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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训斥

    三人便离了长史院。来到库房时,正遇见那年轻人意气风发的从库房中走出,后面跟着六七名仆役,抬着三口箱子。老长史气喘吁吁的从屋内跟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拿眼瞪着他的后脑勺。

    王安上前一步,拦住年轻人去路,质问道:“这箱子里面是什么?”

    年轻人笑道:“哦,是庄里批下的本钱,要拿去巴蜀交账的。”

    王安冷声道:“谁批下的?侯爷答应了吗?”

    年轻人微不可查的哼了一声,撇撇嘴不答话。

    身后老长史颤颤的走了过来,躬着身子低声应道:“主君答应了,小姐前脚刚走,主君便答应下来了。”

    王安一听,顿时气得脸色铁青。

    年轻人哼哼唧唧的笑了笑,回头瞪了那几名仆役一眼,就要扬长而去。这时,楚南雄问道:“你说这些是本钱,做什么用的?”

    年轻人被人这么没来由的问了一句,当即回过身子,瞄了瞄楚南雄,反问道:“你是谁?”

    楚南雄微微笑着,“做什么用的?”

    年轻人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什么人也来管我王家的闲事!侯爷已经批了下来,别人都不管,就你多嘴?”

    楚南雄多少也知道王家子侄难以相与,倒没料到已经到了问也问不得这一地步。他笑了笑,正要开口说话,一旁王安道:“这位是楚公子,庄上大小事务,他可做得了主。”

    这话一出口,众人都吃了一惊。老长史顿时松了口气,擦了擦汗,对着楚南雄拱手道:“如此甚好,主君既然有此吩咐,老朽也能歇口气了。”

    楚南雄顿时皱起眉头。王氏宗族自王翦为将时迁入秦川,如今已是渭水一带响当当的大宗族。王翦身为当朝第一侯爷,就算躬耕垄亩,府上也是世家望族,怎么家里长史竟会如此胆小怕事?王氏宗族能有此番事端,究其原因,这老长史也脱不了干系。

    王安见楚南雄盯着老长史久久不语,也看穿了他的心思,悄声说道:“老长史为族中元老,是家祖父族叔、安儿曾祖。”

    楚南雄点了点头,目光从老长史身上移到年轻人身上,再次问道:“箱子里多少钱,做什么用的?”

    年轻人也瞧出来楚南雄是个不好惹的,讪讪答道:“六千两,进货的本钱。”

    楚南雄道:“什么货?”

    年轻人道:“蜀锦。”

    楚南雄问道:“蜀锦本价几何?”

    年轻人哼道:“公子说话直白些,我是粗人,听不明白。”

    王安正要出言呵斥,楚南雄伸手止住她道:“王氏本就出自沙场,直白些也好。那我问你,蜀锦多少钱一匹?”

    年轻人抬头看天,“有二十的,有五十的,也有百两一匹的,多得很呐!”

    楚南雄指着箱子道:“价钱是不错的。按你所说,这些不过五六千之数,买不了多少吧?三十车?”

    年轻人冷笑道:“三十车?不懂就别乱说,三五车而已。”

    他话一出口,王安便惊怒道:“开春拿了十万钱出去,只买了三五车蜀锦?”

    年轻人眼珠转的飞快,急忙辩解道:“还有其他货物,总共加起来,差不多用了九万钱吧。”

    楚南雄知道此人张口即来,是个满嘴胡诌之辈,也不与他计较,接着说道:“本家既然派你们出去行商,自然不会亏待你们。十万钱拿出去,花了九万,还剩一万。你们日常的吃喝用度,包括宴饮请客,也差不多够用了。你从库里支的这六千两……”

    一旁老长史补充道:“咸阳府中还支了六千两。”

    楚南雄点了点头,“一共一万两千两,就补齐上家的本钱。不过你们这两个月也不能闲着。”

    年轻人道:“哪里会闲着!商队的蜀锦及其他货物虽经暴雨一冲,折损不少,但还是能卖的,只是价钱亏了。”

    楚南雄道:“那些就适当处理掉,我再给你们支些钱,你们重新补货,可好?”

    年轻人猛然回过头来,望着楚南雄道:“支多少?”

    楚南雄笑道:“你要多少?”

    年轻人道:“出门做生意,自然要备足本金,我们此次商队共有六十人,少说也得买个几车货物。就五万钱吧。”

    楚南雄摇了摇头。

    年轻人皱眉道:“多了?出门一趟不容易,五万钱在平常人家是不少,但在咱们王家,九牛一毛而已。”

    楚南雄点头道:“确实如此。五万钱,太少。这样,我按原数给你,十万钱,你们重新补货。蜀锦、药材、毛皮,以及其他货物,大概能进多少?”

    年轻人一听十万钱,心里便有些动摇,仔细琢磨一番后,说道:“少说也有十车蜀锦、五车药材、一车毛皮,其他货物不值钱,也能凑个五六车。”

    楚南雄道:“六十人的商队,二十辆车,也可以了。我便给你支十万钱,冬末可赚回来多少钱?”

    年轻人笑道:“商队利厚,本家怎么说也能分得三四万钱。”

    楚南雄摇了摇头,“我不是问你本家能分多少钱,我是问你总共能赚多少钱?”

    年轻人愣了愣,随后有些不快的道:“虎公子在巴蜀行商,一向只给本家分润。至于到底赚多少,本家从不过问。”

    楚南雄正色道:“我没问虎公子,我问你。”

    年轻人脸色阴沉,瞪了楚南雄半晌,最终还是答道:“若无差池,一年也可得钱七万。”

    楚南雄冷笑道:“派了六十个男丁,拿了十万钱,吃喝用度要两万,最后赚的钱不过七万!若除去两万吃喝,一年只赚得五万,每人合八百三十三钱。换算下来,每人每季赚了二百钱,每天两钱!倘若遇到刮风下雨,本家还要几万几万的救济!就为了救济你们每人每天的四枚铜币?你也不用去了,从明天起,跟佃户一起下地种田!”

    楚南雄一句话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往长史院走去。那年轻人正有些不知所措,王安立即接口道:“范先生,给他找一块好地,明年开始收租,租税就按大秦律来。”

    年轻人勃然大怒,一把扯住老长史的衣领,叫嚣道:“族爷爷,这家里谁说的算?走,跟我去见主君,竟要撤了虎公子的商队,我倒要看看他老爷子会怎么说!”

    老长史被他揪住,左右挣脱不得,正在那里叫苦,旁边走来一名书吏,也不管二人状况,盯着手中账簿指着年轻人道:“你从明天起到渭水西黄土丘陵垦荒去。那里虽然荒芜,可地是肥田,收成不错。”

    年轻人扯着嗓子骂了他一句,“我种你妈!”拽着老长史就要去找王翦。

    王翦听见吵闹,正从别院里出来,刚一露头,就见年轻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道:“伯父,他们要侄儿去垦荒种田!伯父,您给侄儿做主啊!”

    王翦奇道:“谁让你去了?”

    年轻人回过头来,狠狠一指楚南雄,愤愤的道:“就是他!”

    楚南雄是王翦请来的,虽然托了孙女之手,可确实是他亲自授意的。如今闹了起来,王翦也大为窘迫。他伸手扶起年轻人,之后又走到楚南雄面前,笑道:“公子,这是怎么说的?”

    楚南雄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吭声,对那年轻人道:“大秦向以耕战为重,农事兵事,都是进爵正途。你不愿种田,那从明日起便在王贲将军帐下从军,也好图个前程。你起来,现在去报道吧。”

    那年轻人不去耕田,就是因为怕苦怕累,可他更不愿意去沙场卖命。当下又跪着爬到王翦面前,哭道:“伯父,您怎么任由外人残害亲侄儿,这岂不乱了宗族情谊?伯父,侄儿不愿从军,就愿守在庄内伺候您老人家。”

    王翦一生都在军中,听不得有人说从军入伍的不好,当下就厉声训斥道:“让你从军是残害你?这个家就是打仗打出来的!”

    年轻人吃了这一顿训斥,顿时不敢叫喊了,只跪在地上委屈巴巴的哭。

    楚南雄道:“不愿从商,不愿耕田,又不愿从军,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来当这个侯爷?”

    年轻人支吾道:“我愿意从商,没说不愿意。”

    楚南雄道:“一人一天赚四枚铜币,要饭的乞丐都比你们强,你从的什么商!你倒不如拿个陶罐,到咸阳街头要饭去,大家仗着你家侯爷的面子,怎么着也能赏个几百钱,不比你吃里扒外强?”

    那年轻人听楚南雄话越说越重,渐渐的没了胆子,哭也不敢哭了。当下咚咚磕了几个头,连说从商能挣钱。楚南雄又问他十万本钱,能得多少利。年轻人深思熟虑一番后,慨然道:“能得二十万!”

    楚南雄即刻命书吏取来竹简印泥,当场问明要进什么货物、要到哪里去出,几钱进、几钱出,毛利多少、纯利多少,问了个通透明白。之后立下字据,签上花名,连同手印一起按了,便命库里取了十万钱,着一支二十人的护院随从,带着十一万两千钱,与他一起进驻巴蜀,看顾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