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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蒂后记

    季洲把照片拼好了。

    他一遍遍拼,又一遍遍打散。

    仿佛不知疲倦。

    照片上的阮临月嘴角衔着笑。

    从他认识她开始,她就不怎么爱笑。

    眉间总有散不开的郁色。

    那个时候他一心想帮她抚平。

    因为她笑起来,真的很漂亮。

    和阮亦星不一样的漂亮。

    其实知道真相的时候。

    他觉得自己该恨阮临月的。

    可是却又有片刻的迷茫,也就是这片刻的迷茫,让他感到莫名的羞耻。

    就像是,背叛了阮亦星一样。

    所以他一遍一遍说服自己。

    自己是该恨阮临月的。

    说到最后,他信了。

    所以他对阮临月很不好。

    甚至一遍又一遍地让她去死。

    阮临月不会生气。

    她甚至不会反驳他。

    只是全盘接受的,就好像被关在了只有她一个人的世界里。

    可是那天。

    他喝得烂醉,质问为什么死的不是她的时候。

    他亲眼看见她眼里的光一下子熄灭。

    绝望像是撕破囚笼的野兽,在她眼里横冲直撞。

    她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她说——

    “那我还她。”

    她说:“一命抵一命。”

    “够了吗?”

    季洲想追上去的。

    可他太慢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

    他太害怕了。

    比起他反复强调的恨意,即将失去她的恐慌来得更为强烈。

    他拼命地打她的电话,拼命地想她会去什么地方,拖着并不平衡的身躯,奔走在找她的路上。

    却一无所获。

    季洲从那天的噩梦惊醒,慌乱着摸向身边的位置。

    可是月光如银。

    照亮了他身边空无一人的床。

    从前阮临月睡眠总不安稳。

    好几次夜半醒来,他都看见她脸上挂着的泪痕。

    这也导致了,每次他加班到很晚回来。

    她都会被吵醒。

    睡眼惺忪地抱住他,问他饿不饿,要不要给他做点宵夜。

    那个时候灯开得暖洋洋的。

    他看着她。

    只有一个念头。

    把她娶回家。

    是她。

    不是阮亦星。

    可她已经,和他再没有关系了。

    喝醉的那天,他站在酒店门口给阿月打电话。

    可是打了好多好多遍。

    那边都只是忙音。

    朋友劝他先回家。

    他固执地摇头。

    “你……”

    “打电话。”

    “打给谁?”

    朋友一头雾水。

    “打给……”

    “打给阿月。”

    他拿了手机,播出去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你说,我喝醉了,问她能不能来接我。”

    朋友拿着手机,和对面的人聊了几句。

    挂电话时变了脸色,有些为难:

    “阿洲,你还是先回去吧。”

    “阿月说什么了?”

    “……”

    “她不会来了。”

    “你先回去吧。”

    怎么可能不会来呢?

    明明,明明以前都是她来接他回家啊。

    季洲觉得朋友撒了谎。

    固执地不肯走。

    在路灯下站得笔直:“阿月会来的。”

    “我要在这里等她。”

    朋友劝不动他,自己被老婆叫走了。

    季洲在冷风里站了一夜。

    晨光微熹时他的脑袋才终于生出一丝清明。

    阿月。

    早就不是他的阿月了。

    是他。

    是他亲手斩断了他们的缘。

    季洲放不下她。

    破碎的相片被他拼好,粘起来,还是摆在以前那个位置。

    他躲在暗处偷偷窥探着她的生活。

    看着她一点点变得开朗起来。

    看着她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工作,每天分享同事的投喂。

    看着她越来越爱笑,每张照片的笑脸都灿烂又充满生机。

    ……

    看着她,牵起了另外一个人的手。

    那天他快要喝死在酒桌上。

    输液输了一天。

    他醒来时望着医院雪白的墙。

    忽然意识到。

    原来走不出来的,只有他。

    季洲开始酗酒。

    成了医院里的常客。

    医生已经对他面熟起来,经常看着他叹气,劝他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可季洲还是照样喝。

    一直到医生把诊断书放在他面前。

    “胃癌。”

    季洲没什么表情地接过了诊断书。

    从楼栋里出来时,外面的阳光刺得他有些不稳。

    晃眼的那瞬间,他听见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声音。

    “祁凌!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出车祸了?”

    他回头。

    看见他的阿月站在那里,有些生气地和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说话。

    他从没见过那样生动的阿月。

    “我错了,这不是怕你担心。”

    男人冲她讨好地笑,把她抱在怀里。

    “放心吧,我已经快好了。”

    “等你回去,做排骨汤给我喝。”

    “好不好,小月亮。”

    阮临月从他怀里钻出来:“为什么突然这样叫我?”

    “因为……”

    “我做了一个梦。”

    “有人托我,好好照顾她的小月亮。”

    “所以——”

    “可不可以煲点排骨汤给你的准老公尝尝?”

    阮临月一下笑开。

    弹了一下他脑袋:“医院不就有卖吗?”

    “可我只想喝你做的。”

    后来他们说了些什么。

    季洲没有听见。

    他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他站在人群中,感到难以言喻的痛苦。

    其实阿月的手艺算不上很好。

    可就是让人忘不了。

    排骨汤。

    她也给他做过的。

    只是那个时候他不知道。

    那道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菜,却成了他短暂的一生中,

    再求而不得的珍馐。

    难怪。

    难怪人们总爱说——

    当时只道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