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自撞南墙不可劝
某一处黑黢洞穴，暗的不见天光。
只有洞上钟乳落下的水滴声，证明此地尚有生机。
其实还有别的声音，只要听者愿听，便可听见。
那声音像是某种气体，从一个地方，被吸到另一个地方，如此往复，十分诡异。
天人界如今熏香盛行，上至显贵宅邸，下至勾栏瓦肆，甚有些讲经辩道的场所，皆备有此物。
倒不是附弄风雅，而是特质的上品熏香流入真元神海，有助修行。
眼下洞中那诡异的嗅吸声，倒与此有些类似。
仅仅半个时辰，嗅吸声结束，某个灵魂也随之一抖。
“东西不错，七日之后……算了，三日后，你再送些过来。”声音从无边的黑暗中传来，有些空洞，不像人类发出。
“前辈曾答应过要助我开脉祛病，今天……今天。”另一个声音却是越来越小，直至变成蚊蝇，嗡嗡在喉里打转。
“本座功力尚未恢复，你三日后再来，自会为你圆梦。”
“当真？多谢前辈……”
话音刚落，紧接着便是一阵“咚咚咚”的声音，仿佛有人跪地叩首，久久不断。
……
月色铺洒，有人飞身掠过，落在屋脊的馀影处。
陆离一路跟踪那黑纱女人，追了一时半刻，发现前方那道黑影一直无法接近，却也不曾拉开距离。
陆离快她便快，陆离慢她便慢，仿佛有意为之，要把他引去某处。
那里，是奇物谷的方向。
如此又追逐了半个时辰，一列群山便在月下显现，奇物谷到了。
但见层峦叠嶂，巍峨高耸，山尖如长剑倒悬，直插入云。而在这群山之间，有条一线窄道，通往谷中。
奇物谷地势虽然险峻异常，但也是风景绝美的地方。富贵人家喜欢养异兽为宠，又苦于自家宅院太小，便将奇物谷圈成了私地，供其赏玩。
陆离越追越疑惑，谷里人迹罕至，异兽横行，女子深夜造访究竟所为何事？
穿过山间窄道，眼前豁然开朗，谷中近处是一处广袤洼地，有清溪淌过，粼粼波光好不令人心旷神怡。
更远处则是成片茂林，树冠如菇盖，不时有飞鸟冲天，与月相叠，然后又投身林间，为这夜色增添了些许神秘。
那女子一经入谷，便化作残影，坠入林中。
陆离抢身跟上，落在树林边缘，鼻腔嗅到淡淡血气，似是从深处飘来。
他顿感不妙，指捏法诀，从百纳境中唤出一道细小光剑，在胸前悠悠盘旋。
此物名曰不渝契，曾用于战乱时期，乃是士兵们死后验明身份的物件。
后来经匠人改良，不渝契便成了亲人之间，密友之间，甚至夫妻道侣间，用来时刻探知对方生死的器物。
陆离与裴镜，以及诸位亲密好友间都有同款不渝契，此刻剑身正当耀眼，且呈现出青色光芒，那是代表裴镜的颜色，说明性命无碍。
如此，陆离心下稍宽。
那林前有座别院，便是奇物谷诸人办事所在，常设困阵师十人，御兽师五人，执笔从事一人，低阶值扫若干。
然而神识铺展开去，别院除去几名值扫，一众修士与裴镜皆不在此。
稍加询问，得知十五名修士昨日进了林子，彻夜未归，日落前裴镜又带了一众城防司的人进林寻找，也没出来。
陆离有些诧异，裴老弟原来是要寻人，却不明说，这是为何？
想起林中阴寒，他那病脉可经不起折腾，便往深处疾去。
林中幽静，周遭莹莹光点，状如灯豆，那是月光蛾攀在树干上，引月为食。
再过一阵，渐有兽吼传来，时远时近，林中飞鸟多是被此惊扰。
这片密林陆离以往从未踏足，甫一进入，感到深处的灵气极为富裕，确实是修道练功的绝佳所在。
拔地而起，跃向高空，一路迎着月光，不多时便到了深处。
耳畔似有水声，穿林而出，视野骤然开阔。
一汪水瀑如银带从山涧泻下，圆月投在湖中，水面莲叶如萍，半空云烟氤氲，好似仙境。
陆离随意一瞥，便瞧见湖边矮岩上有团黑点。
定睛再看，那黑点竟是活物，蓦地闪出一对罩子，冒出杳杳绿光。
只消多看一眼，那罩子似有蛊惑人心的力量，陆离感到神海内暖流翻涌，顺着脊梁直冲霄汉，道心竟有些崩动。
忽一阵风吹过，黑点脚下踩着什么东西，正在凌空招展。
陆离走近，发现那是件质地通透的拢云纱衣，常做女子肩披之用。
他来得突然，黑点立即窜入草丛，耳听“沙沙沙”的声音越来越远，最终不见踪影。
原来是只黑猫，陆离暗自惊叹，心想这奇物谷果真名不虚传，便连一只猫都有如此异能。
正欲离去，却有人声传来：“来者可是陆氏族人？”
此声突兀，不疾不徐，轻柔中透着威严，仿佛远在天边，又似近在耳前。
千里传音，只需真元够强，神海够广，并不难办到。但此声绵柔，竟察觉不到一丝着力的痕迹，发声者功力远在陆离难以探究的境界。
陆离隔空一揖：“正是！”
“到瀑上来！”那人说道。
……
掠过湖面，飞上山涧，沿河道逆流而上，便见一颗巨岩沉在河心，半露出水。
岩石上一只白鹤伫立，三羽凤尾与身躯等长，蜷在一侧。
陆离略微瞧了一眼，匆忙稽首道：“原来是白先生，陆氏子离敬拜。”
应龙城中一些有名望，有财力的家族，都会延请高人坐镇，以壮门面。
此鹤乃陆门三圣之一，常年深居谷中，境界自是高深莫测。它的身形画像挂在陆宅大殿正中，陆离已不知瞧过几千几百次。
只听那白鹤说道：“谷中危机四伏，本尊念你姓陆，这才出言喝止，你可明白？”声音不粗不细，仿佛真气创造而成，不带丝毫情感。
这奇物谷确实异兽如云，可自己如今四品境界，横行谷中，何来危险一说？陆离有些诧异，感到莫名其妙，却又不敢反驳。
“多谢先生提点！”陆离俯首未起，续道：“林中有人血之气，弟子如今身负城防司要职，不可不查，况且……”
他本想求得白鹤相助，但家规严明，非灭族之危不可惊扰三圣尊驾，就此收口。
白先生道：“你们这些姓陆的，古往今来，自撞南墙丢掉性命的何在少数……”
“哼，人血之气……你又不是蚊子。”
只听头顶一阵窸窣响动，陆离没敢抬头，“哗哗哗”的踩水声渐渐接近。
“原来你在城防司做官……”白鹤声音眨眼已在丈内，它说：“那地方如今盛名不在，养的全是酒囊饭袋，差事办砸了也没人知道……你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嘛。”
陆离埋着头，心想城防司的名声已经臭成这样了吗，便连久居深山，不问世事的白先生都有耳闻。
他作揖的手指轻轻摩挲指环，白先生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但念他照拂之心，不可出言顶撞。
便道：“弟子只在附近瞧一瞧，绝不让先生担忧，您看如何？”
岂料话音刚落，那白鹤无端发怒，一道无形烈风迎面扇来，竟将陆离逼退三步。
“生死有命，你爱去哪便去哪，与我何干？”
陆离哑然，好歹是三圣之一，少说修了百年道行，脾气怎么说来就来。
遮莫是哪句话没留意，触了白先生的霉头了，忙道：“弟子谨遵教诲，这便告退！”
他小心翼翼，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屁股朝外倒着走，直至撤出河道，这才纵身而去。
……
“嘻嘻，真是傻瓜……”
岩石下走出个黑纱蒙脸的女人，迈着两条白花花的玉腿，正是陆离追踪的妖女无疑。
她臂弯里卧着一只黑猫，脑袋枕着胸前那抹白皙春光，一起一伏，好不惬意。
然而比那春光更为惹眼的，是女人胸口那血红玫瑰，纹的栩栩如生，艳丽异常。
“这样坚挺的身子，死了岂不可惜。”她轻抚猫头，花指捻在嘴间，似笑非笑。
白鹤侧目瞧她一眼：“未央，你去盯着这小子，别让他瞧见什么，但也别让他死了。”
未央疑道：“姐姐这是要把他赏给奴家？”
白鹤道：“陆家于本尊有恩，自当关照……至于你自己，最好拿捏住分寸。”
未央一阵灿笑，如银铃般婉转……
“奴家就知道，姐姐还是会疼人的。”
说罢化作一条烟线，随着笑声一道飞去远方。
只有洞上钟乳落下的水滴声，证明此地尚有生机。
其实还有别的声音，只要听者愿听，便可听见。
那声音像是某种气体，从一个地方，被吸到另一个地方，如此往复，十分诡异。
天人界如今熏香盛行，上至显贵宅邸，下至勾栏瓦肆，甚有些讲经辩道的场所，皆备有此物。
倒不是附弄风雅，而是特质的上品熏香流入真元神海，有助修行。
眼下洞中那诡异的嗅吸声，倒与此有些类似。
仅仅半个时辰，嗅吸声结束，某个灵魂也随之一抖。
“东西不错，七日之后……算了，三日后，你再送些过来。”声音从无边的黑暗中传来，有些空洞，不像人类发出。
“前辈曾答应过要助我开脉祛病，今天……今天。”另一个声音却是越来越小，直至变成蚊蝇，嗡嗡在喉里打转。
“本座功力尚未恢复，你三日后再来，自会为你圆梦。”
“当真？多谢前辈……”
话音刚落，紧接着便是一阵“咚咚咚”的声音，仿佛有人跪地叩首，久久不断。
……
月色铺洒，有人飞身掠过，落在屋脊的馀影处。
陆离一路跟踪那黑纱女人，追了一时半刻，发现前方那道黑影一直无法接近，却也不曾拉开距离。
陆离快她便快，陆离慢她便慢，仿佛有意为之，要把他引去某处。
那里，是奇物谷的方向。
如此又追逐了半个时辰，一列群山便在月下显现，奇物谷到了。
但见层峦叠嶂，巍峨高耸，山尖如长剑倒悬，直插入云。而在这群山之间，有条一线窄道，通往谷中。
奇物谷地势虽然险峻异常，但也是风景绝美的地方。富贵人家喜欢养异兽为宠，又苦于自家宅院太小，便将奇物谷圈成了私地，供其赏玩。
陆离越追越疑惑，谷里人迹罕至，异兽横行，女子深夜造访究竟所为何事？
穿过山间窄道，眼前豁然开朗，谷中近处是一处广袤洼地，有清溪淌过，粼粼波光好不令人心旷神怡。
更远处则是成片茂林，树冠如菇盖，不时有飞鸟冲天，与月相叠，然后又投身林间，为这夜色增添了些许神秘。
那女子一经入谷，便化作残影，坠入林中。
陆离抢身跟上，落在树林边缘，鼻腔嗅到淡淡血气，似是从深处飘来。
他顿感不妙，指捏法诀，从百纳境中唤出一道细小光剑，在胸前悠悠盘旋。
此物名曰不渝契，曾用于战乱时期，乃是士兵们死后验明身份的物件。
后来经匠人改良，不渝契便成了亲人之间，密友之间，甚至夫妻道侣间，用来时刻探知对方生死的器物。
陆离与裴镜，以及诸位亲密好友间都有同款不渝契，此刻剑身正当耀眼，且呈现出青色光芒，那是代表裴镜的颜色，说明性命无碍。
如此，陆离心下稍宽。
那林前有座别院，便是奇物谷诸人办事所在，常设困阵师十人，御兽师五人，执笔从事一人，低阶值扫若干。
然而神识铺展开去，别院除去几名值扫，一众修士与裴镜皆不在此。
稍加询问，得知十五名修士昨日进了林子，彻夜未归，日落前裴镜又带了一众城防司的人进林寻找，也没出来。
陆离有些诧异，裴老弟原来是要寻人，却不明说，这是为何？
想起林中阴寒，他那病脉可经不起折腾，便往深处疾去。
林中幽静，周遭莹莹光点，状如灯豆，那是月光蛾攀在树干上，引月为食。
再过一阵，渐有兽吼传来，时远时近，林中飞鸟多是被此惊扰。
这片密林陆离以往从未踏足，甫一进入，感到深处的灵气极为富裕，确实是修道练功的绝佳所在。
拔地而起，跃向高空，一路迎着月光，不多时便到了深处。
耳畔似有水声，穿林而出，视野骤然开阔。
一汪水瀑如银带从山涧泻下，圆月投在湖中，水面莲叶如萍，半空云烟氤氲，好似仙境。
陆离随意一瞥，便瞧见湖边矮岩上有团黑点。
定睛再看，那黑点竟是活物，蓦地闪出一对罩子，冒出杳杳绿光。
只消多看一眼，那罩子似有蛊惑人心的力量，陆离感到神海内暖流翻涌，顺着脊梁直冲霄汉，道心竟有些崩动。
忽一阵风吹过，黑点脚下踩着什么东西，正在凌空招展。
陆离走近，发现那是件质地通透的拢云纱衣，常做女子肩披之用。
他来得突然，黑点立即窜入草丛，耳听“沙沙沙”的声音越来越远，最终不见踪影。
原来是只黑猫，陆离暗自惊叹，心想这奇物谷果真名不虚传，便连一只猫都有如此异能。
正欲离去，却有人声传来：“来者可是陆氏族人？”
此声突兀，不疾不徐，轻柔中透着威严，仿佛远在天边，又似近在耳前。
千里传音，只需真元够强，神海够广，并不难办到。但此声绵柔，竟察觉不到一丝着力的痕迹，发声者功力远在陆离难以探究的境界。
陆离隔空一揖：“正是！”
“到瀑上来！”那人说道。
……
掠过湖面，飞上山涧，沿河道逆流而上，便见一颗巨岩沉在河心，半露出水。
岩石上一只白鹤伫立，三羽凤尾与身躯等长，蜷在一侧。
陆离略微瞧了一眼，匆忙稽首道：“原来是白先生，陆氏子离敬拜。”
应龙城中一些有名望，有财力的家族，都会延请高人坐镇，以壮门面。
此鹤乃陆门三圣之一，常年深居谷中，境界自是高深莫测。它的身形画像挂在陆宅大殿正中，陆离已不知瞧过几千几百次。
只听那白鹤说道：“谷中危机四伏，本尊念你姓陆，这才出言喝止，你可明白？”声音不粗不细，仿佛真气创造而成，不带丝毫情感。
这奇物谷确实异兽如云，可自己如今四品境界，横行谷中，何来危险一说？陆离有些诧异，感到莫名其妙，却又不敢反驳。
“多谢先生提点！”陆离俯首未起，续道：“林中有人血之气，弟子如今身负城防司要职，不可不查，况且……”
他本想求得白鹤相助，但家规严明，非灭族之危不可惊扰三圣尊驾，就此收口。
白先生道：“你们这些姓陆的，古往今来，自撞南墙丢掉性命的何在少数……”
“哼，人血之气……你又不是蚊子。”
只听头顶一阵窸窣响动，陆离没敢抬头，“哗哗哗”的踩水声渐渐接近。
“原来你在城防司做官……”白鹤声音眨眼已在丈内，它说：“那地方如今盛名不在，养的全是酒囊饭袋，差事办砸了也没人知道……你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嘛。”
陆离埋着头，心想城防司的名声已经臭成这样了吗，便连久居深山，不问世事的白先生都有耳闻。
他作揖的手指轻轻摩挲指环，白先生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但念他照拂之心，不可出言顶撞。
便道：“弟子只在附近瞧一瞧，绝不让先生担忧，您看如何？”
岂料话音刚落，那白鹤无端发怒，一道无形烈风迎面扇来，竟将陆离逼退三步。
“生死有命，你爱去哪便去哪，与我何干？”
陆离哑然，好歹是三圣之一，少说修了百年道行，脾气怎么说来就来。
遮莫是哪句话没留意，触了白先生的霉头了，忙道：“弟子谨遵教诲，这便告退！”
他小心翼翼，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屁股朝外倒着走，直至撤出河道，这才纵身而去。
……
“嘻嘻，真是傻瓜……”
岩石下走出个黑纱蒙脸的女人，迈着两条白花花的玉腿，正是陆离追踪的妖女无疑。
她臂弯里卧着一只黑猫，脑袋枕着胸前那抹白皙春光，一起一伏，好不惬意。
然而比那春光更为惹眼的，是女人胸口那血红玫瑰，纹的栩栩如生，艳丽异常。
“这样坚挺的身子，死了岂不可惜。”她轻抚猫头，花指捻在嘴间，似笑非笑。
白鹤侧目瞧她一眼：“未央，你去盯着这小子，别让他瞧见什么，但也别让他死了。”
未央疑道：“姐姐这是要把他赏给奴家？”
白鹤道：“陆家于本尊有恩，自当关照……至于你自己，最好拿捏住分寸。”
未央一阵灿笑，如银铃般婉转……
“奴家就知道，姐姐还是会疼人的。”
说罢化作一条烟线，随着笑声一道飞去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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