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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宅

    他正愁该如何让她答应此事,瞌睡刚来她就给他递枕头。

    “你说。”

    祈宁收敛了面上的平淡,静静凝视她,“答应我,不再杀人,行吗?”

    周围一片寂静。

    墨幺身上的闲散劲儿消去,眼神发生变化,眸中的散漫褪去,似乎是斟酌了许久,她抿了抿唇,道:“我可以答应你,不去主动招惹人。与人交手,我可以永远不做先动手的那个。”

    这是她能做的最大让步。

    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人若犯她,她会让他们知道死字怎么写。

    祈宁沉吟片刻,“好。”

    墨幺终究是妖,异于普通人。

    普通人能因太过平凡,没有选择权而丧命。妖能因太过不凡,招人忌惮而引来杀身之祸。

    她生于丛林,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她能答应他不主动招惹,不主动出手。

    他很意外,已然知足。

    祈宁达成目的,心头轻松不少。最大的问题一解决,不由又关注起其他方面。

    想起她的住留问题,他道:“让你搬到我府里住,于礼不合,你也不愿意。我思前想后,总不能让你在那荒宅一直住下去。

    我昨天清点了一下,我名下还有三个空宅邸,下午我带你出去认个路,你挑一套住,别在荒宅住。”

    我会心疼。

    墨幺抿唇,婉拒道:“不用了吧,我住的挺好的,没必要换。”

    祈宣死后,她再没理由住在钰王府里,即使他不死,得知他买凶杀她,她也没了住在那里的心思。

    离开钰王府,何处落脚的确是个问题。好在京城人多房子也多,鉴于各种缘由,荒宅其实不少。

    她寻摸数日,在一座空宅里落了户。

    一开始,那间宅子很大很乱,还很脏。

    宅子的位置背光,处处白墙黑瓦,泛黄的茅草乱飞,蛛网多又密,屋里尘土气也重,透着股阴森气。

    听说是个凶宅,纵使白天也少有人来。

    墨幺看中的就是此处的清静。

    她去的第一天就把宅子收拾了一遍,终归是自己落脚的地方。

    以后的窝,不收拾干净不行。

    洒扫什么的她没干过,不擅长,也不打算亲自动手。

    墨幺不缺银子,用银钱雇了几个人来帮忙。起初他们不愿意来,架不住墨幺给的实在多。

    人嘛,跟谁过不去也不会跟钱过不去,最终还是妥协了。

    宅子面积颇大,落尘许久,一日指定整理不出来。

    初时他们还战战兢兢,后来累得极了,恐惧感就淡了。

    也是,打扫的只有五六个人,单说活计的量就有够他们受的。

    三日之后,墨幺和他们都得到了各自想要的结果。

    得知墨幺的住源后,祈宁时不时游说她搬出来,让她搬的那条心就没死过。

    他可以给她找好地方住,风水好采光好环境好,干嘛非要住在凶宅里?

    她住的那个房子他查过,以前是一家商人在住。

    商人游历四方,攒了些银钱,在京城买了间宅子定居。

    天有不测风云。启安三十一年,宅子后院在一场暴雨之后塌陷一处,由此发现了一口井。

    井水似乎与某处江河相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从未见其枯竭过。

    宅子地处偏僻,挑水费时费力,商人一家及其奴仆遂饮用此井之水。井水寒凉清冽,炎炎夏日去暑极佳。

    宅子后山是片野生桃林,入秋满山桃香,甚为醉人。

    三十五年秋,商人一家嫡子满月。商人拿出众多烈酒宴请宾客,一时宾主尽欢,奴仆同乐。

    是夜,众人毒发身亡,除婴孩外无一存活。

    中毒于此却无人知晓,一日,二日,乃至三日,在客之中有夫未归,有子未回,家人担忧,寻迹前往,去时已是满宅尸臭,唯一的孩子也早已被饿死。

    此事当年曾引起全城轰动,京兆尹负责此案,最终在酒中发现端倪。

    以桃酿酒,酿的还是烈性极强的烈酒,两者皆属燥热相克之物,饮之必会不适,加之寒冽的井泉之水,造成众人暴毙。

    算上宾客奴仆,宅中共七十七人丧命,其中还有刚刚满月的幼儿。

    案发之地,处阴背光,风水又不好,那么多人死于非命,不久就成了荒宅。

    当年事发时祈宁十四岁,今已二十有六,记忆模糊,本以为事不关己,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墨幺会住进去。

    住进去也就罢了,偏偏她还没有半点挪窝的意思。

    “我跟你说的你当耳旁风?那里出过人命。”

    “哎呦”,墨幺双手把着耳朵,“我知道,我没忘,你念叨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祈宁:“你以为我愿意像管家一样叨叨,你好歹听我说说,别的我都能依你,可你住在凶宅里像什么话?你不害怕吗?”

    咋就这么虎?

    别人避之不及,她倒好,上赶着去。

    “不怕啊”,墨幺续道:“我又不住主卧,宅子很大,我在后院找了间客卧住。”

    夜半敲门声不是没有,初时还能听到指甲划过门框的声音和井边传来的哭声。

    墨幺不在意,半夜凌晨屋里被月光照得透亮,她卷过被子继续睡,嘟囔着对外面的东西说:“荒废了十几年,好歹帮你们把宅子打扫了,墙也重刷了,除草扫灰换门,各个房间里的床幔布绸该换的也都换了,我借个屋子住些时日不过分吧?

    放心,我就晚上回来住。

    别吵我,我不想弄得大家都不好看。”

    屋外的响动渐小,好似在考虑,他们也能感觉到,墨幺的气息不像是人,动起手来谁吃亏说不准,再者墨幺也确实没惊扰他们,此后便没了怪异的事。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住了人家的屋子,墨幺时不时也会从外面提些瓜果烤肉回来,往桌上一放,就当房租了。

    受了供奉,被“吃”过的东西总能坏得很快,墨幺总能掐着点儿让那些东西进她的肚子。

    日子久了,零嘴吃多了,就不好好吃饭了,难怪祈宁生气。

    他们不招惹她,她也不打扰人家。借住嘛,她有自知之明。再说,真要动起手来,谁怕谁还真没个准头。

    话说回来,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似乎走得都差不多了,留下来的没几个。

    墨幺话里有话,祈宁稍一琢磨,轻易捕获到她透露出来的信息,微愣了一会儿,“也就是你了,换个人来,非得吓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