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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牛排

    吃完这顿299元的套餐牛排,她就这个家庭正式决裂了,小远会带走一个孩子,和他离婚。她可以想象,她的丈夫和她的婆婆一家听到这个消息的态度,他们无比自负地认为,她没有资本,也没有胆量来做出这个在他们看来无比狂妄的决定。

    她来自一个普通县城的孩子,虽然不是农村户口,但是在这个省会城市,似乎总是低人一等。她凭借自己的能力进入了这个大城市工作,也落了户,也有一份体面,自食其力的工作。她的丈夫是她曾经合作的销售代表。但他是本地人,父母都在事业单位工作,谈不上富贵,但是对于在本地奋斗的外地人来说,这样的结婚对象条件也是不错的。

    他是一个看起来性格温和的人,但也是一个固执的男人。他和他的原生家庭,准确地说,和他母亲的感情深度始终是摆在第一位的,其实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当一个男人成立自己家庭以后,应该将自己的家庭和妻子重新定位,但是他选择了退让。

    她的家庭谈不上富贵,比起他们家来说要逊色一些,但是也不应确定为似乎她进入他们家庭,自己就是一个准备挪用他们家固有财产的外人。她现在才明白,所谓门当户对的背后的直白语言,就是各自家庭财产的较量。哪怕我家比你多几袋米,我也比你高人一等。世俗的物化条件可以直接决定人在社会的某些角色地位,甚至也可以决定你在家庭的角色和位置。

    婆婆是个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可是她的观念和思维可能还不如某个开明的善良老太太或家庭主妇。她并不知道,追求她这个儿媳的人,比她家有钱的人大有人在。别人看上了他家,不是因为他家比她家多几袋米,而是因为他来自知识分子家庭,会讲道理和开明一些。但让她失望的是,这个知识分子的婆婆却比农村老太太还要世俗和自私,她固执的认为,这个来自不如他们家有钱的媳妇,一个大学生的媳妇,一定是别有所图,即使现在没有,以后也难说。这个所谓有文化的老人,在对待教育和家庭问题上却体现的极其没有见识和水平。

    她始终坚定不移,苦口婆心的提醒他的儿子要防范这个儿媳妇在金钱方面的花销,她既然有工资,就让她花自己的,你就不要多花。而这个丈夫,也真的听从了她母亲的教导。人的私心会在劝导和提醒中,如同草地上的树苗,不断成长,而且他们母子都有一个非常明晰的价值观,那就是,人是应该始终自私的,无论在工作,还是生活,要彻底也为自己打算,要为自己做好最全最完整的保险系统,至于对待他人,只要没有触犯某种底线,那就是可以进行的。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庭里的分裂和纠纷,确实与法律无关,但是如果你用法律底线作为家庭行为的标准,那么你的家庭也真的离彻底分裂不远了。

    中国的婆媳关系很难相处,准确的说,是传统大家庭中女人绝对地位和角色的争夺和比较显得比较复杂,素质高的婆婆和媳妇往往会注意彼此的分界和平衡,而聪明的婆婆往往会多帮着儿媳妇,因为她知道最终延续和照顾这个家庭的女人不是她。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很多的婆婆却只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将自己的大家庭进行扩展,而媳妇的定位,则往往成了一个伺候他儿子的外人,或者是一个特殊关系的下人而已。婆婆不希望儿媳替代自己作为家庭的女人最高地位,而维系自己地位的最重要的方法就是金钱和物质的绝对控制和影响。她希望控制儿子家庭的一切,而不是帮助儿子成长,她不让儿子在家庭中吃一点点亏,至于别人家的女儿是否吃亏,她就不关心了,至于别人家的女儿是否幸福和快乐,这都不是她关心的问题,她认为别人家的女儿,特别是不如他们家有钱的女儿如果嫁到他们家,就是沾他们家的光。虽然她也曾经是一个女人,知道婚姻对女人的意义和价值,但是在这里,她已经全部忘记了,她要考虑的就是她家庭和她儿子的全部利益。母爱是伟大的,但是当母爱的范围超出某个特定范围和标准的时候,带来的就不是爱,而是某种破坏和伤害。

    小远曾经以为有了孩子,会慢慢好起来,但她发现一切没有任何改变,他不会告诉她的收入,也不会主动为她花钱买什么贵重物品。这个丈夫不像是她的家人,更像是她的家庭合作伙伴。而她每次买什么东西,婆婆首先关心的是她用的是谁的钱。

    一切就像温水里的青蛙,虽然一起看起来文雅而平静,但是她觉得这样下去自己会慢慢窒息。还好,她还有一份稳定而体面的工作,能干的她能把一切料理的井井有条,但她的优点和长处,在这个家庭里感受不到任何价值,或许还是那份来自原始生态家庭的优越感,普通孩子的奋斗和优点在金钱和物化的比较前一文不名。而且正是因为她有了孩子,他们似乎觉得一切更加理所应当。孩子的费用,他们共同承担,对于她的自立,他们觉得理所应当和习以为常。她觉得这个家庭像一个陌生奇怪的环境,自己被一种所谓的家庭关系所控制,而她感受不到任何温情和信任。

    她以前没有想过离婚,她认为一切都是需要磨合的,一切都会好起来,而且家庭里这些问题似乎并不是大问题,生活依然是平静的。但是当她生了第二个孩子之后,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生活陷入了某种特定的圈子,她与这个曾经熟悉的家庭越来越陌生起来。特别是当她的家人无意中说出,在生产签字的时候,婆婆家并没有把她的生命放在了第一位,这更加坚定了她离开的决心。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生活,她完全可以确认,不是她要的,她需要重新开始。

    人是要为自己留后路的,农村的牛辛苦了一辈子,但却没有为自己留后路,冷酷自私的人并不会因为牛的善良和勤劳而给它一条生路,而所谓善良和能干只不过给自私的人更加自私的理由和基础。

    小远已经为自己存好了一笔可以购买房子首付的钱,等到离婚生效那天,她就会为自己签订一份更重要的合同,安排自己的后半生。她会独立抚养女孩子,他们肯定是重男轻女的,儿子不会受到亏待,而她良好的教育让她相信儿子依然会坚强健康地成长。

    今天这份牛排大餐,是她请客的,她请了二位老人和她的丈夫,人生应是自助餐,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既然你们一直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那么今天的她也要彻底为自己的生活做主,因为她不想自己的一生像那盘中的牛排,无论几分熟,最终都是被人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