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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人潮汹涌

    夜色已经浓郁,霓虹灯温扶了京都一个夜晚,拿着固定工资的白领阶层还在写字楼里,为了不足以支付万分之一房贷的加班费而努力。在这个城市里,他们像被压缩在狭窄盒子里的玩偶娃娃,泥泞中的湿土一点一点地覆盖在他们的全身。

    对他们仁慈和善的只有那些电路交错的路灯,就连那充满幻想的星空都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雾,人们把那层雾叫作理想。路灯一盏一亮,人们一行一色,只是照亮他们的灯光已经开始闪烁扑灭,而有的灯光,才刚刚亮起。

    “大千世界不过繁华浮于眼前的盛大幕布,总有那么些人站在太阳所指引的方向,分不清楚那是余晖还是影子,又或者是二者合一的不明状情愫,随着刹那蔓延开来。我们停顿犹豫,我们步履匆忙,走过来过的人太多。只是总有那么些人,仍定格在某个美好的瞬间,是操场下课念念不忘的那个身影,是早餐店里面一份热气腾腾的豆花,还是酒后会执着和朋友诉说那段忘不了的回忆。”

    “各位听众大家晚上好,现在是京都时间晚上十一点,这里是属于你的专属电台。”

    “我,窃听了我们的曾经。”

    “在节目开始前,特别鸣谢国药控股京都奥克尼郡医药有限公司赞助本节目的播出,我是你们的老朋友,一鸣。”

    “今天我们的电台来了一位新朋友,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播音员...”

    这里是京都内环的电台办公楼,是所有播音专业毕业的大学生梦寐以求的工作地方。

    如果说这栋楼是所有京都传媒播音专业学子梦寐以求的地方,那么这档《我,窃听了我们的曾经》节目,便是坐上办公椅的播音员,他们想做的梦。带着五险一金,月入以万为单位的薪资,更吸引这些带着梦想的年轻人的是,每一个诉说者的倾听,每一个故事的交集结局。

    打进热线电话的听众,说着自己的心事,说着自己的过去,而播音员静静地听着那些,或美好,或悲情的故事,可能是染上了黑色油墨的童话故事,也可能是放着工业糖精的苦酒人生。

    其实杨黎没有抱着,一定能进电台的希望。就像那个主面试官所说的,相比起之前那些优秀的毕业生,他的简历,或者说他的真正实力,都远远不如他们。

    他之所以来这里面试,是因为梦想。京都传媒大学是所有传媒大学的缩影,大学四年的目标逐渐被确立在了这栋办公楼,只要能够进来,哪怕是在最低收听率的栏目当播音员,也算是功德圆满。

    杨黎也没有意外地陷入了这种惯性思维,他被这种趋之若鹜般的人潮,推向了京都,推向了这栋办公楼。

    如果排去这种大众一般的梦想,杨黎也有属于自己的一个梦想。他想开一家咖啡店,一家藏在巷尾的小店。不用装修得太有格调,杨黎喜欢简约的风格,一贯而来的简约让他,逐渐把他想开咖啡店的梦想,也简约成一靥泡影。

    如果这个咖啡店的梦想放在别人身上,他们想的可能是,怎么赚钱去开咖啡店,要多少钱,要多久,贷款要多少,利息什么时候还干净。但是对于杨黎来说,这些问题似乎不算是问题。可能是因为大三那年,他收到父母寄来的房卡以后,没有了对于钱的概念,每个月他的银行卡里都会多出五位数的钱,每个月都是固定的数字,近两年的时间,没有空缺,甚至还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翻了几个倍数的钱地在银行卡上体现。

    当他第一次踏进播音室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达到了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程度。麦克风,调音台,混音器,优质的播音设备整齐地摆放着,整个播音室像是一架涂装精良,内部功能强悍的机甲,而那空着的座位像是机甲的心脏,正在等着播音员的到来。

    他开始有了莫名其妙地感觉,就在慌神期间,他给这种感觉评定为优越感,优越于那些被拦在播音室门外的人。他很讨厌这种感觉,又会不自觉地对这种感觉上瘾。

    离铭,到你了。

    坐在杨黎旁边的播音员一鸣示意他,该做自我介绍了。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新朋友,离铭。很高兴坐在这里,以播音员的身份和大家见面,我在读大学期间,和很多播音专业的学生一样,都想着以后能坐在播音室里,去倾听你们的故事,也许是命运使然,我真的坐在了这里。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在每个夜晚,能与大家谈心,通过广播,搭建我们彼此心灵的桥梁。”

    一鸣满意地点头,他收回本来要递给杨黎的介绍稿。他是这档节目的两个主持人之一,自从上次他的搭档被调走之后,他独自一个人撑着这档节目熬过了不知道多少夜晚,面对那些他见都没见过的情感问题,他从一开始的无所适从,到后来的游刃有余,但是节目的收听率并没有因为他的改变而改变,并且呈现一种滑坡式的变动。

    他只能归结于,听众们失去了最熟悉的声音,因为之前的节目,都是由那个人来主导节目,他只是一个配合者,类似相声里的捧哏,还是最不重要的那种捧哏。

    他只能归结于,这种捧哏不受大家喜欢。

    梁壹仁,也就是之前面试杨黎的梁面试官,是这档节目的总监,她在前几天找到一鸣,和他说,这个节目要来一个新人和他一起搭档。

    “梁总监,我知道你想拯救这档节目,但是病急不能乱投医。一个新人,你这是让我去带他做节目吗?我连自己的模式都没有做清楚,怎么去带新人?”

    梁壹仁对于他的抱怨没有任何表现,只是把杨黎的档案放进了最里面的资料室,对着一鸣说了一句。

    “你以后是要靠他吃饭的人,最好抱着信任的态度。”

    抱着不安定的心态,直到杨黎进来播音室,朝他弯腰鞠了一个十五度躬,叫了他一声前辈。他就开始对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有了勉强的好感,他暗示自己说,只是有了播音员该有的教育而已。

    直到他自己介绍完自己,在没有拿他所写的自我介绍前提下。他才隐隐约约明白梁壹仁所说的话。他以后在这档节目上,也许,真的会靠着这个叫做杨黎的年轻人。也许,他真的会再次沦为所谓的播音捧哏。

    但,那又怎么样,只要能不掉饭碗,捧不捧哏无所谓。一鸣一开始很反感这种苟活思想,他在大学里给自己定的目标,是要争取赚更多的钱,做到经济自由。可是自从他拿到属于自己那份不算低的工资,当他发现京都这个地方最合适的生存方式就是他最讨厌的那种。

    活在液压机下,像个等着按时发放骨头的可怜小狗。

    是京都的速度太快了,让他一下子不适应,他所谓的远大梦想开始慢慢变小,变成他从前从未想过的渺小:

    只要能生存下去就可以了吧,等着社会告诉我要进步的时候,我再进步好了。

    能入的了耳的,上得了台面,好一点的形容词可能就是:活在当下吧。

    抬头示意调音台的负责人,他扶起耳机,笑着说。

    “那么就正式进入我们今天的节目。”

    “我,窃听了我们的曾经。”

    钢琴弹奏的轻音乐通过音响设备连接,播放在了播音室内,也播放在了每个听众的设备里。是小众民谣歌手未被人听闻的demo,意境漂浮在牧羊人坐在羊群中,口风琴里飘出悠扬的曲调,飘进天边的云里,飘进这个适者生存的钢铁城市里。

    “好,让我们收听今天第一位听众来电。”

    可能是之前精锐播音员调走的原因,本该秒进的热线电话,延迟了一分钟。

    一鸣的幻想被打破,他现在清楚地知道,这档节目的收听率还在下滑。热线电话打进来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这种恶性循环像莫比乌斯环,没有尽头,越来越崩溃。

    “嘟....”

    调音台负责人的声音从耳麦传来,示意一鸣和杨黎,今天的第一通电话准备接通。

    一鸣调整呼吸,他向调音台的负责人点头,电话被接通。

    “你好,这里是你的朋友,一鸣。”

    “一鸣你好。”

    这种打完招呼便不说话的例子之前也遇到过,只是今天的例子,是带着哭腔的。

    “怎么了?放松一点,没事的。”

    专业的播音腔被温柔代替,如果脱去工作这层外皮,一鸣在生活里还是朋友们口中的解惑大师,这也是他能待在这档节目的原因,除了超高的专业素养,能够让他脱颖而出的就是独特的见解。

    “我的...男朋友跟我提出了分手...”

    热线那头的女生啜泣声不断,这种悲伤的情绪似乎感染到了播音室的人,一鸣和杨黎都沉默了,他们知道应该怎么解决,但他们也知道,要解决这种问题,是应该让热线那头把情感先宣泄出来。

    “小妹妹,我们可以试着深呼吸,一鸣觉得,恋爱其实就是给我们试错的机会,碰不到对的人,再多的磨合也是无用功。”

    “跟着我深呼吸之后,可以告诉我怎么了吗?”

    一鸣还在倒计时,他还想听女生的故事宣泄,这种关系就像是一张网,只有了解了前因后果,才能解决问题。只是女生的故事被她主动遏制,她的哭泣声阻止了她的发言。

    她需要引导,让我试一次。

    杨黎在说话的同时,往便利贴上写下一句话放在一鸣面前。

    女生还在哭泣,她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杨黎会这么说。女生哭泣的时候,神经像是被麻木了一样,她说的话需要有人去引导思维。这种感觉就像一池的浑水,如果不去开通出水口,一直搅拌着,只会越来越乱。

    杨黎带着耳机,慢慢把音乐的声音降下来。

    “其实我大概能感受你的难过,我谈过一次恋爱,也是对方提出的分手。我很理解这种感觉。像是那种,一个大石块堵在心里,怎么推也推不开,一天又一天的堵着。我一度认为,我的生活失去了颜色,像是那种,一下子从全彩浓墨,变成了黑白无奇。”

    “像是那种,描述不出来的堵塞感,又是一种突然空荡的行程规划。”

    杨黎的笑似乎是真的透出无奈,他知道自己应该开始倾听,引导已经到位了,因为热线那头,女生把杨黎这种形容体现得太明显了,好几次杨黎说话的时候,她都想开口说话。

    “我真的好绝望...”

    “我知道他已经不喜欢我了,我还是想着日久生情,我还是想着他会不会是只是一时地厌烦,过一段时间也许就会好了呢,我还会牵着他的手,我还可以和他一起在公园散步....”

    “我还和他说,要是觉得厌烦,你可以去找其他女生聊天呀,我不会在意的..”

    “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就好了,真的,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杨黎和一鸣相视,两个人都在无声的叹息。这个女生的爱太过于卑微了,卑微到无法去形容,这种已经是某种病态的情感了。他们要做的,是要让女生的情绪平稳。

    “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一鸣调准耳麦位置,尽量用平稳温柔的声音和女生对话。

    “两年,前年圣诞节他和我表白的。”

    认识的时间似乎已经刻在骨子里了,女生还在倾诉她对时间的怨言。

    “他和我说,会和我有一个家,他会努力挣钱,会牵着我的手去看黄昏...”

    杨黎皱了皱眉头,他也在努力憋着嘴边要蹦出去的他在画大饼这个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把心爱的人纳入人生规划再告诉他,被当代的人妖魔化成画大饼,可能两者区别只是在于能不能做到,有没有信心做到。

    “时间也许很吝啬,所以我们总会去对彼此宽容。”

    “你对他的喜欢,你对他的爱没有错,只是碰上了错的时间。”

    “爱情的属性里不应该存在卑微,卑微了它就不是爱了,是一种我们所畏惧的阶层关系。即便再热烈的爱意放在这种关系里,都会让彼此产生负面情绪,你得不到反馈,他得不到理所应当的态度。”

    “所以你所说的,如果他觉得厌烦,就让他去找别的女生聊天。换作另一段关系,这叫背叛你清楚吗?你会让对方去找异性聊天吗?如果去找了,那你觉得他还会保持以前对你的情感吗?新鲜感这种东西太容易拥有了,你可能会觉得来的容易,去的也容易。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钥匙碰上了对的锁,它就会一直属于那把锁。”

    “这个社会换新的速度很快,你可能听过一句话:世界那么大,遇到你很不容易。两个人相遇的概率确实很小,但是在这个社会上,人潮一层又一层。我们拦不住汹涌的人潮,我们也留不住不属于我们的人。”

    “爱是理智的,爱也不是我们生活的全部。爱人,先爱自己。我相信你能够足够地爱别人,我也相信,你能够足够的爱自己。”

    “京都的冬天不适合卑微的爱。”

    “我希望在不久的未来,有一个能在寒冷冬天给你买热热烤红薯的男孩。”

    “许多网友喜欢把这种称为快餐时代里的小火炖慢粥,但是我更喜欢把这种平淡又真挚的感情,称为...”

    “你是我在这汹涌人潮里,能够坚定抱紧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