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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节制全军

    行军副总管王文度下令,各军披甲列队结成方阵,辎重围在军阵中间,任何人不得无故随意离阵。

    大军隆隆前行,溅起厚重的尘埃。

    苏烈的副将韩治龙调侃道:“兵贵神速,如此行军,何日才能到达突厥大营?”

    另一名副将赵侯冷笑:“这不正是吻合副总管下的军令,不可贪功冒险深入突厥腹地。”

    “他是怕我们抢了他的功劳吧!”韩治龙哈哈笑了,“大总管竟也放任他这样瞎指挥。”

    “听说陛下有密旨给他,若遇到情况可代替陈老公爷节制全军。”

    “那现在遇到何情况了?大总管行军失误了还是遇险了?又或是我们吃了败仗溃不成军了?”

    座中诸人皆是不屑地冷笑,苏烈只是不哼声,心里掰算着时日,眼下正是盛夏,寒冬来临前他们还有一个到两个月的时日适合急行军追击,日子再往后大雪封山盖地,行进十分困难,得耗损更多人命与物资!苏烈想起了十二年前举国讨伐突厥颉利可汗的大战,冻死一大批寒伤不计其数……历史要轮回重复吗?苏烈叹了口气,心头一股郁闷难消。

    将士们每日披甲结阵地行军,时日一长,人乏马疲,将士们敢怒不敢言,士气低落。苏烈也终于看不下去,向陈义贞请示:“公爷容禀,陛下让我们出征讨伐突厥人,而我们却在防守,如此拖下去,士气低迷,对我们大为不利。”

    陈义贞只是笑道:“现在各军由王将军节制,他既然如此安排,自有他的道理。”

    “公爷,你才是行军大总管,为何要事事听从副总管的命令?王将军如此犯上,应当把他关押起来,速速上奏朝廷让陛下明断。”

    陈义贞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只道:“此事休要再议。”

    苏烈心急如焚,可也无计可施,再三斟酌,只能去信长安密奏此事,但一来一回,总也是三四个月以后的事情。

    此时的大军缓缓前行两旬,到了双河的可汗牙庭时,早已人去地空,哪还有阿史那贺鲁的人影。

    根据斥候的线索,突厥人已经往怛笃城的方向撤退,周国大军沿途追堵,终于在怛笃城外六十里地追上了突厥阿史那主部的探兵。

    王文度道:“有探兵打马刺探,主力肯定不远了,快,五千铁骑迅速追上突厥人。”

    随着两边人马的距离渐渐拉近,突厥人的旗纛已能看出个大概。“是阿史那贺鲁吗?”王文度极目远眺。

    “看他们的旗号,好像打的是莫贺咄叶护。”斥候尉解释,“莫贺咄叶护阿史那咥运是阿史那贺鲁的儿子。”

    阿史那贺鲁的儿子?王文度笑道:“追上去先把他牙给敲碎。”

    随着副总管的一声令下,进攻的鼓号齐鸣,大周铁骑如银网般撒入绿色的湖面,顿时激起了鱼虾的剧烈反抗与挣扎。

    苏烈领着部属受令负责截住南下的路口,可是大家都知道,突厥人是一路往北逃的,又怎么会绕去南边?副将们心里暗骂,这分明是防着他们分得战机夺取军功。

    因为上回当了诱饵,周智度的部下劳苦功高折损严重,这回便留在后头看管辎重。不过周智度还是一脸的忿忿不平,暗里大骂骨头都落在他这里,血肉却没有他一口。

    “叶护,周军追来了。”

    阿史那咥运提起马刀便要上马,近臣忙掣他的衣袍,道:“主人,不可与周军对面交战。你忘记我跟你说的吗?这都是对你忠心不二的附离,让他们上战场与周军对战,少一个便少一分力量,届时你又靠何人帮你称霸部族?可汗的兵马虽多,但可汗不止你一个儿子,他还有许多兄弟。”(附离:突厥侍卫)

    阿史那咥运牵马缰的双手停在半空,虽然他想与周人大战几百个回合,将他们打得狼哭鬼嚎地讨回周国,但他不得不承让近臣刚刚说的话是正确的,他犹豫:“可是……父汗让我们守住怛笃城,要是我们把怛笃城轻易拱手让给周人,到时候在汗廷里便失去了颜面。”

    近臣眼珠子咕噜一转,阴恻恻地笑:“要是他们忠心于可汗,自当把所有的财宝都献给我们用作可汗的军备。要是他们不肯把财宝献出,铁定是心中有异投奔周人,又岂是我们可以阻拦得了?难道还把他们都杀了不成?”

    阿史那咥运笑道:“这些两边摇摆的墙头草,无论他们如何解释,父汗都只会相信他们只是为了自己的叛变而找理由解释。”

    策略定下,事情好办。周军追来,只管遁逃。皮革裹身的突厥骑兵比起盔甲护体的大周铁骑,赛跑起来可不是相差一星半点,大周铁骑还没将弓满起,突厥轻骑已经一溜烟地跑出来了射程。

    王文度听说到嘴的突厥狼又逃脱了,气得他险些从马背上堕下。

    “将军,怛笃城城主开城投降了。”

    他心里的怨怒。他一脸严肃地在中军帐里向陈义贞提议:“怛笃城里的这些胡人虽然眼下向我们投降,但只要等我们的大军撤出后,他们还会叛变再次依附突厥人。这些反反复复三心两意的胡人信不得,我们应当把他们给灭了,他们的财宝也应当悉数充入军中以作将士们的奖赏。”

    陈义贞蹙眉,帐里响起了另一名将领的声音,正是苏烈出口驳斥:“要如此处置降民,我们与贼军又有何异?自古有杀降不祥之说,还请总管们三思。”

    陈义贞不语,只把眼光投向王文度,一副我们听他的表情。王文度一笑:“苏将军严重了,这些胡民不是诚心投降的,这只是他们的权宜之计,说不上杀降。”

    苏烈见说不动他们,再不肯多言,杀民分财之事也不让部下参与。

    正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葱山道行军只顾着分抢怛笃城里的财宝,遁逃的突厥人跑得更远了,大雪掩盖了他们的行踪,斥候完全打听不了更多突厥人的消息。城外的牧民和路过的商人听说了怛笃城投降反被周军烧杀抢夺,不敢替冤死者报仇鸣不平,也没人再帮这些凶残的周人为虐。

    此时的长安陆续收到了西域送回来的战报。起初,天子刚收到苏烈奏报的时候,还略有些犹豫。加之裴太尉一直从旁劝说,天子并未问罪陈王二人。眼瞧着冬雪降下,军费一日一日地开销如流水般撒泼,战况却总是停滞不前,甚至连阿史那贺鲁都没能碰上。这是要继续花费巨大的军耗在西域游街作乐吗?天子再也控制不住怒气,一把掀翻桌案上的奏章文书。

    “气煞我也!这王文度,他是一条蛀虫,把朕的国库一天一天地啃。陈义贞也是个老废物,抓着军权不妨,与王文度一起耗损国库。”

    一旁的应皇后使了个眼色,殿里伺候的侍从鱼次退出。应皇后轻抚着滚圆的肚皮,劝道:“陛下莫恼,陈公爷与王将军不好,撤换便是。”

    “临阵换主将,恐怕不好吧。”天子犹豫了。

    应皇后笑了笑:“陛下把没用的臣子斥贬,再任命新的行军,重新委派新的主帅,何来阵前换将之说。”

    天子想了想,虽然有些牵强附会,却也说得没错。趁着战况还有转机,必须马上换帅,最重要的是把军权从先帝的老臣手中收回。

    麟庆七年十二月,上谕,左屯卫大将军卢国公葱行道行军大总管陈义贞征讨阿史那贺鲁追贼不及,减免死罪罢免官职。左卫将军葱行道行军副总管王文度矫旨延误战机,按罪当诛,暂押返京收监侯审。

    谕旨一下,把裴太尉呕得饭也吃不下,口中直嚷嚷:“我们这些老头挡道了,也罢也罢,我们都退下来,只管待在家中含饴弄孙。”

    府中诸人劝了半天,好话说尽,依然劝不止,只得请来齐国夫人。

    “兄长你这是撒小孩子脾气了,何苦呢?倒是便宜了应氏一门,他们巴不得你把朝政让给他们一家。”

    “这个江山是先帝和我们一起辛苦打下来的,让谁也不会让给应氏一门商贱之族。”又倚老大骂了半天,把心中郁气散去,这才感到饥饿,赶紧让仆人送来一碗肉糜米汤下肚,再思量往后要如何行事。

    又过了几天,新的谕旨下来,拜右屯卫将军苏烈为伊丽道行军大总管,燕然都护任雅相和瀚海都督回纥大俟利发药罗葛婆闰以及周智度等人为副总管,再次征讨突厥沙钵罗可汗阿史那贺鲁。

    此时的周军已退回咽城休整,再次受到重用的苏烈却生出些忧虑,他没想到天子会直接贬拙一名国公爷和一位将军,更没想到天子会让他当新的行军大总管。虽然这是他渴望已久的事情,尽管他相信自个的实力可以胜任,但他还是有些惶恐,更怕朝中有人会因此忌恨他,甚至趁机在这次行军的供应辎重上给他使绊。苏烈暗里自问,该当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