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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子不教

    裴清清正要惊声尖叫,陆离赶忙捂住她的嘴巴,小声吩咐道:“在这等我,不要走开。”

    悄悄逼近仓房,启开窗户,露出一丝缝隙。只见昏暗的角落里,一个胖少年背对自己,双手狠狠向下压着。

    大木桶挡住了他身下情况,隐约瞧见两只花鞋在胡乱蹬踏。

    心中不免暗骂:“好哇,老子死了没几天,你小子就开始皮痒了?”

    那胖子正说:“翠翠,你就从了吧,大哥已死,我就是下任家主,届时你就是大夫人啦。”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颤道:“骗人,上次你也跟小环妹妹这么说……”

    “呸,小环是什么货色,哪有你美。”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胖子挨了一记耳光。

    “啊哟,你敢打我……”胖子竟将脸凑了过去,邪笑道:“我喜欢,再用力。”

    那婢女反而被他这副模样给吓到,傻傻愣在那里。

    一把长剑出鞘,指着她道:“你打不打……不听话,小爷砍了你。”

    然而话音刚落,脸上又挨了一巴掌,胖子整个人倒飞进一旁草垛里。

    陆离正在惊叹裴镜这副躯体,何来如此大力,却见胖子的肥脑壳从干草里钻出,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翠儿,你打到小爷心坎里了呢!”说着说着,笑容便僵硬了,他瞧见了眼熟的身影。

    “你……你是裴镜。”他匆忙起身,捡起遗落的长剑,喝道:“谁放你进门的,给小爷滚出去。”

    这小子营养极好,吃得肥头大耳,尤其那两条粗浓眉毛,挂在白胖胖的脸颊上,颇为滑稽。

    此人便是陆家二公子,单名一个琦字,自小娇生惯养,以往除了陆离,几乎无人敢管。

    陆离扶起那婢女,她却一抽手,缩去角落。

    “你敢碰爷的女人?”陆琦大怒,提剑就砍。这厮武艺稀松平常,别看气势凶猛,其实就是纸老虎。

    陆离幼时习剑,每日虽只练一个时辰便失去耐心,但他天赋异禀,常人苦练一年,才抵得上他一月。

    那陆琦一剑刺来,就如同提了根擀面杖,陆离屈指一弹,击在剑刃上。

    “叮当”一声,长剑脱出,被陆离反握在手,发现触感是那么熟悉,瞧了瞧,竟是紫阳剑,心道父亲原来寻到了它。

    那陆琦又是诧愕又气恼:“你使得甚么妖法?”

    他自不服气,裴镜于他而言,不过大哥手下的一条狗,无能又怯懦,迎身上前,笑道:“小杂毛,不敢刺爷爷吧。”

    “嘿嘿,说来好笑。”陆琦道:“提起我那倒霉大哥,他死得窝囊,这事还要感谢你呢。”

    “谢我什么?”

    “若不是你成日吸我大哥真气,他早就迈入三品境界,何至于被山岚这等畜生杀死?”

    陆离森然道:“看来他死了,你很开心嘛!”

    “开心,小爷太开心了。”陆琦笑着:“你好好想想,长子身死,谁人继承家门?”

    “喔……”陆离嘴角微微一挑:“我若现在一剑杀了你,陆家岂不绝后?”

    “好呀,你来杀,砍这里……”陆琦奋力露出那几乎没有的短脖,手掌“啪啪啪”拍在上面,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陆离气是不打一处来,掷下紫阳剑,跨出一步,陡施雷霆手段拿住陆琦腋下,足尖一绊,便将他翻倒在地。

    “你十岁那年,偷摸婢女大腿被你大哥瞧见……他教训你是不是用的此招?”

    “哎哟哎哟。”那陆琦惨叫连连,手臂兀自被反绞在后。

    陆离在他背上一蹬,喝道:“快说,是不是这招?”

    “是,是,快放开小爷。”

    “很好!”陆离提一口气,抓住后颈将他掷出。

    陆琦还未来得及起身,便感到小腹一阵抽痛,只见陆离跟上一拳,然后单掌伸出,左摇右摆,飘飘荡荡抢入中宫,一记推手击在他锁骨上方。

    陆琦只觉胃中一阵翻涌,喉头发麻,几欲呕吐。

    那一掌方过,陆离接着又快出一掌,自下而上撞上陆琦下颚,呕吐物便卡在嘴里不能吐出。

    陆离边打边问:“这三招可还记得,那年,你偷瞧女子沐浴,打的是不是这三招?”

    陆琦连退数步,瘫倒在墙根,“哇”的一声,污秽之物全部喷在胸前。

    “你……你怎么,怎么会使?”陆琦一双小眼睛瞪得圆溜溜,眼前这人一招一式,竟与大哥一模一样,就连说话语气都无比相似。

    陆离足尖一钩,将紫阳剑挑起,操持在手,凭空舞了个剑花,径指他裆下。

    陆琦感到大胯一阵寒意,不由自主的夹紧双腿,惊道:“你要做甚?”

    陆离持剑紧逼,陆琦蹬腿后退,这一切仿佛往昔再现,遥想当年,大哥便是这么拿着剑,指着自己,将他逼入死角。

    可眼前之人明明是裴镜,为何气势与大哥如出一辙,表情中除了愤怒,竟还有一丝恨意。

    陆琦惶恐难安,似乎眼前人真有挥剑勇气,下腹不禁一抖,已然失禁。

    “陆琦,兄长已死,陆家未来全系你一人之身,是不是?”

    陆琦头点如筛糠,眼下除了服软,没有其他办法。一阵利器破空之声,他感到胯下发凉,那翠翠本来躲在旁边,见状大喊着,竟扑了过来。

    “啊……啊……”陆琦捂着裆部连连打滚,却只摸得满手尿骚,原来紫阳剑只是划破裤子,虚惊一场。

    翠翠趴在陆琦身旁,推着他肥胖的身子喊道:“快看看,还在不在。”

    陆琦喜道:“还在,还在!翠儿,你果然最心疼我。”

    此情此景,陆离大为震撼,喝道:“你还护着他?”

    翠翠白眼上番,瞥了陆离一眼,心想自己将来可是要做大房的女人,怎么能让这厮毁了少爷命根。

    骂道:“狗东西,你要敢切他……切他那里,我便也剪了你的。”

    陆离无奈摇头,心道好言难劝该死鬼,转身收剑在背,冷道:“陆琦,此番是替你哥代为出手,往后再无人管你,好自为之。”

    岂料翠翠竟偷偷递给陆琦一把剪刀,不知为什么,一个婢女会随身携带此物。

    陆琦心领神会,接过剪刀,猛然刺向陆离后腰。

    然而身近寸许,便觉浑身剑光忽闪,紫阳剑的影子遍布各个角落,只听“嗖嗖嗖”的风声在耳边呼啸。

    陆琦呆若木鸡,像个傻子似的站在那里,陆离身不动,影不斜,徒留一条手臂在来回挥舞,剑影飒沓好似流星。

    一套紫阳剑招使尽,陆离也感到阵阵气喘,毕竟不是原来的身躯,属实有些费劲。

    “紫,紫阳剑诀……”陆琦痴痴念道,那紫阳剑典分剑诀篇与剑典篇,即外门与内门。陆离这一套剑诀使得行云流水,竟与父亲不相上下,不禁令陆琦骇然。

    “你怎么会……”

    话音未落,长剑从耳边飞过,牢牢钉在脑后的立柱上,剑柄兀自摆动不止。

    “你哥托梦传授给我,打你那几招也是如此……”陆离徐徐说着:“再不老实,下次便不止剑诀那么简单。”

    “凝气成剑,废你只在眨眼之间,懂吗?”

    陆琦噗通一声,双膝下跪,眼前之人哪里是怯懦小鬼,分明是御剑宗师的气度。

    陆离不愿瞧他这副样子,径自步出仓房,却在角落里发现一块灵牌。

    拾起看去,竟是生母灵位,小心翼翼抚去灰尘,一声叹息,想来人走茶凉,怪不得那屋子已被锁上。

    收入百纳境,发现裴清清竟站在窗前,已然看呆了眼,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拉着她急朝府外走去,却在大门前撞见了陆夫人。

    “裴镜,站住。”陆夫人身旁的侍女叱喝着。

    “夫人何事?”

    他陆离早已打消了让裴清清入府的念头,因为陆琦的缘故,这里一草一木,如今看来都透着浓浓的腐朽气息。

    只见翠翠搀扶的陆琦从侧门走出,陆夫人睨了一眼,便道:“你敢打我儿子?”

    陆离冷道:“他做了什么好事,您就不怕外人知道?”

    侍女道:“你敢乱说,打断你腿……”

    陆离一阵大笑:“陆夫人,别说打断我腿,你现在就是杀了我,那也请便。”

    “只不过,你敢吗?”

    他转过身来,手捧生母灵位,缓缓走近。

    “你……你拿着她做甚?”陆夫人有些惊慌,若非侍女扶住,她便会后退。

    “陆兄生母,你们岂敢不敬?放在肮脏的仓库里,他泉下有知,该当如何?”

    陆离说完这句,便不再上前,场间静若寒蝉,人人皆不敢出声。

    须知那陆离生母究竟何人,府中除了陆老爷与陆夫人,基本无人知晓,更无人敢提,若敢多问一嘴,便是杖责。

    此为陆家禁忌,就连陆离都知之甚少。

    那块落灰的灵位,如今被那名叫裴镜的男人捧在胸前,敬而远之,方是上策。

    “哎……”陆夫人长叹一声,道:“裴镜,你走吧……这灵牌望你好生供奉。”

    侍女不依不饶:“夫人,他打了小少爷,就这么算了?”

    陆夫人冷眼斜去,那侍女浑身一抖,匆忙退回。

    陆家众人目视陆离与裴清清远去,大门轰然合上。

    陆夫人道:“琦儿,过来。”

    陆琦夹着裆,像只肥鸭子那般走过去,低着脑袋,像是忍受莫大屈辱。

    陆夫人轻抚儿子的头,慈爱道:“咱陆家也算是应龙的豪门,什么姑娘找不到,等你成年了,娘去帮你物色物色。”

    陆琦闻言欣喜,抬头笑道:“我要美的。”

    “可以,都可以……快去洗洗身子,换身干净衣服吧。”

    待陆琦走后,陆夫人面色大变,朝身旁侍女使个眼色。那侍女立即冲到翠翠身旁,不由分说便将手伸入裙下。

    “你干什么?”翠翠登时花容失色,奋力挣扎。几名壮实家仆立即按住四肢,侍女则在她体下一模。

    只听翠翠兀自大喊大叫,苦苦求饶,那侍女摸完抽手,摇了摇头。

    陆夫人暗自叹息,面不改色,淡淡的说:“拉下去,杖毙。”

    ……

    陆离出府的下一刻,背后那张朱漆大门便重重合上。

    他感到无比疲惫,瘫坐在石阶,天际乌云密布,暴雨降临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哥哥你瞧,这是什么?”裴清清小手掂量着某样东西,递到陆离面前。

    小姑娘终于露出了罕见的笑容,笑起来原来和裴镜一点也不像,两个浅浅酒窝,是那样灿烂……裴镜这个家伙,笑起来只会觉得在哭。

    陆离温柔的问道:“手里是什么?”

    “嘿嘿,是一只纸鹤……”裴清清笑道:“我适才在院子里,用树叶编的,好看吗?”

    “好看……真好看!”陆离有些动容,而更悲惨的事实是,适才陆府一别,他与这层血亲关系似也渐行渐远。

    转身,跪地,叩首。

    作为陆家子嗣,他终于与内心的自己相互释怀,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某处融合。

    对这种异象,陆离早已释然……就当是裴兄在提点自己吧,他如是想着。

    如今母亲灵位业已取回,牵挂又少了一分,只望父亲安好,幸福生活。

    回首来路,无奈作别。

    趁着最后一丝艳阳未及被乌云遮蔽,兄妹俩迎头赶上,悍然走向未知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