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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章 出过天花

    “退了?”

    丹州城越王府中,姬墨衔身着中衣,披头散发,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报信的士兵,“你没看错?”

    报信的士兵垂首道:“姜离军不知何故,连夜退去,三十万人声势浩荡,小的绝不会看错。”

    姬墨衔走到窗前,伸手推开那掩实的窗户,将外面凉凉的冷风放了进来。

    月已偏西,隐在淡淡的云层中,渐渐的变得模糊。

    天际边有一缕不似月光的白,正逐渐的替代墨色黑暗。

    天就快要亮了。

    天一亮,君悦必定攻城。为何却在这节骨眼上,匆忙退兵?

    她可不是个会悲悯众生、手下留情的人。

    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

    “退了,也好。”他喃喃低声说了一句,微不可闻的松了口气。

    楚军本不善战,这次开战,不过是硬着头皮上而已。

    姜离三十万大军退守邕城,君悦交代一句“敌军不来,我军不动”之后,便日夜兼程、披星戴月赶回赋城。

    回到赋城时,正好是深夜。

    然而公孙展却似乎很了解她的行踪,已早早的等在了城门口。

    “公孙。”君悦骑在马上,一身风尘,看着站在路中央的男人,微微惊讶。

    城门下的火光照射出他清朗俊雅的一张脸,一双满是算计的狐狸眼睛在面对她的时候,却永远是真诚。

    公孙展走上前来,微微仰头对着她道:“糯米团在我府上,你大可放心。”

    “多谢。”她握紧了缰绳。

    公孙展对上她的眼睛,不情愿却又不得不说道:“君悦,你...要有心理准备。”

    握着缰绳的手又紧了几分,君悦因为一路的奔跑,心脏本就跳动得比平时要快。此时一听他这话,她只觉得胸口的心脏就要冲破这皮囊,跳出来似的。

    他信上说病危,如今又亲口提醒她要做好心理准备,那么连琋的情况已是不言而喻。

    “我先走了。”她深吸了口气,望向寂静无人的前方。

    公孙展退到一边,让出路来。

    君悦一甩马鞭,沿着面前的街道,一路直达尽头。

    关月站在主子身边,手里提着一盏灯笼,望向融入黑夜中的人马,深深道:“王爷对他,倒也算情深意重。”

    公孙展一双狐狸的眼睛暗了暗,“他们的关系,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但愿上天垂怜,多留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们两个,真的很不容易。”

    说完他又自嘲,这乱世,谁是容易的呢?

    有的时候,你觉得自己很伟大,所向无敌。然而当面对生死的时候,你才会觉得自己不过是这世间的沧海一粟,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世界不会少了一个你而停止前进,在岁月的流沙中,你会很快被淹没,很快被遗忘。

    君悦出现在王宫门口的时候,守门的仪卫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睛,忙擦了擦两眼球,确定无疑。

    “参见王爷。”

    君悦没有下马,望着面前紧闭的朱红色宫门,沉声命令道:“开门。”

    一仪卫有些为难道:“王爷,宫内此时不安全,不如您先...”

    “本王说开门,你聋了吗?”君悦忽而厉声道,“再啰嗦一句,本王砍了你们脑袋。”

    仪卫不敢再劝,忙打开宫门,君悦再次策马闯进了内宫。

    两个月之内,她两次策马闯进内宫。这一次的目的地,是旁阙楼。

    旁阙楼内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气。

    当然,不是说没有活人。

    只是,死亡的气息似乎盖过了活人的生气。

    明亮的灯火透过纱窗,照射在楼前嫩绿色的玉兰树枝叶上,反射着油亮的光泽。空气中弥散着浓浓的药草味,和艾叶的烧熏味,呛得人呼吸难受,熏得人的眼睛都睁不开。

    二楼的阳台处,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个身影,应是听到了动静出来查看。君悦抬头看去,是非白。

    她刚要低头进楼,阳台上的非白身影一晃,落在了她面前。

    非白抱拳微微颔首,礼道:“参见王爷。王爷是要进去吗?”

    “你说呢?”

    “恕在下不能放行,这里已经划为了疫区。王爷身份尊贵,若是也染...”

    “我出过天花。”君悦懒得听他废话,直接打断了他,而后绕过他直接进入楼内。

    非白愣在原地。

    君悦刚走了两步,这才发觉背后房氐也要跟着进去。她回头道:“你就不必跟着进去了,去和其他人一起,尽快找到佳旭。”

    “主上...”房氐待还想说些什么的,然而君悦却已经转身,头也不回的进去了。

    非白朝他微微颔首,也转身进入。

    房氐也只能将未出口的话咽回肚子里,他倒不是担心主上会被传染,因为她小时候就出过天花。他只是担心,她会遭人非议。

    可他也十分清楚她的性格,说一不二。

    一楼内有三个小太监,靠着梁柱打盹,脸上鼻子以下的部分蒙了块白布,怀里躺着把扇子。一旁摆了四五个药炉,炉内小火燃烧。炉上置有药罐,正扑哧扑哧冒着气泡。

    君悦直上二楼,二楼上也东倒西歪睡着几个宫女太监,皆是半蒙着脸面睡得沉沉。左边的屏风下放了张软榻,榻上正睡着良医所的孟元吉。

    君悦走向右边,连琋的卧室。

    卧室内此时已没有了主人平时爱点的龙涎香,而是换上了挥散不去的艾草味。床上主人安安静静的睡着,呼吸若有若无,微弱的几乎捉不住。

    君悦眼眶一热,水汽上涌迷了双眼。

    不过月余不见,这风华绝代的男人怎么就变成了一个骨瘦骷髅、满脸脓包的丑八怪了啊!

    她一步步走过去,好似背上压了千百斤似的,很是沉重。

    “连琋。”君悦坐在床沿上,抬手想去抚摸一下他的脸颊,却又不敢下手,害怕自己手心的厚茧刮伤了他脸上的伤痕。

    他全身都是这样的伤痕,有正在成长的乳白色脓包,有被刮破了的伤口,还有腐烂的臭肉,大的小的,额头上两颊边下巴处脖子上手上,到处都是。披散的长发铺在了枕头上,勾勒出他削尖了的下巴,高高的颧骨,以及凹陷的眼窝。

    这哪是她君悦那个漂亮得让她嫉妒的丈夫啊!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村东头的王麻子呢!

    君悦眼眶内的水汽再也控制不住的,滑落下一滴。

    “我回来了。”

    对不起,回来得晚了些。

    “王爷。”床尾的小尤子睡得很浅,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进来。他尽力赶走那拽着他沉睡的几只虫子,强硬着睁开眼睛来。视线慢慢清晰之后,入眼的便是一抹白色的背影。

    这个背影,他再熟悉不过。“您这...什么时候回来的?”

    君悦稍稍回头,小声道:“你睡吧!”

    “哈?”小尤子反应了好一会,浑浑噩噩的脑子这才听明白她刚才说的是什么,也不客气的头一歪,继续睡了。

    连日来的不眠不休,他是真扛不住了。

    君悦微微俯身,掀起薄被一角,要将连琋放在外面的手放进去。然而手未触及他的手,边上非白却出声阻止道:“王爷不可。”

    君悦看着他,不解。

    非白解释道:“大夫说主子的伤口不能焐着,不然太痒了主子又会挠。”

    君悦便也只好放弃。

    “王爷别见怪,孟大夫为了防止主子晚上不自觉的挠到伤口,便让他喝了安眠的参茶,所以他暂时还醒不过来。”

    君悦淡淡嗯了一声,没动他分毫。再看了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好一会,便起身走了出去。

    非白自动的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