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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越狱

    我认识的第一个室友是保强,因为人长得很忠厚,名字和人一样,其他两位室友名字都太复杂了,我花了一周时间才记住。

    保强长得又黑又壮,头发也很稀疏,甚至谢顶,我一直以为是因为高中太过刻苦本身也不够聪明导致的,直到我见到了保强同期在读大三的亲生哥哥兼同校同院学长,我才相信是家族遗传所致。

    我第一次进寝室保强坐在板凳上玩手机,这是很不容易的,虽然作为一个刚上大学的人很容易,但只要待上些时日,那个又硬又小又没有靠背的板凳只能沦为堆砌衣物的工具。保强的东西很多,大到水桶小到电源应有尽有,他说他哥就是这学校的,我来那天他已经来了半月有余。

    我斜对角叫杨彦涛的室友正在上铺贴墙纸,我爸妈当即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仨人都住过校,且有自理能力,我在他俩眼里就是一个废人。至于杨彦涛,我第一周一直叫他李湘云。

    后来我也问自己,李湘云是谁?《西厢记》里的?我也没看过《西厢记》啊!于是我百度,第一条是“脑瘫专家李湘云”……

    但我至今没法理解,与我相邻的王德凯,我爹妈压根儿人都没见到,他的铺位也什么都没有,那又是怎么推断出“他们仨都住过校且有自理能力”这一结论的。

    王德凯第一周一直被我叫王凯旋,这个很好理解,盗墓笔记一年前刚刚首次真人化,阵容很是豪华,杨洋的小哥,李易峰的吴邪和唐嫣的阿宁,只可惜加入了不是很成功的原创角色,且第一部真人化的作品总要受很大争议与挑战,于是从七星鲁王宫直接跳到吴家小少爷点天灯就不了了之了。

    但这个王德凯很有心机,他的铺位上干净的连一张床单一个枕头都没有,偏偏在桌子中心摆放着一本《庞中华钢笔字帖》,字帖上又恰好斜放着一支淡蓝色,颇具典雅的钢笔。

    因为这个物件,我爹妈对这位素未蒙面之人的好感呈指数式增长,并附加了句“这四年多练练字!你看看你室友!”

    以及每个寒暑假总会叮嘱我多练字,并且都会再提起那个他们并未见过的人。

    我寻思这招好,一本字帖就能留下这么好的第一印象,可惜以我的英语水平考研恐怕没戏,只能在以后工作或者相亲再学以致用了。

    我认为这一招放进新生入学指南前三条绰绰有余,相当实用,其它两条是不要因为爱情报志愿和不要因为便宜买最低内存的手机。

    我之所以吐槽这本字帖是因为这货大学四年就特么没打开过!那钢笔也特么是个壳子,要换笔芯用的,我的字是他们之中最好看的!且棱角分明!底气十足!每次想到那本《庞中华钢笔字帖》以及爹妈的苦口婆心我都会气个半死!烦死了!

    就像未来我开始攻读古龙,他发现我有看书的习惯竟然买了本《国富论》并许诺一天抽出半小时读10页。

    而之后我们又一起看了汤唯的北西2不二情书,他又心血来潮买了本《查令十字街84号》,不同的是这次我没让它落灰,代劳看完了。

    像张爱玲的《倾城之恋》,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都是他从他姐那儿拿来的,我之所以会看《第一炉香》,都是拜他所赐,可以说我收集到了王德凯除《国富论》和《庞中华钢笔字帖》的所有里子,他只要面子。

    “我仔细想了一下,大概能给你解释,就像你请芊芊吃饭,初衷真的是一起吃个饭,而芊芊还了你一顿饭,虽说礼尚往来,但这么一来一回加上再没联系,性质和原意就变了,而世上大部分事情都是如此。至于兰州的冷漠,我的理解就是,省去了这个吃饭的过程,又因为没吃饭,属于把吃饭这件事儿细水长流在每一天之中,属于沉浸式慢节奏相处,不知道我表达清楚了没。”

    “差不多,我能明白。”

    “这地儿挺有意思哈!空间、布设看着都挺大气的,有没有深圳的感觉?”

    “你别说,确实有点儿这意思,老板!再来份冰糕。”

    “我靠!你可真是个败家爷们儿!”

    “我请!”

    “希林兄!威武!这才算是在深圳走了一遭的深圳小伙儿么!星巴克都是常客还在乎这破地儿的消费!”

    “我没去过星巴克。”

    “北上广深诶!不都是带个苹果笔记本边喝咖啡边工作的么。”

    “那是小时代,谷芊芊请我喝奶茶都是路边摊,还有,我现在也是深圳小伙,户口还没迁回来。”

    “啊?你还有深圳户口!深圳户口是不也值钱?”

    “不值钱,集体户口,就算是本地户口,也就那样,没什么特别的。”

    “是,有钱在哪儿都一样,没钱么,好像也在哪儿都一样。”

    “我没去过星巴克,也没咋去来过这么大的奶茶店,你别说,这地儿还真有深圳的意思,可惜咱们这儿带动不了消费,估计这店儿顶多开一年就得关,像我以前在深圳常去的猫咖,地儿很小但好歹有主题,它这儿就是大,布设好一点儿,一点儿特色都没有,属于是徒有其表。”

    “啥是猫咖?”

    “网咖是能上网能喝东西,猫咖就是能撸猫能喝东西。”

    “那人咖是不是能撸人还能喝东西?”

    “也有,成人用品体验馆,不过撸人的时候就顾不上喝东西了。”

    “也是。”

    此时第二份冰糕呈了上来,二楼也下来一个人,上身赤裸,身前有条过肩龙直至胸前栩栩如生,满脸酒气手持手机冲了下来。

    东北就是这样,无论是多么闲情雅致的场所,都会有酒,以及喝酒的人,哪怕是网吧,放饮料的冰柜里也会有一层摆满啤酒。

    “多少钱?”那满脸酒气的人质问前台。

    这时我才看清他的纹身,后背是手持青龙偃月刀的关公,青龙刀上的青龙从刀刃上探出头来,蜿蜒过肩至胸口,还是挺有创意的。

    “415,给400得了!”

    “充电宝咋卖?”

    “啊?这个不是卖的,你拿微信扫一下,它就出来了。”

    “啊,多少钱?”

    “不要钱。”

    “在你们店喝酒还送充电宝?”

    “不是……你用完了得还回去,然后再给钱,好像一小时两块钱吧。”

    他拿手机扫了500说:“给你压100,喝完算时间。”

    “不是先生……我们不收你的钱,你还回来手机会自动扣钱的。”

    “你们不收我还哪儿去啊?”

    “你用完了插回来就行。”店员指了指空出的槽。

    “哦了!明白了!”

    “多出的100给你现金?”

    “不用,再来一箱金装雪花送上去!”

    “先生,这不够一箱钱。”

    “那就够几瓶送几瓶!”他边跑上去边说这句话,背后的关公一直在盯着我们,压迫感十足,终于完全上去后我和希林松了口气,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几个菜啊!喝成这样!我寻思这地儿也不负责炒菜吧,下酒也就鸡块薯条啥的,诶妈!就这点儿东西就能喝成这样!”希林皱着眉头,眼神轻蔑。

    “充电宝多少钱?”我学着那人说话,逗得希林前仰后合。

    那年是19年7月初,距离万恶的疫情还有半年之久,世界末日也过去了近7年,共享充电宝刚刚入驻扶余。

    我这种多年在外自诩生活在省会的新新人类自然早已见过,希林在深圳混了一年,或许更早就见过。所以我们回到家,像是跳出井的青蛙,回到井前俯视井底,其实自己并没有走多远,却自以为是翱翔在九天之外的凤凰,虽然这种心理情节从小到大一直都有,和出不出去关系不大。

    “我们走了。”二老叮嘱完我练字后如是说。

    “嗯。”

    我曾经一度认为住校很好,有钱不说,半夜还有人聊天儿,我曾无数次幻想住校的情景,幻想自我介绍的开场白,甚至也脑补了下与父母离别类似于朱自清《背影》的情节。

    可当这一切都活灵活现地逐渐演绎在我面前时,思绪并没有活络起来,过去的开场白一句都想不起来,我以为是父母在自己放不开的缘故。

    他们出门右转后的一秒,彻底离开了我的视线,我觉得身体轻盈,四周皆是虚幻,自己仿佛从一个上古牢笼逃了出来。

    眼前并没有安迪爬出肖申克的那场大雨,我却依然脱掉上衣,旁若无人,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而是爬到床上呼呼大睡。

    仿佛18年没睡过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