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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出行

    次日清晨。

    朝霞洒露,叶染白霜。

    村头站着一群村民,个个儿脸色红润,神情振奋。

    “老爷,保重啊,俺们等你衣锦还乡!到了朝明县,若是有什么差事需要调遣的,可莫要忘了俺们!”

    “诸位相送之情,青莲自会铭记于心,有劳乡亲挂念,就送到这儿吧!”

    老秀才挥手向村民告别,这位老先生特地整理了仪容,换了身青色长衫,灰白发丝经由一根破木簪缠起,虽寒酸,可干净清爽许多。

    启程。

    山路崎岖,清晨雾气在树林间弥漫,地上的枯枝烂叶有些打滑,老秀才竹杖芒鞋,脸上满是惬意,他敢在人前说自己读了万卷书,却不敢妄言行了万里路,如今踏上征程,感觉浑身有力气。

    当是时,秋意深,白陌良三人一字排开,相继成形,陌良在前开路,身后背一竹匣,青色,方形,半人高,只见他举目瞭望,四周山石怪诞,奇峰险崖,落木萧萧,颇有负箧曳屣行深山巨谷的意味。

    再看这竹匣,其中并无杂物,而是一活人,不是李琢玉是谁?

    从外看去,能看到一片绿色的荷叶,荷叶上方端坐一青蛙,神色倨傲,半眯着眼,伸出舌头将树上的一只寒蝉给卷入嘴中,正悠然进食,突然身子一晃,差点从荷叶上掉了下去。

    “主人,下次伸脑袋能不能不要这么突然?”

    这青蛙自从认了李琢玉为主之后,便对他寸步不离,大概觉得钻进主人衣服里颇为不雅,也不符合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于是坐落在李琢玉头顶,这不,视野多开阔,树上树下的虫子尽收眼底,什么时候馋了,随时就地取材,真叫一个逍遥自在。

    李琢玉伸出脖子时,破坏了它的这种闲适之境,身为神尊,自然得表示一下不满,不过李琢玉却懒得搭理它。

    李琢玉打量山林,发现这里异常荒凉,远处似乎传来了虎啸猿啼之声。

    白陌良与他近在咫尺,以李琢玉的视角,能看到他净若琉璃的长颈,青丝一丝不苟地拢在道冠上,隐隐传来一股清香。

    “无良道人,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白陌良呼吸轻缓,若不是考虑到老秀才体力不支,他可以走的更快,此时他手中拿着“月湖”,尽管天已露鱼白,可上边还是挂着一轮残月,淡淡的月光照在月湖上,月心不断转动,突然朝某个方向定住了身形,然后发出了微鸣。

    陆挽溪曾与白陌良有过交集,知道这件法宝的神奇之处,眼里水波转动,顾盼流光,一把抢过月湖,仔细端详道:“难不成又发现了宝物的踪迹?”

    白陌良笑而不语,继续带路。

    这座山不高,很快便见着了屋舍,那是另一处村庄,按照原先的路线,白陌良等人应当从这村庄直直穿过,然后往西南方位走,谁知白陌良反其道而行之,不从这村庄里穿行,而是绕了一圈,朝靠北的一个方位走了去。

    这方向,正和月心的方向保持一致。

    陆挽溪知道白陌良想干什么。

    白陌良恰也在这时回过头来,微微躬身,对沐青莲道:“老先生……”

    老秀才虽没有出过远门,可看过地图,知道面前方位有些偏差,但他还是扬起手打断了白陌良,道:“无妨,不至于南辕北辙,我也很久没见过外边风水,上任一事不急一时,道长若是有什么地方想去,不必忌讳,反正也当是顺路而为。”

    “谢过老先生。”白陌良道,“说来让人见笑,小道游山玩水,唯独对寻宝情有独钟,师尊平时也喜欢一些古玩珍奇,小道想着多收集一些奇怪宝贝,倒也不算白出来一趟。前方西北方位,二十里,似乎有宝物的迹象,无论是不是有主之物,小道也想着去见识一番。”

    “原来是满足一己之私欲,带着我们兜圈子啊。”

    李琢玉闻言,用嘴皮子表示了不屑,但心中却一喜,有宝物的地方往往伴随着凶险,这无良道人寻宝心切,倒时不一定顾得上自己,若是有机会,死又何难?

    他现在身不由己,只能希望白陌良招惹什么旷世妖魔,弹指间,将他们灰飞烟灭。

    山路过后,路面变得平坦,三人走得不快不慢。

    “李施主,能否说说你为何遭此大难?”白陌良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之前在龙王庙也问过一次,那时李琢玉没给什么好脸色,反骂他多管闲事,如今弄清楚了王驼子一事的来龙去脉,这少年的身世就格外扑朔迷离了。

    竹匣里的少年回答的言简意赅,他迅速而果断地回道:“忘了!”

    好像为了说明自己没撒谎,李琢玉叹了口气,脸上露出烦恼之色,又补了一句:“唉,真忘了!”

    这个话题只好不了了之。

    三人加上一个拖油瓶,走了一天,白天饿了便吃随身携带的干粮,渴了,总会找到水源,走走停停,倒也不慢,只是这个方向似乎荒无人烟,没有什么村落。

    二十里地不远,一天的脚力不在话下。

    走到大概十五里地的时候,总算看到了人烟。

    那是一个老汉,带个草帽,满脸沟壑纵横,努着嘴,脚步交错,挑着两捆麦秆从路边走过,扁担落在肩膀上嘎吱作响,老汉随着这嘎吱声,走起路也很有节奏,一起一落,似乎是某种省力的技巧。

    但从脸上忍耐的表情和微微发抖的双腿来看,这老汉着实很吃力。

    白陌良等人走到这时,那老汉朝他们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但不知道是不是眼神飘忽,没看到地上的那颗石子,竟一下子栽倒了下去。

    白陌良将竹匣放在地上,赶紧前去将老汉扶起来。

    那老汉喘着粗气,浑浊的双眼没什么神采,被白陌良搀扶起来后,既不道谢也不言语,将白陌良晾在原地,默默把扁担重新放在肩头,正要担着走,可方才摔的那一跤似乎让他元气大伤,刚走两步,便摇摇欲坠,一股脑又跌在了地上。

    于是无良道人又上前将老汉扶起。

    老秀才摇了摇头,这老汉看样子比他还要年迈,双腿如竹竿似的,风一吹,衣裤摇动,宽松极了,可见其身上根本没有几两肉。

    “乡党,你家在何处,可要我们送你一程?”老秀才凑了上来。

    也许是看到老秀才年龄与他相仿,那老汉愣了半天,才将浑浊的眼珠挪到另一个方向,那里有一座破旧的房子,房顶茅草铺成,薄薄一层,上面似乎经久没有更换,已出现了发霉的痕迹,有些地方甚至破了一个洞,可见根本无法遮风挡雨。

    老秀才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百姓俱欢颜?”

    白陌良将扁担落在自己肩膀上,将麦秆帮忙运回了老汉的家中。

    陆挽溪则给了准备越狱的李琢玉一个脑瓜崩,双手抱起竹匣,跟了上去。

    老汉可谓家徒四壁,寒酸的房间里布置着一张破床,上面躺着一位老妪,大概是老汉的妻子,但似乎身着重病,脸上苍白,看到家里来了客人,也不起身,嘴角蠕动了片刻,还是没说出什么话。

    “乡党,你可有子女?”

    老秀才问话时,那老汉也蠕动了嘴,但还是什么话也没说,白陌良从行囊里拿出了几颗丹药,放在老汉灶前破碗中,转身离开了。

    “啧啧,还真是散财童子啊!呐,拿着!”陆挽溪将竹匣塞进白陌良怀里,“无良道人,想必你已看出,这两人日薄西山,大限将至,你这丹药炼制不易,当真要暴殄天物,让他们多活十天半个月?要知道,时机一到,这对老夫妻还是难逃一死。”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小道总不能无动于衷吧?”

    白陌良将竹匣背在身后,准备上路。

    “啊呃……”

    那老汉喊叫了出来,追上他们,手中拿着破碗,将那丹药又还了回来,不容分说递到白陌良怀中,用枯老的手指了指丹药,然后啊哦了一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要。

    原来这老人家是个哑巴。

    “老人家,收下吧,这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白陌良又将破碗递了回去,来回推攘了几次,那老汉才收下这丹药,站在原地看三人离开。

    过了一会,三人还没走远,这老汉不知怎么,面露焦急,又啊哦了起来,缓慢走到白陌良跟前,指着前方,手舞足蹈表示了半天,但白陌良还是没能理解他的含义,左右看去,陆挽溪和老秀才也是摇头。

    正要继续上路。

    这老汉不依不饶拦在三人面前,不让其前行。

    老秀才略一思索,从行李中拿出了纸笔,他也不确定这个庄稼汉是不是会写字,谁知老汉却接过纸张,找了处平坦的石头,左手扶着右手的袖子,有模有样地在白纸上写了起来。

    片刻,白纸上铺满了黑字。

    上面赫然是无可挑剔的正楷,一笔一捺规规矩矩,勾勒出了老汉自己的身世。

    原来这老汉年轻时是一学堂的教书先生,早些年这里出现了战乱,百姓遭到无妄之灾,死的死,迁的迁,但老汉不忍乡土,留在了这里,晚年得女,生的如花似玉,谁知前几年被山中悍匪抢了去,至今杳无音讯,这老汉失意寥落,老伴也罹患重疾,顿觉此生无望,在此度过余年。

    老汉说前面林子凶险异常,悍匪就藏在那里,让三人莫要前往,以免白白葬送了性命,以往有行人不听劝,去了那林子便再也没回来。

    看完这纸上的黑字,白陌良望向老秀才,老秀才则望向那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树林,眼里出现了怒气,他问了句:“若有强匪歹徒,以道长的法力,可否一力降十会?”

    “小道还算有些道行,应对乡间悍匪应当没问题……老先生不怕殃及自身?”白陌良反问。

    “若能替此地除去一个祸患,死又何妨?”老秀才确认白陌良可以应对悍匪,便转过头来看着老汉,将纸笔又递了过去,问道:“不知你女儿姓甚名谁,我们去替你寻来!”

    那老汉焦急地摇了摇头,似乎不愿意让三人前去冒险,可看到老秀才坚定的眼神,他犹豫了半天,还是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刚落完笔,老汉哇一声就哭了出来,眼角垂泪,墨色晕染,众人往白纸上看去,字迹依可辨认,上面赫然写着:

    “阿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