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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杨大有

    太平镇。

    太平镇是新县最西南的门户,此去县城八十余里。太平镇历史上曾是军事关隘,北有连绵起伏的山脉,南有虬江,从新县往西去的必经之道。战荒年代,必有军队驻扎在此,等到了太平年代,就成了西来东往的旅客歇脚之地。落脚在群山之中的营寨经常要在此地采购生活用品,便慢慢形成了一个不明文的约定:不得抢劫太平镇,因而太平镇真成了太平之地。

    这日,杨大有出现在了太平镇上。他先是到了经常去的一间杂货铺上购置了日常的生活用品,不时小心的张望,然后拐进了一条小巷之中。

    他在一宅院前面站定,确定后面无人之后,忙敲了门,只听里面传来慵懒的声音:“谁啊?”不一会打开了门,杨大有急闪了进去。

    “今天怎么过来了?不是还没到下山采购的日子吗?”开门的正是杨大有包养在此处的小红。小红原在镇上窑子做些来往旅客的皮肉生意,前些年碰到了杨大有,小红虽长相一般,却极是丰满,没想到颇得他的欢心,杨大有花了所有的积蓄买了一间小的庭院让她住了下来。杨大有并不是她理想中的男人,可比在窑子里去讨好各色各样的人要好了很多,只要能讨了个温饱,并且只需伺候一个杨大有,小红当然也乐意如此。再说杨大有每月只有在下山采购时才来这里,给些生活必需品和碎银,并不是时刻在身旁,比在窑子里的姐妹自由了很多。偶尔还可以接些以前比较熟悉的恩客,存些体己钱,这几年也算是过得太平安乐。

    杨大有也不接话,坐定了喝口茶安了神,今天借口购买生活用品下了山来,虽是守卫也没拦阻,但一路上还是提心吊胆。这些天就没有睡个安稳觉,没有想到赵大当家真的命丧黄泉,这让他如坐针毡,本想当时就逃了,但大家都道是遭了石三埋伏,重伤不治而亡,没有提到中毒二字,并稍稍放了心,便留了下来。当时石头寨也交代过那粉末只是让人劲力消散,并不是致命毒药,他不在江湖行走,自然不识得那七绝散。虽然石头寨来人是讲赵大当家武功了得,万一谈判中突然发难,很难周全,便想到让他失去劲力,只能安心谈判,加上所带弟兄众多,应该不能伤了他。杨大有仍是内心隐隐觉得不妥,如果只是让人劲力消散,有何作用?再说给了重金,这不摆明了是要暗算赵大当家吗?这些年一直得李天川大哥的照顾,做了山寨后勤负责的差事,想他是见多识广,给他看过粉末,他也说这粉末并不是什么毒药,也就稍微安了心。不是这些年为了包养小红,手中日益拮据,石头寨给出重金,他也不想去给赵大当家饭菜之中下这无色无味的粉末,毕竟赵大当家英雄了得,对众兄弟义气深重,谁会想去伤了他?当日往赵大当家饭菜下了粉末,见他食用后也无异常,心中稍宽,再见到赵大当家最后还是死了,就想肯定跟自己下的粉末脱不了干系。

    想到此处,看了一眼腰细胸大的小红,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本以为一切都已过去,赵大当家已入土为安,头七已完,却不料头领议事完毕,传出寨中要查奸细之事,心中顿时一片阴冷,料想自己下药之事已是暴露,自己肯定难逃了去,本想当晚逃脱,但细细想来,如果贸然逃脱,不就是承认自己就是寨中奸细了吗?自己下药之事无人知晓,如何能断定自己下药害死赵大当家,即使被抓,抵死不认,自己是寨中老人,平日又有李大哥撑腰,他们还能如何?如果他们手中已有明确证据,自己早就被抓起来了。但逃肯定是要逃的,不如等了白天,借口采购,大大方方的离开营寨,再做打算。当晚果真平安无事,等了今日白天寻了时机就下了山来。

    小红见杨大有没了应答,扭动了腰肢,走了上前,便又道:“看你这样魂不守舍,莫非是出了什么事?”前段时间杨大有突然给她买了些金银首饰,并给了她一笔银两让她藏好,她只当发了一笔不义之财,也没在意。今天见他突然前来,又有些心不在焉,不像往日一来便猴急的拉了她进房做那苟且之事,心里想别出什么事才好。又想到那日杨大有一番云雨之后穿衣之时从衣服掉下来的一小包物什,她捡了打开看是白色粉末,正要询问是什么,杨大有却慌张收了起来,支支吾吾,料想怕是和此事有关。

    杨大有这才回过神来,便道:“这几日这里可有什么动静?”

    “什么动静?我这里哪有什么动静?还不是像平常一样。”小红道。

    “那就好。”杨大有道:“如果出了什么事,你和我一起走到别处去不?”

    “到底出了什么事?这里不是挺好,我们能去哪里?”小红语气有些责备,心想已经料定杨大有肯定出了事,这几年太平的日子怕是到头了。

    “是出了点小事,这样你收拾好细软,我们暂时出去躲避一阵。”杨大有见小红生了气,便一手捏了小红的小手,一手搂了小红的细腰,把她拉到膝头坐了。

    “这太平镇就是我们的根,外面现在又不太平,我们能去哪里?出去了我们怎么生活?你又不和我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就要逃到外地?”

    杨大有自然不敢把下药之事和小红说了,怕是她不会跟自己一起逃了去,只得骗了她说:“我们寨中赵大当家被石头寨的害了,两个营寨怕是要打了起来,我看不是很稳当,我有个表哥在那通县做些买卖,不如我们投了他去,现在手头还有些现银,我们也做些正经买卖,过了正常日子。”

    小红自然不信,便道:“原来这样,你也不早说,如今这么匆忙。镇上也有些关系要打了招呼,这个庭院还值当几个钱,不如再等些时日处理妥当再做打算。”

    杨大有说道:“庭院自是不急,我会让人变卖了去,我们寨中如果不见我回去,怕是要寻了过来,你也知道寨中这些规矩,进去容易出来难,我们今天就走,以后又不是不回来的。”

    小红见到杨大有呼吸有点急促,知道要行那苟且之事,便调笑道:“瞧你做什么事都是这么猴急。就是我有些时日月事没来,怕是...”

    杨大有心中更是想尽快泄了心中邪火,哪里听得见小红言语,抱了她往里屋走去。

    小五和几个兄弟已经赶了过来,巷口处一兄弟正在等待。

    “确定他进去了。”赵小五问道。

    “进去有一会儿了,我一直在这瞧着,应该还没有出来。”

    “我想这厮怕是准备和他相好一起跑了,我们去把他抓回营寨,看他如何交代。”赵小五领了兄弟到了宅院之前敲开了宅院之门。

    牛头寨忠义堂,众头领又齐聚一堂。

    杨大有已经五花大绑,站在堂前。

    “不知二当家为什么把我抓来?”杨大有在抓回营寨的路上已经反复思虑过,做最后的挣扎。

    “杨大有,你也是寨中老人,你知道我们寨中规矩,今天你就在大当家灵牌前好好交代了,免得让兄弟们动手受了皮肉之苦。”赵大来说道。

    “我不知道交代什么,今天下山采购物品,就被抓了回来,不知道我犯了寨中什么规矩?”

    旁边的赵五一脚踢在杨大有的身上:“还下山采购物品,你分明是想逃跑。”

    “你可知道赵大当家中了江湖中的七绝散?”赵大来声音冷峻起来。

    “什么七绝散?我真不知。”杨大有说道。

    “那你就是不承认是你下毒害死赵大当家的?”

    杨大有心中一慌,眼神也慌乱了起来,忙瞧了旁边的李天川,支吾说道:“赵大当家不是被石头寨害死的吗?李大哥,我怎么会下毒害死赵大当家呢。”

    李天川看杨大有问向自己,便道:“不知二当家抓了杨大有,可有他下毒害死赵大当家的证据?”这些年都是李天川照顾杨大有,大家自然把杨大有看着是他的人。

    “那日负责赵大当家饮食的就是杨大有,赵大当家也交代当日只吃过自家饭食,不是杨大有还能是谁?”旁边的赵五道。

    “这个怕不能作为下毒害死害死赵大当家的证据吧,好像负责赵大当家饮食的还有那个叫小栓的,他一直不是跟随在赵大当家身边吗?再说,杨大有已经在寨中这么多年,怎么能对赵大大家下毒?”李天川不慌不忙的说道。

    赵大来见李天川替杨大有说话,便不好回答,看了看旁边的蓉蓉。

    蓉蓉也知晓赵大来的意思,毕竟都是寨中头领,不能直接起了冲突,便道:“杨大有,你说你下山只是采购物品,可我刚才问了小红姑娘,怎么她说你准备和她一起跑到外地去?”

    杨大有见赵蓉蓉问话,越发心虚,只得道:“这不是要和石头寨开战了吗,我只是担心万一,我是说万一出了什么事,想和她一起到通县我表哥那里讨个营生。我只是探探她口风,她原只是太平镇的一个窑姐,这些年在她身上也花费了不少,担心她怕对我未必真心,就想探了她的口风...”

    赵蓉蓉冷笑道:“哦,如果不是我们有人跟了去,怕你现在此刻已经在去通县的路上了吧!”

    杨大有讪笑了应道:“这哪能,哪能...”

    赵蓉蓉又道:“你前些日子给了小红好些银两,还买了些首饰,不知道你哪里这么多的银两?”

    杨大有道:“这些年一直有些积蓄,还不是担心战事万一不利,就全部先暂存了她那里。”

    旁边的赵五喝道:“你这些年能有这么多积蓄!怕是石头寨给了你这些钱财让你来毒害赵大当家吧!”

    杨大有忙道:“不是的,不是的!”

    赵蓉蓉见杨大有如此,叹气道:“看来你是不打算招认了,你可知道家父是被下了何种毒?这种毒是江湖上有名的七绝散,怕你也不识得,它是白色粉末,下到饭菜中无色无味,几个时辰之后,会让人内力大减,而且一旦动用真气,毒药到了五脏六腑,就无法医治,寻常人事很难弄到这种毒药的。家父平时待你不薄,更没有深仇大恨,料你不会为了些金银财物就去毒害了他,而且如果真是要害了他,怕很早就逃走了,也不用等到今日。我想是其中另有隐情,如果你能从实招来,我会酌情考虑,饶你不死。”

    “七绝散?”杨大有心里一惊,脸色顿时变青,眼光投向了李天川,看到李天川眼中的寒光射来,自己再蠢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赵大当家真是被自己毒害的,不过自己只是别人手中的刀而已。

    赵蓉蓉当然把杨大有的变化瞧在了眼中,料想和自己猜测的一样,杨大有是不知道这种毒药的,他很可能是被借刀杀人了。

    见杨大有没有言语,便接着道:“当然如果你不招,我也可以去和石头寨再谈判一次,用两年的和平共处来换毒害家父的凶手,你说以石三的性格,他是会顾全你的性命还是他营寨这两年的太平?”

    听到此言,杨大有一下子瘫坐在地,李天川见到如此,眉头一皱,没有想到赵蓉蓉还能这招攻心,怕是今天很难周全了。

    忽然,赵蓉蓉起身走到杨大有身旁,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让寨中大夫给小红姑娘把过脉,恭喜你要做人父,如果你招了,我自然会善待小红姑娘和她腹中胎儿。”

    杨大有一下子如若疯魔,颤声道:“此话当真?”又料定赵蓉蓉不会诓骗自己,想到小红也说过多日月事没来,便接着说道:“我招,是我给赵大当家下的药。”

    声音刚出,坐在一旁的李天川突然暴起,一掌击向杨大有的天顶:“果真是你,老夫今天替赵大当家报仇。”

    旁边的赵蓉蓉像是早料到李天川要发难,一手格住李天川,一手把杨大有扯在身后。

    “不急,待杨大有把事情说完。”此时,旁边的二三个身影霍地起身快步移到赵蓉蓉周围。

    李天川没料到赵蓉蓉武功竟然如此了得,自己早就运气准备,准备一下把杨大有击毙,竟然被赵蓉蓉格开自己击落的手掌。其实赵蓉蓉走到杨大有身旁,就是怕李天川突然发难,虽然如此,手腕处还是隐隐作痛,知道李天川劲道了得,近身搏斗怕是自己远远不及。李天川武功本来就以小擒拿手见长,内力也是不弱,自然很难空手搏斗取胜,好在旁边赵大来几个已经站在周围,料想李天川还不敢乱来。

    在座头领没料到事情突然变故,都惊呼一声,只见赵蓉蓉脸色赤红,瞬间气定神闲。

    “枉费我平日如何待你,你竟然吃里爬外,毒害赵大当家。”李天川见一击不中,便指着杨大有喝道。

    杨大有没料到李天川会杀自己灭口,便大声喊道:“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七绝散,我也没有想到过要害死赵大当家。”

    众人见是如此,一时也没有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李天川也面不改色回到座位坐了下来。

    赵蓉蓉便道:“既然如此,你把事情说来,今天寨中众头领都在此,自然我们能确保公道和照顾你周全。”

    杨大有此时便道:“那日我向往常一样下山采购,石头寨的人找到了我....”他把如何拿到白色粉末,如何下到饭菜之事说了一遍。

    “我是真不识得那七绝散,我还给李天川看过,他跟我说过这只是江湖上普通的消劲散,说那药只是暂失劲道,不是什么毒药,我才敢下到赵大当家的饭食里的。”此时他也不称呼李天川为大哥,直呼其名,可见心中也是对他怨恨至极。想到刚才他还要致自己死地,也想到石头寨找上自己怕也是他出的主意,知道自己虽然贪财,但还不敢真毒害了赵大当家,就骗了自己是普通的消劲散,自己一向信任李天川,料到会找他自己确认那毒药。此人如此处心积虑,真是歹毒之至,自己今天落得如此下场,和他少不了干系,心中怎么不恨。说到此处,更是把怨毒的目光投向李天川。

    大家也齐齐的看向李天川。

    “三当家,不知道他所言属实?”赵蓉蓉也不称呼李天川为李叔,他是寨中三当家,平时手下见了他都称他为三当家,此时赵蓉蓉如此称呼,自然是要划分了界线。

    李天川一脸平静,泰然自若道:“确实有一日他拿过一包白色粉末给我看过,那就是普通的消劲散,我当时还问了他要做什么,他只是说自己捡到,不知何物,所以来问问,当时我也没有在意。”

    “你胡说,那天我分明拿的是石头寨给我的那包粉末给你看过的。”杨大有眼中赤红,显然是狂怒至极。

    “我看怕你早料到今日,故意才有了当日拿粉末让我识别之事,好让旁人以为是我指使,我看你这是枉费心机了,毒药是你从石头寨那里拿的,也是你下到饭菜之中的,你还说不是你杀害赵大当家?我看你就是贪图钱财,才做了如此下作之事。”李天川冷笑道。

    赵蓉蓉虽然料到此事和李天川有了干系,但也不能就这样就认定他是主谋之人,李天川在寨中自有势力,如果现在闹翻,怕是一场内斗免不了,而且他肯定是早做了准备,武功又是了得,此人心机之深,行事又如此周密,怕很难处理。正自踌躇,不知如何收场,忽然听到来报:“寨外有人称是赵大当家故交,上门吊唁。”

    赵蓉蓉道:“可问清来者何人?”

    来报之人递上一张纸条,说:“来人说你看过便知晓。”

    赵蓉蓉接了纸条看了一眼,便说道:“确是家父故友,快迎接了到这里来。”

    众人一听,觉得事有蹊跷,现在众头领在处理寨中事务,如是客人过来吊唁,应接到偏厅,怎么会直接让来人到此?但见了蓉蓉说话,也不好言语,本来事情到了关键之处,众头领也不知接下来如何,还以为赵蓉蓉以客人来吊唁之事,把事情暂且搁下。

    赵蓉蓉盯着纸条不语,像是在思索什么,众人也不敢发话,大厅竟然一时沉寂下来,很多人兀自捧了茶低头喝了起来。

    李天川知道虽然现在寨中没有明确证据拿自己说事,但事已至此,怕很多头领已经怀疑了自己,想在获得大家信任怕是不可能。此时也不能发难,自己在寨中的势力还不足以扭转乾坤,杨浩又是绣花枕头,并不能服众,如果今日真有证据指明自己就是毒害赵大当家的主谋,怕是很多手下都要纷纷倒戈,好在自己顾虑周全,此时才能稳定下来,现在只有等待时机再看。见赵蓉蓉突然让客人到此,觉得不妥,但又不好言语,只能静观其变。

    不一会,外面领进来了几人,之见为首之人身材魁梧,眼神深邃,进了大厅抱拳说道:“红巾军徐达开奉安然大哥之命特来吊唁徐大当家。”

    来者正是几日前到达太平镇的徐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