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薄命的秦小爷

    秦可卿的这场大出殡更像是贾府一众老小的大郊游，凤姐卖弄自己的权贵，宝玉等人一处玩闹，特别是作为弟弟的秦钟，好像这件事和他毫无关系，脸上无半点忧伤之情，来至馒头庵居然还勾搭上了这里的小尼姑智能。

    上文说到凤姐带着宝玉、秦钟入住了馒头庵，净虚带着两个徒弟智善、智能出来迎接，这智能越发长高了，模样儿越发出息了。老尼姑净虚陪着凤姐，宝玉、秦钟二人在殿上顽耍，他们俩可终于是解禁了，再没有大人的管教，在郊外释放了孩子的天性。这个时候智能过来了，宝玉笑道：“能儿来了。”秦钟道：“理那个东西作什么？”宝玉笑道：“你别弄鬼，那一日在老太太屋里，一个人没有，你搂着他作什么？这会子还哄我。”秦钟笑道：“这可是没有的话。”

    读到这让我想起高中时期少男少女们互生情愫却又生怕被发现时的样子，和此时的秦钟一模一样。然后很多人还都存着一颗八卦之心，哪里发现点风吹草动就在人家面前阴阳怪气地胡闹，就跟宝玉似的。其实宝玉早就发现秦钟和智能的关系不一般，他作为秦钟的好兄弟也想撮合一番，但毕竟宝玉自己也是孩子就用这种调皮的方式点出他们之间的关系。

    宝玉见能儿来了就对秦钟说：“你只叫住他倒碗茶来我吃。”秦钟笑道：“这又奇了，你叫他倒去，还怕他不倒？何必要我说呢。”宝玉道：“我叫他倒的是无情意的，不及你叫他倒的是有情意的。”秦钟只得说道：“能儿，倒碗茶来给我。”那能儿自幼在荣府走动，无人不识，因常与宝玉、秦钟顽笑。他如今大了，渐知风月，便看上了秦钟人物风流，那秦钟也极爱他妍媚，二人虽未上手，却已情投意合了。

    这段话看下来愈发觉得秦钟好像一个“渣男”，和宝玉两人关系微妙；在学堂的时候看见香怜、玉爱长得风流就跟人家在背后“咬耳朵”；在郊外遇到二丫头秦钟又说“此卿大有意趣”；到了这馒头庵看到能儿妍媚遂与之情投意合，活脱脱一个风流小公子的形象。其实宝玉也好，秦钟也罢都处在一个对于“情”、“爱”的懵懂阶段，他们还尚未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情感和欲望，此时“性”在他们的头脑当中非常模糊，所以看到美好的人、美好的事物就想与之结交，这就是《红楼梦》描写青春王国年轻人的特性，关键在于你能否对于情欲加以控制。

    今智能见了秦钟，心眼俱开，走去倒了茶来。秦钟笑说：“给我。”宝玉叫：“给我！”智能抿嘴笑道：“一碗茶也来争，我难道手里有蜜！”这里是三个人非常有趣的一段小互动，非常真实，明明人家两个情投意合却又不好意思表露，总会有一个在旁边拆台捣乱的让其不得安宁，这才是小孩子的特性。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了“宝玉和秦钟相比是富家公子哥，形象方面也绝不输秦钟，怎么这智能偏就看上了秦钟呢？”

    我觉得有两方面的原因，第一智能和宝玉之间的身份相差悬殊，宝玉那是贾府的少爷，人人宠爱，而智能就是一个小尼姑她哪里敢去爱宝玉呢，可秦钟就不一样了，他出身不高，和能儿一样都是外人，而且秦钟生性俊朗，相貌不凡难免不让人心生好感；第二个原因那就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谁说是个姑娘就要爱宝玉，就连贾环那样的庶出公子哥也一样有姑娘喜欢，所以只能说在能儿眼里秦钟比宝玉更合适。

    其实智能和秦钟两人平时很难相见，好不容易借此机会来到了馒头庵，秦小爷早已欲火焚身，心中的欲望再也按奈不住了。秦钟趁黑无人，来寻智能，只见智能在房中洗碗，秦钟跑来便搂着亲嘴。智能急的跺脚说：“这算什么呢！再这么我就叫唤了。”秦钟求道：“好人，我已急死了。你今儿再不依，我就死在这里。”智能道：“你想怎样？除非等我出了这个牢坑，离了这些人，才依你。”秦钟道：“这也容易，只是远水救不得近渴。”说着，一口吹了灯，满屋漆黑，将智能抱到炕上，就云雨起来。

    这段话里的秦钟让我想起了曾经的贾瑞，那种难以控制想要去释放的欲望，但秦钟和贾瑞不同，贾瑞是单相思而秦钟智能是你情我愿。《红楼梦》很有意思，凡是提及“控制不住的欲望”时总会跟“死”联系在一起，王熙凤毒设相思局时贾瑞就说“死也要来”，这里秦钟也说“你再不依我，我就死在这里”，由此可见曹雪芹对于“情”和“欲”呈现出不同的态度，他说贾宝玉是天下第一“淫人”，但宝玉之“淫”不是皮肤淫滥而是生性中的一股痴情，所以宝玉是多情而不滥情；而贾瑞、秦钟之辈难以控制内心喷涌而出的情感，让其变成了无法挣脱的欲望，甚至将死挂在嘴边，那誓言终应验，难逃情网。

    就在秦钟智能得趣之时，有一人前来搅局将二人按住，也不则声。二人不知是谁，唬的不敢动一动。只听那人“嗤”的一声，掌不住笑了，二人听声，方知是宝玉。秦钟连忙起身，抱怨道：“这算什么？”宝玉笑道：“你倒不依，咱们就叫喊起来。”羞的智能趁黑地跑了。宝玉拉了秦钟出来道：“你可还和我强？”秦钟笑道：“好人，你只别嚷的众人知道，你要怎么样我都依你。”宝玉笑道：“这会子也不用说，等一会睡下，再细细的算账。”

    这宝玉未免太讨厌了，老是坏人家的好事，其实说回来宝玉这是对秦钟的一种救赎，想想看馒头庵那是清净之地，远离红尘，凤姐在此卖弄权柄也就罢了，你秦钟还要在这里行风月之事，这不又给馒头庵添了一份罪恶吗。秦钟和智能都是可悲可怜之人，对于智能来说花样年华都要在此虚度，她多么渴望心爱之人可以将她带离苦海，可不幸的是她偏偏遇上了秦钟。秦可卿死后秦钟就是秦家唯一的希望，秦老爷又怎能同意他娶一个小尼姑，说到底这段感情就不会有任何结局，秦钟口里说的要把智能带离牢坑只不过就是一厢情愿而已，这种不计后果、没有结局的爱情终究会幻化成空，成为泡影。

    美好的时刻总是短暂的，凤姐宝玉要回家了，秦钟和智能百般不忍分离，只得含泪而别。秦钟本身秉性最弱，因在郊外受了些风霜，又与智能偷期绻缱，未免失于调养，回来时便咳嗽伤风，懒进饮食，大有不胜之态，遂不敢出门，只在家中养息。此刻秦钟许下的誓言就要开始兑现了。

    智能得知秦钟生病私逃进城，找至秦钟家下看视，不意被秦业知觉，将智能逐出，将秦钟打了一顿，自己气的老病发作，三五日的光景呜呼死了。秦钟本自怯弱，又值带病未愈，受了笞打，今见老父气死，此时悔痛无及，更又添了许多症候。姐姐去世，父亲气死，秦家就只剩下了秦钟自己，可怜这秦小爷本就是重病在身，又雪上加霜挨了一顿毒打，身子骨更吃不消了，命数不久矣。《红楼梦》最会玩谐音梗“秦钟”那就是“情终”，也就是秦钟最后为情所困、为情所死。

    这一天早起来，才梳洗完毕，只见茗烟在二门照壁前探头缩脑，宝玉忙出来问他：“作什么？”茗烟道：“秦相公不中用了！”宝玉听说，唬了一跳，忙忙的更衣出来，备了车来至秦钟门首。近前见秦钟面如白蜡，宝玉叫道：“鲸兄，宝玉来了。”秦钟微开双目，见宝玉在侧，乃勉强叹道：“怎么不肯早来？再迟一步也不能见了。”宝玉忙携手垂泪道：“有什么话，留下两句。”秦钟道：“并无别话。以前你我见识自为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以后还该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说毕，便长叹一声，萧然长逝。

    正所谓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可怜秦相公小小年纪便猝然长逝，宝玉的第一个同性同龄的朋友就这样离开了。秦钟之死再一次告诫我们要理性对待生命中的一切情欲，我们每个人都会为情所烦恼，但切忌不能让“情感”演化成“欲望”，否则一旦情欲泛滥愈发不可收场，甚至换来生命的终结。随着秦可卿、秦钟之死宁国府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而就在此时荣府传来一个消息，究竟是“惊”还是“喜”，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