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使者
嬴政自回到咸阳宫，整个人瞬间变得神清气爽起来。不仅几天来的郁结、阴霾一扫而空，反而觉得身强体健、灵台清明。
赵高端着暖炉送到御花园时，就见嬴政站在梅树旁背着双手，一边抬头望着月亮、一边嘴里暗自嘀咕道：“拜神不如拜大王？寡人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如何能拜？”
他一边呵呵笑着，还一边忍不住啧啧摇头。
赵高放下暖炉，近前劝道：“大王，天色已晚，该歇息了。”
嬴政摆了摆手，问道：“赵高，你说这天底下有拜神的、有拜祖的、也有祭拜逝者的，可有拜活人的？”
赵高俯身答道：“老奴曾听闻，春秋时陈国亢仓氏，乃道家弟子。深得老子真传、视听不用耳目，常有人设立生祠、拜为神仙。不过年代久远，难以考究了。大王为何想起这些？”
嬴政忍不住笑骂道：“今儿有人说‘拜神不如拜大王’，此等言语，如何可信？”话虽这么说，可他眉眼笑眯眯的、嘴巴也合不拢，心里不知道有多欣喜。
赵高眼见天色实在晚了，便又劝道：“大王，再不睡鸡都打鸣了。”
嬴政精神极好，一点困意也没有。他从青石案上取下暖炉、捧在手中，指着宫门道：“去弄几样酒菜，把章邯也叫来，咱们三个喝几杯。”
赵高嘿的一声叹道：“得嘞，今晚上咱们谁也别想睡了。老奴也跟着沾一回光，蹭蹭大王的仙气儿。”
他满脸兴奋、一路小跑来到花园门外，吩咐宫人整治些酒菜热汤，便命人去叫章邯。
月色如洗、凉风如歌。眼下并无外人在场，君臣主仆三个在青石案旁坐了。推杯换盏之后，嬴政便微微侧目，问章邯道：“楚南雄可回到梧桐院了？”
章邯放下酒杯，低头笑道：“大王，末将管的是禁军，王城里的事如何得知？”
嬴政呵呵尬笑起来，“也是。他今日不回，明日也该回了。”
赵高坐在末席，一直偷偷瞧着嬴政脸色。此时见他既有感慨、也有期待，便大着胆子调笑道：“大王，您这几日整天楚南雄楚南雄的，老奴都听不下去了。干脆把他召来得了。”
嬴政眉角一抬，随即看向章邯，“如何？眼下朝堂也已安静下来，能用诏吗？”
章邯点了点头，“可以。”但随即又皱眉道，“下诏是可以，终究有强逼之嫌。大王若要用此人，可效仿先王之法。”
嬴政哦一声，道：“你且说来。”
章邯道：“当年先王知昌平君贤，欲启用为臣。但昌平君年少，难以主事。先王便赠骄阳公主檀木手杖，再追其为国太。三日后，昌平君代国太入宫谢恩，与先王做彻夜之谈。自此便以客卿身份往来咸阳宫，与先王、大王论政谈兵。末将听闻，当时捧杖的使者便是大王。”
嬴政点了点头道：“不错，诰命诰书也是寡人代为宣读的。你这个法子甚好，眼下诸多王子中，谁可为使者？”
章邯道：“此大王家事，圣心独断即可，无需过问他人。”
嬴政想了想，问道：“派扶苏前去可否？”
章邯笑而不答。
嬴政又再三追问，章邯却起身告罪，带兵巡逻去了。
嬴政摇头道：“这小子，太过谨慎了。”
赵高猫着眼，微微提示道：“大王，扶苏公子不在咸阳。”
嬴政微微皱眉，“他又去哪了？”
赵高答道：“世子去雍州山野间访贤去了。”
嬴政一听雍州，便想起来赵太后。又听“山野访贤”几个字，更是没来由一阵烦躁，口中忍不住哼了一声，斥责道：“整日访贤，桃花溪岸没见他去过一回。胡亥可在？”
赵高笑道：“小王子尚未出宫立府，自然在的，眼下怕是还没睡。自前几日见了楚公子风采，小王子回来后便奋发图强，已经熬了好几个通宵了。”
嬴政眉头舒展，长长吐了口气，“你去告诫一番，让他早点休息，明日代寡人为使，去渭水河畔走一趟。”
赵高低声说了声是，便往胡王妃宫中走去。
第二日朝阳东出、天色大亮时，一列车队自咸阳宫中缓缓驶出，王驾凤辇、人马整齐。
车队旗帜呈玄黑正色、绣有水德龙纹，随行仪仗威风凛凛、面容庄重，更有鼓手、乐师列队随行，一路上吹吹打打、严肃雅正的往渭水河畔行进。
九月重阳时，咸阳城刚刚举行过秋收大典；十月岁首时，又再次进行了新年大庆。到今日才止过了二十来天，城中百姓尚未从兴奋、欢喜中平复过来，如今又见王师出游，都有些不明所以，纷纷跑到街上抬头踮脚的看。
胡亥手捧诰命诏书，在王车之中正襟端坐；弄玉亲持龙头拐杖，在凤辇之侧敛容相陪。二人遥遥相视一眼，都觉得此情此景实在有些招摇、张扬。
等在万千百姓的欢呼簇拥中出了咸阳城，弄玉便微微蹙眉，看了看同在凤辇中的康老夫人，问道：“外祖母，我们这么大一群人，就是为了去请楚南雄？”
康老夫人摇头笑道：“不是请，是看。若要请他，还轮不到我们。就当是走亲戚了。”
弄玉轻声哼道：“他姓楚，我们姓赢，走的哪门子的亲戚。”
康老夫人道：“你曾外祖岳王公与老国太是亲兄妹、你外祖赢疾与昌平君是表兄弟，你母亲华嬴与楚南雄是从表姐弟，怎么不是亲戚？说起来，你呀，该叫楚南雄一声舅舅。”
弄玉一听，顿时白了一眼，“我呸，那小子才多大，就成舅舅了？”
康老夫人笑道：“比你大三个月零八天，你俩同岁。”
弄玉把头一甩，看向里侧，“反正我可不叫他舅舅。”
康老夫人替她抚了抚衣衫，又整了整她的发丝，柔声道：“听话。胡亥都得乖乖叫他一声表叔，更何况是你？你母亲走得早、兄弟宗族都在齐国，你在大秦连个依靠也没有，说话做事万不可任性胡来。”
弄玉虽然没有反驳，可心里却是老大不乐意，总觉得此举十分不妥，纵然那楚南雄有些本事，可也抬得太高了些。
况且，她虽为齐公子之女，但自幼被带回秦国，身为赢疾外孙，备受宗族疼爱。
再加上其母华嬴公主与嬴政关系极好，因此，她三岁时就因献玉有功，赐名“弄玉”、改姓嬴氏，称弄玉公主。其幼年虽然颠簸，可自从回到咸阳，便是富贵显赫。宗族内得赐公主封号者，纵然是嬴政生女，论起恩宠赏赐，无人能出其右。
弄玉天生丽质、容貌绝色，平日里围在身边的小王子小公子成群结队，她都不愿搭理。可现在却要坐在寒风之中、赶三十里远路，就只为了认一个舅舅。
真是笑死人了……
赵高端着暖炉送到御花园时，就见嬴政站在梅树旁背着双手，一边抬头望着月亮、一边嘴里暗自嘀咕道：“拜神不如拜大王？寡人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如何能拜？”
他一边呵呵笑着，还一边忍不住啧啧摇头。
赵高放下暖炉，近前劝道：“大王，天色已晚，该歇息了。”
嬴政摆了摆手，问道：“赵高，你说这天底下有拜神的、有拜祖的、也有祭拜逝者的，可有拜活人的？”
赵高俯身答道：“老奴曾听闻，春秋时陈国亢仓氏，乃道家弟子。深得老子真传、视听不用耳目，常有人设立生祠、拜为神仙。不过年代久远，难以考究了。大王为何想起这些？”
嬴政忍不住笑骂道：“今儿有人说‘拜神不如拜大王’，此等言语，如何可信？”话虽这么说，可他眉眼笑眯眯的、嘴巴也合不拢，心里不知道有多欣喜。
赵高眼见天色实在晚了，便又劝道：“大王，再不睡鸡都打鸣了。”
嬴政精神极好，一点困意也没有。他从青石案上取下暖炉、捧在手中，指着宫门道：“去弄几样酒菜，把章邯也叫来，咱们三个喝几杯。”
赵高嘿的一声叹道：“得嘞，今晚上咱们谁也别想睡了。老奴也跟着沾一回光，蹭蹭大王的仙气儿。”
他满脸兴奋、一路小跑来到花园门外，吩咐宫人整治些酒菜热汤，便命人去叫章邯。
月色如洗、凉风如歌。眼下并无外人在场，君臣主仆三个在青石案旁坐了。推杯换盏之后，嬴政便微微侧目，问章邯道：“楚南雄可回到梧桐院了？”
章邯放下酒杯，低头笑道：“大王，末将管的是禁军，王城里的事如何得知？”
嬴政呵呵尬笑起来，“也是。他今日不回，明日也该回了。”
赵高坐在末席，一直偷偷瞧着嬴政脸色。此时见他既有感慨、也有期待，便大着胆子调笑道：“大王，您这几日整天楚南雄楚南雄的，老奴都听不下去了。干脆把他召来得了。”
嬴政眉角一抬，随即看向章邯，“如何？眼下朝堂也已安静下来，能用诏吗？”
章邯点了点头，“可以。”但随即又皱眉道，“下诏是可以，终究有强逼之嫌。大王若要用此人，可效仿先王之法。”
嬴政哦一声，道：“你且说来。”
章邯道：“当年先王知昌平君贤，欲启用为臣。但昌平君年少，难以主事。先王便赠骄阳公主檀木手杖，再追其为国太。三日后，昌平君代国太入宫谢恩，与先王做彻夜之谈。自此便以客卿身份往来咸阳宫，与先王、大王论政谈兵。末将听闻，当时捧杖的使者便是大王。”
嬴政点了点头道：“不错，诰命诰书也是寡人代为宣读的。你这个法子甚好，眼下诸多王子中，谁可为使者？”
章邯道：“此大王家事，圣心独断即可，无需过问他人。”
嬴政想了想，问道：“派扶苏前去可否？”
章邯笑而不答。
嬴政又再三追问，章邯却起身告罪，带兵巡逻去了。
嬴政摇头道：“这小子，太过谨慎了。”
赵高猫着眼，微微提示道：“大王，扶苏公子不在咸阳。”
嬴政微微皱眉，“他又去哪了？”
赵高答道：“世子去雍州山野间访贤去了。”
嬴政一听雍州，便想起来赵太后。又听“山野访贤”几个字，更是没来由一阵烦躁，口中忍不住哼了一声，斥责道：“整日访贤，桃花溪岸没见他去过一回。胡亥可在？”
赵高笑道：“小王子尚未出宫立府，自然在的，眼下怕是还没睡。自前几日见了楚公子风采，小王子回来后便奋发图强，已经熬了好几个通宵了。”
嬴政眉头舒展，长长吐了口气，“你去告诫一番，让他早点休息，明日代寡人为使，去渭水河畔走一趟。”
赵高低声说了声是，便往胡王妃宫中走去。
第二日朝阳东出、天色大亮时，一列车队自咸阳宫中缓缓驶出，王驾凤辇、人马整齐。
车队旗帜呈玄黑正色、绣有水德龙纹，随行仪仗威风凛凛、面容庄重，更有鼓手、乐师列队随行，一路上吹吹打打、严肃雅正的往渭水河畔行进。
九月重阳时，咸阳城刚刚举行过秋收大典；十月岁首时，又再次进行了新年大庆。到今日才止过了二十来天，城中百姓尚未从兴奋、欢喜中平复过来，如今又见王师出游，都有些不明所以，纷纷跑到街上抬头踮脚的看。
胡亥手捧诰命诏书，在王车之中正襟端坐；弄玉亲持龙头拐杖，在凤辇之侧敛容相陪。二人遥遥相视一眼，都觉得此情此景实在有些招摇、张扬。
等在万千百姓的欢呼簇拥中出了咸阳城，弄玉便微微蹙眉，看了看同在凤辇中的康老夫人，问道：“外祖母，我们这么大一群人，就是为了去请楚南雄？”
康老夫人摇头笑道：“不是请，是看。若要请他，还轮不到我们。就当是走亲戚了。”
弄玉轻声哼道：“他姓楚，我们姓赢，走的哪门子的亲戚。”
康老夫人道：“你曾外祖岳王公与老国太是亲兄妹、你外祖赢疾与昌平君是表兄弟，你母亲华嬴与楚南雄是从表姐弟，怎么不是亲戚？说起来，你呀，该叫楚南雄一声舅舅。”
弄玉一听，顿时白了一眼，“我呸，那小子才多大，就成舅舅了？”
康老夫人笑道：“比你大三个月零八天，你俩同岁。”
弄玉把头一甩，看向里侧，“反正我可不叫他舅舅。”
康老夫人替她抚了抚衣衫，又整了整她的发丝，柔声道：“听话。胡亥都得乖乖叫他一声表叔，更何况是你？你母亲走得早、兄弟宗族都在齐国，你在大秦连个依靠也没有，说话做事万不可任性胡来。”
弄玉虽然没有反驳，可心里却是老大不乐意，总觉得此举十分不妥，纵然那楚南雄有些本事，可也抬得太高了些。
况且，她虽为齐公子之女，但自幼被带回秦国，身为赢疾外孙，备受宗族疼爱。
再加上其母华嬴公主与嬴政关系极好，因此，她三岁时就因献玉有功，赐名“弄玉”、改姓嬴氏，称弄玉公主。其幼年虽然颠簸，可自从回到咸阳，便是富贵显赫。宗族内得赐公主封号者，纵然是嬴政生女，论起恩宠赏赐，无人能出其右。
弄玉天生丽质、容貌绝色，平日里围在身边的小王子小公子成群结队，她都不愿搭理。可现在却要坐在寒风之中、赶三十里远路，就只为了认一个舅舅。
真是笑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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