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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婚事

    楚南雄与弄玉的婚事,若从根源上来说,早在嬴政派胡亥为使、命弄玉相陪时,就已经有了苗头。

    当年庄襄王因昌平君贤,欲用其为相。而昌平君年幼、难以服众,又是楚考烈王遗子、不便用诏,庄襄王便命嬴政为使、命宗女被封公主者相陪,请昌平君出山。

    后来,这名宗女便嫁给了昌平君。

    嬴政相请楚南雄时,用的也是同样的法子,只是使者变成了胡亥、宗女变成了弄玉。

    这里面的暗示,朝堂之上不少人都看了出来。只是那时候,嬴政没有当面开口,底下人也不敢乱嚼舌根。

    到了如今,嬴政连弄玉的封地都赏给了楚南雄,这几乎等于直接挑明:楚南雄一定要娶弄玉,弄玉也一定要嫁给楚南雄。

    于是,朝堂之上代为求婚的、上书说媒的,比比皆是。尤其以嬴岳为首的王室一派,更是五人一伙、十人一群,全都用怒红嵌黑的绢布包着竹简,恳请嬴政为弄玉做主、即刻赐婚。

    只三五日,御书房里的案几上,满满的摆了三四十本请求赐婚的奏疏。

    嬴政心情大好,一早叫来嬴岳、赢疾、赢重等一干王族重臣,在御书房内摆下酒食、闲话谈天。又让胡王妃相请国太骄阳公主,邀约赢疾妻室康老夫人、赢重妻室孟老夫人,及弄玉本人,与嬴元曼、嬴诗曼等嫡亲公主一起,饮酒喝茶、做一个家宴。

    说是家宴,其实这些人全都明白,大伙所要讨论的唯一话题,便是楚南雄与弄玉的婚事。

    辰时刚过,嬴岳早饭还未消食,便马不停蹄的来到咸阳宫。他右腿病根已除,又休养锻炼了大半年,早就能徒步东西、健步如飞了。

    嬴政见他如此,甚至还笑着打趣道:“岳王公身强体健、一派雄风,寡人欲起复王公为征北将军,代蒙恬镇守云中、代郡。岳王公意下如何?”

    嬴岳明知他说的是玩笑话,可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狂喜。他激动之余,竟不顾君臣之别,一把拍在嬴政肩膀上,笑道:“子政,老夫若果真能征战沙场,定把匈奴、北胡给你拿下,让你做这天下间唯一的雄主!”

    嬴政哈哈大笑,搀着岳王公,在书房内坐下了。

    二人没聊几句,赢重与赢疾也已经赶了过来。嬴政便收了笑容,指了指面前软塌道:“两位王叔,先请入座。”

    二人拜了拜,欣然入座。

    待茶水、酒食铺满桌案,嬴政便屏退众人,只留章邯、赵高在旁侍候。他缓缓吸了口气,目光在嬴岳身上一瞥,颇有些为难的道:“前两日封赏酒宴后,胡亥送南雄回来,说了一句话。”

    国君在前,纵然是家宴,也绝不会如寻常子弟一般胡扯漫谈。嬴政既然提到楚南雄与胡亥,那这里面必有文章。

    几人谁都没有开口,全都向他看了过去。

    嬴政定了定神,接着道:“胡亥说,南雄想要换一块封地。”

    岳王公嗯的一声皱紧了眉头,想了想,也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顿时喝道:“拜君封侯,岂是儿戏?蓝田县既然已经给了他,他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弄玉哪里配不上他?这小子竟如此无情无义?”

    赢疾满脸怒容,哼道:“弄玉为了他,脸都不要了,在梧桐院做了半年的侍婢。这混账东西,若果真负了弄玉,我一刀将他劈了!”

    嬴政听赢疾如此说,忍不住蹙了蹙眉,摆手道:“疾王叔不可动怒。听胡亥说,南雄只是有这想法,但到底是酒后胡言、还是真有此心,眼下还拿不准。”

    赢疾撇撇嘴,闷闷的喝了几杯酒,似是十分不平。

    这时,赢重开口说道:“南雄的性子,外柔内刚,与弄玉恰恰相反。他既然说想要换个封地,只怕还真敢做的出来。”

    这一点,也正是嬴政所担心的。楚南雄性格温和、本性纯良,不管大事小事,倘若有人诚意相求,他便真心相应。但在某些大事上,尤其是牵扯到本心原则的事情,楚南雄则不会相让。

    就比如赢重前往中原审定律法,楚南雄曾对他直言:豪强劣绅、可谓国贼,无需废话,逮一个杀一个。

    这等魄力和手腕,实在不像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所能做得出的。因此,对于楚南雄坚忍刚毅的一面,嬴政是十分清楚的。

    他略作思索,便叹了口气道:“只怪王安在前、而弄玉在后,来的晚了。偏偏那王安又是王翦家的。眼下王贲身为国之上将军、又挂名国卿,他的面子不能不顾及。”

    嬴政不说还好,他一提到这事,嬴岳当场就摆下脸来,“王翦怎么了?王贲又怎么了?他们不是我大秦的朝臣?不是我大秦的子民?”

    嬴政摇了摇头,道:“孙儿并非此意,只是朝堂上的局势使然。”

    嬴岳冷笑一声,“正因为局势使然,楚南雄只能娶弄玉。”

    他话音一落,几人全都向他看了过来。

    嬴岳接着说道:“朝堂之上三公九卿、文武群臣,右相冯去疾与李斯是一类,共同掌管民政农政;王贲与蒙毅是一类,共同掌管军政兵马;赢重单独一类,掌管律法邢狱、监察百官。”

    “就眼下的形势来看,王贲、蒙毅一派,显然位高权重。冯去疾与李斯次之,赢重再次之。就人才起兴来看,王贲、蒙毅一派不仅有两位上将军、一位国尉,还有许多都尉、校尉并一众家将。年轻一辈的,除了王离、蒙启、蒙继等人,也是人才辈出。这一点,丞相府、廷尉府加起来也不如。”

    当今朝堂,年轻一辈的人才中,楚南雄不算、未出山的不算,首先以章邯为首。嬴政也知道此人难得,便牢牢的把他握在了手中。既命他掌管禁军,又让他兼任亲随,小小年纪官封都尉,可谓恩宠备至。

    其次则是王离,咸阳王城军都统,掌管一城治安。虽说官阶不高,但绝对是重权要职。

    再次是司马欣,蒙继。二人虽都在楚南雄帐下,但司马欣在司农府,襄助郑国治理农田水利;蒙继在典属国,协助彭不更治理内史遗民。二人一个在丞相府治下、一个受咸阳宫直管,虽有政务上有些来往,却并没有权利上的牵扯。

    司马欣、蒙继之后,便是王氏、蒙氏及各个大小名门的公子世孙了。关中之地人才鼎盛、贤者辈出,政才多跻身于丞相府、长史府之中,将才则全都投身在将军府、国尉府帐下。

    唯独嬴氏宗亲掌管的廷尉府、典属国,除了铜书铁律,十几年来未曾出过一个大才,更不要提能左右局势、影响朝堂的重臣了。

    老王公嬴岳目光炯炯、面色深沉,他看了嬴政一眼,又道:“朝堂局势,贵在一个平衡。如今人才、权柄,都向王氏、蒙氏倾斜,相府与长史府也日益壮大。我嬴氏宗族日渐式微,大王的位子只怕坐不稳当。”

    事情既然牵扯到权臣、王位,那无论如何,都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掰扯清的。况且,嬴岳此前所说,也正是嬴政心头的一块心病。

    他听着听着,便啧了一声,问道:“岳王公,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嬴岳忍不住嗤笑一声,“子政难道忘了?当今朝堂,三公九卿出自何人?满朝文武以谁为首?眼下我大秦国最有名望、最有智谋的臣子又是谁?”

    嬴政怦然一动,失声叫道:“楚南雄!”

    嬴岳点了点头,正色道:“九卿之中,奉常、宗正、郎中令是王族宗亲,太仆由赵高兼任,这些都可以说是体己人。其余五位嘛,呵……”

    嬴岳说到这里,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其余五位,全都可以说是楚南雄的门生。章邯,就连你也不例外。”

    章邯本来一直站在旁边,此时听嬴岳提到自己,忍不住嘿的一声,笑道:“楚公子淡泊随意、潇洒自如,章邯一向佩服的狠。这少府一职,也确实托了他的福。”

    嬴岳嗯了一声,道:“你既然是子政最为信赖的侍卫,那在楚南雄身边看顾一二,也是可以的。吁——,除了九卿,两位三公、包括王贲、李信、蒙毅等几位上卿,与楚南雄之间的关系也十分亲密。那冯去疾虽身为右相,甚至可以说是楚南雄的追随者。大王若要把持住朝堂,一定要将楚南雄留到身边。”

    嬴政点头道:“岳王公所言句句在理,我也是这么做的。”

    嬴岳一摆手,“不。子政你虽然明白,可却用错了方向。想要把楚南雄留在身边,绝非一个君侯、一块封地就能解决的。”

    嬴政急忙问道:“怎么才能解决?”

    嬴岳道:“在这一点上,先王比你要强的多了。你想想,先王如何留住了昌平君?”

    嬴政蹙眉沉思,过了片刻,忽然高声叫道:“女人!”

    嬴岳连连点头,“就是女人!一个男人对权利不感兴趣、对金钱不感兴趣,对名声、地位都不感兴趣,那么,他多半会对女人感兴趣。尤其是身世坎坷、缺少关爱的男人。”

    “楚南雄出生丧母、幼时丧父、孩提丧家、少年丧国,人世间最大的苦楚和悲哀,全都聚集在他的身上。所以才造就了他温柔良善、淡泊寡欲的性格。偏偏是这种人,最为重情。楚南雄虽然不是色中饿鬼,但他一定禁不住脉脉温情、禁不住别人对他的好。子政可曾听说,楚南雄就连对他家里的丫鬟青桐,都是百依百顺、疼爱万千。若是将弄玉嫁了过去,那他还不得捧着哄着、唯她是从。”

    楚南雄重情,这一点嬴政十分清楚。否则,他也不会连番婉拒弄玉,只偏爱王安一个。

    但楚南雄对待王安究竟是什么心意,他并不知道。

    当初王安矫诏伪书案事发时,嬴政就派人悄悄打探过。此案的起因,是因为王安晚饭后将楚南雄约了出去,用言语多次试探楚南雄,想让他留在渭水庄园、做她的夫婿。

    那时楚南雄是拒绝了的。

    后来,王安到底用了何种手段,居然能撬动他的心意?

    嬴政虽也经历过离乱,但他身为王子,十三岁即位称王,从来没有体会过民间情爱。因此,他并不理解王安与楚南雄的哀怨纠葛。他只是隐约间觉得,楚南雄之所以多次拒绝弄玉,纯粹是王安先入为主、先来后到的缘故。

    话又说回来,王安与楚南雄之间,绝对不能结合。否则,那王氏、蒙氏一派,几乎要将朝堂之上的文武群臣全都揽在帐下。

    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叔侄爷孙几个,在书房内谈论了很长时间。直到过了午时,弄玉来请几位入席用膳,嬴政方才招了招手,对弄玉笑了笑,问道:“国太那边怎么说?”

    弄玉脸颊微微一红,低声道:“还能怎么说,全凭大王做主吧。”

    嬴政大喜,再次问道:“老太太那关过了?”

    弄玉嗯的一声,便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她转身走了出去,最后还说了一句话,“奶奶说,她要与我先到终南山住着,装点下府院。等他到蓝田就国后,就可成礼。让我、让我……”

    嬴政笑着摆了摆手,道:“国太既然吩咐下来,你便照做吧。去吃饭吧。”

    弄玉应了一声,便浅笑着去了。屋内几人全都松了口气。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便是楚南雄执意要换封地,否则不肯就国。眼下老国太既然要率先赶往蓝田,那不管怎么说,楚南雄都不会上书置词。如此一来,楚南雄与弄玉的婚事,就可以昭告天下了。

    嬴政顿感轻松,他喝了一杯酒,忍不住呵呵笑了几声。扭头看了看赢疾,打趣道:“有这么个天纵之才的外孙女婿,疾王叔,心情如何?”

    赢疾哼的一声道:“能有什么心情?我是不喜欢他。若非大王如此器重那小子,我怎么也舍不得弄玉。事到如今,就这么办吧。哈哈,哈哈哈哈……”

    嬴政几人见他如此矫情,得了便宜还卖乖,纷纷指着他的鼻子笑骂起来。

    一时之间,书房内轻松惬意、笑声不绝。

    事情既然已经定下,那就只需等着君侯府修缮完毕,便给二人完婚。

    嬴政想了想,又命人将渭水庄园南安院的牌子摘了,将梧桐院里的东西搬了出来。把一应大小什物暂且送到蒙武府上,等楚南雄就国时再送到蓝田。

    之后,他便让章邯带着两千禁军,亲自送国太、康老夫人、弄玉,去终南山蓝田县,装点君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