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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常态叫孤独

    京都作为当今主流高发展城市,房地产资本家联动着开发商把房价抬高到了某种,令人咂舌的恐怖价位。一切都好像是披在平等社会下的奴隶制世界,大家都有意识无意识地变成了旧世界为了反抗生活的奴隶。

    他们都在安慰自己,一切都是为了生活更好,但是在那些资本家眼里,他们是些把自己摆上货架写着物美价廉的劳动力。

    而除开奴隶身份的平民,那些大多数有钱人追逐的,可能就是这种房价带着地位一起欢愉感。他们像一群吵闹着要把自己赶上架的鸭子,催促着资本家和开放商再把房价提高一点。

    他们付得起,他们想看别人付不起。

    这种谈不上道德榜样的行为,像一种水滴,波浪在京都这种逐渐寸土寸金的海面上。

    一圈,一圈,又一圈。这样慢慢荡开来的层次感,给了那些阶级劳动者足够争取的机会,他们拼了命地赚钱,没日没夜地工作,在波浪的第二圈,第三圈,甚至到最后,在平淡到不足以起风波的外围买上一套京都房子,都算是祖上冒青烟。

    盘坐在股市棋盘上的理论家曾经说过,只要有资本家在的地方,就算是一支连夜冒绿光的股票,也能在几秒之内起死回生,成为行情的领头羊。

    京都就是那一支绝境逢生的绿光股票。在以前,这里还只是一片鱼息蛙鸣的小村落。一群戴着金链子的资本家拿着古代的寻宝图,在一旁风水家半真半假的怂恿下,下令在这里建起了他们心里的乌托邦。

    这种倍数式的演替,成就了今天算得上是世界地标般的京都。

    如果用法律来约束的话,约束的只能是一副不具代表性的皮囊。京都是一座场庞大的赌场,里面什么人都有,靠坐金山的富翁,拿着工资苟活的白领,只手遮天的黑白两道。

    还有,拿着几枚硬币,从外围拼命闯进来妄图改变命运的,乞讨者。

    他们都在这里充当赌徒的角色,最开始的命运牌都让他们惶恐不安,富翁担心自己的资产因为根基不稳会随时倾塌而一无所有,白领担心自己的业绩今明两天甚至以后能不能保证一定数值,好让自己在京都能多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到后来,有些人爬上了京都的顶端,成为动物世界里的捕食者,他们篡改了这座庞大赌场的法则,让所有条例依顺他们而行,唯一的通行证就是金钱。

    这里的生活对于拥有金钱支配自由的人来说,是自由的,什么事情都能用钱解决。

    只要开口,只要钱够多,没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

    但是对于那些外围闯进来的乞讨者来说,在这里生活的冰冷的,是模式化的。

    很多事情需要钱,但他们并没有,模式化的规矩把他们困在了某几条街道,锁在了一片站着呼吸都困难的区域。

    他们开始怀念以前的日子,小乡村里能够自由呼吸的清新空气,街坊邻里逢年过节互相拜访的传统习俗。他们曾经很讨厌,一度认为这种习俗是为了过节而展示,直到他们来到京都,碰上冷冰冰的人,碰上了冷冰冰的事,他们才明白一件事情。

    原来,那些习俗真的有血有肉,那些街坊邻里,他们觉得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

    一对父子走在京都三环不算热闹的街上,父亲拿着用兜里最后的钱换来的红薯,掰了一大半送到儿子手上,自己手上拿着红薯的尾巴根来捂手,他看着京都这雾蒙蒙的天气,觉得还是家里木柴烧得红薯比这电烤炉子来得香。

    “这里红薯的价格也太贵了,这种价格换俺们镇上,能换一斗子比这个块头还大滴红薯哩。”

    父亲感叹着,他蹲下来,看着儿子满足地吃着红薯。他这一刻才明白,原来人和人之间,真的有差距。原来这个世界,真的对有些人是很不公平的。

    这个掏空他腰包的红薯,是他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能够找到为数不多和家乡里相像的东西了。出门前,妻子还告诉他,钱要省着点花,这是他们留着过年的钱。

    谁能想象得到在京都一摊不起眼的红薯车,能把一块红薯卖到二三十,而对于这个农村父亲来说,二三十能换到的肉菜,已经能摆满一桌的年夜饭。

    “回去要怎么和你娘交代,你这个娃娃吵着闹着要吃红薯哩?不得把你屁股给抽开花咯。”

    他把手轻轻放在儿子的头上,换做以前的脾气,这一巴掌会力度不小地落在儿子的屁股上,儿子也会疼的哇哇乱叫。可是在这个冷冰冰的城市,冰冷到把他的脾气也冻了起来。

    “爹...?”

    儿子的反应有些让人心疼,他被父亲的行为吓住了,因为饥饿大口咀嚼红薯的动作也戛然而止。他知道接下来免不了一顿揍,便把红薯重新塞回父亲的手里。

    温存的红薯温度其实已经不烫手了,可是父亲却被刺激得抖了一下。

    “娘还没吃过这么甜的红薯哩,带回去给娘尝一尝。”

    有时候,一些眼泪是四十岁的男人藏不住的。他不知道埋头干农活能够帮他藏住多少委屈,但是现在知道,这个身体里留着他的血的孩子,太懂事了。

    懂事到,他再怎么用力的控制,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

    “爹,你咋哭哩?”

    孩子的小手在他长满皱纹的脸上擦来擦去。小孩子心慌都体现在了脸上,他也急得快哭了。

    父亲一把抱住了孩子,四十岁男人的情绪爆发在这座冰冷的城市。

    下雨了,这个冬天的一场雨。在京都,在启海区这条街。

    只是本会落在缝补棉袄上的雨滴,没有按时落下。

    那个父亲感觉一件厚重的大衣盖在了他的背上,男人的直觉不会比女人差,他连忙抱起孩子,警惕地看着身后的人。

    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他手里撑着一把黑色大伞。因为那把黑色大伞,挡下了京都这场雨想要赶走这对父子的冰冷行为。

    “嗯?”那个父亲疑惑地抬头,却看见黑色大伞下那张干净的脸庞。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别让孩子淋湿了。”

    “这件大衣,你应该能穿的上。”

    那个年轻人开口了,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男人事后想了想,好像只有在村口村长家的电视里,像极了那些主持人的声音。

    “不用不...用,谢...谢”

    年轻人把衣服套在那个父亲和孩子的外面,他没有这个父亲拒绝的感谢,也没有让这个父亲保持尴尬的处境。

    “很喜欢吃红薯吗?”他将伞递到孩子的手里,笑眯眯地看着孩子说。

    “我才..不喜欢!这里的红薯没有俺家的好吃!俺娘蒸的那一屉红薯比这甜的很!”

    孩子似乎明白了父亲莫名其妙的眼泪,看着那个大哥哥说,嘴里含糊的那一团红薯被他吐在地上。

    “那有机会可以给哥哥尝一下你说的红薯吗?”年轻人眼睛始终笑眯眯的,他把自己刚从便利店采购的面包零食袋递给那个父亲。

    “这没有多少,也不是什么稀奇东西,小孩子应该会喜欢吃的。”

    明明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年轻人,这一刻递给那个父亲的力气却那么大,那么坚定。不等那个父亲回答,年轻人慢慢蹲下来看着小孩子。

    “京都的天气很冷,以后你一定要赚很多钱,给爸爸买衣服穿好不好?”

    孩子愣住了,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暖意,不知道是因为这件大衣,还是因为眼前这个笑容温暖至极的大哥哥。

    “好...”

    “嗯!一定要做到哦。”

    他朝着孩子伸出小拇指,也示意孩子和他拉勾。

    “我要在京都给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买一套很大很大的房子!”

    这个是孩子拉完勾对他说的话,很大声,大声到抱着他的父亲,眼泪再次失控。

    “时间不早了,这个点的班车要等下一班会很迟。”年轻人拿出手机,给父子叫了一辆不算便宜的轿车。

    京都的效率永远是最快的,无论是人,还是事。

    车来得很快,年轻人没有接受男人的好意,他把想要报答他的男人送上车后,看着孩子的眼睛说。

    “答应哥哥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哦!”

    就这样,男人带着孩子,在驶离的轿车上越来越远。

    他看见轿车灯光下,那件黑色大衣内藏着的一个小名牌,像是电视里说的那种,公司用来备注人员的名牌。

    “杨黎......”

    年轻人看着手机上已交付的高额打车费,回身走进不远处的公寓楼。

    他和轿车一样,像某种孤独的乌鸦,与夜色融为一体,消失在烟火的最深处。

    简约格调的室内,咖啡机在冷色调的灯光下慢慢运转,发出一种沉闷,但让人心安的声音。

    杨黎半躺在沙发上,室内的暖气好像支撑不住他的某种情绪。

    慢慢蜷曲的身体,越来越平缓的呼吸。他在用自己的老方法,对抗着从小到大都折磨他的胃病。

    他忘记把自己的胃药从零食袋里面拿出来了,也忘记自己是否有买胃药。这种应该有人来照顾的病态躯体,蜷缩在京都三环这间价值百万的公寓里。

    这样持续的时间不算长,大概有了一两年。

    杨黎的父母从他十二岁那年,消失得宛如人间蒸发,留下他和病床上的外公外婆一起在老家。留下了那个病秧子,和他两个不能自主活动的外公外婆,唯一能慰藉的,可能就是杨黎父母离开时,还留了一大笔钱财。

    “照顾好外公外婆。”

    杨黎父母留在他床边的话很短,也让十二岁的杨黎明白,父母的不负责已经可以浓缩成这句话,浓缩成他童年的所有空缺位置。

    他被迫长大,中间的过程对于他来说,像是一场又一场最烂编剧来编导的黑白电影。

    没有任何色彩波动,波动的都是他人在生活里能够尽力带来的变化,到最后都不会掀起他的任何情绪波动。

    “我知道有一个人会长大,但是我从来都不会想到那个人是我。”

    他的日记里刺痛人心的永远是自己的事情,不是别的小朋友写今天和谁谁谁玩了什么。

    从小杨黎的日记里,没有流水账,只有他对父母的怨言,随着他慢慢长大,他写的东西,也慢慢地变成一把刀子,一袋刀子,他希望哪天父母能够回家,能够看到这些日记。

    他希望把这些刀子,一把又一把地刺进父母的心里。

    遗憾的是,父母没有回来,外公外婆就在病床上离世。外公先走的,他牵着外婆的手,也许是回光返照,两个老人的眼里都是诉不清对杨黎的不舍。

    在外公走后的两天,外婆也走了。

    那年的老家很冷,杨黎到现在感觉起来,比京都的冬至都要冷。

    咖啡机的运作停止了,他从沙发上起来,那种头脑充血昏昏的低血糖感觉他已经习惯了,甚至有时候他会觉得,也许这样死去,会很轻松。

    他拿着咖啡杯,习惯性地在桌子上拿自己最喜欢的草莓奶油面包,却发现今天采购的面包已经给了那对可怜的父子。

    “小孩子应该会喜欢吃的吧,那个面包不怎么甜。”

    于是他转身靠在吧台,环绕着这间公寓,脑袋里的回忆如同电波一般,滋啦作响。

    这间公寓,是一两年前,他收到的一封信,里面是一张房卡,和一张纸。

    “铭铭,最近过得好吗?”

    “爸爸妈妈很久没有联系你了,我们很想你,我们也知道我们的离开,外公外婆的离开,对你来说很不公平,我们也做不到及时的弥补。”

    “我们很快会见的,最后相信我们一次。”

    在读大三的杨黎,只是扫了一眼便把信纸烧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种不痛不痒,时隔五六年来的道歉信,只会打扰他的生活。

    “你们走的时候,我已经相信你们最后一次了。”

    牛奶的醇撞进了黑咖啡的涩,杨黎搅着杯里的咖啡,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市中心那耸进云霄的高楼群。他很喜欢这种距离感,和那群嗜钱如命的乞丐有距离,和那群骄纵蛮横的富豪也有距离。

    至于为什么会帮今天那对父子。

    他不能回答自己,如果硬生生要挤出一个答案。

    就是让那个孩子多享受一下父爱,不要在这个世界上,和他争抢那为数不多的。

    孤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