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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上书言事

    府中宾客大多已经睡下,蒙武在客舍院中摸索一圈,只角落末端一个房间里亮着油灯。

    他急忙走了过去,不敢大声敲门,唯恐惊醒了主簿等人,再告到蒙毅处,因此只得悄悄来到窗口处,对着房间里面嘘嘘几声。

    房间里是个不足二十的年轻子弟,正就着油灯读书,看到蒙武伏在窗外,便即刻丢了书,打开门请他进来,施礼询问道:“主君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蒙武听他称自己为主君而非东翁,心头一喜,反问道:“泥叫什么名字?是俄请泥来滴?”

    年轻人道:“晚生司马欣,在主君府上做文吏。家父司马向,是博士院中的执事。家父曾委托主君,让晚生来尊府历练历练,主君前几日答应下来的。”

    蒙武摸索着下巴道:“是有这个事,那王老狗九成院里的司马荣是泥什么人?”

    年轻人道:“正是家祖父。”

    蒙武大乐,拍着年轻人的肩膀道:“好家伙,欣欣向荣,真不愧是爷仨。认得字么?”

    司马欣道:“认识几个。”

    蒙武一皱眉,“只认识几个不行,年轻人,还是要多读书、多识字啊。”

    司马欣所说本是谦逊之语,可在蒙武看来,竟变成了认不了几个字的意思。他当即辩解道:“晚生识字,也读过几本书。”

    蒙武又是一阵摇头,语重心长的道:“几本哪够,要多看多读多学。泥看俄滴儿子,就是蒙毅,年幼时就被尊为贤公子,年轻人,多多学习啊。”

    蒙武今日心情大好,就连话也多了起来,抓住司马欣就是一番教育,司马欣也不好意思反驳什么。到最后,蒙武挺起胸膛,瞄了司马欣一眼,问道:“会写信么?”

    司马欣点了点头。

    蒙武大喜,急忙搬着木榻,坐在案几旁,对着司马欣招了招手,“泥过来泥过来,泥替俄写封信。”之后就开始倒水研磨。

    司马欣老老实实的走了过去,拿起毛笔,在砚台中蘸了蘸,问道:“主君是写给谁的?”

    蒙武本想说是给秦王的上书,可转念一想,这司马欣虽是自己招来的,毕竟还是由蒙毅管着,保不准他前脚写了信,后脚就去蒙毅那告状去了。思忖片刻,只得撒了个谎道:“给一位老朋友。”

    司马欣说了声好,提笔问道:“不知名讳如何称呼、亲疏关系如何,请主君示下,晚生也好称谓下笔。”

    蒙武一听,顿时头大如斗。他以往上书言事,或由蒙毅代笔,或是直接将事情告诉蒙毅,由他进言,对于上书的行文规范,自己并不怎么清楚。

    再者而言,既然是对秦王上书,开头自然是吾王如何如何、大王如何如何,哪怕再随意,也要来一句“臣某某顿首”、“臣某某拜启”。这些朝堂公文中常常听到的称谓用句,此刻却一个也不能提。

    蒙武想了片刻,便一挥手道:“别管开头称谓咧,空出来,先弄正文。这样,泥啥也不要问,俄说泥写,不要漏了一个字。”

    司马欣点了点头,在竹简右侧空出一列,将笔尖放在第二列,望着蒙武。

    蒙武便叽叽歪歪的絮叨起来,司马欣虽然觉得言语有些俚俗,想来既是主君好友,理当亲近随和,于文中词义并无妨碍,于是便将蒙武所说的话原原本本的记录下来。

    主客二人一个说一个写,正自尽兴,忽听院门外一人询问道:“谁在那里说话?夜色已深,还不睡么?”

    蒙武听到声音,当即吓了一个大跳,急忙吹灭油灯,小声道:“别出声,是蒙毅。这鳖孙三更半夜不睡觉,出来走尸么?吓死俄咧!泥可千万别出声,这鳖孙狠着哩。当年攻楚时,俄去国尉府领器械,因为报错了数目,被他告到王老狗处,当着众军的面,狠狠抽了俄二十军棍。这鳖孙还说王翦徇私情,打滴轻咧,非要亲自补上十棍,打滴俄屁股都烂咧。”

    蒙武眼见蒙毅缓步走来,也不敢继续说话,屋内只剩下沙沙细响,再过片刻后,就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蒙毅四处张望一阵,见院内并无动静,便走到一棵大树旁,扯开裤子浇了浇水,随后甩甩手,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用衣服擦了擦,就转身回到房间去了。

    蒙武呵呵笑道:“这么大个人,还能尿手上。尿就尿咧,还要去闻,泥是狗么?”

    屋内沙沙声再次响起。

    蒙武大手一挥,点着油灯,对司马欣道:“俄接着说,泥接着写。”

    司马欣道:“主君放心,晚生博闻强识,不曾漏了一字。”

    蒙武赞叹道:“好着捏,好着捏。信写滴好,等明儿俄给泥弄个官做做。”

    司马欣点头称谢。之后,主客二人就继续在油灯之下写起信来。

    此时天色已经微亮,司马欣写完信后,便将竹简交给蒙武。蒙武又问他“王翦”怎么写、“大狗”怎么写、“泥挺”怎么写、“给俄”怎么写、“好咧”怎么写,司马欣一一写在一册空白竹简上,就打了个哈欠,倒在床上睡着了。

    蒙武仔细琢磨一番,提笔在开头处补上了称谓,随后就将竹简揣入怀中。看看蒙毅还没起,便即刻命人牵了马车,急急忙忙往咸阳宫赶去。

    卯时三刻,嬴政在朝堂之上朝会百官。众人各自捧书奏事,君臣商讨一番后,该定的定、该下达的下达。等诸事吩咐已毕,嬴政就望着群臣,问道:“诸君还有何事要奏?”

    蒙毅一直盯着王贲,只望他有王翦书信,哪知早朝都要过了,王贲一直默不吭声、毫无动作。正在他要低声询问时,其父蒙武却走出席位,恭恭敬敬的对朝堂上行了一礼,说道:“大王,俄有书要奏。”

    朝堂众人向来知道蒙武认不得几个字,平日上书多由蒙毅代劳,此时见他如此庄重,纷纷猜测起来。

    嬴政微微笑了笑,“蒙卿乃我朝栋梁,既然有书,就请呈上来吧。”

    赵高说了声是,一路碎步小跑,来到蒙武面前,捧了竹简,恭恭敬敬的放在了龙案上。

    嬴政为表重视、给足蒙武面子,特意当着百官之面,用熏香熏了熏手,再用毛巾把手擦干净了,又招侍女端来香茶,一连漱了好几次口。

    最后,他将香茶放在龙案上,双手捧起竹简,庄严肃穆的翻阅起来。

    朝堂上书,无论所言何事,开头称谓必是庄重万分,一点也不能马虎。书中或说“臣拜启”、“臣顿首”,或口呼尊号、提及殿前。嬴政上了半辈子朝,受了一生尊宠,何种场面没见过?

    然而当他打开蒙武竹简时,赫然见到开头写着:“大王,泥给俄挺好咧!啊,泥给俄挺好咧~~~”

    嬴政顿时错愕惊诧、当场愣住。他抬头看了看蒙武,见蒙武昂首挺胸、一副威严倨傲的模样,哪里还能忍得住,噗的一声,一口香茶喷在了龙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