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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弊

    祈宁带墨幺去了一个湖边。湖很大,看不到尽头。桥面很低,坐在断桥处,腿垂在下面就能接触到湖面。

    银白色的月光投在水面上,化成一轮水中月,四周满是蛐蛐和虫蛙的鸣声。

    墨幺从祈宁的背上下来,语气惊叹,“很美。”

    冰冷的月光,寂静的湖面,阴暗的四周,半人高的杂草,纷乱的虫鸣……

    妖的视野和人不太一样,在人眼里显得阴森的景致在他们眼中却别有美感。

    倘若表象之下蕴含某种力量,那将是能燃烧血液的东西,会让天生的强妖感到兴奋。

    祈宁歪打正着带墨幺来此,让她心颤,指尖发痒,她却不知为何如此。

    祈宁指着湖面,“城里有放灯的地方,你不喜欢人多人闹,我就带你来这儿。

    这里已经荒废许久,少有人烟,水顺流而下,汇入长河,也很适合放灯。”

    墨幺点点头,嗯了一声。

    祈宁拿出火折子,把蛇形河灯要过来,点燃灯里的蜡烛,转头又点燃她手里的莲花灯。

    河灯入水,顺着河流飘向远方。在黑暗的夜里,它们是除月光外唯二的光明,渐行渐远。

    墨幺定定地望着远去的河灯,忽然有些安静。她盯着河灯,叫祈宁的名字,“祈宁宁。”

    祈宁扭头,“嗯?我在,怎么了?”

    墨幺问他:“我们大概什么时候成亲?”

    “明年吧,今年祈宣离世,皇子的婚姻是朝堂维稳的纽带,我需要些时间同父皇周旋。

    怎么?等不及了?其实我也是。”

    墨幺凝视着他的眼眸,“成亲之前,我会告诉你一件事,关于你和我的事。你到时可能会不愿意和我成亲,因为你会生气,很生气”。

    祈宁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又胡说。”

    墨幺摸摸额头,少见地沉闷,“没胡说,真的。”

    见她这般严肃,祈宁心里有点打鼓。他沉默了一刻钟,试探地开口:“是不是你背着我在外面有人了?还是说以前有,现在人来找你了?”

    “…………”

    墨幺忍着敲他脑袋的冲动,咬着牙说:“没有!!”

    祈宁舒了口气,没有就好。

    不是这个,还能是什么?

    他琢磨了一下,“你出去害人了?不可能,你每天都在我眼皮子底下晃,你做什么我都知道,而且你答应了我不会主动伤人。”

    墨幺踌躇不定,“我害你了。”

    祈宁听罢忍着笑,“害我?打算吃我?还是说吸我精气?”

    她摇摇头,那种修行法子她看不上。

    “就是害你,让你喜欢我。”

    墨幺一咬舌头,怎么这么快就说出来了?

    祈宁听得一愣,继而失笑,“是啊,你就是害我,你害得我好喜欢你。”

    墨幺小心翼翼地觑他脸色,却不见半分愠怒,“你不生气吗?”

    他怎么一点儿都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喜欢就喜欢了,我舍得气你吗?我要是你,就赶紧生米煮成熟饭,让我没有反悔的机会。”

    墨幺借着月光仔细打量他,见他真的不生气,自始至终都笑意吟吟,不由松了口气,长久以来积压在胸口的大石落了一大半。

    她猛地扎进他怀里,“你真好。”

    祈宁摸摸她的头,“小傻子。”

    他们快到子时才回府,府里守夜的人远远看到他们,上来迎接。

    墨幺住在祈宁院中的客房,与祈宁的卧房几乎挨着。

    仆人下去准备热水,墨幺与他分开时看看时间,幸好还来得及,对正要转身的祈宁说:“祈宁宁,生辰快乐。”

    祈宁闻言眉眼含笑,竖起小臂,露出她送的手环,“生辰特别快乐”。

    子时入睡,寅时起床。

    祈宁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把近半年来写过的标注和前两日撰成的议册整理好,差人抱上马车,卯时就启程进宫。

    早朝过后,他直接去了御书房。皇帝奏折都没翻几本就听宫人来报,说靖王求见。

    祈宁把东西呈上,直奔主题,“父皇,儿臣奉命修撰我朝法律。今有所成,这些是儿臣的心得和建议。”

    皇帝看着桌上半尺高的书本和注册,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阅。

    在他翻阅时,祈宁将自己的见解一一详述。

    “启朝不少法律沿用于前朝。我朝国情与前朝不同,很多法规早已不适用。

    近年新出的律法与我朝新立时沿用的旧法一起叠加,冗杂繁复之余还有一些矛盾之处。底下不少官员阳奉阴违,以法之名损公肥私,只行于己有利之法,抓住漏洞公饱私囊。

    光是朝堂上就有两三成官员手脚不干净,如此上行下效,更遑论地方官员。”

    他暗中安排信卫把有问题的人挨个查了一遍,列了个名单,同这些议册一并交给皇帝。

    皇帝皱眉,“矛盾?为何以前不报?”

    祈宁道:“少有明文盖印的规定,且百姓不知。

    儿臣翻阅法典典籍,发现我朝沿用前朝律法颇多,但除了赋税,征地等重要律法更改之外,百姓生活的边角处很多没有明文规定哪些律法需要沿用,哪学需要废止。

    拿父皇最近关注的海商来说,据儿臣所知,沿海除了渔船等大项开支以外,许多小渔具背后都有官府的影子。

    一份渔网比朝廷普遍的定价多收五文,修补一次多收两到三文。渔网两个月换一次,以渔业为生的整个省一年就能多赚几千,甚至上万两银子。

    若偶有几个百姓不服,提及当朝没有律法规定知府能定渔具之价,他们就以沿用前朝律法,各地合理自价为由当挡箭牌。渔民缺少知识教养,轻而易举就被蒙混过关。”

    年复一年,从官府手中买渔具就成了理所当然。官员知道此举是在钻空子,瞒着上面干,不会把价定得离谱,尚在渔民能承受的范围内。

    渔民有口饭吃,有安生日子过,就不会闹。

    钦差巡防看得是百姓民情如何,有知府的人跟着,百姓过得不错,自然不会在当地留得久。哪里会有闲情特地去问你家渔网从哪儿买的?

    再说,渔具的店也只是挂个店名,官府在背后,有几个普通人清楚这其中的水?

    皇帝翻阅书册的手顿住,视线正好停留在海商之法四个字上,脸色晦暗莫变。

    御书房内很是安静,气氛沉重。

    欺上瞒下,中饱私囊,搁谁谁不气?

    离皇帝最近的太监战战兢兢,恨不得就此隐身。

    皇帝放下书册,捏捏眉心,“多久了?”

    祈宁有信卫,有常人摸不到的消息渠道,比钦差管用多了。

    皇帝心想,看来以后光是钦差巡防还不够,得多派些人暗访才行。

    “快二十年了。”

    室内温度陡然下降,沉迷在一种低气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