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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鹰娑川战

    “不能撤兵。”苏政海咬牙,“主帅还没有下令撤兵,我们若是私自撤下来,周将军会让中军帐里拿着鸡毛的那位找到攻击责难的借口。”

    “都尉,后面还有两万突厥骑兵,主帅营那里肯定也收到了斥候的消息,他们不让我们撤兵也不派援军,我们要是坚持下去便只有死战这条路。我们不惧死,可要是我们死了又能为周将军带来什么好处?”苏政海的亲兵坚守在他身边护佑,趁着杀敌的空儿苦苦劝道。

    “儿郎们再坚持一下,想来将军的援军已经在路上了。”苏政海大吼一声,又再次冲到厮杀的深处。可是他的奋勇和激励并没有改变处于下风的事实,如影随形包围着保护着他的亲卫们,从原来的五十人马只剩下了一半,可是援军在何处?

    这边激战连场,沙尘滚滚飘散四方,正在休整的苏烈和他的部下看到小山岭的那头扬起的尘土,纷纷瞪眼皱眉。

    这是诱敌出动吗?可是,用同袍的血肉作诱饵,未免太让将士们感到心寒!今日的诱饵会不会也有落到自个头上的一日?烟尘和远距让小山岭这头的周军只能看到身穿不同颜色战袍的人群混在一起,具体的厮杀和血肉的飞溅是看不真切的,但那血腥味仿佛就萦绕在众人的身边,刀穿肉砸碎筋骨的感觉就啃在众人的心里。

    “五百精兵随我出列。”苏烈一个翻身上马,朝身后的将士们大吼。

    副将们低声劝道:“将军,不可。主帅营那边没有出兵的军令,我们不能贸然出击。”

    “这怎么是贸然出击?我们的同袍正在那里奋战,我们这是去援军。”苏烈瞪着眼珠叱道。

    “将军,大总管就在十来里外,可我们没有收到出援的军令。大总管要是怪罪下来,我们担不了擅自出兵此等大罪。”

    “大总管爱兵如子,他一定在忙于调兵遣将。我们既然在此,便当为大总管排忧解难,只要翻过这座山岭便能绕到突厥人的背后,大可直捣敌军大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副将们仍有些犹豫:可是……如果大总管有别的安排给我们,而我们却擅自出兵……”

    苏烈冷冷一笑:“只要我们扭转战局把突厥人打得满地找牙,大总管又怎么怪责我们?”

    所以这趟出兵,只可胜利。

    五百精锐呼啸而来,因为两军在前头对阵,他们掩旗息鼓的到来让突厥大营里的瞭望卒很是纠结来者究竟是哪个部族的援军。待近看,竟然是外袍披在盔甲外头的周人。奸诈的周人,掩盖盔甲在白日下的反光用以隐藏身份。瞭望卒一边咒骂一边吹起警示的哨子,大喊:“几百周人在向我们奔来”

    五咄陆之一的鼠尼施部处般啜因为年纪大了,只留在营地里远观战况。这位处般啜当年和处木昆部的屈利啜事事争一个高低,却件件尾随人后,尽管年纪比屈利啜还要大,倒是在长寿一事上超越了屈利啜。阿史那贺鲁曾在私下许予厚利,要是他们鼠尼施部能击溃周人南下龟兹与伊逻卢城里的人力和应外合,他们鼠尼施部将获得一个完整的龟兹铁矿。

    一个完整的铁矿对一个部落而言是多么重要的财富!处般啜只要想想,心肝都颤动。于是不顾年迈的身体,硬是率领鼠尼施部的二万年轻体壮的男儿直扑向这陷入了僵局混战中,试图扳倒只有一万人马的周国前锋。

    “区区几百周人,何惧之!”处般啜得意地笑起来,随之而来的“啪”一声,一只箭矢没入他身旁的的泥地上。处般啜眨了眨昏沉的眼,反应迟钝地大喊:“周人的箭矢怎能靠近我们?快,快放箭,把他们拦在栅栏外。”

    “主人,我们的主力都在前方与周军对垒,大营里只有老弱军卒,挡不住那几百周国人,他们已经翻入栅栏里头了。”仆从大喊。

    “周人闯进来了?快,快把随我后撤。”

    “啪”的又是一箭射来,处般啜的座骑中箭嘶鸣疯癫乱窜把他摔下马,混乱间也不知道马蹄踩着了何人。昏过去的处般啜被仆人七手八脚地抬上另一匹马撤离,实情是周人已经冲进了营地,四处砍杀放火,他们不得不放弃营地。

    本来胜券在握的突厥骑兵回头发现营地着火了,眼尖的骑兵还看到逃往远处的族人,心里一下慌了,不禁想:周人给他们设陷阱了,难怪只有一万人在此苦苦坚持,原来是作诱饵减轻他们的戒备,夹击他们的后方。

    “快撤,周人这是要围截我们,快随我冲出去。”处般啜的儿子马上打退堂鼓。

    本以为要把功劳分一半给鼠尼施部的处木昆部看到情况不对,也不管眼前就差一步步到达的胜利,毅然回头似乎窜得比鼠尼施还要快。

    苏政海看到来势汹汹的鼠尼施部回撤,处于上风的处木昆部落荒而逃,有些力竭弄不明白状况,倒是看到另有一支精壮的数百人马紧追着突厥人死咬不放,心里那郁闷一扫而光,想要跟着一起追截突厥人,可实在是有心而没力,部将们也不顾一地的尸臭血腥,纷纷躺倒地上摸出身上带来的一点干饼大啃起来。

    苏烈这边暂时不能歇息,他们追击突厥人那叫一个凶狠。突厥人也顾不得山坡原野上的牛马羊,逃命才是第一要务,命保住了,还能再养牛羊马,命要是没了,那自己和牛羊马又有何不一样。

    这一追,直追出二十里路才肯罢歇。实在也追不下去了,再追下去,等突厥人反应过来原来身后只有四五百人马追击,两三万的突厥人肯定勒马反过来包抄他们。

    苏烈留下斥候追踪突厥人逃跑的方便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主帅大营。陈公爷满脸笑意地看着他汇报,两位副总管神色各异,王文度因为行军谋略被苏烈冲改失去了歼灭突厥两大部队的机会,一脸阴沉却不得不装出阔达,周智度正因为部属被王文度当诱饵而身怀怨恨,得知王文度吃瘪而心头痛快却不得不装出若无其事。

    “我会给陛下上书你这次五百人破敌营的大工。啧啧,你苏烈最擅长的便是这个,上回也是你领着部下冲入突厥颉利可汗的大营让突厥人给吓得灰溜溜地逃跑。”陈公爷笑呵呵道,“不过这回不能喝酒庆功了,他们应该会与阿史那贺鲁汇合,我们必须全力追上他们。”

    王文度揣着一口郁闷,越想越是不忿。待众人离去后再次凑到陈义贞身旁道:“突厥人虽然逃跑了,可我们也死伤了不少人。苏烈这回靠着奇袭才侥幸得胜,但也是无军令而行事,无论如何,这种行为对于全军布局不见得是好事,晚辈恳请公爷让晚辈加强军里的行军管束。”

    陈公爷的浑浊眼珠子转了一圈,笑问:“苏烈擅长的就是骑兵,他毕竟是陛下信任的老将,你打算如何加强行军管束?”

    王文度挽起笑来:“晚辈认为,现在应当让各军结成方阵,将辎重等物安置在军阵的中间,行军时四面八方皆有将士护佑阵中物资。兵马皆披甲列队,一旦发现敌人也可随时出击迎敌。再不要让将士们轻率地离阵引起伤亡。”

    “如此这般,行军阵型缓慢,我们何时才能深入突厥腹地?”陈义贞反问。

    “公爷……其实,就我们这五万人马,如何能深入突厥腹地?”王文度苦笑反问,“陛下就怕公爷在冰天雪地的寒冬深入北地,阿史那贺鲁的人还没抓着便先让伤寒给冷倒。实不相瞒,晚辈有陛下的口谕,要是危险上升,为了确保公爷的安康,晚辈会代公爷节令全军。”

    陈义贞神色一闪,倒是持重沉着:“陛下果然长大了……老夫得陛下爱重,还有何忧,不过是陪你们这些年轻人跑一趟西域罢了。也罢,这个担子便交个你了。”

    王文度倒是推搪起来:“公爷,怎么说你也是行军大总管,还请帮着晚辈一起处理军务。”

    陈义贞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一旁的侍从待王文度离去后,不满地说:“陛下这还是信任公爷的举动吗?当我们都是傻子忽悠。”

    陈公爷摇晃着花白的脑袋,叹道:“陛下长大了,他觉得老夫我和他舅舅是一伙的,想要从我手上收回兵权。”

    “先帝殡天,陛下刚登基那年,若非有老公爷在军里一直忠心护佑,那些帮着先帝一起开疆拓土的老将们怎肯如此轻易地拥护陛下,他倒是忘记了公爷的忠义了,一心要排挤元老重臣。”

    “陛下不是那种人,倒是我们这些元老重臣压得他太厉害了。我们借这次出兵避出来也好,省得夹在陛下和老裴那边必须选择一方站队。他们天家的那些家务事,老夫不想参合。老夫还有几年活,得好好享受这富贵余生。”

    “公爷,要是王文度折腾出个麻烦,那是要连累你的名声。”

    陈义贞的老脸上闪过得意:“这不是有苏烈那老小子在吗?他可才是陛下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