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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他乡遇故人

    拐过几条巷子,何朗便领着胡满儿,来到小西街口。两人相伴,一齐穿过街市,一个战战兢兢,一个晃晃悠悠,总算是来到了位于街尾的杨记肉铺。

    小西街尾,斜对着太守府的一座偏门,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少。可周围的铺子大多关门闭户,只有扎堆在杨树旁的几家肉铺经营生意。

    杨记肉铺前,聚满了许多身扎藤甲的士兵,一阵阵炙烤的青烟从他们头顶飘过,夹杂着让人垂涎的焦香味儿。

    胡满儿避开扑面而来的浓烟和这些排队等着买炙猪肉的藤甲兵,正要朝摆卖着猪羊下水的案板走去时,却听见何朗在后面一阵惊呼。

    “你有病啊!大白青天的,顶着着个猪脸很吓人的!”

    胡满儿转身,只见何朗吓得破口大骂,手中紧掣着刀柄,将白晃晃的刀刃拔出了一半。而她和何朗之间,不知几时插了个身着皮甲的壮硕汉子。

    那男人肥头圆耳,黝黑皮肤,说起话来一扬一挫的。只见他手里捧着个猪头,斜眼觑了觑自己和何朗,嘿嘿笑了两声。

    “哟,小朗哥!你可真是不容小觑。”

    他撩起何朗腰间的牙牌一看,又见何朗身束皮甲,蜂腰螂腿,意气风发,连连点头,开始浮夸地感慨一番,“不错!不愧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小朗哥。现在,能和我平起平坐,拐一个良家妹妹,也是不废吹灰之力的事!”

    何朗将刀收回鞘中,忍住了心中的一腔怨念,一脸客气地对他说道,“江大哥,江都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给小弟留个面子。”何朗早就习惯江油子这些恶趣味的玩笑,只是当着女孩子说这些没羞没臊的话,未免让他难堪。

    自从羊渠一战,何朗一行,与部队分散后,已经半个多月没见到军队里的熟人,本以为江油子见到自己会狂喜到痛哭流涕,可没想到,他依旧没个正经样子,惯于这幅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模样。

    江都头还在死缠着何朗插科打诨,胡满儿见何朗把江油子捧在脸上的肥手掰开,隔着这具壮硕的身躯,翘首朝烤肉摊上的老头招呼了一声,便让胡满儿先去忙自己的事。

    胡满儿看着何朗无奈的样子掩面一笑,又听那烤肉的老头朝铺子里唤了一句后,一阵轻健稳当的脚步声,便从油腻污黑的布帘里传了过来。

    这阵脚步声将胡满儿引到了案板前。眨眼间,就有一个裸着上身的精瘦男子,扛着一扇六七石重的猪肉穿堂而过。

    他先是将猪肉稳当地放下在老头那儿,然后健步来到案板前,不带一丝喘息地问她。

    “要什么?”

    他手持一把剔骨尖刀,在案板前赶了赶苍蝇,紧锁的两脯胸肌上还沾着血渍。

    这个人周身透出一种不似寻常屠夫的煞气。犀利的眼神让胡满儿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才结巴地答道,“脊骨…三斤羊脊…”

    话音未落,男子手里的剔骨刀停住,抬头望了望胡满儿,眼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诧异,他用围裙擦拭沾着血污的手后,才不急不缓地道,“等着。”

    他没有多说一个字,放下刀,就转身挑帘而入,取出羊脊用油纸包好递给胡满儿。

    阴影之下,男人的额角鼓出几络青筋,一块铜钱大小的烙疤伴随其中,好似皮肉中长出一块黑而皱缩的枯树皮…

    胡满儿一直注视着他额角的疤,局促地伸手接过羊脊,准备问价时,这个人,居然就扭头就走?她叫了他几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声音太小,他没听清,仍是头也不回地掀帘而去。

    难道是黄历上今日诸事不顺,她今天居然接二连三地碰上些不顺心的事。

    直到何朗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这才让胡满儿回了回神。

    “我送你回去吧,出来的久了,怕陈妈妈担心你。”

    她想来自己出来久了,也该快点回去找陈妈妈,不再多纠结此事,掏出铜钱留在了案板上。

    “我记性还不差,记得方才的来路。”她看了看一边烤肉摊旁边江油子,展颜一笑道,“既然遇到老朋友,也该多叙叙旧,蒙你好言提醒,我会小心的。”

    “不行,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

    何朗斩钉截铁地回绝了她,语调严肃,就像担心一个会走丢的孩子…

    “是啊,他可不敢让你独自走在街上”

    江油子捧着烤好的猪头肉朝胡满儿走了过来,绕有意味地对她说道,“要是再有别的男人多看你一眼,他这心脏可受不了!”

    何朗踢了江油子一脚,两个人又开始贫嘴起来。

    江油子哼了一声,对何朗说道,“好歹江爷我曾经还是你上司,你现在有了军衔,就敢跟耀武扬威了。”

    “得了吧,江都头。”何朗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我还不知道你的德行,只是你这张嘴,能不能别乱说话。”

    江油子白了何朗一眼,又看了看一旁的胡满儿,并没有留意她面上带着尴尬之色,他看她手里捧着一大包东西,故意当着何朗的面咧嘴迎了过去,想要顺手想要帮她接过。

    “来来来!这么包东西,怪重的,我帮你拿着好了。若是你嫌弃这小子,不妨让江爷我做个护花使者,送小姐一程。”

    何朗满目幽怨看着江油子,只觉得他脸皮未免也太厚了,居然还开始献起殷勤来,连忙在满儿面前气恼地拦住了他。

    “人家可没你想象的这么娇弱!她便是嫌弃我,也轮不到你当什么护花使者吧,而且你又怎么知道人家不嫌弃你。”

    “算了,如果顺路,就一起走好了。”

    胡满儿看何朗被江油子激的有些生气,温言安慰了他几句。

    这位江都头虽然言语散漫不羁,但也不像是轻浮孟浪之人。至少在胡满儿心里,能与何朗交游的人,德行品格也必不会差。

    她转身对江油子说道,“都头误会,何朗是我的朋友。这次,是我拜托他陪我来这儿的。”

    她望了何朗一眼,口中顿了顿,浅浅一笑,接着说“既然之前的玩笑话也都说过了,还请江都头不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让人难堪。”

    她这算为自己说话吗?

    何朗听后,心绪一阵翻涌。

    他与胡满儿深深对视一眼,日光映得她眸中光华流转,如孕春风。

    他这才发现,少女一双绵羊一般的眼睛,与明丽温柔的眉宇相称,居然显得风流摄魂,不经意间,竟会看的人心神荡漾…

    江油子听胡满儿发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满口答应后,带着坏笑,可劲儿踢了一脚看得入神的后生,作为之前哪一脚的回礼。

    未几,何朗和江油子将胡满儿送到离那家馆子不远的地方,何朗没有跟去与陈妈妈打招呼,只与她简单地作了别,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

    离开塘子坊,一直朝北城门的方向走,就能到达他们安营扎寨的校场。

    昨夜,何朗揭发张洪一事传到营中时,江油子悬着的心才放下。

    百余人快马追击孟启而去,半个多月杳无音信,生死未卜,他这个都头,怎么也不会神经大条到毫不关心他们的死活。至于有没有抓到孟启,他觉得已经不重要了。

    江油子一边吃着猪头肉,嘬了几口手指上的油才问他些正经的事。

    “菜头呢?没跟你一起出来?”

    “他和我早上一起去的太守府,菜头不爱热闹,也就先回营里去了。”

    江油子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开始嬉皮笑脸地怂恿他掏赏银请他喝酒,也不晓得他是不是真心想着坑自己一把,转既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他小六的情况。

    小六就是之前在青禾山上病死的少年。因为年纪太小,身体单薄,初来乍到时,没少受到江油子的照顾。

    何朗停住脚步,对他苦笑,“你要问就问个痛快,别这么婆婆妈妈。”

    他知道江油子心里此时已经没了底,但他也算是刀尖上舔血的老人,不会对生死之事无所准备,也没就必要对他隐瞒小六的情况,便低声道,“他病死了…我们当时,没办法将他的尸体带回乡埋葬。”

    江油子听后垂着眼,只是默默点了点头,没有接着问下去。何朗亦不愿多谈这半个月的艰险,结束这个话题后,向江油子打听起黄成续这半个多月的情况。

    江油子和其他人一样,没觉得这位太守有什么异样,只告诉何朗说,黄成续献策解中军之围后,一时风头出尽。

    在裴子义重伤卧床时,大半的军务都揽在他手上,亏得他决策英明,使得征军与西珉人交战之时,占尽先机。即便他与张洪关系渊源不浅,也没有理由断他与西珉人暗中勾结,顶多说他交友不慎,眼拙心愚。

    何朗听他这样说,已经知道自己从他这里,打听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正当他想要作罢时,江油子捏了下他的肩膀,眉头一跳,像是想起什么事来。

    “怎么样?是不是想起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何朗眼中一亮,兴奋地问他。

    “呃…我好像是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江油子思索了一阵,没直接说,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

    何朗听到江油子口里冒出“商量”两个字时,他就断定,十有八九不是什么正经事。他心里一阵纳闷后,到头来在他这里,还是问不出个苗头…

    江油子凑过来眯起眼睛,开始凑到他耳旁喃喃说道,“校场北面观阅军阵的木楼下,埋了好多坛陈酿美酒,不如乘着这两日空闲,我们两个联手,带出几坛来细品一番。”

    “细品?你是想偷酒吧。”何朗偏着头,不屑地啧了一声,“这种事你还好意思找我,还有,你怎么知道那儿有酒?那个地方听说破败的很,平日连个鬼都没有,怎么可能有人埋酒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