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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补

    卫信无意识地握紧茶杯,骨节发白,垂下眼帘,“除妖盟以除妖为己任,可我发现我们错了。

    不久前有只蛇妖告诉妖也有情。

    我杀过很多妖,其实我比师门中的师兄们更可恨。我年纪小,收服不了强大的妖,所以妖力弱小的妖多由我来斩杀。

    死在我剑下的老弱妇孺很多,年迈的树妖,五岁孩童大小的鼠妖,还没完全化形的狼妖……

    我们盟经常外出历练,杀妖像猎人打猎一样频繁。

    她说妖也有情,妖跟我说妖有情,妖跟除妖者说妖有情,多可笑啊?更可笑的是我,是我!

    法师,我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大梦初醒,满地荒唐。

    好多被我们除的妖没有伤过人,他们活在山林里,我们就去山林里历练。

    如果是梦就好了,可是,那不是梦。

    我以为我是个除魔卫道的义侠,却原来是个沾满鲜血的屠夫。”

    卫信越说眼睛越红,不止流泪,更多的是过于激动。他的瞳孔发红,说到最后已是语无伦次。

    他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很多事情他不敢去想,自欺欺人的逃避。内心的拉扯越来越厉害,日积月累,愧疚越积越多,一旦爆发,几乎将他淹没。

    他不是坏人,他只是……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慧净提起茶壶给他的茶杯续上茶,静静地听他说话,听他发泄。

    许久之后,卫信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双目无神地望着桌面,颓丧又颓废。

    慧净叹气,“也是机缘到了,该我渡你。”

    卫信抬眸,不解地重复道:“机缘?”

    慧净没好气地解释:“现在你知道自己错了,曾经亲眼目睹时你可有半分动摇?”

    卫信没有说话,答案显而易见,不会。

    “我再换个说法,若是半年前我跟你说,妖有善恶,不可肆意屠杀,你会说我多管闲事还是虚心受教?”

    卫信依旧沉默。

    慧净无奈摇头,道:“那位蛇妖无心插柳,给你打开了一扇心门,助你回头是岸。

    你罪孽太深,旁人没那力量助你,该我渡你。”

    心门?

    卫信听着他的话,像是抓住了唯一一根浮木,急切地说:“法师,您的意思是我还有机会弥补,是吗?”

    慧净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浅声说道:“佛家讲究善者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方得正道,而恶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可知缘由?”

    卫信摇头,有些心虚,说实话他以前觉得这些都是胡诌瞎扯。

    佛也讲区别对待?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

    慧净又说:“因为善人的世界里没有恶,唯有通过磨难去磨砺心性,而恶人直入过地狱,见识过天地间最险恶的业。”

    慧净的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直直地敲打着他的灵魂,让他振聋发聩。

    是等辈人,若遇恶缘,念念增益。

    古往今来恶人数不胜数,多少人能回头?

    能从泥潭里重新爬起来的人,至少心性刚强。他们经历过最黑暗的过往,从头来过,于言行中体现的教化能力比从未涉过恶途的人要来得更深刻。

    发人深思,更发人深省。

    其二,对于他们来说,放弃曾经的恶行,已是拯救了无数未来会死在他们手中的生灵。

    “你心性不坏,恶人之名有些委屈,可是很多事情做了就是做了,错了就是错了。

    你想赎罪,就要去弥补。你愿回头,我可以渡你。

    若是你愿意,以后每月初一十五来寺里找我,我带你诵经超度亡灵,早日送妖灵解脱。”

    慧净的话让卫信触动很深,他双手合十,诚恳地说:“多谢法师,卫信一切都听您的。”

    想到除妖盟,他道:“法师,我的同门是否也能度脱?”

    慧净握着佛串的手一顿,道:“那是你的事情,我管不着。”

    “啊?”

    管不着是什么意思?慧净的语气怎么听着有点儿奇怪?

    慧净轻笑:“佛家又不是冤大头,还要帮你们擦屁股不成?

    我佛渡人,讲究的是因缘果法,从来都是双向。世人向佛家祈求保佑,积累福报,善人有诸天神佛相护,凡人若是心诚,佛家也会护佑。

    除妖盟一众发心不诚,油盐不进,满手屠戮。别说佛,鬼族都不想靠近,谁愿意帮你们?

    我能渡你,是因为你迷途知返,发心虔诚,他们凭什么?”

    一番话说得卫信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扇了几个耳光,支支吾吾半天,“对,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慧净摆手,“无事”。

    除妖盟的人他不想管,要想助他们,得卫信自己来。

    卫信听出他的意思,两人不知不觉聊到晌午。卫信提出告辞,慧净想让他用完斋饭再走,被他婉拒。

    慧净明白他需要些时间冷静消化,并未强留,送他出门。

    午后的太阳略暖,风也很轻柔。静安寺伫在山中,卫信沿着灰白色的石阶下山,背影逐渐缩小。

    慧净站在最高一阶石阶上,微微放空,“除妖盟的气数尽了,那个盟里放眼望去,尽是亡灵的怨气。

    能不能把曾经的善缘重新续上,只能靠卫信施主了。

    你们说,他靠得住吗?”

    一阵凉风袭来,吹得树叶沙沙响,像是此起彼伏的回答。

    墨幺道行不深,身上的伤迟迟不愈,加上京城还有除妖盟和静安寺的高僧,纵使再骄傲,她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她得夹着尾巴苟一段时间。

    回不了山,京城又没处玩乐,着实无聊,她就把主意打到了祈宁身上。

    祈宁的与众不同她见识过,吃了肯定大补,可惜她动不了他,如同饿了好久的人面前有盘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却被透明的壳子罩着,吃不到。

    祈宣近来忙着殿试的事,没时间应付墨幺,对付祈宁。

    墨幺无事可做,有事没事就去找她的红烧肉,吃不到,看看也行啊。

    撩撩闲,解解闷,一来二去的,和祈宁也熟了不少。

    他们两个估计八字相刑,每次聚到一起,最后都搞得不欢而散。

    这次气过了,过两天她又去。周而复始,简直没完。

    祈宁纳闷她是不是有些特殊的癖好,比如挨骂受虐?

    相处久了,墨幺发现祈宁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贵气脱俗。到底是人,烟火气很浓,说不过她的时候也会恼火,会更过分的挖苦她。

    也是相处久了,墨幺认为祈宁很禁得起看。她越看越喜欢,越喜欢就越爱看。长得讨巧,身形颀长,就是脾气臭了点儿。

    她是真的有在认真考虑,考虑吃了祈宁以后把他皮扒下来。

    “别这么看我”,祈宁手执毛笔,在奏折上详述重修启朝法典之事,头也不抬地说。

    墨幺一只手肘搭在书桌上,手掌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拨动他的笔架,眼睛不错开一瞬,“吃不到,看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