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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责

    靖王府。

    天气越来越热,比起闷在书房,祈宁每年这个时候都喜欢在长亭处理公务。

    长亭有一片长廊,长廊尽头是一方厅状天地,红木雕梁画栋,廊边挂着竹帘,正中摆着案几和座榻,案几后面是一扇山水屏风,两边各放置着一人高的立柜。

    偶尔傍晚时分,祈宁来了兴致,会在立柜上点灯燃烛,饮酒吟诗。

    长亭连着小花园,向右行过是一片湖。微风拂过湖面,吹入长亭,加上小花园中的花香,格外舒爽。

    墨幺吐槽祈宁好会享受,他往往耸耸肩,不予置否。

    毛笔的笔尖在宣纸上晕染出一团墨迹,祈宁毫无察觉,眼神放空。墨幺手在他眼前一挥,“又走神了?”

    祈宁眨眨眼睛,“啊?怎么了?”

    “这话不该是我问你吗?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她已经不止一次发现他失神了。

    “没有,在想事情”,祈宁回答她,他拿起那张被毁掉的宣纸,交给下人处理。

    袖子又宽又长,不大方便。墨幺见了,朝他伸手。祈宁不解她意,却乖乖地把手递过去。

    墨幺解下头上的黑色丝绦,一撕两半,拽着他的衣袖,在他胳膊上绕了两圈,用丝绦缠起来。

    她边缠边解释:“浅色不耐脏,袖子太大了,我给你绑起来。

    另一边,换手。”

    祈宁换手,把另一只胳膊伸过去,空出的那只手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心情相当不错,“我们幺儿真好。”

    好的让他舍不得放过。

    墨幺莞尔,缠好后拍拍他的胳膊,“好了,你想吧。”

    祈宁没转过弯,“想,想什么?”

    墨幺很自然地回他:“不是你说在想事情吗?继续啊。”

    祈宁一愣,继而失笑,他果真是跟不上她脑回路。不过,她怎么不问呢?

    “你不好奇吗?不好奇我在想什么?”

    墨幺撑着下巴,歪着头说道:“你又不会告诉我,我问也白问啊。”

    嗯?你问都不问,还倒打一耙?

    祈宁的不满过于生动,墨幺就道:“这次没冤枉你啊,别装无辜,本来就是。从前我跟你说话你都懒得搭理我,我问过关于你的事,你没跟我说啊”。

    虽然后来她特意去查了,但她宁愿她没查过。人间的事情她搞不懂,朝堂上的更是两眼一抹黑,又费时间又费精力,还弄不清个名堂。

    祈宁闻言脸上有些挂不住,保证道:“以前是以前,以后你问我,能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不瞒你。”

    墨幺问他:“为什么不瞒我?”

    “你不是知道吗?因为爱你啊。我想和你一起走下去,不是玩笑。”

    管家候在旁边听着,头几乎垂在地上,嘴角几乎咧到耳根,耳朵几乎竖成兔子。

    与之相反的,墨幺则是有些惴惴,她坐直身体,“祈宁,你真的爱我吗?你能认清你爱的是谁吗?是爱吗?难道不是喜欢吗?你能确定你是爱我,而不是把应该对别人的好转移到我身上?”

    不对啊,她当初给他下的暗示分明是喜欢,不是爱啊。

    时隔数日,祈宁的攻势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问题。

    “我当然确定”,祈宁无比认真地对她说:“不是喜欢,是爱,是想伴你一生的爱。

    我爱的不是别人,她叫墨幺,我这辈子,只会对她好。”

    墨幺的连环提问祈宁能猜个大概。祈宁能隐约觉察到一件事,那就是墨幺过往的数百年没有被善待过。

    她与周池雨结交,仅是因为周池雨待她温良,但周池雨对她不过是普通的待客之道。她走了一步,周池雨才踏出一步。

    她与祈宣有联系,仅是因为他们有来有往,各取所需,是以她不必觉得亏欠。

    她与他能走到今天,仅是因为她贪恋温情,与他亲近。她对情感很淡漠,但也很执着。窥探到一缕,就想抓住全部,而他也乐于奉上自己的感情。

    “咳咳”,管家假模假样地咳嗽两声,周围还有人呢,也不知道避着点儿。

    瞧他那副德行。

    他清清嗓子,“王爷,府里有事得我去安排,我就先下去了,王爷和墨姑娘有需要再喊我们”。

    “嗯,好,你先忙吧”,答话的是墨幺,她没意识到自己的回应有多像一个女主人。

    管家颔首,望向祈宁,后者勾唇,“听她的。”

    “诶”,管家退出去,贴心的把亭里的其他下人都带走。

    墨幺坐在他对面,中间隔着一张案几,百无聊赖地磨墨。

    “觉得没意思?”祈宁不知何时放下笔,问她。

    “没有,还行。”

    祈宁点点头,不再言语。一时亭内寂静,唯有早生的蝉趴在树上嘶鸣。

    自上次吵架后,祈宁看似与往日无异,话却少了很多。墨幺过意不去,怕自己那日的话伤了他,也怕他积下心结,所以去梨园的次数骤减,有时间就来陪陪他。

    可她有时也想,她此举对他是有益还是更加残忍?

    一来二去的就造成了某种结果,一人一妖对坐,没有话说。

    墨幺把墨碇放到一旁,砚台推到他面前,“给,磨好了。”

    墨汁润泽,无一丝杂质。

    祈宁想起有一次他让墨幺帮他磨墨,她不但不从,还把砚台扣在他身上的事,不禁摇头好笑。

    再看现在,墨幺正拿着布巾擦拭溅到手上的几点墨迹。

    以前是她,现在亦是她,他身边一直都是她。

    祈宁问她:“幺儿,上次梨园之事,你是不是认为对我有亏欠?”

    擦拭的动作一顿,墨幺不知该如何作答,“我……”

    “嗯?”

    “嗯”,她犹豫着点头回答,“对不起。”

    “我说了,你没做错。”

    墨幺没有回话,祈宁知道她是心里有压力。

    自己过不了那一关,谁劝都没用。

    对他有好感,不敢接近,还出言伤了他。哪能一句“无事”就安然盖过,哪能真当无事发生?

    此间弯弯绕绕祈宁清楚得跟明镜似的,他叹了口气,道:“墨幺,你若觉得亏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你答应了,我就把此事放过去。”

    他从未揪着不放,不放的是她,她没放过自己。

    钻了牛角尖,还得他往回拉。

    找个由头拉出来,她的自责会少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