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令行禁止
蒙武被他这么一唬，当下也觉得有些无措，急忙问道：“啥个底细？”
蒙毅却指着竹简末尾那行注释道：“这上面所说，‘以后但凡有令，必须签字用印，二者缺一，便视为无效。’表面上是在说店铺规矩，可仔细一想，不正是明指军令政令？”
蒙武思索片刻，果然也听出了小字里的意思，抬头问道：“这条例于军国大事也能适用？”
蒙毅点头道：“适用，而且十分适用。”
蒙武大为不解，嘶嘶的吸了几口气，总觉得商事与国事之间，实在相差甚远，难不成要把治国治军当做生意事来做？那还不乱了套了？
蒙毅呵呵笑了笑，手指点了点蒙武道：“原本就让你多认几个字、多读几本书，你偏不愿。现在如此简单的道理你却想不明白，岂不让人笑话？”
他从一旁取出一副软塌，放在蒙武对面，又倒了两杯热茶，一杯推向蒙武，一杯放在自己面前，随后缓缓解释道：“父亲，你看，无论是这账簿还是条例，其中最紧要处无外乎四个字，‘签字用印’，以此可保令行即止。天底下无论再好的政策、再好的规矩，若是传不到下面，那就难以实施。倘若其中传错了、抄错了，虽只是一个字，也必然会遗祸一方。父亲，你可还记得十几年前陇西那一桩滔天大案？”
蒙武本来还有些怨气，可蒙毅左一句父亲右一句父亲，直叫的他心里舒坦慰藉，有些飘飘然了。当下忍不住乐呵起来，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望着案几感慨万分。
这时，耳边听得蒙毅唤道：“父亲，父亲……”他急忙啊的一声，问道，“怎么了？”
蒙毅责备道：“正自商量大事，你发什么呆呢？”
蒙武忙挥手道：“莫有莫有，泥说泥说。”
蒙毅点了点头，给蒙武添了一杯热水，接着说道：“我王十年，陇西之地那件滔天大案，不正是由于假传政令一事？”
秦王政十年，春耕诏一经颁布，便通达全国、即刻施行。陇西之地因山高水远，再加上本是西戎入秦，百姓对于秦国政策多有不通。当时驻守在陇西的郡守大员，为了补足府库多年来的亏空，将春耕诏中有关秦赋的规定“三取其一”，改为“三去其一”，虽只一字之差，其实际意思却变成了“三取其二”。
而诏书中徭役规定“三丁抽一”，即每三个男丁中，抽出一个服役。居然被改成了“三丁筹一”，即每三个男丁，便多抽一个服役。赋税徭役都平白无故加重几分，一时之间导致民怨沸腾，义渠一带几乎起兵造反。而郡守一味镇压，瞒而不报，等事情传到咸阳宫时，已然酿成了兵祸。
嬴政即刻命王翦、蒙武等人前往镇压。哪知二人到了地方一看，竟是因为有人擅改诏书、假传政令，横征暴敛了多年，这才导致兵变。
二人不敢耽误，即刻上报嬴政。嬴政一面命王翦、蒙武抚慰疏通，一面派赢重亲来巡查。
赢重到陇西查了几个月，虽明知道官吏勾结、鱼肉百姓，可诏令到底从那一层开始错的、在谁手里错的，众人竟是各持一词，难以坐实。
最后查了大半年，从犯倒是不少，可主谋一个也抓不到。嬴政大怒之下，将陇西官吏，自郡守到县尉，大凡与擅改诏令有关的主吏，一个不留，全都腰斩弃市；辅吏则发配边关，修筑长城。
陇西之地这一件滔天大案，共斩杀官吏二百七十八名，合郡守两名、郡丞五名、郡尉七名、县府各级官吏共一百多名，其中还有许多长史、主簿，及与官员勾结的乡绅富户。发配边关者七百余人，其中郡府中书吏、宾客数十名，县府中文书、幕僚数百名，还有许多地方税吏、赋吏甚至相关的里正、伍长。
对于这件举国重案，蒙毅始终铭记在心。政令再好，若是途中出了差错，无论是传抄之过、或是有意为之，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尤其是对于即将统一天下的大秦来说，政令颁行下达，如何能够快速有效的传出，且要规避有人谋私擅改，更是一件亟待解决却又十分难以解决的事情。
朝中多位重臣频频献计，王绾、李斯，甚至是尉缭、冯去疾，就此事已经上书过十几回，大家在朝堂之上研讨辩论，争得面红耳赤。可到了最后，要么是过于繁琐难用，要么是漏洞百出，难以有一个行之有效的万全之策。
因此，当蒙毅看到“但凡有令，须用字印。二者缺一，便为无效”几个字时，当真是茅塞顿开、恍然大悟。
计策谋划，原本就无需太过复杂，反而越简单越有效。就像这竹简上所说，管他什么诏令、政令，无论从哪里传过来，只要上面有字有印，此令便有效，传抄下去就行了。若是无字无印，或者少了其中一个，那此令便无效，往上驳回就是了。若是传令出了差错，那也十分简单，反正上面都写着名字，谁那里错了，一对便知！既不用大费周折，又能以逸待劳，当真奇妙。
蒙毅喜不自胜，就连看向蒙武时，也觉得今日这老头子当真可爱。他深吸一口气，问道：“父亲，这条例是王伯伯家的？”
蒙武啊的一声，问道：“泥咋个知道？”
蒙毅指着开头几个字道：“上面写的明明白白，王氏商贾，不是他家还是谁家的？”
蒙武嘿嘿笑了笑，算是默认。
蒙毅正色道：“此军国大事，宜速不宜缓。孩儿现在即刻到王伯伯庄上一趟，请他连夜做书，将此法备述详细，于明日呈现大王。孩儿敢断言，此计绝对会被重用。王伯伯就算身在田园，竟也能为我大秦出此奇计，当真可敬、可叹。”
他一边说着，就一边往外走去，浑不知此时已经过了夜半，眼见着天就要亮了。
蒙武一把将他拦住，“要不，俄去吧。俄跟老狗熟，俄去。”
蒙毅想了想，道：“也好，夜路难走，父亲千万小心，找几个护卫陪你，也免得孩儿挂怀。”
说罢，他打了个哈欠，回房休息去了。
蒙武一直目送蒙毅回屋，这才感叹着深吸一口气。他看了看那册竹简，又看了看桌案上的茶杯，一时之间竟忍不住笑了起来，口中喃喃自语道：“处南熊，有你滴啊，真有你滴！”
他走到院中，正要牵马赶往渭水庄园时，转念一想：不对，这办法是处南熊想滴，怎么能让王老狗捡这个便宜？与其便宜了这狗东西，倒不如，倒不如……
蒙武将马匹重新拴好，嘿嘿嘿嘿笑了几声，随后就出了院落，往幕宾客舍走去……
蒙毅却指着竹简末尾那行注释道：“这上面所说，‘以后但凡有令，必须签字用印，二者缺一，便视为无效。’表面上是在说店铺规矩，可仔细一想，不正是明指军令政令？”
蒙武思索片刻，果然也听出了小字里的意思，抬头问道：“这条例于军国大事也能适用？”
蒙毅点头道：“适用，而且十分适用。”
蒙武大为不解，嘶嘶的吸了几口气，总觉得商事与国事之间，实在相差甚远，难不成要把治国治军当做生意事来做？那还不乱了套了？
蒙毅呵呵笑了笑，手指点了点蒙武道：“原本就让你多认几个字、多读几本书，你偏不愿。现在如此简单的道理你却想不明白，岂不让人笑话？”
他从一旁取出一副软塌，放在蒙武对面，又倒了两杯热茶，一杯推向蒙武，一杯放在自己面前，随后缓缓解释道：“父亲，你看，无论是这账簿还是条例，其中最紧要处无外乎四个字，‘签字用印’，以此可保令行即止。天底下无论再好的政策、再好的规矩，若是传不到下面，那就难以实施。倘若其中传错了、抄错了，虽只是一个字，也必然会遗祸一方。父亲，你可还记得十几年前陇西那一桩滔天大案？”
蒙武本来还有些怨气，可蒙毅左一句父亲右一句父亲，直叫的他心里舒坦慰藉，有些飘飘然了。当下忍不住乐呵起来，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望着案几感慨万分。
这时，耳边听得蒙毅唤道：“父亲，父亲……”他急忙啊的一声，问道，“怎么了？”
蒙毅责备道：“正自商量大事，你发什么呆呢？”
蒙武忙挥手道：“莫有莫有，泥说泥说。”
蒙毅点了点头，给蒙武添了一杯热水，接着说道：“我王十年，陇西之地那件滔天大案，不正是由于假传政令一事？”
秦王政十年，春耕诏一经颁布，便通达全国、即刻施行。陇西之地因山高水远，再加上本是西戎入秦，百姓对于秦国政策多有不通。当时驻守在陇西的郡守大员，为了补足府库多年来的亏空，将春耕诏中有关秦赋的规定“三取其一”，改为“三去其一”，虽只一字之差，其实际意思却变成了“三取其二”。
而诏书中徭役规定“三丁抽一”，即每三个男丁中，抽出一个服役。居然被改成了“三丁筹一”，即每三个男丁，便多抽一个服役。赋税徭役都平白无故加重几分，一时之间导致民怨沸腾，义渠一带几乎起兵造反。而郡守一味镇压，瞒而不报，等事情传到咸阳宫时，已然酿成了兵祸。
嬴政即刻命王翦、蒙武等人前往镇压。哪知二人到了地方一看，竟是因为有人擅改诏书、假传政令，横征暴敛了多年，这才导致兵变。
二人不敢耽误，即刻上报嬴政。嬴政一面命王翦、蒙武抚慰疏通，一面派赢重亲来巡查。
赢重到陇西查了几个月，虽明知道官吏勾结、鱼肉百姓，可诏令到底从那一层开始错的、在谁手里错的，众人竟是各持一词，难以坐实。
最后查了大半年，从犯倒是不少，可主谋一个也抓不到。嬴政大怒之下，将陇西官吏，自郡守到县尉，大凡与擅改诏令有关的主吏，一个不留，全都腰斩弃市；辅吏则发配边关，修筑长城。
陇西之地这一件滔天大案，共斩杀官吏二百七十八名，合郡守两名、郡丞五名、郡尉七名、县府各级官吏共一百多名，其中还有许多长史、主簿，及与官员勾结的乡绅富户。发配边关者七百余人，其中郡府中书吏、宾客数十名，县府中文书、幕僚数百名，还有许多地方税吏、赋吏甚至相关的里正、伍长。
对于这件举国重案，蒙毅始终铭记在心。政令再好，若是途中出了差错，无论是传抄之过、或是有意为之，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尤其是对于即将统一天下的大秦来说，政令颁行下达，如何能够快速有效的传出，且要规避有人谋私擅改，更是一件亟待解决却又十分难以解决的事情。
朝中多位重臣频频献计，王绾、李斯，甚至是尉缭、冯去疾，就此事已经上书过十几回，大家在朝堂之上研讨辩论，争得面红耳赤。可到了最后，要么是过于繁琐难用，要么是漏洞百出，难以有一个行之有效的万全之策。
因此，当蒙毅看到“但凡有令，须用字印。二者缺一，便为无效”几个字时，当真是茅塞顿开、恍然大悟。
计策谋划，原本就无需太过复杂，反而越简单越有效。就像这竹简上所说，管他什么诏令、政令，无论从哪里传过来，只要上面有字有印，此令便有效，传抄下去就行了。若是无字无印，或者少了其中一个，那此令便无效，往上驳回就是了。若是传令出了差错，那也十分简单，反正上面都写着名字，谁那里错了，一对便知！既不用大费周折，又能以逸待劳，当真奇妙。
蒙毅喜不自胜，就连看向蒙武时，也觉得今日这老头子当真可爱。他深吸一口气，问道：“父亲，这条例是王伯伯家的？”
蒙武啊的一声，问道：“泥咋个知道？”
蒙毅指着开头几个字道：“上面写的明明白白，王氏商贾，不是他家还是谁家的？”
蒙武嘿嘿笑了笑，算是默认。
蒙毅正色道：“此军国大事，宜速不宜缓。孩儿现在即刻到王伯伯庄上一趟，请他连夜做书，将此法备述详细，于明日呈现大王。孩儿敢断言，此计绝对会被重用。王伯伯就算身在田园，竟也能为我大秦出此奇计，当真可敬、可叹。”
他一边说着，就一边往外走去，浑不知此时已经过了夜半，眼见着天就要亮了。
蒙武一把将他拦住，“要不，俄去吧。俄跟老狗熟，俄去。”
蒙毅想了想，道：“也好，夜路难走，父亲千万小心，找几个护卫陪你，也免得孩儿挂怀。”
说罢，他打了个哈欠，回房休息去了。
蒙武一直目送蒙毅回屋，这才感叹着深吸一口气。他看了看那册竹简，又看了看桌案上的茶杯，一时之间竟忍不住笑了起来，口中喃喃自语道：“处南熊，有你滴啊，真有你滴！”
他走到院中，正要牵马赶往渭水庄园时，转念一想：不对，这办法是处南熊想滴，怎么能让王老狗捡这个便宜？与其便宜了这狗东西，倒不如，倒不如……
蒙武将马匹重新拴好，嘿嘿嘿嘿笑了几声，随后就出了院落，往幕宾客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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