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师父
大脑突然醒了过来，后脑勺沉沉的，喉咙里扯着一股酸涩的粘腻，眼皮笨重的仿佛生了锈的齿轮——只见微微一条缝隙的光亮，再睁不大。吴雯试图舒展一下逐渐恢复知觉的四肢，“咚”的一声，右手好像打到了什么东西。不必多想，这份触感肯定是那本书。瞬间，断掉的记忆片段从大脑深处窜出来。猛一个机灵，唤醒了全身。
她坐在床头，盯着翻开的封面上写着一行字迹较为清秀的字，旁边是小天的签名。她又看见墙角立着的几枚空了的啤酒瓶。
“真是疯了！”她懊恼的扶住额头，手指伸进凌乱的头发里。
昨夜，是告别前，小天特意过来为在送她的书上留下签名。正巧被陈老板撞见，就硬是热情的送来几瓶啤酒。然后……
“梦想不应该只属于能唱会跳的孩子。既不是学霸也不是富二代的才是大多数，想想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你们能自信的站在众人面前高谈梦想？”
“你喝醉了吗？这只是啤酒。”小天躲闪着吴雯指来指去的手指。
“师父为什么不回消息？我真的很需要他帮我。”
“换个角度，其实，你那个同学也没有拒绝你。”
“我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
“怎么找？”
“怎么找？我要去市中心，写字楼，我一家公司一家公司的找。我就不信找不到。”
“不要再喝了。我必须得走了。今天谢谢你。以后不管角色大小，我都会认真对待。算了，你大概是醉了，再见。”
……
小天走了以后，吴雯就一人坐在房内喝光了陈老板拿来的啤酒。几年都不会喝一次酒的她，昨晚是真的醉了。没有耍酒疯，安静的睡了。
身体还有些难受，她必须得吃点东西。幸运的是醒来的时间不至于错过旅店的早餐。还是和前日一样，庭院里吃早餐的人颇多，吴雯一眼望去，又多了陌生面孔，却少了小天。
“起来啦？”陈老板从柜台后走出来。
“恩。”
“快去吃吧。”
吴雯点点头。吃完早饭，她主动去找了陈老板。
陈老板坐在前台，正低着头在一手翻着发票，一手敲着计算器。应该是感觉有人走了过来，他抬头一看原来是吴雯。
“找我啥事啊？妹子。”陈老板爽气的问道。
吴雯肿着眼睛，声音沙哑，“陈哥你怎么知道我来找你有事？”
“哥哥我也算阅人无数。你不是会没事找我瞎唠嗑的姑娘。”说着，陈老板放下手中的活计。
“说吧！都是中国人，能帮的陈哥肯定帮你。”
“是这样的陈哥，你也知道我是来找人的。可今天还是没有消息。我想再主动一点。能麻烦你帮我在这份地图上标出主要的几栋写字楼吗？”吴雯从包里抽出一份金边的城市地图，递过去放到了陈老板面前的柜台上。
陈老板拿起来地图，打开瞧了瞧，疑惑的抬眼望着吴雯，问：“这是啥意思？”
吴雯已经下定决心，来找陈哥之前，她就准备好了。若是陈哥这边没有提供有用的信息，她也能上网查询。她从包里取出手机，找到书昨天下午发过来的图片，是一张师父高中时代的照片。这是一张合影截图，师父的手臂钩在某个同学的脖颈上，笑得很放肆，露出了一排不太整齐的牙齿。
她把照片放大到陈哥面前，说道：“我要去他的公司找他。”
“就是这个人啊~不是，你不是不知道他在哪里吗？你是打算把每家公司都问过去吗？”陈老板难以置信的盯着照片和地图。
吴雯点头，长刘海从耳后滑到了脸颊。脸上几乎没有血色可言。
陈老板见她憔悴的面容上，眼神却尤为坚毅，于是默默的从柜面上拿起一支笔，翻开了地图。
“你这个同学是做什么工作？”
“IT这类。”
“哦。金边没什么大公司。你到这几栋楼去问问看。不过，要是你找的人是在那种小门小户的公司，那就太分散了，很难找。”边说着，陈老板已经将圈好的地图递还给了吴雯。
“嗯，谢谢陈哥。”吴雯双手接过地图，说完便立刻跑出去拦了一辆突突车。
已经上午十点半，如果按五点半下班，扣除午休时间，今天可用的时间只剩五个小时不到。不够用，吴雯心里想着。以前工作的时候，总觉得日子难熬，想时间走快一点。
虽说是让陈老板标的写字楼，但眼前这幢大楼与吴雯印象里的写字楼还是有差距的。它只有六层楼，如今在国内一线城市这样的办公楼已经很少见，二三线城市还是有不少的。不出所料，大楼里没有前台客服。不过，好在有一台电梯。电梯旁已经斑驳的墙面上贴着一块亚克力材质的广告板，上面有一些编码和公司名字，可惜没有英文翻译。
不过，惊喜的是，有一些公司名后面用汉字备注了中文名。吴雯猜想这肯定是中国人的公司。于是决定先从这三家公司问起。尽管其中两家的名字一看就不是互联网公司，而是做外贸的。
一头黄色的卷发，深肤色的美女前台对走进来的吴雯用高棉语询问。虽然吴雯一句也听不懂，但常识使她明白了前台的大致意思。既然这是一家中国公司，说中文表明身份可能会使事情简单一些。
“你好，我来自中国。我想打听一个小事情。”她看上去十分真诚，把每一个汉字都说得清晰。
“哦~你好~你好。”前台姑娘听见来访人说的是中国话，便马上微笑着回应，虽然只是简单的问候语。可显然的是，她只会说这一句。她有些不知所措的快速离开了现场。再出现时，身边多了一位戴着眼镜，约摸二十七八岁的高个子姑娘。
“你好，请问到我们公司是有什么事情？”高个子姑娘打量着吴雯，带着一丝警觉。
吴雯首先自觉的从包里取出身份证和护照递给高个子姑娘看。然后将自己的来意坦然的说了出来。
听说她是来找人的，高个子姑娘并不显得对此惊讶或好奇，没有多打听，只是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善意的告诉她：“不好意思啊，我们这是柬埔寨的分公司，一共也没有多少人。我很肯定我们公司没有你要找的人。”
吴雯将展示师父照片的手机收了回来，感激的连说了两声“谢谢”。
这才是询问的第一家公司，而且还是一家外贸公司。本来就没有抱希望，也就谈不上失望。她又走进了电梯，去往五楼。另外两家中国公司都在这一楼。
电梯门开了。一条昏暗的楼道出现在吴雯眼前。踢脚线上方的安全通道指示牌幽深的绿光显得尤为突出。她放慢脚步，左右探视着，发现五楼通道的照明灯只在相隔很远的地方亮着两盏。
毕竟是在异国他乡，虽然自称是“工程女汉子”，可身上连个防身的都没有，吴雯心里多少也有些不安。
她扶正鼻梁上的眼镜，仔细的辨认着门牌号。偶尔有人从门里走出来，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这时她就会神色漠然，假装淡定的走过去。
这里很多公司不在大门外做门头牌，还好她记住了那两家中国公司的门牌号码。
“510，是那家电子商务公司。”吴雯看着这个公司的规模，推测该公司大概没有专职的程序员。但是每一家中国公司，无论大小她都必须问过，不能放过一丝希望。
这里甚至没有前台，门也是上锁的。透过门上一扇小小的玻璃窗，她可以看见里面起码有充足的阳光。她有频率的敲了敲了门。过了一会，一位穿着汗衫的中年男人开了门，并用高棉语对她说着什么，面容有些严肃。
吴雯微笑着听他说完，然后才说道：“I’mfromChina。CanyouspeakEnglishorChinese？中文可以吗？”
中年男人的表情马上亲近起来，“啊呀~中国人啊。总公司没说有人来啊。”听他口音，居然像是湖南老乡。
“不是不是。你别误会。我不是你们公司的。我是来找人的。”发现对方也是中国人，吴雯将护照和手机又拿了出来。
“我们这是个办事点，很小。后台业务是外包的。你要找的人啊，我们这里没有哦。”老乡为没有帮到忙表示遗憾。
“好的，谢谢！”吴雯眼中没有焦点的无奈笑了笑。
老乡退了回去，大门自动关上。吴雯松开咬住的下嘴唇，继续朝513号走去。
第三家中国公司得出同样的结果——没有这个人。
吴雯从这幢大楼出来时，已经快中午十二点。看着越来越多的人从身后走出来，她祈祷着下午去的地方能有收获。她可以面对变成“大人”的师父和师娘所带来的陌生，只要给她一次机会。即使碰一鼻子灰，她才能丢掉幻想，重新出发。
另一幢大楼也在这附近，吴雯没有走远，一直徘徊在楼下的街头巷尾。或许可能的话，会不会一转身就看见一个希望的身影呢？她在这样想着。高温灼烧着空气，吹来的风中有当地的专属气味。她坐在花坛边的石椅上，树荫在她瘦小的身体上投下摇曳的斑驳。时间差不多了，她站起来将手中空了的矿泉水瓶扔进了最近的垃圾箱，然后朝那幢大楼走去。
“你好，我想请问这里有没有这位员工？”
“这个人？我们这里没有。”
“没有你说的这个人。”
“没有。”
……
还有时间，吴雯从路边的商贩那里又买了一瓶水，马不停蹄的依着地图赶往下一幢大楼。汗水渐渐浸湿了衣服，身体却并不觉得辛苦，这段脚程还远难不倒她。一想到自己离目标越来越近，尽然浑身充满力量的不时小跑几步。
吴雯喘着粗气，停在一幢灰色的大楼前。她调整了呼吸，往前的脚步没有迟疑。
一次，再一次，再一次，她得到的回答始终是“没有这个人。”她更加深刻的意识到如此寻人是件多么有难度的事情。
吴雯搭乘电梯下楼，打算前往地图上另一个被圈中的大厦。电梯厢内的镜面玻璃映出她略微狼狈的形象，几缕刘海汗湿了贴在耳根，额头也布上了一层绵密的汗珠。只有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依然泛着光明。
“已经四点钟了。”她把手机放回挎包，走进一幢有玻璃幕墙的中高层写字楼。这将是今天的最后一程。
吴雯在一行用中文写着的公司名里看见了一丝希望，她有种强烈的预感，会从这里听到不同的回答。于是，她跳过了其它几家公司，直接去了该公司——中国XX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柬埔寨分公司。
公司的大门是玻璃门的，宽敞明亮。一位前台姑娘见到走进来的吴雯，便站起来问明来意，听见吴雯讲的中文后，与之前遇见的前台一样走到里面去带了个中国人出来。
这次出来的是一个戴眼镜穿衬衣的年轻男人。看见吴雯后，他很有礼貌的问道：“你是中国人？”
“是。”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吴雯将手机里师父的照片显示给他看，“你们公司有这个人吗？他是一名IT工程师。”
年轻男人摇了摇头，“没有。”
“麻烦请再仔细看一下，真的没有吗？”吴雯不甘心的请求道。
年轻男人考虑过后，答案仍是没有。
“不过……”
“不过什么？”吴雯激动得打断问道。
“你既然说是深圳公司来的。那可能在那里。”年轻男人边说，边点头肯定自己的猜测。
“请告诉我，是哪里？”
“从深圳来的程序员圈子里有个群，大家偶尔网上有联系，就是私底下没见过。有两家公司你可以去问问看，他们在同一栋楼。”
年轻男人帮吴雯在地图上标识出那栋大楼，同时提醒吴雯，金边大多是五点到五点半下班，让她最好明天上午再去。
“谢谢你，真是非常感谢你。”
“不用客气，我也只是帮你指了个方向，也不一定有用。我祝你明天找到他。”
吴雯说了再见，往外走时，听见身后传来年轻男人与同事说着：“哪个小子命这么好？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女人追到柬埔寨来了。”
此刻，她才懒得理这误会。得到重要情报后，她已经开心得就快跳跃起来了。
第二天上午，在那幢大楼前，吴雯从一辆突突车上跳了下来，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她想着昨天年轻男人告诉她的那两家公司，在指示牌前找到了它们的门牌号，直奔而去。
前台仍是一位柬埔寨姑娘，很快她也带了一位中国人走出来。这位梳着背头，穿着时尚的男人，看起来像是刚毕业不久。他的形象倒是颠覆了吴雯对程序员的原有映象。
“你好，打扰了。”
“你到我们公司有什么事？”
“我想找个人。他可能就在你们公司。”说着，吴雯将手机里师父的照片翻了出来。
“李工。”
“你认识他？他是你们这的员工吗？”吴雯压制着内心的激动。
就连前台姑娘看了手机里的照片也一副恍然大悟的夸张表情。
“哦，李工是我们这里的项目经理。他现在就在办公室。要不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去通报一下。”
“项目经理？那······好吧，麻烦你了。”吴雯想到师父已经做到了项目经理的管理岗位，即为老同学高兴，同时也担心更难说服师父与自己回国了。
那人进去的时间比吴雯预想的要久很多。她在并不宽敞的前厅里来回渡步，思考着待会要如何展开与师父的对话。期间，只有前台姑娘偶尔对着她礼貌的微笑，却迟迟未等到师父的“召见”。这让她的忐忑心情也随着时间在一分一秒的递增。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吴雯听见前台接起了一个电话，通话时还看了吴雯两眼。她能感觉到通话内容与自己有关。她不安的守着前厅与后厅的连接通道，焦虑的咬住下嘴唇。
忽然，响起了一串皮鞋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的向前厅走来。这不是刚才那位年轻程序员，她记得对方穿的是帆布鞋。此时，来人已经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一身平整的黑色西服套装，戴着树脂眼镜，利落的平头，身高一米七左右，腹部隆起了即将成型的啤酒肚，他冲她笑了，露出一排不太整齐的牙齿。
“师父。终于见到你了。”她笑出了两个酒窝。面对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老同学，她一时无措的全身僵硬，笑里的尴尬一晃而过。
师父请她到里面去坐，不停的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我刚才在和客户开视频会议。你等很久了吧？真是对不起。你这么远跑过来，还让你等了这么久，太抱歉了。”
“没事没事，工作第一。不过，师父你这次真的让我等了很久哦。快一个星期了。”
吴雯跟在师父身后进了一间小办公室，坐在会客沙发上。师父正在为她泡茶的手突然顿了一顿，显然是意识到吴雯话里的意思。
“我们很久没见了吧？来，喝水。”师父在她侧面坐下。
“谢谢师父。从高中毕业后做了三年多网友，工作后就没联系了。”吴雯平静的说出了现实。她看见师父也无奈的点头。不过气氛并没能因此变的伤怀。
“你越来越漂亮了。你看我，都成中年大叔了。”师父打趣着摸了摸自己圆润了的腮帮子和肚子。
“呵呵，师父，听说你现在是项目经理了。师娘呢？不是说你们在一家公司吗？”吴雯泯了一口茶，有些苦涩。
“她怀了二胎，现在在老家。”
她坐在床头，盯着翻开的封面上写着一行字迹较为清秀的字，旁边是小天的签名。她又看见墙角立着的几枚空了的啤酒瓶。
“真是疯了！”她懊恼的扶住额头，手指伸进凌乱的头发里。
昨夜，是告别前，小天特意过来为在送她的书上留下签名。正巧被陈老板撞见，就硬是热情的送来几瓶啤酒。然后……
“梦想不应该只属于能唱会跳的孩子。既不是学霸也不是富二代的才是大多数，想想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你们能自信的站在众人面前高谈梦想？”
“你喝醉了吗？这只是啤酒。”小天躲闪着吴雯指来指去的手指。
“师父为什么不回消息？我真的很需要他帮我。”
“换个角度，其实，你那个同学也没有拒绝你。”
“我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
“怎么找？”
“怎么找？我要去市中心，写字楼，我一家公司一家公司的找。我就不信找不到。”
“不要再喝了。我必须得走了。今天谢谢你。以后不管角色大小，我都会认真对待。算了，你大概是醉了，再见。”
……
小天走了以后，吴雯就一人坐在房内喝光了陈老板拿来的啤酒。几年都不会喝一次酒的她，昨晚是真的醉了。没有耍酒疯，安静的睡了。
身体还有些难受，她必须得吃点东西。幸运的是醒来的时间不至于错过旅店的早餐。还是和前日一样，庭院里吃早餐的人颇多，吴雯一眼望去，又多了陌生面孔，却少了小天。
“起来啦？”陈老板从柜台后走出来。
“恩。”
“快去吃吧。”
吴雯点点头。吃完早饭，她主动去找了陈老板。
陈老板坐在前台，正低着头在一手翻着发票，一手敲着计算器。应该是感觉有人走了过来，他抬头一看原来是吴雯。
“找我啥事啊？妹子。”陈老板爽气的问道。
吴雯肿着眼睛，声音沙哑，“陈哥你怎么知道我来找你有事？”
“哥哥我也算阅人无数。你不是会没事找我瞎唠嗑的姑娘。”说着，陈老板放下手中的活计。
“说吧！都是中国人，能帮的陈哥肯定帮你。”
“是这样的陈哥，你也知道我是来找人的。可今天还是没有消息。我想再主动一点。能麻烦你帮我在这份地图上标出主要的几栋写字楼吗？”吴雯从包里抽出一份金边的城市地图，递过去放到了陈老板面前的柜台上。
陈老板拿起来地图，打开瞧了瞧，疑惑的抬眼望着吴雯，问：“这是啥意思？”
吴雯已经下定决心，来找陈哥之前，她就准备好了。若是陈哥这边没有提供有用的信息，她也能上网查询。她从包里取出手机，找到书昨天下午发过来的图片，是一张师父高中时代的照片。这是一张合影截图，师父的手臂钩在某个同学的脖颈上，笑得很放肆，露出了一排不太整齐的牙齿。
她把照片放大到陈哥面前，说道：“我要去他的公司找他。”
“就是这个人啊~不是，你不是不知道他在哪里吗？你是打算把每家公司都问过去吗？”陈老板难以置信的盯着照片和地图。
吴雯点头，长刘海从耳后滑到了脸颊。脸上几乎没有血色可言。
陈老板见她憔悴的面容上，眼神却尤为坚毅，于是默默的从柜面上拿起一支笔，翻开了地图。
“你这个同学是做什么工作？”
“IT这类。”
“哦。金边没什么大公司。你到这几栋楼去问问看。不过，要是你找的人是在那种小门小户的公司，那就太分散了，很难找。”边说着，陈老板已经将圈好的地图递还给了吴雯。
“嗯，谢谢陈哥。”吴雯双手接过地图，说完便立刻跑出去拦了一辆突突车。
已经上午十点半，如果按五点半下班，扣除午休时间，今天可用的时间只剩五个小时不到。不够用，吴雯心里想着。以前工作的时候，总觉得日子难熬，想时间走快一点。
虽说是让陈老板标的写字楼，但眼前这幢大楼与吴雯印象里的写字楼还是有差距的。它只有六层楼，如今在国内一线城市这样的办公楼已经很少见，二三线城市还是有不少的。不出所料，大楼里没有前台客服。不过，好在有一台电梯。电梯旁已经斑驳的墙面上贴着一块亚克力材质的广告板，上面有一些编码和公司名字，可惜没有英文翻译。
不过，惊喜的是，有一些公司名后面用汉字备注了中文名。吴雯猜想这肯定是中国人的公司。于是决定先从这三家公司问起。尽管其中两家的名字一看就不是互联网公司，而是做外贸的。
一头黄色的卷发，深肤色的美女前台对走进来的吴雯用高棉语询问。虽然吴雯一句也听不懂，但常识使她明白了前台的大致意思。既然这是一家中国公司，说中文表明身份可能会使事情简单一些。
“你好，我来自中国。我想打听一个小事情。”她看上去十分真诚，把每一个汉字都说得清晰。
“哦~你好~你好。”前台姑娘听见来访人说的是中国话，便马上微笑着回应，虽然只是简单的问候语。可显然的是，她只会说这一句。她有些不知所措的快速离开了现场。再出现时，身边多了一位戴着眼镜，约摸二十七八岁的高个子姑娘。
“你好，请问到我们公司是有什么事情？”高个子姑娘打量着吴雯，带着一丝警觉。
吴雯首先自觉的从包里取出身份证和护照递给高个子姑娘看。然后将自己的来意坦然的说了出来。
听说她是来找人的，高个子姑娘并不显得对此惊讶或好奇，没有多打听，只是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善意的告诉她：“不好意思啊，我们这是柬埔寨的分公司，一共也没有多少人。我很肯定我们公司没有你要找的人。”
吴雯将展示师父照片的手机收了回来，感激的连说了两声“谢谢”。
这才是询问的第一家公司，而且还是一家外贸公司。本来就没有抱希望，也就谈不上失望。她又走进了电梯，去往五楼。另外两家中国公司都在这一楼。
电梯门开了。一条昏暗的楼道出现在吴雯眼前。踢脚线上方的安全通道指示牌幽深的绿光显得尤为突出。她放慢脚步，左右探视着，发现五楼通道的照明灯只在相隔很远的地方亮着两盏。
毕竟是在异国他乡，虽然自称是“工程女汉子”，可身上连个防身的都没有，吴雯心里多少也有些不安。
她扶正鼻梁上的眼镜，仔细的辨认着门牌号。偶尔有人从门里走出来，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这时她就会神色漠然，假装淡定的走过去。
这里很多公司不在大门外做门头牌，还好她记住了那两家中国公司的门牌号码。
“510，是那家电子商务公司。”吴雯看着这个公司的规模，推测该公司大概没有专职的程序员。但是每一家中国公司，无论大小她都必须问过，不能放过一丝希望。
这里甚至没有前台，门也是上锁的。透过门上一扇小小的玻璃窗，她可以看见里面起码有充足的阳光。她有频率的敲了敲了门。过了一会，一位穿着汗衫的中年男人开了门，并用高棉语对她说着什么，面容有些严肃。
吴雯微笑着听他说完，然后才说道：“I’mfromChina。CanyouspeakEnglishorChinese？中文可以吗？”
中年男人的表情马上亲近起来，“啊呀~中国人啊。总公司没说有人来啊。”听他口音，居然像是湖南老乡。
“不是不是。你别误会。我不是你们公司的。我是来找人的。”发现对方也是中国人，吴雯将护照和手机又拿了出来。
“我们这是个办事点，很小。后台业务是外包的。你要找的人啊，我们这里没有哦。”老乡为没有帮到忙表示遗憾。
“好的，谢谢！”吴雯眼中没有焦点的无奈笑了笑。
老乡退了回去，大门自动关上。吴雯松开咬住的下嘴唇，继续朝513号走去。
第三家中国公司得出同样的结果——没有这个人。
吴雯从这幢大楼出来时，已经快中午十二点。看着越来越多的人从身后走出来，她祈祷着下午去的地方能有收获。她可以面对变成“大人”的师父和师娘所带来的陌生，只要给她一次机会。即使碰一鼻子灰，她才能丢掉幻想，重新出发。
另一幢大楼也在这附近，吴雯没有走远，一直徘徊在楼下的街头巷尾。或许可能的话，会不会一转身就看见一个希望的身影呢？她在这样想着。高温灼烧着空气，吹来的风中有当地的专属气味。她坐在花坛边的石椅上，树荫在她瘦小的身体上投下摇曳的斑驳。时间差不多了，她站起来将手中空了的矿泉水瓶扔进了最近的垃圾箱，然后朝那幢大楼走去。
“你好，我想请问这里有没有这位员工？”
“这个人？我们这里没有。”
“没有你说的这个人。”
“没有。”
……
还有时间，吴雯从路边的商贩那里又买了一瓶水，马不停蹄的依着地图赶往下一幢大楼。汗水渐渐浸湿了衣服，身体却并不觉得辛苦，这段脚程还远难不倒她。一想到自己离目标越来越近，尽然浑身充满力量的不时小跑几步。
吴雯喘着粗气，停在一幢灰色的大楼前。她调整了呼吸，往前的脚步没有迟疑。
一次，再一次，再一次，她得到的回答始终是“没有这个人。”她更加深刻的意识到如此寻人是件多么有难度的事情。
吴雯搭乘电梯下楼，打算前往地图上另一个被圈中的大厦。电梯厢内的镜面玻璃映出她略微狼狈的形象，几缕刘海汗湿了贴在耳根，额头也布上了一层绵密的汗珠。只有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依然泛着光明。
“已经四点钟了。”她把手机放回挎包，走进一幢有玻璃幕墙的中高层写字楼。这将是今天的最后一程。
吴雯在一行用中文写着的公司名里看见了一丝希望，她有种强烈的预感，会从这里听到不同的回答。于是，她跳过了其它几家公司，直接去了该公司——中国XX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柬埔寨分公司。
公司的大门是玻璃门的，宽敞明亮。一位前台姑娘见到走进来的吴雯，便站起来问明来意，听见吴雯讲的中文后，与之前遇见的前台一样走到里面去带了个中国人出来。
这次出来的是一个戴眼镜穿衬衣的年轻男人。看见吴雯后，他很有礼貌的问道：“你是中国人？”
“是。”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吴雯将手机里师父的照片显示给他看，“你们公司有这个人吗？他是一名IT工程师。”
年轻男人摇了摇头，“没有。”
“麻烦请再仔细看一下，真的没有吗？”吴雯不甘心的请求道。
年轻男人考虑过后，答案仍是没有。
“不过……”
“不过什么？”吴雯激动得打断问道。
“你既然说是深圳公司来的。那可能在那里。”年轻男人边说，边点头肯定自己的猜测。
“请告诉我，是哪里？”
“从深圳来的程序员圈子里有个群，大家偶尔网上有联系，就是私底下没见过。有两家公司你可以去问问看，他们在同一栋楼。”
年轻男人帮吴雯在地图上标识出那栋大楼，同时提醒吴雯，金边大多是五点到五点半下班，让她最好明天上午再去。
“谢谢你，真是非常感谢你。”
“不用客气，我也只是帮你指了个方向，也不一定有用。我祝你明天找到他。”
吴雯说了再见，往外走时，听见身后传来年轻男人与同事说着：“哪个小子命这么好？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女人追到柬埔寨来了。”
此刻，她才懒得理这误会。得到重要情报后，她已经开心得就快跳跃起来了。
第二天上午，在那幢大楼前，吴雯从一辆突突车上跳了下来，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她想着昨天年轻男人告诉她的那两家公司，在指示牌前找到了它们的门牌号，直奔而去。
前台仍是一位柬埔寨姑娘，很快她也带了一位中国人走出来。这位梳着背头，穿着时尚的男人，看起来像是刚毕业不久。他的形象倒是颠覆了吴雯对程序员的原有映象。
“你好，打扰了。”
“你到我们公司有什么事？”
“我想找个人。他可能就在你们公司。”说着，吴雯将手机里师父的照片翻了出来。
“李工。”
“你认识他？他是你们这的员工吗？”吴雯压制着内心的激动。
就连前台姑娘看了手机里的照片也一副恍然大悟的夸张表情。
“哦，李工是我们这里的项目经理。他现在就在办公室。要不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去通报一下。”
“项目经理？那······好吧，麻烦你了。”吴雯想到师父已经做到了项目经理的管理岗位，即为老同学高兴，同时也担心更难说服师父与自己回国了。
那人进去的时间比吴雯预想的要久很多。她在并不宽敞的前厅里来回渡步，思考着待会要如何展开与师父的对话。期间，只有前台姑娘偶尔对着她礼貌的微笑，却迟迟未等到师父的“召见”。这让她的忐忑心情也随着时间在一分一秒的递增。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吴雯听见前台接起了一个电话，通话时还看了吴雯两眼。她能感觉到通话内容与自己有关。她不安的守着前厅与后厅的连接通道，焦虑的咬住下嘴唇。
忽然，响起了一串皮鞋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的向前厅走来。这不是刚才那位年轻程序员，她记得对方穿的是帆布鞋。此时，来人已经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一身平整的黑色西服套装，戴着树脂眼镜，利落的平头，身高一米七左右，腹部隆起了即将成型的啤酒肚，他冲她笑了，露出一排不太整齐的牙齿。
“师父。终于见到你了。”她笑出了两个酒窝。面对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老同学，她一时无措的全身僵硬，笑里的尴尬一晃而过。
师父请她到里面去坐，不停的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我刚才在和客户开视频会议。你等很久了吧？真是对不起。你这么远跑过来，还让你等了这么久，太抱歉了。”
“没事没事，工作第一。不过，师父你这次真的让我等了很久哦。快一个星期了。”
吴雯跟在师父身后进了一间小办公室，坐在会客沙发上。师父正在为她泡茶的手突然顿了一顿，显然是意识到吴雯话里的意思。
“我们很久没见了吧？来，喝水。”师父在她侧面坐下。
“谢谢师父。从高中毕业后做了三年多网友，工作后就没联系了。”吴雯平静的说出了现实。她看见师父也无奈的点头。不过气氛并没能因此变的伤怀。
“你越来越漂亮了。你看我，都成中年大叔了。”师父打趣着摸了摸自己圆润了的腮帮子和肚子。
“呵呵，师父，听说你现在是项目经理了。师娘呢？不是说你们在一家公司吗？”吴雯泯了一口茶，有些苦涩。
“她怀了二胎，现在在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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