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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一纸空文

    “这里面盛的是裴将军羊渠遇伏前拟写的三道诏令,本是为了以防将军不能于计划之日顺利撤军回薪野时,能够让我及时回薪野城调派军队渡内水,出巴州向西挺进,以开启新一轮对西珉的进攻。算起时日,现在该是打开诏令依照裴将军计划出兵的时候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裴子义若未在羊渠遇伏,他本应亲率大军出巴州,过羊渠,陈兵于西珉人占据的佳塘十三城外。两个月后,无论我军攻势如何,薪野会再增补五万兵马火速前往巴州替补前阵军队。总之不能让据守在佳塘十三城外各处关防的西珉守军有一丝喘息的机会,待我军拖垮佳塘十三城外的关防守军,从而撕开攻打佳塘的入口。

    而在裴子义一月前遇伏后,便临时由左军校尉刘真整备兵马继续深入,如今已是两个月过去,该是兵发佳塘的时刻。

    何肃见陶之仪对自己郑重说完后,将诏令亲自交到了自己手中。

    “现在大人亲临薪野,属下便将三道诏令交给大人,由您亲自替将军向驻军部署诏令。”

    何肃接过召令,随即将视线从匣中移开,对陶之仪说道,“参军在军中有同副帅的威望,由将军布命岂不是比我更好?”

    “裴将军已卧床不起,现下,您在薪野城内品级最高,思来想去,还是由您去部署宣读裴将军最后的诏令最好不过。”陶之仪眼中露出苦涩,谦敬道。

    何肃见陶之仪推却部署之权,算是他对自己致以最高的尊重了。

    他将三卷皆是没有被人开封过的生宣召令接过,心中有种难以明述的感觉。

    这三道诏令只是由三只薄书写就,可握在何肃手中宛如千斤之坠,对于他这个没有实际兵权的荆州牧来说,的确是极大的份量。

    雪白的生宣大纸上墨字朱批,加盖盖两道鲜红醒目的大帅宝印,只要从他手中下示三军,便是铁令,惟有天子之谕才可更改。

    何肃不清楚陶之仪事先知不知道这诏令上部署哪三件事,看他立于自己身前,竟然丝毫不敢逾越半步来探闻诏令上所书何事。他想看看陶之仪对这三道召令的反应如何,干脆在看完两道命令之后,直接将上边的内容念出声来,与侍于一旁的陶之仪共享诏令

    这头一道军令,便是擢右军副将蒋庆为总兵将军,率四万薪野驻军即刻启程赶往巴州整顿备战。

    而第二道如何肃设想的那样,加派兵马沿内水溯游而上,于距离薪野有三百余里的据点布防,以防西珉人铤而走险,趁大军主力在西案作战之际,从内水河上游顺流而下,偷袭城防薄弱的薪野城。

    在打开第三道诏令时,何肃迟疑了一刻后迟迟未曾打开,陶之仪见何肃手上动作停止,有些不解。

    “大人为何不打开这第三道诏令?”

    昏暗的光中,何肃眼中有着若有若无的阴霾,他开口问道,“陶大人,这真的是裴将军亲手拟写的诏令?”

    何肃盯着诏令上的字里行间看得仔细而审慎,当陶之仪听何肃问出这句话时愣了一刻,不由得无奈笑了笑。

    “大人还不到而立之年,疑心病就已经这样重了。”何肃沉默着没有多言语,而陶之仪似乎是没想到何肃竟然开始怀疑这诏令有为他人篡写的可能,虽然话中没有言明他疑心的对象,但陶之仪清楚,何肃怀疑的就是在裴子义帐下效忠多年,位同副帅的自己…

    陶之仪对眼前这位年轻州牧的怀疑付之一笑,肯定道。

    “这些…自然是将军最后的遗命了。”

    听见遗命二字,何肃回头看了看已病入膏肓,回天乏术的裴子义,疑云,哀悯,郁怒开始在他胸中涌动。

    他在裴子义身旁打开了最后一道诏令后眉头一皱,眸色变幻中明白了身旁这个已是命悬一线之人的良苦用意,何肃将第三道诏令交给陶之仪道。

    “这最后一道召令应是将军给你的…。”

    何肃看到那封诏令后,心中便明白裴子义已将陶子义视作自己最为信赖之人,不然也不会给了他这一道便宜行事之权,可是裴子义恐怕是想不到,他最信赖的这位陶参军依旧是为了求全而被迫答应的黄成续的要求,做出不忠之举。

    尽管他是无奈,但做了就是做了,这是不容改变的事实。

    何肃将最后一道召令递到陶之仪身前悠省道。

    “将军视你为心腹,怕他有思虑不周的地方,就干脆放权予你,让你于他不在时替他裨补阙漏,可想他有多看重你。”

    “是…是我有负将军厚爱…”

    陶之仪看到那卷何肃奉于身前的召令后征住,眉睫颤抖,缓缓跪伏在裴子义身前哽咽起来。

    “陶某待罪之身,已无颜再接下这道诏令,还请大人替属下保留,在需要之时,发挥它该有的作用。”

    陶之仪没有接过这道诏令,它只静静横于何肃手中,凝聚了两人复杂的目光。

    何肃将最后一道召令展开,鲜洁如雪的纸面上没有沾染裴子义留下的丁点墨迹,惟余两方昭示权利的帅印赫然在目。

    房中两人心潮开始各自翻涌不歇,他们两个最后都没想到,裴子义竟然会留下了一道空白待书的召令…

    城北校场,第一轮击鼓角声准时无误地响起,雄浑之声从大本营远远传至毗邻校场的民居和巷道处,让寻常人家里也笼罩了一种战场上的肃杀氛围。

    若是在几个月前,内水对岸收复巴州之战正是激烈之时,北城处的百姓早在一更天前就得关门闭户,早早造饭,不敢妨碍薪野城内的大军列阵出城赶赴前线,小贩商户们则更是慌不择乱地提前收摊走人。

    依照官府及军中严令,拆除沿街户前私搭营棚,足足将校场通往北门的街道足足拓宽两丈,以便大军行进及押韵辎重。所以,校场及军营驻地所在的北城远没有西城热闹,反而多有肃穆压抑之感。

    距离上一次薪野城如此大规模屯兵备战已经是三十六年前的事情。

    近几个月,许多人被前线传来的捷报中有关胜利的浮光掠影所振奋,从而生出了朝廷光复蜀中在即的错觉。然而耄耋之年的老人饱经世事,早已对胜负之争不再纠结,经历蜀中兴衰轮替的他们早已知道,无论这内水两岸归谁做主,蜀中都是一块干戈不歇的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