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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计将安出?

    嬴政想要伐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秦兵东出,因韩赵阻隔,只好暂且搁置。等灭了三晋、顺带攻下燕国蓟城后,嬴政便询问王贲、李信:大军可否继续东进、诛灭齐国?

    楚人顽强坚忍、齐人迂腐懦弱,世人皆知。二人权衡利弊、思索许久,一口咬定:伐齐不如伐楚。

    嬴政只好派兵南下。等到现在,山东六国已灭其五,只剩下一个齐国。不管怎么说,伐齐的时候都已经到了。

    只是,自王贲等人回到咸阳后,嬴政一连询问过好几回:什么时候可以动兵?王贲总是不谈兵事,反而说起来关中、巴蜀的人丁、收成情况。

    倒不是说王贲过于谨慎、或者李信被打的怕了,实在是现状使然。单看大秦现在的国力,并不允许再进行一次大规模的用兵。

    大秦用兵太过频繁,又打的太狠,动辄调动军卒三四十万,而且往往分兵几路。虽说最终也都得胜了,可期间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比如王翦攻赵。先于秦王政十一年,乘燕、赵交兵时,分兵两路、乘虚而入,一路拿下赵邺等地十余城。等到赵军反应过来、据险避战后,两军则开始僵持起来。

    一直等到秦王政十三年,秦军攻下平阳一带,杀扈辄、灭守军,这才能继续挥军北上。

    然而,大军刚刚到达宜安,却被赵国大将李牧所败。秦军损失惨重、难以为战,双方又继续僵持下来。

    到了秦王政十五年,王翦再次挥师北进。先分一路兵马奔袭邯郸、牵扯赵军;自己则亲率主力进发上党、井陉,想要将赵军拦腰截断、逐个击破。

    可又被李牧大败……

    直到秦王政十八年,赵地饥荒遍野、饿殍连天。王翦又率大军东出井陉,以离间之计,惑乱赵国朝堂。

    赵王罢黜李牧,任用赵葱、颜聚。

    王翦得知,急忙率军猛攻,诛赵葱、灭颜聚,一路上势如破竹,终于大胜。

    之后,秦军便举兵南下、围猎邯郸。不出三月,大军踏平赵宫,得郭开、俘赵迁。自此,赵国覆灭,赵人绝祀。

    这一场战争从秦王政十一年开始,一直打到秦王政十八年结束。王翦与李牧,先后动兵罢兵、厮杀对垒,僵持了八年。八年之中,战死伤残的、老弱退伍的、失散逃亡的,一批接着一批,每年补充的新兵也从几万增加到十几万。

    大军所用的物资,先不说军械,单单是口粮,按每人每月一石来算,四十万大军一个月就要耗掉四十万石粮食。而实际上远远不止,王翦攻赵时,为防匈奴、北胡南下袭扰、乘虚而入,派蒙恬将兵二十万,据守在上郡、北地各主要关口。

    这就要再加上二十万。

    大秦的国库早就已经空了。这一点,相府知道、国尉府知道,嬴政自然也知道。

    自灭楚之后,朝堂之上虽每日都在讨论如何伐齐,可每次讨论到最后,始终难有定论。

    因此,当楚南雄说要为嬴政了却心结、灭了齐国时,嬴政心中先是一阵悸动,等几息过后又不免忧虑起来。

    大秦有兵,然而无粮。

    一直等到楚南雄离了咸阳宫,嬴政仍在苦思。他看了看尉缭、赢重二人,问道:“秋收时共收了多少粮?”

    赢重瞬间沉默下来,过了许久才答道:“那些粮食,有不少已经运往旧楚之地,交给任嚣、屠睢了。”

    尉缭点头道:“王翦等人虽然已经回来,可旧楚之地不能无人看管。五十万大军日月耗费,一年不下五六百之数。国库里那几千万石粮食,撑不了多久。”

    嬴政吐吸一声,又问道:“那国库里能挤出来多少?”

    尉缭苦笑道:“大王今日怎么如此迂了?蒙恬三十万军,魏地、韩地八万军,燕地、代地十万军,他们的口粮都是不能动的。巴蜀的二十万军或许可以稍作缩减,但杯水车薪,不顶用。咸阳城五万王城军、五万禁军,不仅不能动、还要扩充,又是一大笔粮食。内史诸县、王畿关口,算起来也有十几万大军,所守护的都是兵家重镇,又是新兵训练之所,如何能饿着他们?大王想要挤谁的口粮?”

    嬴政听罢,默然无语。

    尉缭又接着叹道:“王翦攻下楚国时,老臣就想劝他一鼓作气,趁着大军士气正盛,奇兵东突,一举拿下齐鲁之地。可惜粮草难以接应,又怕齐国早有准备,致使我军陷入苦战,因此只好作罢。如今,齐王建必然已经安排妥当。我大军横穿中原腹地、远赴东海之滨,若不能筹划万全,只怕又要僵持、对垒起来。”

    秦军以骑兵、弩兵为主,不怕厮杀。但怕对方坚守不出、死不言战,尤其是千里奔袭、攻城拔寨之时,国库耗不起。

    嬴政想了想,突然反问道:“可楚南雄说,他能灭了齐国。国尉,依你之见,他究竟有何妙计?”

    尉缭摆了摆手,“不管什么妙计,必然绕不开粮草。楚南雄之能,我等也都见了。首先是政才,至于用兵,这倒不敢断言。老臣推测,楚南雄的法子,多半是归而化之一类。说白了,就是劝降。”

    嬴政握拳道:“齐国与我有杀妹之仇,不剐了田建,寡人誓不罢休!他岂会投降?”

    赢重点了点头,“若在老臣看来,归化劝降之类,多是无用。不说齐国与我嬴氏一族的私仇,单说田齐之祖田和,本就以谋逆立国,姜齐留下来的文弱之风早就淡了。再加上他们被乐毅连下七十余城后、几乎灭族绝祀,竟能东山再起,一跃成为山东强国。田氏将门之余烈,也已经捡起来了。归而化之,实属妄谈。”

    老廷尉所说,嬴政十分赞同。他转念一想,招降没用、打又无粮,到头来东出之计,还是左右为难。那楚南雄初入咸阳宫,就起身请命,要灭了齐国,是否有些托大了?

    自酒宴散席之后,君臣三人就一直呆在书房中,等到天色将黑、赵高搬来晚饭时,仍是没有定论。

    到最后,尉缭拄着拐杖站了起来,笑道:“大王勿忧,待老臣回去问问。楚南雄虽只是挂名客卿,但无论如何,少不了要和我国尉府打交道。老臣一回去,就让蒙毅家的小子跟着他,早晚把事情琢磨明白。”

    嬴政喜道:“好,如此甚好。若能得知他如何用计,朝堂之上也好提前准备。寡人就不留你用饭了,老国尉快去快回。”

    尉缭右手已经伸了出来,刚刚碰到陶碗,一听此话,顿时愣了,愕然道:“大王,老臣只是站起来拿筷子,你这就要赶我走?好好好,我走我走,我去梧桐院吃去。”

    说罢,他一声轻哼,拄着拐杖蹬蹬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