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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避走龟兹

    “确实如此。”莫言花直接了然。

    “可为何要选择躲避到高昌而非你母亲的龟兹国?”

    “原因无可奉告。”莫言花倔强地仿佛一个明明低头知错却不肯认错的孩子。

    李嵘不由得失笑,转身大步往东而行:“王女保重,告辞。”

    莫言花咬着唇,朝李嵘的背影大喊:“你不管我了?”

    李嵘停住脚步回过身看她:“难道王女要随我回西州吗?”

    “不要。”

    “那便就此别过。”李嵘走了几步又停下,回过头说:“王女在龟兹安顿后可以给李某捎个平安信。”

    “你把我撇下,休想我给你报信!”

    星光明亮的夜里,寂静的戈壁荒道上,一队人缓缓往东北而行,一队人疲倦地往西走……

    松青等亲随一直在员渠城外等候,眼看员渠城被叛军一夜攻陷,王女与周使不知所踪,顿时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但他不敢贸然行动,因为李嵘在入城前吩咐他们隐藏身份留守城外,只得连夜派人趁乱潜入员渠城里打听消息。一天过去了,员渠城里渐渐平复,可依然没有王女与周使的消息。那几名入城打听消息的斥候心有余悸地告诉松青,幸好他们隐藏了身份,现在的员渠城守将是一个阿耆尼女人,听说是已故大将忽路兼的女儿,她只要看见一个周人便会杀一个,员渠城里的高昌人远远看见她都马上绕道,如果使君等人落在她手中一定凶多吉少。

    松青更加坐不住了,打算待天明亮后再次进城寻找使君的下落。忽然,漆黑的夜里似有人影攒动,松青与将士们纷纷手按刀柄准备出鞘,随着人影的靠近,众人越发地看清有十几个满身狼狈的人正朝着他们走来。松青惊得下巴大张,冲忙上前接迎:“使君……你……”

    “快快拿来吃的喝的。”李使君顾不得其他,抛下这么一句,便抢了松青马上挂着的水囊咕咚咕咚地灌进嘴里,激动的松青貌似还看到李使君的手脚打颤牙齿哆嗦,只因他们进入密道后便一直不眠不休地赶路,为免路上遇到叛军的追截,甚至连食物与水也不敢多吃。一天一夜折腾下来,体壮如李嵘此时也饿慌了。

    李嵘灌了几口水后,狼吞虎咽地吞了几块面饼,也顾不上歇息便上马往东疾奔,心里却暗自思索究竟是哪个西域小国胆敢公然与周国突厥和龟兹所支持的莫言花唱对台。松青瞄了眼浑身邋遢的上都护,腹诽道:使君这模样儿还赶路,待会可说不准要在马背上睡着。

    突厥执失部驻守在员渠城外的人马迟迟没有收到主帅的命令,又听说王女与王夫已经离开了员渠城去往龟兹,顿时军心涣散。若他们继续留在阿耆尼与叛军对峙,结局也逃不过一个惨败。突厥将领们迅速交换意见,一致同意带领部众返回北地的执失部

    自此,阿耆尼国内的他国兵马全部撤出了阿耆尼。薛婆阿那支的人马轻易地接收了整个阿耆尼国。他不敢篡位称王,却自号瞎干摄阿耆尼国政,又亲自修书遣派使者分别送往周国,突厥与龟兹,宣称他受阿耆尼民众的拥护取替奢华无道的莫言花治国。

    回到西州的李嵘马上向长安转交薛婆阿那支的国书,并请求再次出兵阿耆尼。他估计北地的突厥人也应该收到了执失舍未身死的消息,可出乎意料的是突厥人竟然没有采取报复行动,而是对薛婆阿那支取代莫言花一事保持沉默。

    且说莫言花与李嵘别后,为免路上遭遇叛军乱贼,一路上始终昼伏夜行,耗费了十来日才终于来到龟兹国都伊逻卢城。莫言花曾到访过龟兹国,远远便瞧见伊逻卢城门前竖立的巨大佛陀雕像,只是这一次的出行她并没有奢华舒适的马车与迤逦尾随的奴仆。当日在员渠王城的密道里仓皇出逃,她甚至不敢折回员渠伽蓝与胡僧难普汇合,身边便只有女仆央昂与两名守卫。若非在虎拉山口处看到了专程在此等候她的难普,主仆数人是否可以安然到达龟兹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龟兹王苏伐叠病重卧榻,听闻阿耆尼王女莫言花求见,强撑起病体与她见面。莫言花对龟兹王宫并不陌生,这座龟兹王宫因为用白石而建,所以又被称为石宫。莫言花随着使女的引领踏进了龟兹王的寝殿,殿内芳香四溢驱散着病气与恶气,床榻上靠躺着一个老人,老人的发尾已企后脊,想来有好些时日未曾修理。(龟兹与阿耆尼同俗,男子皆短发。)

    老人向莫言花招手,莫言花忙上前跪坐榻缘,喊道:”舅舅……”

    龟兹王苏伐叠盯着她的脸容细看,一时感触,道:”多年未见,你也长大成人了,果然与你母亲同一个模样。”他自顾自道,”这一眨眼便是二十八年……岁月催人老,你瞧我都老得不能动了,但你的母亲却永远也是二八的芳华……”

    “母亲早逝,这些年若非得舅舅你时刻照拂,恐怕我在员渠城里过得连奴仆也不如。”莫言花忆及往昔,顿时泪如泉涌。

    苏伐叠眯眼叹道:”你是我龟兹白氏王族公主之女,是阿耆尼王后所生的公主,何人轻视你便等同轻视我龟兹。”

    莫言花闻言,更是哭得肝肠寸断:”舅舅,他们都欺负我,幼时待我冷落,成年后无视我的反对将我嫁给一名突厥莽汉,现如今又把你许给我的阿耆尼王位给夺走,还教我险些丢掉性命……”

    苏伐叠抖着苍老的手替她拭去泪水:”我晓得,我都晓得,是舅舅老了,让他们有机可乘。莫哭哦,莫哭,歇息一会,去见见王后与你那利哥哥。”

    莫言花也记不起多少年不曾见过那利,那利虽是龟兹王子,但生母只是王后寝殿里的一名女奴,自小由王后抚养。这位龟兹王后阿史那氏来自突厥,莫言花素来不喜突厥人的粗俗,这会却不得不耐着性子与王后寒暄。

    “想来莫言花妹妹也累了,我带你到下榻的宫殿看看,若你不喜,我再替你安排。”那利王子这么一说,阿史那王后也不好再与莫言花继续聊下去,莫言花便随着那利王子来到为她布置的东北殿一处二层楼台。

    ”姑母未嫁时所住的宫殿现在有大公主在居住,我便退而求其次地替你安排了小姑母曾住过的这座宫殿。”

    莫言花眼前一亮:”这便是小姑母曾住过的宫殿?”

    那利王子点头:”小姑母出嫁后再无他人入住此殿,这里的一切皆是小姑母当年所住时的模样。”

    莫言花四处观看,低声道:“他可有来过此处?”

    “他不便露面。”那利王子摇头,“眼下,诃黎布失毕已经得到了好几个突厥部落的支持,上回从周人手里营救麴智湛的计划便是诃黎布失毕拉拢米氏的手段,若非有他在高昌出手,只怕米氏便要与诃黎布失毕结盟扶持麴智湛重掌高昌。你的族叔薛婆阿那支胆敢起兵叛变,也是诃黎布失毕在暗里支持。他料事处事向来狠准,几次三番让我们提防诃黎布失毕。眼下你已身处伊逻卢城,诃黎布失毕耳目众多,你须得十二万分小心。他忍隐多年蛰伏不易,一旦暴露身份,后果不堪设想。为了他也为了我们,你可千万不要再任性胡为。”

    听完了那利的一番劝慰,莫言花砸了咂嘴,她处处与人唱反调,这会终于老老实实地待在龟兹石宫不外出。另一厢,薛婆阿那支的使者抵达长安,被周天子召进太极宫中责骂:阿耆尼乃是我大周的臣所国,阿耆尼王尚在长安京中待罪,你瞎干是何许人!竟敢在此扰攘要替周天子管辖阿耆尼!

    薛婆阿那支的使者涨红了脸,即使再听不明白洛语,单只瞧着听着周天子那愤怒的神色与声音也可猜出一二。

    天山县公麴智湛全程立在武将的队列里目睹此事的全过程,心中好一阵惆怅。高昌与阿耆尼同样开罪大周,周军兵临城下,高昌国主开城投降,百姓虽受周人管治,却过得安稳。阿耆尼与大周对抗,城破国衰内争不休,百姓凄苦,奈何也。

    米氏见麴智湛愁眉不展,劝慰道:“夫君可是为阿耆尼国乱一事烦心?”

    县公长叹一声,也不答话,半响方道:“夫人,明面上是阿耆尼内乱,可为夫看到的却是龟兹国的动乱。”

    米氏心虚,脸色一僵又迅速平复:“夫君......夫君此话何解?”

    “王女莫言花是突厥龟兹与周国三国所能接纳的唯一阿耆尼摄政王,半路却让一个不知名的龙氏旁支薛婆阿那支给捷足先登,周国要出兵高句丽,鞭长莫及按兵不动我可以理解,但龟兹与突厥竟然没有出兵怪罪,说明这两国内有不同的意见。突厥有十部,向来意见不一,乙毗可汗一时间决定不了并不为奇,但龟兹不一样,龟兹王大权在握说一不二,要说服他放弃亲外甥女去支持一个没有关系的外人,这不可能,除非......”

    麴智湛并未说下去,他一眨不眨地看着脸色渐渐苍白的米氏,忽而话锋一转:“夫人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