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故人各有满腹思绪 理毕引走互吐心事
黎佰站在这一排客房门外，在他身后，一位身形颀长的男子正放眼打量坐落在郡守府南院的这几座客房。黎佰在院子里喊了两声，几间房门先后响起推开，费尹走出门看着当院站着的两人，正纳闷，问道：“你们谁啊？”
‘嘎吱。’
邵天宜推门而出，正看见了黎佰身后打量四周的宋玉峥，他一时有些怔然，不禁回头看了一眼万尚志，后者瞧见他的目光有些疑惑，邵天宜让出门口的位置，示意万尚志出门去看。
万尚志奇怪地走出房门，一眼便看到黎佰身后的宋玉峥，多年未见，那个气势不凡的玉面书生如今面上也多了几分成熟。他惊异地侧身行过邵天宜旁边，快步上前，这迅速的靠近同时引起了黎佰和宋玉峥的注意。
黎佰瞧见他靠近，一副正巧的幸运模样，向他招手道：“是你啊，正好，快来把你们那群同伴叫出来，我们将军派人来看看你们。”
万尚志看了他一眼便将之无视，移目看向他身后的宋玉峥。
“咦，你还愣着做什么？唔，那我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将军派来看看你们的宋军师，宋大人。”黎佰说道，“宋大人奉将军令，你们提出的要求，但凡在合理范围之内的，宋大人会尽力满足你们。好了，你先去吧你的同伴们都叫出来吧。”
“万尚志？”宋玉峥语气略带怀疑的叫出声。
万尚志向偏侧走了两步绕开黎佰，他看了看宋玉峥，忽然笑了起来，“玉峥军师，我们好久不见了。”
因万尚志应下的这一句话，宋玉峥终于确定了眼前这个又黑又憔悴的男子的确是万尚志，他不由上下打量起万尚志，“当年一别多年不见，不曾想今日于横海再会。”他看到万尚志狼狈的样子，恍然面前浮现满城的尸首，不由升起几分同情，“你受苦了。”
“你们认识？”黎佰惊奇地问道，却被两人双双无视，徒然尴尬地站在一旁良久，才忽想出打破尴尬的方法，他快步走到每间并未开启的房门前，敲门喊道：“开门出来一下，给各位发放些吃穿用品。”
随着一张又一张的房门打开，万尚志和宋玉峥简单的几句寒暄也走到了尾声。宋玉峥点点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待我办完事情，你去我那里说说话？”
“好。”
“喂，有人在吗？”黎佰狠狠地拍打着一间房门，九人中的八个已经都在当院，却唯独一处房间毫无动静，万尚志看去，那间房正是邵天宜隔壁的那间。
敲了半天门也没个回应，黎佰回到宋玉峥身边，看着眼前八个人问道：“他不在房间里面吗？你们谁知道他去哪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万尚志和邵天宜相视一眼，一同从人群中走出到那间房门前，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徒留黎佰在后叫道：“那是别人的房间，未经主人同意不能乱闯！”却浑然不顾。
万尚志拉开帘帐，果然在床上看到了一个让被子裹的鼓鼓的大包，他坐在床边点了点那颗大包：“出来吧，别总沉溺悲情过去，无论如何，日子都得继续过下去。”
大包毫无动静。
万尚志无奈地看了一眼邵天宜，“兄长，说话没用，动手吧。”
十息后，房间内忽然传来巨大的尖叫声，万尚志和邵天宜一边一个将那团被子包裹的人从房间内抬了出来。那人一边高声咆哮，一边用力地拍打两侧的万尚志二人，但只是在叫，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发出。
万尚志两人将人连被子抬到宋玉峥面前然后一把扔下到地，这一连串的连贯动作叫众人看的俱是一愣一愣的，将这人扔到地上后，许是被二人摔得狠了，这人的尖叫也是猛然一停，然后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黎佰、宋玉峥二人，因激动尖叫而涌出的眼泪挂在眼角，就这样眼泪巴巴地看着二人，仿佛在诉说心中的委屈。
“不是、你俩。”黎佰欲言又止，但终究是没忍住：“你们两个怎么能这样对待他？”
这话仿佛触动了那人的心思，他止住的尖叫猛然再次响起，尖叫夹杂着哭喊，刺激着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万尚志皱着眉揉着耳朵，从怀中拿出块布一把拍在了那人大长的嘴巴上，“不会独自长大生存的人，活着也只能自哀自怨，他自己都不想要自己好了，我们如何对待他，恐怕他自己都不在意吧。”
尖叫声渐渐停止，许是气息不匀的缘故，他喘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来，一脸仇恨地看向万尚志。
“好了各位。”宋玉峥忽然开口，谦谦君子，温润的声音莫名地抚平了所有人心中的负面情绪，“横海惨遭大难，此非天灾乃为人祸，五十万百姓之惨死，大郑必不会坐视不管。我知道在场的诸位，有世代生存于横海的百姓，有远道路过的游人，但无论如何，你们都是我大郑的子民。在大郑的国土上竟遭受如此对待，我们身为军人理当护佑国民，此事绝不会善罢甘休。元帅大人已上书求令皇帝下诏，讨伐东陈逆虏，替五十万百姓报仇雪恨！”
“诸位尽是历经这一场地狱般的情形，我深知你们心中的痛苦，但近五十万的百姓唯独幸存了你们九位，这必定是上天垂帘亦或是亲人深爱，所以才叫你们仍能站在这片阳光下，这片土地上，呼吸着这片空气。”宋玉峥言语间饱含真情实意，“你们见证了五十万百姓之死，你们是他们魂魄所期，需要带着他们所有人的意念而活，代替他们将自己本该拥有的人生活的精彩。”
万尚志几个对此感触颇深，深邃地道内，血液透过几尺深的泥土渗透到地道之中。
浓郁的血河流淌在横海郡城的地下排水沟里，无数的在这个季节本不该存在的蚊虫不知从何而来，附庸在残尸之上，秃鹫乌鸦盘旋落在地上，许些平日里在城外从不敢靠近的小型食肉、食腐动物或许是闻到了随风飘扬甚远的血腥味道，它们溜进城中，开始享受一场饕餮盛宴。
那惨景万尚志邵天宜不是没见过，只不过他们只见了两国士兵在战场之中交战，双方士兵互相砍杀的情景，却从来没瞧见过这种一边倒的，精锐士兵手拿武器去砍杀一群手无寸铁，且已经卑微地服从他们的平民。
宋玉峥许诺几人，但凡在情理之中的要求他皆会全力满足，随后在场上一个幸存者提出吃饱喝好的要求后，他立即调来士兵背了几袋子军粮和一些水袋发放给众人，叫大家随意吃喝，但凡有需要，可去联系郡守府门口值守的士兵们，自然会有人为他们再带来食物和清水。
有几个人见他的确信守承诺，便开口要求了几张暖被和干净整洁的新衣，他是因着藏身茅厕之中才幸存下来的，是以浑身骚臭难耐。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不敢去看宋玉峥的眼睛，只觉得低卑的自己面对这样一个谪仙般的人物，自惭形秽。
谁知，宋玉峥竟毫不嫌弃他走上前紧握住他的手，“放心，稍后我便派人给你们拿些被子和衣裤，并且一会我会让人给你们稍几缸热水，大家都好好洗个澡，也算是消消秽气，再穿上新衣，代表着一个全新的开始。”
这人感受着指尖的温暖，眼泪哗啦啦的便疯狂外涌，他反手紧握了宋玉峥的指头，呜呜直哭，宋玉峥轻拍了拍他的头和背部，安慰了他好一阵才放手。众人瞧见宋玉峥如此好脾气，原本因李延寿领军叛国一事而惨遭心理阴影的几个百姓终于放下了心中的警惕，纷纷提出各种要求，宋玉峥一一点头应允，并表示稍后便送到，百姓们更是激动万分，直诉李延寿种种剥削恶习，请求将军一定要将李延寿捉回，凌迟处死；并将下令屠城的陈人将领一并捉回，一同凌迟处死，然后将两人的尸首挫骨扬灰。
听了这点要求，宋玉峥双眼坚毅，郑重许诺道：“几位放心，卫将军一定会替大家报这个仇，只待陛下发下圣旨，卫将军必定第一时间调来兵马，攻克贼陈。宋某也在此发誓，不攻破陈国京都誓不成家。”
“大人！”几个百姓热泪盈眶，连带着那个裹在被子里的少年也稍稍触动，他颤抖地举手出声：“大人，我也有个要求。”
宋玉峥看向他，眼中充满鼓励，“你说。”
少年瞧见他的目光突然就哭出声来，泪珠顺着两颊滑淌，“大人，请大人让我参军，亲手替父母家人报仇。”
“这，你家可只剩你一个人了，是否太过……？”宋玉峥稍稍疑虑。
“大人，书房暗格本是父亲用来藏匿私房钱的地方，十分狭小，呜呜，出事那天，父亲急匆匆的将刚要入睡的我叫醒，然后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只将我拽到书房里，将暗格里面的钱财一把掏空然后将我塞在了里面，只来得及和我说了一句话。”少年哭腔道。
——“父亲和我说，‘桓儿，无论如何都不要出声。’说完，父亲一把将我关在了里面。我听见前厅有母亲的惊恐叫声，我惊恐万分不知发生了什么，便见父亲将书房内所有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那时候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问父亲这是做什么，可他根本不回我，后来我才知道，父亲这样做，是为了遮掩被他掏撒满地的钱票、银两，以此掩饰暗格的存在。”少年捂住双眼，但他身子一抽一抽的，任谁知道他现在的心情，“然后没一会儿，陈人便冲进来了，父亲用大花瓶砸晕了一个人，可被另外三个陈人一拥而上给杀了。”
“我要报仇，我要报仇！”少年放下巴掌猛然睁开眼，一双眼猩红怖人。
“好，我答应你。”宋玉峥静静的看着疯狂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周恒。”
“好，周恒。”宋玉峥道：“我可以让你参军报仇，但你得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难知哪天便惨死于敌人刀下，你周家的血脉便就此断掉了。并且，即便你选择参军，我也不会因为你的特殊遭遇而给予你一丝一毫的殊待，你只能从一个小兵做起。但你若作为横海郡城屠杀中的幸存者，往后会有朝廷补助，甚至到后来重建郡城之时，你会因郡城人的身份而得到重用也未必，届时为一郡之豪绅或被聘用为官身也未可知，所以你真的想好了吗？”
周恒紧咬牙想以此避免他的抽泣，但尝试后，他知道这是毫无作用的，于是他便也不再等，直接抽泣地坚定说道：“我想、想好了，我要参军报仇。”
“好。黎佰。”宋玉峥转头唤道，“周恒以后便编入你的麾下，你一会去安排一下。”
黎佰行礼，“是。”转身看向周恒，振奋道：“你是好样的。”
周恒怅然道：“多谢。”
宋玉峥见状，便开口问道：“好了，现在可还有人想提出什么要求吗？”
费尹瞧了瞧左右，忽然跳出来问道：“我可以要几坛好酒吗？”
宋玉峥看着他微微皱眉，“城中酒肆尽为陈人劫掠，酒坛打碎一地，如今的横海恐怕是没有一坛完整的酒水，若有，也是埋在不知何处的地底，你这个要求，我可能不能完成。老人家，你还有其余的要求吗。”
“哦，”费尹失望地偏过头，“那没啥了，行了，你去吧。”
宋玉峥一怔，随即点点头，“诸位若再有什么要求，尽管去告诉门口的士兵，他们会将诸位的要求转告给我的。今日既然各位都没有什么想要的了，宋玉峥便先告辞了。”
“宋大人慢走。”众人齐齐道。
宋玉峥冲众人礼节性的点点头，随即目光落在万尚志身上一点，然后转身离去。万尚志自然是知道他的意思，想也没想，提步便跟了上去。
宋玉峥既然在，且通过他的言语已经确定了这支军队的主将就是卫建宁，既然卫建宁在，那么某一个人一定也就在。头脑中恍惚间突然显露一个连面容都记不太清的清瘦身形，万尚志忽然间，就有那么些悸然。
‘嘎吱。’
邵天宜推门而出，正看见了黎佰身后打量四周的宋玉峥，他一时有些怔然，不禁回头看了一眼万尚志，后者瞧见他的目光有些疑惑，邵天宜让出门口的位置，示意万尚志出门去看。
万尚志奇怪地走出房门，一眼便看到黎佰身后的宋玉峥，多年未见，那个气势不凡的玉面书生如今面上也多了几分成熟。他惊异地侧身行过邵天宜旁边，快步上前，这迅速的靠近同时引起了黎佰和宋玉峥的注意。
黎佰瞧见他靠近，一副正巧的幸运模样，向他招手道：“是你啊，正好，快来把你们那群同伴叫出来，我们将军派人来看看你们。”
万尚志看了他一眼便将之无视，移目看向他身后的宋玉峥。
“咦，你还愣着做什么？唔，那我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将军派来看看你们的宋军师，宋大人。”黎佰说道，“宋大人奉将军令，你们提出的要求，但凡在合理范围之内的，宋大人会尽力满足你们。好了，你先去吧你的同伴们都叫出来吧。”
“万尚志？”宋玉峥语气略带怀疑的叫出声。
万尚志向偏侧走了两步绕开黎佰，他看了看宋玉峥，忽然笑了起来，“玉峥军师，我们好久不见了。”
因万尚志应下的这一句话，宋玉峥终于确定了眼前这个又黑又憔悴的男子的确是万尚志，他不由上下打量起万尚志，“当年一别多年不见，不曾想今日于横海再会。”他看到万尚志狼狈的样子，恍然面前浮现满城的尸首，不由升起几分同情，“你受苦了。”
“你们认识？”黎佰惊奇地问道，却被两人双双无视，徒然尴尬地站在一旁良久，才忽想出打破尴尬的方法，他快步走到每间并未开启的房门前，敲门喊道：“开门出来一下，给各位发放些吃穿用品。”
随着一张又一张的房门打开，万尚志和宋玉峥简单的几句寒暄也走到了尾声。宋玉峥点点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待我办完事情，你去我那里说说话？”
“好。”
“喂，有人在吗？”黎佰狠狠地拍打着一间房门，九人中的八个已经都在当院，却唯独一处房间毫无动静，万尚志看去，那间房正是邵天宜隔壁的那间。
敲了半天门也没个回应，黎佰回到宋玉峥身边，看着眼前八个人问道：“他不在房间里面吗？你们谁知道他去哪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万尚志和邵天宜相视一眼，一同从人群中走出到那间房门前，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徒留黎佰在后叫道：“那是别人的房间，未经主人同意不能乱闯！”却浑然不顾。
万尚志拉开帘帐，果然在床上看到了一个让被子裹的鼓鼓的大包，他坐在床边点了点那颗大包：“出来吧，别总沉溺悲情过去，无论如何，日子都得继续过下去。”
大包毫无动静。
万尚志无奈地看了一眼邵天宜，“兄长，说话没用，动手吧。”
十息后，房间内忽然传来巨大的尖叫声，万尚志和邵天宜一边一个将那团被子包裹的人从房间内抬了出来。那人一边高声咆哮，一边用力地拍打两侧的万尚志二人，但只是在叫，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发出。
万尚志两人将人连被子抬到宋玉峥面前然后一把扔下到地，这一连串的连贯动作叫众人看的俱是一愣一愣的，将这人扔到地上后，许是被二人摔得狠了，这人的尖叫也是猛然一停，然后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黎佰、宋玉峥二人，因激动尖叫而涌出的眼泪挂在眼角，就这样眼泪巴巴地看着二人，仿佛在诉说心中的委屈。
“不是、你俩。”黎佰欲言又止，但终究是没忍住：“你们两个怎么能这样对待他？”
这话仿佛触动了那人的心思，他止住的尖叫猛然再次响起，尖叫夹杂着哭喊，刺激着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万尚志皱着眉揉着耳朵，从怀中拿出块布一把拍在了那人大长的嘴巴上，“不会独自长大生存的人，活着也只能自哀自怨，他自己都不想要自己好了，我们如何对待他，恐怕他自己都不在意吧。”
尖叫声渐渐停止，许是气息不匀的缘故，他喘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来，一脸仇恨地看向万尚志。
“好了各位。”宋玉峥忽然开口，谦谦君子，温润的声音莫名地抚平了所有人心中的负面情绪，“横海惨遭大难，此非天灾乃为人祸，五十万百姓之惨死，大郑必不会坐视不管。我知道在场的诸位，有世代生存于横海的百姓，有远道路过的游人，但无论如何，你们都是我大郑的子民。在大郑的国土上竟遭受如此对待，我们身为军人理当护佑国民，此事绝不会善罢甘休。元帅大人已上书求令皇帝下诏，讨伐东陈逆虏，替五十万百姓报仇雪恨！”
“诸位尽是历经这一场地狱般的情形，我深知你们心中的痛苦，但近五十万的百姓唯独幸存了你们九位，这必定是上天垂帘亦或是亲人深爱，所以才叫你们仍能站在这片阳光下，这片土地上，呼吸着这片空气。”宋玉峥言语间饱含真情实意，“你们见证了五十万百姓之死，你们是他们魂魄所期，需要带着他们所有人的意念而活，代替他们将自己本该拥有的人生活的精彩。”
万尚志几个对此感触颇深，深邃地道内，血液透过几尺深的泥土渗透到地道之中。
浓郁的血河流淌在横海郡城的地下排水沟里，无数的在这个季节本不该存在的蚊虫不知从何而来，附庸在残尸之上，秃鹫乌鸦盘旋落在地上，许些平日里在城外从不敢靠近的小型食肉、食腐动物或许是闻到了随风飘扬甚远的血腥味道，它们溜进城中，开始享受一场饕餮盛宴。
那惨景万尚志邵天宜不是没见过，只不过他们只见了两国士兵在战场之中交战，双方士兵互相砍杀的情景，却从来没瞧见过这种一边倒的，精锐士兵手拿武器去砍杀一群手无寸铁，且已经卑微地服从他们的平民。
宋玉峥许诺几人，但凡在情理之中的要求他皆会全力满足，随后在场上一个幸存者提出吃饱喝好的要求后，他立即调来士兵背了几袋子军粮和一些水袋发放给众人，叫大家随意吃喝，但凡有需要，可去联系郡守府门口值守的士兵们，自然会有人为他们再带来食物和清水。
有几个人见他的确信守承诺，便开口要求了几张暖被和干净整洁的新衣，他是因着藏身茅厕之中才幸存下来的，是以浑身骚臭难耐。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不敢去看宋玉峥的眼睛，只觉得低卑的自己面对这样一个谪仙般的人物，自惭形秽。
谁知，宋玉峥竟毫不嫌弃他走上前紧握住他的手，“放心，稍后我便派人给你们拿些被子和衣裤，并且一会我会让人给你们稍几缸热水，大家都好好洗个澡，也算是消消秽气，再穿上新衣，代表着一个全新的开始。”
这人感受着指尖的温暖，眼泪哗啦啦的便疯狂外涌，他反手紧握了宋玉峥的指头，呜呜直哭，宋玉峥轻拍了拍他的头和背部，安慰了他好一阵才放手。众人瞧见宋玉峥如此好脾气，原本因李延寿领军叛国一事而惨遭心理阴影的几个百姓终于放下了心中的警惕，纷纷提出各种要求，宋玉峥一一点头应允，并表示稍后便送到，百姓们更是激动万分，直诉李延寿种种剥削恶习，请求将军一定要将李延寿捉回，凌迟处死；并将下令屠城的陈人将领一并捉回，一同凌迟处死，然后将两人的尸首挫骨扬灰。
听了这点要求，宋玉峥双眼坚毅，郑重许诺道：“几位放心，卫将军一定会替大家报这个仇，只待陛下发下圣旨，卫将军必定第一时间调来兵马，攻克贼陈。宋某也在此发誓，不攻破陈国京都誓不成家。”
“大人！”几个百姓热泪盈眶，连带着那个裹在被子里的少年也稍稍触动，他颤抖地举手出声：“大人，我也有个要求。”
宋玉峥看向他，眼中充满鼓励，“你说。”
少年瞧见他的目光突然就哭出声来，泪珠顺着两颊滑淌，“大人，请大人让我参军，亲手替父母家人报仇。”
“这，你家可只剩你一个人了，是否太过……？”宋玉峥稍稍疑虑。
“大人，书房暗格本是父亲用来藏匿私房钱的地方，十分狭小，呜呜，出事那天，父亲急匆匆的将刚要入睡的我叫醒，然后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只将我拽到书房里，将暗格里面的钱财一把掏空然后将我塞在了里面，只来得及和我说了一句话。”少年哭腔道。
——“父亲和我说，‘桓儿，无论如何都不要出声。’说完，父亲一把将我关在了里面。我听见前厅有母亲的惊恐叫声，我惊恐万分不知发生了什么，便见父亲将书房内所有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那时候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问父亲这是做什么，可他根本不回我，后来我才知道，父亲这样做，是为了遮掩被他掏撒满地的钱票、银两，以此掩饰暗格的存在。”少年捂住双眼，但他身子一抽一抽的，任谁知道他现在的心情，“然后没一会儿，陈人便冲进来了，父亲用大花瓶砸晕了一个人，可被另外三个陈人一拥而上给杀了。”
“我要报仇，我要报仇！”少年放下巴掌猛然睁开眼，一双眼猩红怖人。
“好，我答应你。”宋玉峥静静的看着疯狂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周恒。”
“好，周恒。”宋玉峥道：“我可以让你参军报仇，但你得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难知哪天便惨死于敌人刀下，你周家的血脉便就此断掉了。并且，即便你选择参军，我也不会因为你的特殊遭遇而给予你一丝一毫的殊待，你只能从一个小兵做起。但你若作为横海郡城屠杀中的幸存者，往后会有朝廷补助，甚至到后来重建郡城之时，你会因郡城人的身份而得到重用也未必，届时为一郡之豪绅或被聘用为官身也未可知，所以你真的想好了吗？”
周恒紧咬牙想以此避免他的抽泣，但尝试后，他知道这是毫无作用的，于是他便也不再等，直接抽泣地坚定说道：“我想、想好了，我要参军报仇。”
“好。黎佰。”宋玉峥转头唤道，“周恒以后便编入你的麾下，你一会去安排一下。”
黎佰行礼，“是。”转身看向周恒，振奋道：“你是好样的。”
周恒怅然道：“多谢。”
宋玉峥见状，便开口问道：“好了，现在可还有人想提出什么要求吗？”
费尹瞧了瞧左右，忽然跳出来问道：“我可以要几坛好酒吗？”
宋玉峥看着他微微皱眉，“城中酒肆尽为陈人劫掠，酒坛打碎一地，如今的横海恐怕是没有一坛完整的酒水，若有，也是埋在不知何处的地底，你这个要求，我可能不能完成。老人家，你还有其余的要求吗。”
“哦，”费尹失望地偏过头，“那没啥了，行了，你去吧。”
宋玉峥一怔，随即点点头，“诸位若再有什么要求，尽管去告诉门口的士兵，他们会将诸位的要求转告给我的。今日既然各位都没有什么想要的了，宋玉峥便先告辞了。”
“宋大人慢走。”众人齐齐道。
宋玉峥冲众人礼节性的点点头，随即目光落在万尚志身上一点，然后转身离去。万尚志自然是知道他的意思，想也没想，提步便跟了上去。
宋玉峥既然在，且通过他的言语已经确定了这支军队的主将就是卫建宁，既然卫建宁在，那么某一个人一定也就在。头脑中恍惚间突然显露一个连面容都记不太清的清瘦身形，万尚志忽然间，就有那么些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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