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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汇聚于此

    他加快了上山的脚步。

    他刚出来,就看见少女靠坐在离门最近的木椅上,指尖随着木纹的走势在桌上游弋,茶楼里长明的昏黄灯光照着她的黛色藤萝纹绸袍,也给她铅白色的脸庞带来一点暖意。

    “大司,您这就回来了?”一见着鸿蒙,她便迎上前来,收了那张似乎百无聊赖的脸,笑盈盈递上一套衣装。崭新的丝织衬衫与棉布长裤,外披一套缀了流苏的长袍,类人间常见的款式。挺细心,鸿蒙撩开更衣间的帘子时想到,应该给她加薪了。

    “我想起还有点工作要处理……”他边换衣服边说,“回来查点东西,很快就走。欸,江浮,不是放假吗,你怎么没出去玩?你姐这会可估计在罗马玩得正开心呢。”

    “为百姓服务嘛……”门外传来娇柔的女声。

    “你说真的?”

    “为加班费服务嘛……”门外传来不那么娇柔了的女声。

    “嗯,这倒像那么回事。行了,走吧。”

    两人踏出有些年头的仿檀木纸拉门,“淮江斋”三字在他们的头上散发出新油漆的气味。江浮把他领到一架双人轿辇前,四只喘着粗气的嗔魑正等在轿下。鸿蒙钻进轿子,落座主位,江浮随后在他对面坐下,把上半身探出窗子,朝着轿前拍了拍手。几只搬运工应声而动,轿子向上抬升些许,绕出熙攘的主干道,在昏暗的、空气里飘满火山灰的石砖路上隆隆曳行向前。

    倘在平日,他兴许会选一个更安静些的入口,免得那么大张旗鼓,但现在时间有限,坐落在街市区中心、四通八达的茶楼无疑是最好的选项。老板倒也的确会做生意,从车轿接送到餐食住宿乃至设置更衣间,为这扇连通可视人间的大门提供好了所有的配套设施——但价格显然稍贵。即使功德点是他鸿蒙在这类人间可能缺少的最后一样东西,也不代表他喜欢铺张浪费,更不喜欢在毫无必要的事上被宰一笔。幸好,自己的秘书很乐意在一个无所事事的长假里多赚点加班费。

    “我让你带的东西都带了吧?”

    “带了,大司。”两包密封着的牛皮纸袋从座椅对面递来,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传信珠、护身镯,还有其他几个您要的……灵魂都充满了。然后这个是摩尼戈尔通用的货币,全是金币,刚好是一万功德点的份……您这是要买特产么?”

    “特产……”鸿蒙笑了两声,“也算吧。”他拆开牛皮袋,手指一个个点过那些以矿材和权力作填充的金色圆片,嘴上也不忘停。“对了,你想办法把咱们手头所有灵魂异常的记录都整理一份索引给我,包括时间、本体和镜像所在地区,以及基本情况。千万不能有差错。”

    “……全部啊?”

    鸿蒙瞥她一眼,伸手比了个数字:“加班费。”

    “……你立字据。”少女最终从紧抿的双唇里憋出这句话。

    把鸿蒙在书库侧门前放下时,江浮又将这话重复了一遍,接着和她那质询的眼神一起消失在了地平线后。于是在鸿蒙面前,只剩七层高的木塔于黑暗中沉默地耸立,镜子模样的法器检测出他的身份,鎏金的雕花双开门缓缓开启。侧门并不和大堂直接连通,但鸿蒙的目标本来也不是那里。他径直穿过昏暗的走廊,沿楼梯上到第三层,进入许多木门中的一扇,片刻后他抱出一摞蓝色封皮的小山,这才向大堂二楼的公共区域进发——那全是记录在案的高灵力个体。过高的灵力并不包含在灵魂异常这个范畴当中,况且敏感信息最好还是由他亲自调查。

    他总是告诉别人,在书库公共区的茶吧一定得点他们的火山抹茶,这种琐细而毫无意义的生活小知识总是能迅速建立起亲切感。但他实际上总是要一壶山泉水泡的乌龙茶,山泉水是刚刚烧开的,茶汤流进褐漆的陶杯里,升出滚滚白气,啜饮时撞上魑鬼冰凉的皮肤,结成水珠,沿着他的脸颊流下来,险些掉在干黄的书页上。

    “喂,大司?假期过得好吗?”少女甜美的问候从他的法器里传来,亚平宁半岛的卷舌音也在周围若有若无地相伴。

    “柴桑?不好意思,选在你度假的时候,但现在有个事得麻烦你。”

    “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呀,大司。”对面似乎传来少女掩面轻笑的声音,“您联系我,也不太可能是因为其他事了。”

    “感谢你的善解人意。”鸿蒙翻过书页,面前出现后记二字,于是沙发角落迎来第二本档案集。然后他翻开第三本。“我需要释天、库库尔坎还有伏尔甘这几个人最近的动向。能查到的都告诉我。还有回收处最近有什么特别行动的话,也告诉我。”

    “哎呀,大司,您这是……听到什么传闻了?”

    “算不上,只是有点在意。”

    “好吧。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您可以更信任我们的。”仿佛是察觉到了鸿蒙那短暂的沉默一般,柴桑没有执意等待他的回答:“对了,您知道吗,令丘在路上都还一直嚷嚷着要和您拼酒,烦得很呢。话说回来,江浮还好吗?她说什么都不想出门,真是头疼死我了。可惜了,凑够四个人就能报销呢……”

    “她啊……”鸿蒙眼里浮现出那张仿佛布满了劳动者血泪的脸庞,“她挺好的。”

    “……神明?你、你说什么……”

    “亲爱的陛下,这个词有那么难理解吗?”似乎是为了呼应刚刚自曝的身份,自称疫病的存在终于放弃了君臣家家酒的扮演,坐进一张不知何时出现在其身下的软包金漆安乐椅里。“这可是我经过斟酌后才选取的词汇,恐怕已经是你的语言里性质与我最为相似的一个词了。或者让我用一种更加详细、更能照顾到你的方式来进一步解释?嗯……这样吧,我允许你称呼我为'同位面者'。”

    “同位面者……?”真是谢谢你了——若许多年后再提起这件事,切斯曼会这样告诉祂——实在是非常简单易懂,照顾到了本人的说明方式。

    “没错。我和你并非同层次的存在,而是比你更高维的意识体……嗯,这个说法你似乎也听不懂啊,真是不好意思了。怎么说呢,不如回想一下你曾经读过的那些故事书吧?那些堆在金碧辉煌的书库里,充满了某些特定意识形态的儿童读物……噢,不好意思,意识形态,能明白吗?或者说价值观念?”

    “收起你话里那些对我的、也就是对马戈亚人伟大智慧的鄙夷。我听得懂你的每一个字。”切斯曼面露凶光,“现在告诉我,你要用这个比喻表达什么?”

    “别那么生气嘛,陛下,你其实没有听懂,但我不介意为您解释。”疫病改用双肘撑着扶手,从椅背里直起身子。切斯曼顺着祂的手势回过头去,发现自己背后也多了张一模一样的靠椅,他伫立片刻,最后还是落了座。绒面软垫包裹着他身体的触感,也确实让他取回了一些冷静。疫病对此报以欣然之态,而后继续起祂的补习:“那些书,里面的人物也有一些多姿多彩的人生,对不对?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人生,你的所有幸福与苦难,其实也是书里的几行文字呢?对我来说,你就相当于故事书里的一个角色。而我则是那个看书的人……或者说,我是一个作者,这世界的许多共同作者之一。”

    “共同作者?你现在——我是说,如果沿用这个比喻的话——可是也在书里。”

    “亲爱的,为什么不多读点小说,少读点那些无聊的教科书呢?在书里创造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物,让他完全反映自己的意志,这是什么很难的事么?不过,我的情况倒也与此有所不同,我这样说只是想让你明白,通过进入故事而非编写它的方式来干涉故事,这对作者来说可是很简单的。说到底,你最终要知道的是,你我在这个世界的权能之差,就有如神与人的差别,有如作者与他的造物。”

    “这么说,你难道是全知的?”

    “不,”疫病倒是爽朗地加以否认,“我现在基本处于附身于你的状态,所以我所知道的,只有用你的眼睛能看到的一切,加上我在以往的无数次苏醒里所见过的事而已……我在你们的世界活动得不多,所以知识也不算丰富。然而,那也是你们这些可怜的造物一生无法企及的智识了。嗯……至少报出你把红茶打翻在宫廷藏书上是几岁的事还是没有问题噢?”

    “……行了,我姑且相信你说的这些话。”切斯曼用手势示意祂住嘴,“下一个问题:什么叫无数次苏醒?”

    疫病耸耸肩:“我们这类存在大多需要经过长时间的‘游离’才会有自我意识,而如果一段时间内没有……嗯,你就理解成信徒吧,我们就会回到那种没有自我意识的状态里去。是啊,怎么跟你解释‘游离’这个概念呢……比如说,我,”祂指指自己,“是‘疫病’,那么我只要一回到‘游离’状态里去,就会变成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客体——一场纯粹的瘟疫。”

    瘟疫,这个词在切斯曼心里被多嚼过两遍。他暂且把那些开始一环环扣上的线索压下脑海,给自己换了个翘二郎腿的姿势:“我现在的疑问是……你说你是神明,那你何不安心呆在你的神庙里,享受信徒的贡品?还是说,我目前就是你这可怜神明的唯一信徒?——当然,前提是‘信徒’一词是广义的。总而言之……你找上我有什么目的?”

    “哈哈哈……我当然有信徒啦,亲爱的……”疫病抚掌大笑道,“那一整个村子的人可都是我的信徒!这位小姑娘,玛利埃·恩多立,可也在其中呢。给你看看吧……”祂弯下身,撩起那条脏兮兮的白裙,一个乌黑的印记赫然攀附在那条苍白而纤瘦的大腿上。“这就是代表信仰的标志。只要有这个标志,就说明此人的肉体已经被完全奉献给我,我随时可以取用。怎么样?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呀?”

    “不好看”一词用来形容此刻切斯曼的表情都已经稍嫌温和,而疫病抬起头时,祂的双目真正对上的也不完全是切斯曼的面容。在两双眼睛之间,是闪着冷光的剑刃要更接近少女那蓝宝石般的眼眸。

    “你利用了她?……是你毁了她的人生?”

    “别激动,陛下。”疫病用食指抵上刃尖,“毁掉她人生的并不是我,而是你呀。”祂没有停止发力,长剑刺进祂的指腹,然而却没有流出一点血来。“如果不是你要带她走的话,她又怎会落得个连坟墓也没有的下场?就连她的遗物也都被你引以为傲的火焰化为了灰烬,不是么?难道不是你那位异乡的朋友杀掉了她的族人,她敬爱的的亲戚长辈?对了,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的那位朋友与我们比与你更相似?他也是个作者——甚至是一个知道得比我们更多的作者,一个更符合这个比喻的存在。”随着祂的手臂逐渐前推,切斯曼的表情也从愤怒越发转向惊异——那与其说是剑刃刺进了祂的手里,不如说是那只手吞噬了剑刃。切斯曼试图拔剑,剑柄却纹丝不动,他只好立在原地,看着疫病慢慢靠近自己,最终握上那个孤零零的护手。祂的另一只手也覆上切斯曼的掌心,两张华贵的绒面软包椅不知何时消失了,疫病踮起祂的,或者说玛利埃·恩多立那双光裸的脚,引导切斯曼迈出他最熟悉的步伐之一——宫廷舞步。

    “来跳舞吧,陛下。”

    “我不想跳什么舞。”但他依然在动。他太熟悉了,他的脚会牵着他走。

    “为什么呢,陛下?让我们起舞吧,舞蹈总是有助于人敞开心扉的。诚实面对自己吧,利用了玛利埃·恩多立的从一开始就不是我,而是您啊。您难道是真的想救她么?您难道是真的同情这个高山族的女孩,同情这个与您有血海深仇的种族么?并非如此,陛下,您只是太着急了……您急着确认,或者说急着证明自己的良心仍然鲜活地跳动着,因为这在您看来是做一个好王所必要的……我理解,陛下,睡了三百年之后,是会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曾拥有过的还未全数化为灰烬,而是有什么东西留下的,包括人性,不是么?您只是想利用她来证明您的一些人性……一些迟早该被您抛弃掉的东西。陛下,作为一个注定要颠覆一切的王,您所怀的怜悯太过剩了。”

    “我还没有说自己下定了决心……”

    “不,您下定了。”祂在切斯曼的右手下转过一圈,然后靠进他的左臂,“您当然下定了。您嘴上不会这么说,但我了解您,陛下,您会下定决心的。因为您会记住法伯罗斯·魏尔兹,记住他遭受过的一切。只要您还爱着您的种族,爱着马戈亚,您就不可能不去恨如今这片土地上的人,您就不可能不想让它们也体会这样的苦痛,不可能不想让它们血债血偿……我了解您,陛下,您会下定这个决心的,这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一曲舞毕。

    “只要愿意,您就能做到这一切。您想吧,甚至就这样去同那位异乡的朋友讲吧——您可是被神选中的人。”

    祂躺在切斯曼·琴的怀里,用那双本来如蓝宝石般的、如今已被染得通红的眼睛注视着龙之王。

    “——而这也就是我的目的,切斯曼·琴,我要你成为一个真正的王。”

    甫一重踏这片被称作摩尼戈尔的土地,鸿蒙就意识到命运没有将他引至那条最轻松的道路。有什么改变了,尽管那是十分微小的,甚至不能被大多数人所察觉的变化。某种氛围……空气中弥漫着的某种东西——如无声的低语一般,独立于五感却又能被人们隐秘地知觉到的东西——变得更加紧张,更加一触即发了。他行走在山下的小城里,看见那些三五成群、在街边聚集的妇女和闲人:在这样的一个大冷天,女士们用手掩着她们脖子上系着的头巾,围在火炉旁边,嘁嘁喳喳地说些什么;没去工作的男人要想防风,就只能戴一顶毡帽,在边上喝点小酒,用手抓一把盘子里的干果作下酒菜,不时对女士们的讨论发表几句高见。这种景象让鸿蒙想起一些场景,一些在如今的可视人间已经难以看到的,更加古老的场景,他甚至不知道这种感情可否被称为一种诡异的怀旧。然而,能让他对这景象投以视线的真正原因远不在于这种怀念,而在于他们所说的话——“一条龙!老天,你难道不想看看吗,布伦登?一条山那么大的龙呢!这酒懵子,真是编得越来越离谱了!”

    长耳朵的男士挥舞着酒瓶,用双手在空中画出一个大圈,仿佛那是一头昂首睨视的巨龙。几位妇女哄笑起来,“他准是又喝太多啦”“应该在城里禁止给他卖酒”,她们用套了一两枚黄铜戒指的手虚掩着嘴,发出尖利的逗趣声。

    鸿蒙了解这种小城镇,他知道在这些狭窄的小巷里,唯一畅行无阻的东西就只有流言。对于偏安深谷,缺乏娱乐的镇民们来说,最微不足道的异常也足以撑起一天份的娱乐。“一个不知名的酒鬼目击了一条红龙”,这事估计到了傍晚就会人尽皆知。哪怕它最终也只落于流言,而没有一个人会去真的相信什么红龙,但只要那条红龙确实存在——恐怕还是如今唯一一条了——那么这对那位稚嫩而鲁莽的当事人就会是一个过分恐怖的消息。类似的情况鸿蒙也并非从未经历,因而心情更多只是无奈,顶多加上些恨铁不成钢之意,但还称不上慌张。只有这时候他才会稍微庆幸于这帮所谓智慧生物的愚蠢——他们往往对自己的正确性过于自信,而习惯忽略真正的正确答案。如果在平时,他也许会混进哪家酒馆,最好能直接找到当事人,好打听这个“谣言”的详细内容,但此时此刻并不再有那个必要了。很明显,他们本不打算在此久留,因而也就完全可以风声鹤唳,做那条被打草的行人惊动的游蛇。

    山野上如今只剩下一片荒芜。已是深冬,仅剩的绿色似乎也在刀刃似的寒风中失去生机,湮没在灰黄色的泥土和脏白的雪绒中了。如果还在流淌着血液,必须要把自己的体温维持在某个区间内才能存活,攀登这样的山峰简直与在刀刃上起舞无异。但如果已经死去,只需要依靠冰冷的、轻盈的、火山灰制成的躯体来活动,这就不是什么难事。走在路上,比起下一步该踩在哪里,鸿蒙更关心切斯曼的状况——他接下来要如何赶路呢?带着那些沉重的大角和长尾,他要如何在这种地方维持平衡?而这已经是他需要担心的事里相对无关紧要的一件了。

    今天看不见一点太阳,只有云缝里时不时刺出一两道隐约的日光,铅灰色的云穹快要和夜雪初融的山峰合为一体,在那些平整的、连绵一片的雪地上,朝四面八方反射出来的光线晃得人眼睛生疼。但只要从其上穿过,再回头时,就决无可能仍看见白得刺眼的雪地,因为眼里只剩下那些凌乱而突兀的脚印按在雪地上,鞋底沾过的泥土和草叶将曾有的纯白彻底摧毁,只看得见乔木的枯枝落下的灰色投影。鸿蒙的脚印就这样一路伸进那个废村。他进村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不算什么好结局——他看见法伯罗斯·魏尔兹的墓碑,更准确地说,一块歪歪扭扭刻着他姓名和生卒年的石头,竖在他的屋子旁边。

    他走进屋子,和切斯曼对上视线。他根本没开灯,所以实际上鸿蒙看见的也不是他的眼睛。他看见那团灵魂,那团漆黑的存在比此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地涌动着。那既像是愤怒又貌同悲伤,但无论如何,使鸿蒙想起风暴接近前的海面,那些海浪翻滚的声势和他现在一模一样。而切斯曼本人就坐在那里,坐在地上,在这间漆黑而落满灰尘的客厅里,一言不发。鸿蒙不用灯也看得见他的表情,但他现在宁愿自己看不见,他不想看见切斯曼·琴有死人一样的表情。更别提在这长久的沉默中,切斯曼只是坐在那里,用那表情盯着他看。

    “好吧……”他先说话了,“我像之前说的那样回了趟老家,姑且跟你报告一下。事情也基本办完了。还顺便跟我朋友见了一面,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

    “法伯罗斯……他的灵魂现在应该已经进入流动了。恐怕现在已经在我们那边重生了呢。”

    “呃,等一下,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没见到他。”

    “但关于他的事我很遗憾。”

    切斯曼的脸上此刻终于出现了一些波动,具体表现为抬了抬头,开始直视他的眼睛。好吧,该说了,鸿蒙做了个深呼吸,这一刻还是要来的。

    “所以……什么情况?你因为做饭太难吃,终于饿得受不了了,忍不住吃了两个人?”

    切斯曼并未给出多大的反应——这也是意料之中的——只是以极其微小的幅度上下动了动脑袋。

    但这还是难免让鸿蒙有点沮丧,换做平时,切斯曼早就被他呛得满脸通红了。有那么一会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勉强挤出来一句:“……行吧,那至少是吃饱了。”而就在他即将停止等待,自己接上下一句话时,切斯曼才终于开了口:“有两个恶魔族的山贼……想抢劫我和魏尔兹。魏尔兹……很害怕。所以,愤怒……冲昏了我的头脑。”

    “——你们还下山了?”

    “……他想去山下看看。他说,有很多熟悉的人住在那里……”

    “你——”你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吗?现在他倒是快猜到事情的全貌了:法伯罗斯·魏尔兹在这趟短暂的旅程中受到了过强的惊吓,那个在可视人间被称作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可能也随之发作,不管他的精神有没有扛过去,至少他的身体没有。而很显然,在把他带下山去这一点上,切斯曼要对此负全责,哪怕鸿蒙不这么想他自己也会这么想的。他的天真——鸿蒙在心里叹气——可真是一柄十足的双刃剑,为他制造弱点,也让他变得棘手。

    “——你需要一个拥抱吗?”

    但他还是这么问了。他自己都对此有点吃惊,而切斯曼比他更吃惊。红龙的眼睛慢慢睁大,半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不过,他到最后都没有拒绝,毕竟这种恒温的、仍流淌着血液的动物也总是渴望着同一种温度,就好像这种温度除去生理上的作用,甚至还拥有一些精神上的力量。而鸿蒙必然——至少他自己认为——也是出于这种考量才会愿意提供这个拥抱,他确定切斯曼·琴会成为他最重要的一颗棋子,他的红车,他的黑后,所以很有必要保持青年的精神稳定。只是很显然,当时他们都忘了一件事,那就是死者不会再有温度。

    【摩尼戈尔文案库已归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