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黑马、棕马、白马
午时二刻的都护府城主干道中心，挤满了前来围观的人。
一个简易的连夜搭起的高台，那里，将成为孔仲华的葬身之地。
台下的人们看着他，他也看着台下的人。在正午的骄阳下，孔仲华的额头上渗出了大滴的汗。人们都相信，在这个时候的冤魂都会直接被阳光彻照，天地净化，没有再回来为害的可能。
在孔仲华身后，紫麒麟持大刀站立，他戴着骑兵所用的面甲。所有人都看不清他的脸面，但看见他匀称的身材和威武的风姿，不难猜想出这是为英俊的男子。
人群被分隔开了一条道路，孔孟繁往这边走来。
现场，有市民惊讶于主堂大人的衰老。关于他一夜白头的传闻开始迅速地传播。
到后面，传说变得越来越离谱。有人说孔孟繁气急当场吐血，有人说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自断一臂，愿为弟弟受罚，更干脆一点的说这一天，天地被他感召，府城这一小块天空开始下起零落的雪……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孔孟繁上到台上特意为其预备的最高处，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缓慢地拿起手中有淡淡灰色的素纸，掐着时间，开始宣读。
“天方十八年十二月十四日夜，罪人孔仲华逃离皇宫。其后，皇宫内所设的丹炉轰然爆炸，炸死了真龙天子，罪不可赦。其于昨日被逮捕归案，于今日，午时三刻，就地问斩！”
读罢，行刑开始。
在人群之中，杨沐云透过一重重的后脑勺亲眼看到了孔仲华此刻的模样。
在死亡面前，就连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国师都展露出了害怕。他浑身抖颤，如若过筛，一双眼睛的深处竟然出现了祈求怜悯的低贱神情。
有些看不真切，杨沐云上前去了几步。令他没想到的是，人群因为害怕在此刻开始后退。此消彼长下，他意外地被顶到了人潮的最前面，最近距离地观看这场行刑。
虽然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白衣，但因为在刑场之上已经跪了半个时辰，杨沐云看见那一身白衣上已然有了淡淡的血迹，那是伤口开裂渗出来的血丝混合了汗水染就的。
隔着五米远，杨沐云都能够感受到面前人深切的恐惧，尤其，是当他抬头看自己的时候。
一个站立，一个跪姿且半弯着腰。在孔仲华抬起头的时候，正好对上了杨沐云的眼光。
和那天所见的完全不一样——杨沐云开始极力地回忆那些作为他噩梦的场景，不想花蕊，不想樱桃，他只想透过脑海看清那一天孔仲华的脸以及他脸上的所有神情。
那一抹似有非有的笑意，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穿越了六个月的时光，杨沐云再抬头看眼前人，只剩下了流淌着鲜血的脖颈，红色的液滴飞溅了杨沐云一身。
他再抬头，看向紫麒麟，他好像看见了他微微弯起的嘴角，但也是转瞬即逝。他已经背过去，擦拭那一把大刀去了。
所有熟悉的人都在此刻消失了。后退的人群，怕被鲜血飞溅到的人群已然离那行刑台十米有余。留出一块空地，而那块区域只属于杨沐云。
时间，在那个瞬间仿佛被什么冻结，大家都不动了。下一秒，阳光照耀里，融化了冰块。
有一个乌丸军内的士兵走上前来，用黑布包裹了孔仲华那尚流淌着血的头颅，放进了一个黑檀木制成的匣子中。
在杨沐云身后，董斌杰慌慌张张地拨开人群，径直往他这边跑来。
原本，八卦门作为特邀有一个绝佳的观看位。而现在，穿着八卦门的衣裳闯入人群的董斌杰，引来了一阵惊呼。
人们开始议论纷纷，说他是要抢回孔仲华的遗尸。到最后，他也不过是拉住杨沐云的手腕，把呆立在哪儿的他带离了场地。
“你怎么了？”
“没什么……”杨沐云怔怔地失神，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
关心他的董斌杰立即把杨沐云带回了孔府，这是他们一行人昨晚居住的地方。从厨房里打了热水，拿来毛巾，为杨沐云洗去脸上的血迹。
任由董斌杰怎么摆弄，杨沐云一动不动，他只觉得脑袋中乱如一团麻线，缠绕在一起，什么都想不起来，有疑问，又不知道从哪里开解。
“你到底怎么了？是看见那人死了吗？”
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哎——善恶到头终有报。”董斌杰婆婆妈妈地开始为杨沐云清理。
一会儿，孙远山送来了一身干净干练的黑衣，董斌杰叫杨沐云去换上，后者照做了。
后来，周浮尘想要进来，却被董斌杰挡在了屋外。
“沐云怎么了？”周浮尘的语气很严厉。
“也许是受了什么刺激，应该和孔仲华有关。”
“哼！那邪修，若不是今儿急着回去复命，我定活剐了他！”话锋一转，周浮尘将矛头指向了八卦门。
“还有你们，我看沐云都消瘦了！”
“不讲道理！”董斌杰不想再理会眼前想死缠烂打的周浮尘。
“放我进去。”
“沐云要休息。”
双方的声音都很坚定。
下一刻，周浮尘握住了腰间的长鞭，董斌杰也把手按在了新铸的长剑之上，剑拔弩张，眼见着要大打出手。
“吱呀——”
门开了。
听到外面异动的杨沐云走了出来，精神不振。
“表哥，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未时。如果你想我们现在就走。”
“师兄想跟着我一起去，能把他也带上吗？”周浮尘转头看向了董斌杰，后者坚毅的目光毫不退让。
“哎——好吧……”
最终，还是周浮尘为了杨沐云而服了软，转身离开。
“申时之前来找我，都行。”
“嗯。”
待到骑队正要出发的时分，杨沐云和董斌杰并排出现在了周浮尘的眼前，他们两人一人骑乘了一匹棕色的高头大马，看起来也算得上庄严有范。
可惜，和全军黑马，铠甲精良的乌丸军呆在一起，他们就像是两个战俘。毕竟，前者的军容，可以算得上是天下第一。这是天方王朝建国之后的遗产，也是他们当时，有足以横扫天下实力的一个缩影。
“走吧，跟上。”
再没有多说些什么，一行人快马加鞭，往风江口的方向疾驰。他们将会从那里坐船渡江，去到王朝以东的区域。京都、江表、落川，都在那里。之后，他们再从长计议行程。
在乌丸军的后面，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的距离。一匹白马飘飘然如白云，不紧不慢，但不至于追丢，掉在他们后面。像一条甩不落的尾巴。
一人坐在其上，遮掩了面容。一身白袍随风鼓动，称得上是道骨仙风。
一个简易的连夜搭起的高台，那里，将成为孔仲华的葬身之地。
台下的人们看着他，他也看着台下的人。在正午的骄阳下，孔仲华的额头上渗出了大滴的汗。人们都相信，在这个时候的冤魂都会直接被阳光彻照，天地净化，没有再回来为害的可能。
在孔仲华身后，紫麒麟持大刀站立，他戴着骑兵所用的面甲。所有人都看不清他的脸面，但看见他匀称的身材和威武的风姿，不难猜想出这是为英俊的男子。
人群被分隔开了一条道路，孔孟繁往这边走来。
现场，有市民惊讶于主堂大人的衰老。关于他一夜白头的传闻开始迅速地传播。
到后面，传说变得越来越离谱。有人说孔孟繁气急当场吐血，有人说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自断一臂，愿为弟弟受罚，更干脆一点的说这一天，天地被他感召，府城这一小块天空开始下起零落的雪……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孔孟繁上到台上特意为其预备的最高处，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缓慢地拿起手中有淡淡灰色的素纸，掐着时间，开始宣读。
“天方十八年十二月十四日夜，罪人孔仲华逃离皇宫。其后，皇宫内所设的丹炉轰然爆炸，炸死了真龙天子，罪不可赦。其于昨日被逮捕归案，于今日，午时三刻，就地问斩！”
读罢，行刑开始。
在人群之中，杨沐云透过一重重的后脑勺亲眼看到了孔仲华此刻的模样。
在死亡面前，就连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国师都展露出了害怕。他浑身抖颤，如若过筛，一双眼睛的深处竟然出现了祈求怜悯的低贱神情。
有些看不真切，杨沐云上前去了几步。令他没想到的是，人群因为害怕在此刻开始后退。此消彼长下，他意外地被顶到了人潮的最前面，最近距离地观看这场行刑。
虽然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白衣，但因为在刑场之上已经跪了半个时辰，杨沐云看见那一身白衣上已然有了淡淡的血迹，那是伤口开裂渗出来的血丝混合了汗水染就的。
隔着五米远，杨沐云都能够感受到面前人深切的恐惧，尤其，是当他抬头看自己的时候。
一个站立，一个跪姿且半弯着腰。在孔仲华抬起头的时候，正好对上了杨沐云的眼光。
和那天所见的完全不一样——杨沐云开始极力地回忆那些作为他噩梦的场景，不想花蕊，不想樱桃，他只想透过脑海看清那一天孔仲华的脸以及他脸上的所有神情。
那一抹似有非有的笑意，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穿越了六个月的时光，杨沐云再抬头看眼前人，只剩下了流淌着鲜血的脖颈，红色的液滴飞溅了杨沐云一身。
他再抬头，看向紫麒麟，他好像看见了他微微弯起的嘴角，但也是转瞬即逝。他已经背过去，擦拭那一把大刀去了。
所有熟悉的人都在此刻消失了。后退的人群，怕被鲜血飞溅到的人群已然离那行刑台十米有余。留出一块空地，而那块区域只属于杨沐云。
时间，在那个瞬间仿佛被什么冻结，大家都不动了。下一秒，阳光照耀里，融化了冰块。
有一个乌丸军内的士兵走上前来，用黑布包裹了孔仲华那尚流淌着血的头颅，放进了一个黑檀木制成的匣子中。
在杨沐云身后，董斌杰慌慌张张地拨开人群，径直往他这边跑来。
原本，八卦门作为特邀有一个绝佳的观看位。而现在，穿着八卦门的衣裳闯入人群的董斌杰，引来了一阵惊呼。
人们开始议论纷纷，说他是要抢回孔仲华的遗尸。到最后，他也不过是拉住杨沐云的手腕，把呆立在哪儿的他带离了场地。
“你怎么了？”
“没什么……”杨沐云怔怔地失神，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
关心他的董斌杰立即把杨沐云带回了孔府，这是他们一行人昨晚居住的地方。从厨房里打了热水，拿来毛巾，为杨沐云洗去脸上的血迹。
任由董斌杰怎么摆弄，杨沐云一动不动，他只觉得脑袋中乱如一团麻线，缠绕在一起，什么都想不起来，有疑问，又不知道从哪里开解。
“你到底怎么了？是看见那人死了吗？”
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哎——善恶到头终有报。”董斌杰婆婆妈妈地开始为杨沐云清理。
一会儿，孙远山送来了一身干净干练的黑衣，董斌杰叫杨沐云去换上，后者照做了。
后来，周浮尘想要进来，却被董斌杰挡在了屋外。
“沐云怎么了？”周浮尘的语气很严厉。
“也许是受了什么刺激，应该和孔仲华有关。”
“哼！那邪修，若不是今儿急着回去复命，我定活剐了他！”话锋一转，周浮尘将矛头指向了八卦门。
“还有你们，我看沐云都消瘦了！”
“不讲道理！”董斌杰不想再理会眼前想死缠烂打的周浮尘。
“放我进去。”
“沐云要休息。”
双方的声音都很坚定。
下一刻，周浮尘握住了腰间的长鞭，董斌杰也把手按在了新铸的长剑之上，剑拔弩张，眼见着要大打出手。
“吱呀——”
门开了。
听到外面异动的杨沐云走了出来，精神不振。
“表哥，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未时。如果你想我们现在就走。”
“师兄想跟着我一起去，能把他也带上吗？”周浮尘转头看向了董斌杰，后者坚毅的目光毫不退让。
“哎——好吧……”
最终，还是周浮尘为了杨沐云而服了软，转身离开。
“申时之前来找我，都行。”
“嗯。”
待到骑队正要出发的时分，杨沐云和董斌杰并排出现在了周浮尘的眼前，他们两人一人骑乘了一匹棕色的高头大马，看起来也算得上庄严有范。
可惜，和全军黑马，铠甲精良的乌丸军呆在一起，他们就像是两个战俘。毕竟，前者的军容，可以算得上是天下第一。这是天方王朝建国之后的遗产，也是他们当时，有足以横扫天下实力的一个缩影。
“走吧，跟上。”
再没有多说些什么，一行人快马加鞭，往风江口的方向疾驰。他们将会从那里坐船渡江，去到王朝以东的区域。京都、江表、落川，都在那里。之后，他们再从长计议行程。
在乌丸军的后面，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的距离。一匹白马飘飘然如白云，不紧不慢，但不至于追丢，掉在他们后面。像一条甩不落的尾巴。
一人坐在其上，遮掩了面容。一身白袍随风鼓动，称得上是道骨仙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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