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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情

    静安寺来了位客人,住持亲自前来相迎,被对方婉拒,指名是来拜访慧净法师。

    住持了然,让小僧弥带他去慧净那边,顺道去后厨吩咐厨子做斋饭。

    王爷来临,岂有怠慢之理?

    静安寺有专门的会客室,但慧净不与他们在一处。

    他单独住在一个小院,院中栽种着一棵菩提树,偏安一隅,分外宁静。

    对此不是没人非议过,但向来慈眉善目的住持在这件事上异常坚持。

    住持开口,慧净又是有名的法师,加上除了住的地方不同之外,他的衣食没有其他与普通弟子相异之处,僧人心性平淡,久而久之也就少有人提了。

    小僧弥走在前面,祈宁跟在后面。

    “王爷,慧净法师与卫施主正在交谈。我先带王爷歇息片刻,再去告诉法师。”

    “有劳。”

    “王爷客气了”。

    巧的是他们步入院落时,慧净与卫信正并肩从客室出来。

    卫信没见过祈宁,慧净远远看到他,眼中划过一丝诧异。

    双方走近,慧净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见,靖王近来可好?”

    祈宁笑着回他,“一切都好,劳法师记挂,法师如何?”

    慧净看了眼卫信,回复他:“还是老样子,非要说变化的话,多了个学生,我算是当了半个夫子。”

    祈宁目光落在卫信身上,看向他的眼神颇有点意味深长。

    小僧弥把人送到,双手合十对三人行礼告别。

    祈宁手背到身后,僧弥离开以后,他开口道:“除妖盟的人?”

    不知道祈宁名讳时还好,得知他身份后再面对他,卫信有种微妙的尴尬。

    之前他被师父关禁闭,出来后从师父口中得知靖王与墨幺双双跳崖之事。

    师父本意是想从他这里问问墨幺与靖王的联系,无奈自己也不清楚,只得作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久后,京城传出墨幺与靖王的传闻。他虽表面镇静,安慰师父不必惊慌,内心却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煎熬。

    原因无他,盖因靖王祈宁乃是皇子,他想处理那些流言,手段多得是,他却采取了听之任之的方式。

    如今街头巷尾被谈论的主要对象从墨幺变成祈宁,背后的推手是谁不言而喻。

    渐渐地,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每逢初一十五,他必来静安寺上香,拜访慧净法师,风雨无阻。万万没想到今日会遇见祈宁,更没想到祈宁会认出他是除妖盟的人。

    “敢问王爷是如何发现的?”

    “这种蓝白图案的服饰,我有幸在崖边见过一次。”

    卫信忙拱手朝祈宁行礼,“卫信惶恐,师门鲁莽,上次之事实在抱歉。”

    祈宁摆手,“你不必如此,我若成心为难,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儿?

    不知者不罪,我不是翻旧账的人,当时若没追究,便不会秋后算账。

    不过,没有下次。”

    “卫信明白。”

    说完话,祈宁转身对慧净道:“你们谈完了?”

    慧净摇头,“卫施主有些异样,我陪他出来透气。”

    异样?透气?

    虽然疑惑,但祈宁并未过多纠结。他抿抿唇,“有时间聊聊吗?一个时辰就够了,我有事相问相求。”

    有事相问,有事相求?

    慧净有些好笑,来找他的多了去了,果然天潢贵胄也不能免俗,“该向住持建议建议,给我的斋饭弄可口些。来找我的人多,我一年拉来的香火钱也多,可不能把我亏了”。

    他头向卫信那边一偏,“你问他,他说行就行。

    卫施主来踪不定,但每逢初一十五必来,一来就是一天。我左右都是在寺里诵经,谈不上耽误不耽误,你占的是他的时间,他愿意就行。”

    祈宁听罢转向卫信,“可否?”

    卫信颔首,“当然可以,哪有让靖王打道回府的道理?”

    “多谢”。

    卫信摇头,“王爷客气”,他合掌躬身,对慧净道:“法师,既如此,我去客室的耳房歇息片刻。”

    “嗯”,应答完他,慧净对祈宁说:“我们也走吧。”

    三人走上房前台阶,入了走廊。

    祈宁撩起衣袖,把伞打开,握着伞柄放到廊外,夹在伞里的水珠顺势而落。一盏茶功夫后,他重新合好伞,把伞靠在走廊边上,防止伞上的雨珠把走廊的石板弄得湿淋淋的。

    他没发现,在他撩起衣袖时,卫信眼里写满了震惊。

    卫信站在祈宁对面四五步的距离,随着祈宁的动作,他右手腕上绑着的黑色发带大喇喇冲进他的视线。

    两个指节的宽度,印着蛇形的图案,那条发带他认识。

    当初墨幺背风蹲在他面前,发带被风吹起,几乎擦到他的脸上,但也仅仅是几乎而已。

    按理来说,如此久远的记忆早该忘却。然而影灵术解除后,跟随慧净法师修习诵经,他受妖灵鬼魂侵扰的程度只增不减。

    卫信明白,他们心有怨恨,无处疏解,经文于他们有益,是以再多困扰他也未曾停下。

    时间久了,许是感受到他的诚意悔过,又或者是见到他不止一次私放无辜妖族被罚,梦中不再出现往日的血腥恐怖之景,甚至偶尔半梦半醒之间还能听到他们说话和叹气声。

    即使说得是他听不懂的话,即使他醒来就会忘却那些言语。

    除妖盟诛了很多妖,其中有罪大恶极者,更多的是与世无争的妖。

    走过十殿审讯,恶妖入了地狱,而命不该绝的他们只能等待轮回。

    他们无处可去,又怀着怨念,唯有跟着除妖盟。

    说到底,卫信无辜,可谁不无辜?飞来横祸,以致丧命,却还要仇人来帮助解脱,谁来可怜他们?

    恨过了,最后唯有选择放下。

    他若出事,除妖盟改变不了,还会有更多无辜的妖枉死。

    不同于凡人,妖能看到的更远,他们早早意识到了卫信会扮演多么重要的角色。

    万物有灵有情,他们不是不通情达理,只是需要时间放下仇恨,愈合伤口。

    后来,梦中妖鬼不再,却出现了比妖鬼更让他无措的场景。

    卫信总是梦到与墨幺初见的场面,风吹动她的头发,吹得身后的发带随风飞舞。

    连日奔波,她略显疲惫,眼神依旧冰冷无情,言谈间的气势十足,仿佛他在她眼里就如同蝼蚁,或许真是那样也说不定。

    他自走出心门,看以前的自己就像看一个犯了弥天大错的孩童。对于墨幺,他的感情很复杂,忍不住去想,是该感激他敲醒了她,还是恨她杀了那么多与他一起长大的师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得多了,就梦到了。日子长了,连带着对她的感情也变了。

    梦里墨幺的身影如此清晰,骤然见到她的发带,他怎么可能认错?

    祈宁何其敏锐,很快察觉到他的视线,回望过去,“你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