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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人性没有终章

    凌晨三点,外面的风很喧嚣,涌动的杀机滚动在雷云之间,警社会议厅内只亮着几盏台灯,肃杀的气氛僵持在两个人之间。

    “陈耳楠!你非要去是不是!”穿着白色警服的老警官用力地拍桌子,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拿着枪指着自己的男人。

    “你他妈少说这种屁话,这种话几年前你不说,我妈死的时候你不说,你他妈帮助那些人走私的事情不说,偏偏要这个时候我要亲手把你犯罪证据找出来的时候说!”

    “我妈当时怎么看上你的,你不配!”

    男人也穿着一身警服,只是上面沾了一些血迹,他的脸上也有少许血迹,好像是刚执行完一场血腥的执法,手里的枪被他握得很紧,他把枪抵在自己的太阳穴。

    “老子什么都不可以不管,你这儿子老子必须管,给他们走私是为了养活这个家,当警察这点钱怎么供得起你上学,如果我不这样做,你连今天这个位置都上不了你知不知道!”老警官冲到男人面前,想要抢夺他的枪。

    男人手一甩,保持和老警官的距离,他推开老警官,单手拉上手枪的保险。

    “我妈因为什么死的你不知道吗?”

    “因为你手下吸毒贩毒一枪把我妈心脏打穿,医院里面抢了一整夜都没救回来!”

    “少他妈用这种为我好的借口,你他妈就是为了自己的钱,我妈手术你花一分钱没有!”

    “供我上学?我上学的钱全是我妈给的!”

    啪!!

    老警官好像被气得不轻,他冲上去给了男人一巴掌,声音很大,回荡在整个会议厅。

    但是在这个巴掌之后,是长久的沉默,这是老警官第一次打男人,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自己的手,在颤抖,在无力,他又抬头看了男人。

    男人此刻眼神更加坚定,他点点头,把手里的枪塞回老警官腰包。

    “妈妈说的唯一一次错误的话就是让我相信你。”

    陈耳楠把肩上的警徽一把撤下,甩在一边的桌上,他脱下自己的警服。

    “上面的血知道是什么吗?是那些毒贩的血,是我妈妈最后告诉我要坚守父亲正义的凭证,现在想想算了,我和你没什么关系了,你继续做你权高位重的陈司长,我做回我的无名小卒。”

    “我不要你给我的职位,我不缺这种虚名!”

    陈耳楠指着自己的左眼,恶狠狠地看着老警官。

    “记住,这是你永远欠我的。”

    随后转身离开会议厅,离开前那重重的关门声在老警官心里回荡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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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天气预报,在傍晚六点左右将有小雨至中雨的降水量,请各位市民注意出门安全,记得携带雨伞,注意雷雨天气...”

    韩承乐喝了一口还带着便利店余温的速溶咖啡,透过警社的落地窗百叶,看着天空中慢慢地飘起了小雨,街上油门发动机的声音混着雨点开始落在地上的白噪音让人有种昏昏沉沉的感觉。

    是周末伴着自然的催眠曲睡到自然醒,那种朦朦胧胧的松醒感,又是那种让人叹一口气之后都觉得是解放的使命感。

    韩承乐看着腕表上的时间,现在是京都时间下午五点半,雨来得比天气预报要早一点,给整个京都蒙上了一层雨纱,像上个世纪的电影里,英伦风的街道上马车踏着石板,晚间的麦芽香味从老妇的面包店里飘出,街上的小孩扣着礼仪服被牵着往小复式楼里走去。

    有多久没有认真看过一次电影了,上次看电影还是在几个月前,那时候还没有接管京都警社这些事情,自己还是在重案组负责案件调查。在没被派下来处理京都这边事情的时候,他知道京都这里的乱,官僚成群,民声哀怨,当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当他来到这里接手第一个案子的时候,他才知道这里的乱被他想得太简单了。

    仅仅是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到目前都是未结案状态。

    “承乐啊...”一个穿着白色警服的中年男人走到韩承乐的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前辈...”韩承乐晃了晃神,这名穿着白色警服的中年人是这个警社的负责人,姓陈,是他会很大程度上相信的一个前辈,他的事迹很难让韩承乐把他和负面新闻挂钩。韩承乐也曾背后通过各种渠道进行调查,也未发现他的负面新闻。

    “前辈,今天的事情我可能有些冲动了。”

    韩承乐想到今天警社开会,自己有些不顾及情面的话让陈前辈等一众老前辈有些难堪。

    “哈哈哈,这有什么的,我当年要是在你这个二十多岁时候当上高级警司,我这个脚翘得比你还高。”陈前辈好像真的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摇了摇头说。

    “只是你说的太早了,太早让他们警觉了。”陈前辈拨开百叶窗的一片,看着车来车往的街道,指了指远处隐约的下水道井孔。

    “今天这雨下得早了,老鼠们都跑回下水道了。”

    韩承乐明白陈前辈的意思,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白。

    这些贪腐的警社官员和那群老鼠一个样,为非作歹不太能准确形容他们的所作所为,光天化日之下在人性之间游走,蚕食一顿又一顿非法的利益。这雨下得太早了,陈前辈想说的是韩承乐这趟火发得太早了。毕竟资历深厚,陈前辈想要做的是寻根溯源,把背后的势力连根拔起,这张大网早已布下,等得就是一场古人所说的东风起。

    “给他们一个教训也好,不然真的会以为我们默许他们胡作非为。”

    老前辈就是老前辈,说的话无处不在给韩承乐台阶下,同时他也在心里盘算,这张网也该做做收网的工作了,等了几年了也应该有个结果了。

    “前辈,这样不会打草惊蛇了吗?”

    “打草惊蛇?哈哈哈,已经不是这种概念了,他们早就暴露了,根本不在乎是否惊动他们,要说这草地里早就是那群蛇的孵化地了,一条一条的缠在一起,想要彻底解决他们是有点棘手,但是他们跑不掉的。”

    陈前辈叹了口气,他拿出硬币往旁边的自动贩卖机里换了一瓶低价无糖的汽水。

    “很久没有喝这种东西了,糖尿病一点不好的就算是无糖的也要喝得小心翼翼,谁知道那些商家有没有弄虚作假,这个社会可以作假的地方太多了,有时候我都会怀疑这个社会都是作假作出来的...”

    韩承乐看着陈前辈手里的硬币,现在社会电子支付普及的很快,用现钱零钱去支付的现象已经少了很多,他又看了看陈前辈额头眼角处的皱纹,才明白他嘴里的那句话。

    人老了,他们都老了。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站在落地窗前,注视着一辆又一辆的车在分岔路口选择不同的方向前行,韩承乐知道自己在接下来这段时间里面压力会非常大,他自认为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让他拥有极强的抗压能力,但是他也有种预感,接下来的压力会大到让他无法遭受。

    陈前辈通过余光一直注意着韩承乐的神态,其实换个角度来说,虽然不在一个年龄,不可避免地会有一些理解方面的不同,但是他还是很能理解韩承乐,无论从何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年少有为的韩承乐,年纪轻轻不靠背后韩老爷子所拥有的权利,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坐上高级警司这把椅。

    高级警司这个职位所任的年龄基本已经超过四十,而韩承乐二十岁出头的年龄当上高级警司让京都这一圈的大佬都在议论,韩老爷子到底在背后帮了多少忙。

    行走在森林法则里的狮子不会去辩解,它们能做到的就是用自己的尖牙撕咬那些血肉,以证明自己这只狮子是货真价实的王,不是靠着群体而存的规则软蛋。

    “陈前辈,关于第一个案子,我有很多地方想不明白。”

    “嗯?是二环酒吧那个案子吗?”

    陈前辈知道,韩承乐这只狮子绝对不会停留在和他抒情回忆上面,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块更大更血腥的肉块,韩承乐算他半个学生,听到他提到这个案子问题,陈前辈的心里除了赞赏,更多的是骄傲。

    “是的,这起案子的疑点太多了。”

    “说说看,有哪些疑点。”

    韩承乐拿起一旁的档案袋,他从接手这个案子以来,没日没夜地都在想案子的细节,导致他无论到哪,是上班还是休息,只要闲下来他都会翻出这个档案袋去看里面的疑点。

    “那条街是出了名的非法之地我知道,之前所有的命案里面涉及的人都已经被注销了身份,帮助黑帮进行违法犯罪活动,等于死在里面的人都是没有身份的,我们根本无从查起,我们的权力也找不到源头去查。”

    “只是最近发生在里面的命案,有些蹊跷。”

    “这个要说蹊跷的话,混黑那道的那群人已经把死因归得清清楚楚了,安在那些公子爷的头上,喝了酒,过失伤害他人,导致流血过多致死...”

    陈前辈喝着无糖汽水,廉价又复杂的口感让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又怎么会伤害到把被害人的头砍下来,那个伤口不可能是管制刀具造成的...”

    “这只是一个疑点,比起这个,其他疑点更让人怀疑。”韩承乐翻开档案,上面附带着几张监控照片,那酒吧后巷零散的几具尸体死相奇特,更像是被某种非自然力量波动造成。

    “这是我从起始数据库调出来的监控画面,里面的死者有一个是警社的卧底,经过调查,他在进行任务之前就被警社里的数据库人为消去了身份...”

    韩承乐转头看向陈前辈,他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在等陈前辈嘴里说出的话。

    “是的,这个孩子是我派过去的,是我的直属卧底。”

    “我没有跟其他人说,这个警社我相信的人很少,我相信我自己,我也相信他。”

    “如今那个孩子任务完成,但是也把命留在了那里,我也只能相信我自己。”

    陈前辈摇了摇头,很多情绪被他藏得很深,韩承乐能读到的信息也很简短:

    这个警社早已经被各种势力混杂,维持在人面底下的信任也早已经消磨殆尽。

    “前辈...”

    “承乐啊...很多事情都别再问了,那个孩子任务完成得很好,我也会彻查这个案子,我能告诉你的细节我会尽量说。”

    和陈前辈告别之后,在这天晚上,韩承乐坐在书房里面看着那档案袋愣了许久。

    把档案袋里面的每个细节都看得仔细,全封信息看了不下五六次,他还是没有明白其中一些细节,如同梦魇一般缠绕着他,整夜难眠。

    今天的天气预报好像不太准确,雨来得早,去得晚,又下得冗长阴沉。

    窗外的雨很细很棉,没有雨点落地的白噪音,有的只是让人心烦的无声。雨幕如同一层纱一般铺盖在京都,铺盖在书房里韩承乐的心上。

    他不知道从哪里去破这起案子,好像哪里都是破绽漏洞,哪里都可以出发开始破案,但是每次开始之后碰上的都是无法解释的原因。

    那个无头女尸,调查过后知道是一名女主播,当天因为公司聚会,聚完会之后朋友送她到二环酒吧,送到那群公子爷的手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韩承乐从那群公子爷嘴里翘出来的也只是朋友聚会,没有任何具有实质性的证据,监控下她从酒吧包房窗口被丢到后巷,在那之后监控的记录突然雪花屏,再出现画面的时候,她已经被割头了。

    还有后巷外的监控,他和医生讨论过的片段,那个中年男人在离开酒吧之后,靠在路灯边抽烟,他对着空气张嘴,似乎在说着什么,还递出去了一根烟,这一系列怪异的动作在凌晨一点多显得格外渗人,两分钟之后,中年人离开了路灯,摇摇晃晃了几步,便昏倒了。

    “有些事情它真的不适合被说清楚,有些迷雾你真的没有必要去拨开,人是这样,案子也是这样。京都这个地方太乱了,它是雾,它更是吃人的怪兽。那些案子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解决不了,这是我给你的劝告,我是为了你好。”医生临走前的话还在韩承乐的耳边回荡。

    “别人破不了的案子我来破,别人惹不起的人我来惹。”

    “这趟浑水我搅定了。”

    韩承乐靠在沙发上,脑袋里回放着的都是医生对他说的话,一边又是自己内心那个声音在怒吼,两个声音在不断交织,在他脑袋里不断冲撞,让他一下子有些发愣。

    “无论任何怪力乱神的现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你要坚信你是一个唯物主义者,眼睛才是我们最大的武器,也是我们最信任的底牌。”

    “承认世界是可知的,全知者并不存在,我们始终相信。”

    重案组的组长和韩承乐讲的话便是如此,重案组从成立以来,经手的每一起案子都能结案,任何听起来离奇恐怖的案件都能找到原因结果,都是人性在背后作祟,人性永远是冰冷残酷的,比人们口中的鬼更可怕。

    韩承乐闭眼揉着眉头,他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在桌上,思绪如同乱麻。

    “眼睛..眼睛...”

    他看着监控录像里后巷那几具尸体,那些被抹去身份信息的犯罪嫌疑人,黑道那边的办事手法高效又残忍,死后也好断掉他们被查到的线索。

    监控被一帧又一帧地放慢,来回播放。

    突然,韩承乐摁下暂停键,他好像发现了什么,陈前辈派去的那个卧底,他至今没有发现在哪,在场所发现的尸体里根本分辨不出来谁是谁,也许只有陈前辈才能认出来。

    他盯着一个颧骨凹陷的尸体看了很久,监控视角被放大到极限,他看着那尸体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光,可是周围并没有这个角度的光源。

    “陈前辈,你在隐瞒什么...”

    ?

    警社的办公室内,陈前辈从抽屉被文件积压的最下层抽出一张照片。

    上面是他和一个年轻人的合照,年轻人穿着棒球服,和陈前辈互相搭着肩,两个人脸上的笑容很灿烂,是那种自然的灿烂,无拘无束的笑容。

    陈前辈看着看着眼眶就湿了,他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儿啊...我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