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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春毒误

    “来——吃这块,以前啊,你娘亲最喜欢吃这种红豆糕,软软沙沙的。”

    “嗯,挺好吃的。”

    “是吧,刚在饭桌上我就看出来你这孩子跟你娘亲这口味啊一模一样。吃鱼喜欢吃那半个鱼脑袋连着腹上的一块肉,这吃菜喜欢吃靠菜心的那层嫩叶,又甜又脆,这喝汤啊也喜欢带着些汤菜入喉……”程老太一一检举着,杨沐彩跟着她外祖母的节奏也听的入神,一时间甚至于把刚刚所发生的事情都给忘却了。

    “叩叩——”

    “谁啊?”

    “老太君,老爷让我给您送了一壶热水来。”

    那来人先是敲门,后是推门,手里提着一壶热水走进。杨沐彩抬眼一瞧,原是樱桃来了,站起身给她手中的热水接了过来。而那樱桃见了杨沐彩,先是一愣,面色变白,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些什么,脸颊泛红,在递过热水后低着眸子,咬着嘴唇出去了。

    “樱桃这小丫头啊,可不老实。”程老太摇了摇头,接着冲杨沐彩笑了笑,“不过,有时候还有几分俏皮,惹人喜爱。为人也较为质朴。”

    “我倒是觉得靠不住……”杨沐彩嘟了嘟嘴,颇为小气地对程老太诉苦,“今天两位弟弟醉倒在外,皆是她们没看好……”说完,女孩挤着眉头,委屈的又要哭起来。

    “哎哟喂,我的乖孙女,好了好了,那两个混小子在外面吃点苦头好。只要人没事,一切都好说。”

    “可是!”

    “好了好了……”程老太拉着杨沐彩的手使劲地捏了捏。十年前,她也这么捏着杨沐彩的娘亲。那时啊,中年女子一个劲地说着杨玉成的坏话,说她男人薄情寡恩,对妻不忠,对儿不公,而杨沐彩拉着小小的杨沐云在庭内,姐姐生气,弟弟逗笑,是弟弟惹得姐姐生气,也是弟弟想与姐姐逗笑……想起往事,程老太也有了些感叹。

    “来——我给你泡些茶,据说是给皇帝喝的,我可是好好地收藏着呢。”

    一通翻箱倒柜之后,程老太可算是从房间的一个角落中把那饼贡茶给翻了出来,“你看看,你看看,多好的茶叶。”程老太把那壶热水的壶盖给揭开,用指尖触壁试了试温度,接着拿出茶具,放入茶叶,待水温合适,冲下清水,一阵阵的茶香腾起,在整个房间里氤氲。

    “沐彩,来。”

    “谢外祖母。”

    不同于以往喝过的茶叶,明明水还很热,杨沐彩却只觉茶水很是清冽,茶香不似被人吸入,宛如沁入般滋人心脾。在淡淡的烟雾间,杨沐彩只觉得放松了许多。热烈的茶水向她的四肢奔去,令人舒适且安宁。

    慢慢地喝茶,程老太慢慢地讲:

    “沐彩啊,当年我嫁入周家时,可没有像现在这样高门大户。我那时,别人也管我叫周夫人。”

    说到这儿,杨沐彩看向窗外,周氏夫妇正并排坐在一起,看着那皇宫方向的熊熊烈火。

    “后来,儿女有了出息,我也得以颐养天年。这时候,这些儿女们啊都打笑着说:‘母亲,要不您到各家轮着住些时日?’那我说:‘诶,那我去我这女儿家他们该称呼我为什么呢’几番商讨,倒把我这古旧姓氏给翻找了出来。于是,周老太也就成了程老太,赖在这周府上不走咯。

    “明明啊,我这人最厌倦这些家庭事的。尤其是看到这府上府下一大帮子人,更是头疼。可为了他周棋慎啊,我也是费心劳神这十来年啊。

    “沐彩啊。

    “怎么了,外祖母。”

    “这人呐,尤其是这妇人,归到自己这头上的就做,归不到的也别操那些闲心。自己尽量不给人添乱就好咯。那些朝堂上所谓只有男子才能掺和的事情,少管!这平日里啊,我也是这么告诉那位的啊。”程老太朝着窗外指了指。

    话说完了,杨沐彩抬头。她好像看见了程老太对着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再揉了揉眼,程老太已然靠在床头,随手扯了个被子,睡去了。

    “哈——切……”不知怎的,杨沐彩此刻也来了困意,头一歪在程老太的臂膀中,进入了后半夜的梦。此时,几乎全城的人都醒着,他们抬着头,或惶恐、或疑惑、或担忧地看着火燃起来的地方。

    在离京城渐远的水路上。

    “哗啦——哗啦——”明明流水有声,可杨赤念还是觉得今夜格外的安静,懒懒地靠在床上,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渔火。

    远处的火光渐渐地消失在了他的眼前,景色从树林被替换成小村,从小村被替换成小山,小山又幻化成一面山壁,再走,成为了田地。

    “能跟老头子我讲讲吗?”那渔夫说了一句。

    “唔——”杨赤念感觉那股烦躁的情绪再次涌起,却还是强忍着心底的脆弱与恐惧,“是父亲。”

    “公子很年轻。”

    “嗯,父亲也是。”杨赤念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包袱,“老渔父,也多亏您愿意载我父子俩一程了,之前找了许多,他们都怕晦气。待临了,我多给您一些银子。”

    “老身只是奇怪来时分明还有你的弟弟和妹妹,他们哪儿去了?没有那小家伙在我这船上闹腾,我这把老骨头没精神。”说着,那渔夫收起了船桨,让水流带着他们的船航行。他又从船舱上的匣子中取出了一个葫芦,揭开喝了一口,递给了杨赤念,“小友,要来一口么?”

    “谢了。”杨赤念听着老渔父的话,先是闻了闻,没有任何味道,后尝了一口那壶中的水,苦涩、呛鼻、辣,是很烈的酒,“咳咳……您怎么不先跟我打个招呼?”

    “你不也没闻出来吗?啊——我的宝贝葫芦。”那老渔夫把葫芦抢回来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颇为得意地向杨赤念炫耀,“这葫芦可是我儿子当年带给我的,虽然看上去普通,不显山不显水的,但可是个好东西,酒香跑不了,酒味跑不掉。”

    “那你怎随意递与人喝?”

    “哎,小友,这出门在外哪有喝水的道理呢?”老渔夫看着杨赤念吃瘪,又笑了笑他。

    “哼!既然是宝贝,不怕我现在给你抢走?”

    话一说完,杨赤念只见那老者仰头痛饮,一口气给那葫芦里的酒液喝了个干净,然后非常大方地将他那宝贝葫芦给杨赤念丢了过来,“拿去吧!”

    经过这么一番,杨赤念也不把那酒葫芦给老渔夫还回去了,干脆地别在腰间。

    “小友,这人生无常啊,就是这样……”听着那老者的话语,一时间,杨赤念还以为这老无赖是想把这酒葫芦给夺回去。

    “你想让别人喝你的酒,你不能告诉他。

    “你想明白你喝的是什么,你就得尝尝它的味。

    “你那多给的银子,我不要了。”

    “那这酒壶我也不会还与你的。”杨赤念赌气地说到。

    闻言,老渔夫挥了挥手,满是皱褶的脸上全是笑意,豁达地说:“嗨!也不要了。”

    “你!这不是你儿子给你的吗?”借着酒劲,杨赤念愤然起身,他有力地身躯弄的小舟摇摇晃晃的。

    “喂哟,小友啊,快坐下来吧!”那老渔夫一时间也慌了神,“别把船给弄沉了,而且你看这外面又是风又是雪的,万一弄到船舱里头来……”

    还没等老渔夫说完,那有力地臂膀就压了下来,死死地按住了老渔夫的脖颈。杨赤念想起了这一路来的委屈、恐惧与惊慌,以及丧父之痛,即使是在这样深的夜里,他那双猩红的眼睛也因他眼角的泪光而发亮。

    “快说!”这几乎是挤出来声音中带着哽咽。

    “他啊……已经离开很久了。”老渔夫气息微弱,渔火从杨赤念背后照来,显得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格外迷离。杨赤念听完老渔夫的话语后一愣,无力地向后跌坐去。老者摸着被杨赤念掐过的脖子,先是喘气,后是叹气,船舱里安静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