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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局势

    嬴岳一派早就想对六国遗族动手,这是朝堂之上人尽皆知的事实。至于嬴政的意思,虽然并未言明,但文武众臣心里也十分清楚。

    当今秦王雄才大略、刚毅戾深,他能继六世之余烈,在乱世之中杀出一条血路,靠的可不是宽厚容忍、君子王道。靠的是铁血政治、重刑寡恩,靠的是战场厮杀、鲸吞蚕食。

    尉缭初见嬴政时,就曾说此人“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易轻食人。”论定嬴政若“得志于天下,天下皆为虏矣。”

    如今山东六国虽灭其五,而局势尚未大定,嬴政固然要以宽厚示人、彰仁义之心。可他又怎能容忍卧榻之侧有他人安睡?因此,赶尽杀绝一派虽然暂且蛰居,但他们料定自己早晚会被重用。

    只是,公子婴未曾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昨日见楚南雄出手时,嬴岳不止一次的叮嘱他,“此人手段才能,在你之上。万不可大意。”并三令五申的告诫道:“你尚未大成,当韬光养晦、隐忍待时。”

    其言语之中,显然将楚南雄归为第一等,而自己还未出山就已经被他踩在脚下。

    公子婴纵然不语,心里也有颇多想法。只是身份使然,他并不敢多嘴。

    自嬴政继承秦祀、登基称王以来,秦国共发生了三场内乱:一是赵太后与嫪毐通淫乱政,二是箬王妃与切玉公子通奸叛国,三是王弟成蛟反秦降赵。

    其中,前二者是宫闱之乱,因为赵太后与箬王妃之故,致使嬴政一生未曾立后。后者则是萧墙之祸,因为成蛟、以及昌平君,嬴政对于宗族、亲友便开始刻薄起来。

    公子婴是成蛟之子,有其父尸骨在前,他不管做任何事都小心翼翼。况且,老王公嬴岳是真心想要栽培他。

    公子婴敛容颔首,低声询问道:“祖爷爷,下一步该怎么办?”

    嬴岳拄着拐杖来到软塌旁,在公子婴的搀扶下坐定,指着案几上的地图道:“遗族之中,有两拨人绝对不能动,两拨人立刻就要下手。剩下那一位,族人死绝、又得大王看顾,只好暂且搁置。”

    他拿起拐杖,敲了敲地图上的韩、燕之地,接着说道:

    “韩安投诚献国,以子臣礼入秦,这正好给天下人立了一个傍样。纵然他与张良之辈有所勾结,眼下也不能动手。燕国太子曾密谋刺秦,几乎险些得逞,按大王的脾性来说应当赶尽杀绝。可帝王之心难以揣度,大王究竟是要彰显秦人气度、以示天下,还是扬刀立威、以儆效尤,现在也不好说。所以最好不要动。”

    公子婴道:“燕喜一昏庸老王,能活到现在,只怕是大王有意留他。孙儿敢断定,大王的意思,必是等到天下大定后再算账。”

    嬴岳点了点头,又用拐杖指了指地图中的赵、魏两地,“赵国,向来是大秦死仇。其国虽灭,可其祀未绝。赵嘉竟敢于代地称王,此取死之道!秦川里那几位赵国公子,即刻就能杀了,一个不留!”

    公子婴嗯了一声,又皱眉道:“赵迁?他可是赵王……”

    嬴岳冷笑道:“那赵迁荒淫放纵、无耻无能,用郭开、诛李牧,纵然别人不动手,他又有何面目活到现在?早该自绝!其父是个昏君、其母是个娼妇,留在秦川渭水,白白污了我大好河山。下手狠一点,别让他好死!”

    公子婴轻声询问道:“怎么个狠法?剐?”

    嬴岳哼哼两声,“那倒便宜了他,他也配不上我大秦的铁刀利剑。他不是喜欢纵酒荒淫么,饿死他,活活的饿死他。”

    公子婴答应下来,又问魏氏如何处置。

    嬴岳想了想,道:“魏氏姬姓,有周王血统,可杀一批留一批。等日后大王祭祖告天、代周而称天子时,还有用。”

    公子婴俯首称是。

    嬴岳说完这些,就摆摆手道:“去吧。大王叮嘱在先,手脚干净些。那就是不想弄得满城风雨,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嬴岳自始至终没提楚氏一族,公子婴便也明白了。退出厢房后,就开始着手处理起来。

    楚南雄在蒙府呆了三天。这三天内,内史秦川一带,赵氏宗族内的名门望族,但凡沾有王室血统的,全都消失不见了。只有赵迁一人,被软禁在空荡荡的馆舍之中,无米无炊、无水无酒,甚至连树皮草根都被刨了个干净。

    魏氏族人先后被带走几拨,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楚南雄在蒙府刚住下时,王安一天来看他好几回。起初,王安还质问蒙武及蒙老夫人,为何将楚南雄掳了去、要他们即刻放人。等到第二天再来时,她也不出言责备了,反而开始劝楚南雄在蒙府内多住几天。

    到了第四天,楚南雄见蒙府内杀鸡宰羊,大感好奇,问道:“府上有什么喜事?”

    蒙启近前笑道:“家祖父说,公子来了几天,也没好好招待招待,不是待客之道。今日特意备下酒肉筵席,请公子大醉一场。”

    楚南雄轻笑道:“蒙老爷子原来就说请我喝酒,敢情全给忘了。”

    蒙启道:“今晚就补上,公子瞧好吧。对了,那日在贵府拿的那个铜锅,到底该如何使用?”

    楚南雄一听,也来了兴致,“你让他们弄些羊肉,薄薄的切成片,晚上咱们换个吃法。”

    蒙启连连说好,急忙吩咐下去。

    等蒙启走后,楚南雄正要回屋,又见蒙武的孙女躲在杏树后面,偷偷的瞧了过来。他忍不住笑了笑,招招手道:“早啊!”

    那少女脸上一红,迈开步子,吧唧吧唧跑到后院,抓住白氏的手腕就是一顿叽咕:“母亲母亲,楚南雄给我说话了,就在刚才。”

    白氏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少女道:“楚南雄说,‘早啊!’母亲,你听听,楚南雄是不是在故意给我搭话?”

    白氏只道女儿能有点长进,可居然来了这么一出,顿时被她气的笑了,责问道:“这哪里是故意搭话了?”

    少女解释道:“眼下正在午后,饭都吃了半个时辰了,怎么能是‘早啊’?楚南雄这么说,不是故意跟我搭话是什么?”

    白氏皱了皱眉,瞥了眼正在午休的蒙毅,无语道:“你瞧瞧你瞧瞧,张口闭口都是楚南雄。再这么下去,非要学老夫人了。”

    蒙毅也有些不好意思,坐起身来叹口了气,对少女道:“晚上家里有贵客,不举火不做饭,你和爷爷、楚公子他们在前面一起吃。”

    少女一听,顿时一声惊呼,随即小脸一红,扭扭捏捏、吧唧吧唧的去了。

    白氏扭过头来,奇道:“贵客?谁要来?不是刚杀的羊,怎么不举火不做饭了?”

    蒙毅深深吸了口气,“大王要来。国尉说,家里不要举火,关键时期,万一吃出个好歹,说不清楚。”

    白氏脸色微变,也不敢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