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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当田蚡出府而去,刘洵才松下一口气,总算送走了客人。她站起身来刚要回后堂时,流苏又匆匆进屋,说道:“公主,大长公主府在门外等候,这是拜帖。您还见吗?”刘洵听的流苏的话,心里反复衡量:“姑姑既是深明事理之人,可偏偏又包藏祸心。我若闭门不见倒是容易,可就怕姑姑心生怨恨,此刻帝位之争如火如荼,正是用人之际。我自己势单力孤,若与姑姑顶撞,只怕会前功尽弃。也罢,总之是一家人不看骨肉之情,莫非还能不看母女之情吗?”刘洵打定主意,回头坐下,长袖一摆,吩咐道:“请!”

    不大时,一位中年妇人昂首挺胸进的厅来,正是馆陶公主刘嫖。她进得屋子,在门口处停下脚步,傲视的抬头看一眼刘洵,这才二番走进屋中。她也不客气的坐在一侧,看了一眼桌案上未曾收拾的茶水,阴阳怪气的问道刘洵:“洵儿,你这府上好热闹啊,客人络绎不绝的,都没空收拾了。”

    刘洵顺她目光看去,装作轻松的道:“姑姑打趣了。刚才舅舅前来,说我怀有身孕,身体不便,将阿娇妹妹所给的遗诏取走了。好巧不巧的姑姑就接着来了。大晚上的,洵儿实在没料到姑姑能前来,没有远迎,失礼了!来人,还不快来收拾桌案。”客厅内侍女刚要动身,刘嫖一摆手,制止道:“不用了,洵儿,你不用和我来二桃杀三士的把戏。”接着她又看向刘洵,说道:“洵儿,俗话说响鼓不用重锤敲。你是聪明人,咱们姑侄二人也就明人别说暗话。阿娇闯禁宫得来的遗诏呢?拿来吧。”

    刘洵见她开门见山,也不啰嗦道:“哦,没错。阿娇妹妹手上的遗诏确实在我手中。只是,姑姑问这是何意?”

    刘嫖哼一声,道:“那遗诏是陛下亲手交给阿娇,要阿娇转交给彻儿的。阿娇是陛下所明旨所封的太子妃,夫债妻还,夫物妻管。有什么问题吗?”

    刘洵摇摇头道:“没错,遗诏是娇儿妹子所得不假,父皇明发上喻也是真,但遗诏我却不能给你。”刘嫖不屑的问道:“那是为何?”她素知这个侄女巧言善辩,可今日事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她倒想听听刘洵还能说出什么。

    看着一旁的的姑母,刘洵苦笑一声道:“既然姑姑开门见山,那就莫怪洵儿无礼了。”随即她站起身来,言辞激烈的喊道:“当年永巷大火,时隔十五载,人人忘记,我却不能忘记。我忘不了母妃的无助,我决不能让彻儿再一次踏入险地。”

    下边的刘嫖猛地站起身来,言辞同样激烈的说道:“好啊,永巷是我派人烧的,你记恨十几年难为你了。你不是要报仇吗?”接着刘嫖走入堂下,指着刘洵身旁目露凶光,紧握保健的公孙敖,喊道:“来,你下令让公孙敖一剑劈来,本宫血溅当场,也成全你孝顺之心!”

    刘洵喊过几声后,心中怒气减了几分。她此刻脑海中理智占了上风,她虽然明知仇人立在眼前,无数次在心中也曾想象过自己下令一剑挥去的酣畅淋漓,可理智却告诉她不能这么做。朝内正逢巨变,储君不是梁王便是太子,梁王掌握巡防营和禁军,朝堂实力也远远强过平阳一府,若要胜,皇后,两位长公主的势力缺一不可,所以刘洵紧咬牙关,忍了下去。

    她一抖袍袖,走向堂下,跪倒在地,向刘嫖请罪,说道:“姑母,当初永巷的火乃是天火,父皇和太后老人家早已下过定论。望姑母体谅洵儿的失态,而圣旨,我还是拿不出来。”

    刘嫖此刻仿佛真的发怒一般,吼道:“刘洵,你情深意重,本宫懒得与你纠缠。只是你得清楚,要助刘彻登基,离不开我,你迟迟不肯拿出遗诏,就不怕本宫撒手不管了吗?”

    刘洵听她如此威胁,直起身子,坦然道:“姑母,您体谅我的情深意重,那您怎么就不体谅自己的情深意重呢?阿娇您从来都视作掌上明珠。阿娇与彻儿金屋藏娇的佳话四海何人不知?您今日撒手,明日阿娇妹妹面前您如何自处?况且荣哥哥意外身亡后皇嫂的下场您忘了吗?阿娇妹妹那里您真的忍心吗?啊?”

    刘嫖顺着思绪,想起多年前,正是自己派人逼迫前太子妃自缢身亡,若是自己今日失败。阿娇又怎么会逃过一劫呢?自己当年精心谋划,想方设法用女儿牵制住了刘洵,却不想今日竟然自食其果,反被刘洵牵制。刘嫖久久无言答对,愤愤不平地出府而去。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刘洵站起身来,喊道:“姑母慢走,夜里当心路,洵儿不远送了。”

    刘洵站起身来,屋里的流苏赶忙来扶起,公孙敖也走上前,问道:“殿下,夜深了,是否要回去休息呢?”刘洵摆摆手,说道:“不用了,还有客人要来,我再等等吧。”听了这话,流苏与公孙敖四目相对,不解的问道:“还有人?”

    刘洵点点头,然后吩咐道:“公孙敖,你退下吧,去看看府内侍卫巡逻情况;流苏,你安排人收拾掉桌案,在准备茶水,待客人来后就端刚上来。我就在这里坐会。”说着,刘洵坐回主座。流苏与公孙敖则分头安排去了。

    约过了半个时辰的样子,流苏前来禀报。刘洵放下手中竹简,问道:“直接报谁吧!”那流苏答应一声,才开口道:“靖北侯世子,韩杰拜见。”刘洵搓了搓手,说道:“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一个接一个来!那就请他到书房来吧,我在书房见客。”流苏答应着,接着出门而去。

    不久后,在书房内,被流苏带领的韩杰看到屋内静坐的刘洵。韩杰主动走上前,问候道:“表姐,好久不见啊!”不想刘洵只是微微瞥了一眼,随后把手中竹简往后翻了几节,语气轻淡的说道:“哦,表弟来了,随便坐吧。”

    韩杰闻言坐下,然后坐下后刘洵也没有像他预计的那样问长问短。韩杰有些不理解,又主动开口问道:“表姐,我是今天白天到的长安,先去的梁王府,这次也是奉梁王命来的!”

    刘洵这次点了点头,嘴里不经意的说道:“哦,知道了。”韩杰微微有些不悦,开口解释道:“我是梁王刘武派来的,身上负有要紧事的!”刘洵同样不悦地看向韩杰,说道:“我耳朵不背,你说有要紧事那你就先说,我听着呢。”说完继续低头看书去了。韩杰本以为表姐此刻是万般无助,自己的到来必将如甘霖解救旱苗一样保护好表姐与表哥,令他万万没料到表姐此刻稳如磐石,反倒是自己上赶着在人家面前凑。韩杰自问自己向来潇洒自如,不想今日如此受辱,这上赶的生意不做也罢。打定主意的韩杰拍案而起,骂道:“表姐,我以为你现在很难,我本想梁王派我节制霸两万精锐,我可以反过来帮你和表哥,现在看来是我多情了。天色已深,不打扰了,告辞!”

    韩杰这边拍案而起,刚刚走到屋门口处,就听见屋内传来侍女嬉笑之声。韩杰不解的回头一望,嬉笑之人正是接引自己到书房的侍女,而顺那侍女目光看下去,刘洵此刻也是面带笑意的将原本手中竹简放下,端起桌案前的茶碗抿了一口。韩杰此刻才觉得自己被表姐戏耍了,表姐笃定自己一片好心,就是要逗逗自己,假装若无其事。本来这等戏耍韩杰也不放在心上,可他偏偏重承诺,自己明明前脚说的告辞,主人也未挽留,可如果真的就此离去又会耽误大事。韩杰如此进退两难时,只得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他漫步退回,立在屋中央,左手一缕左侧垂下的一缕头发,昂首挺胸装作严肃的模样,说道:“我堂堂乃靖北侯世子,大汉第一流的公子,你让我进我就进,让我出我就出,成何体统?我今天还不走了呢。”说完,快步走到刘洵面前,端起她刚才所喝的茶水,继续说道:“我说半天,连口水都没喝呢!”然后一饮而尽,这次,连同紧绷脸色的刘洵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韩杰这才二次坐回桌案前,问道:“表姐,你就不好奇我到底来干嘛的?”刘洵止住笑意,说道:“你呀,还不是梁王派你来打听打听遗诏的事?”韩杰此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要么说姐姐你是女管仲呢,那你拿到遗诏,打算往后怎么做呢?”

    刘洵听他询问,侧脸问韩杰:“我怎么做那可取决于你了。说说你吧,韩将军与叔父是至交,你怎么吃里扒外的要来帮助我呢?”韩杰这时听表姐问,神情严肃起来,叹口气道:“我爹曾是靠梁王提拔而起,可我娘却也是姐姐你亲姑母!当然了,上一代恩怨不牵连下一代。梁王和我家一样是靠军功起家,可是他的军功是坚守梁国不被吴王攻破,那是守卫家园,而反观江都王刘非,同时皇族,人家那可是主动请缨去破袭叛军后方。功成名就后,江都王也是用自己名望坚守大汉最南疆,那梁王老儿就会招揽门客,图谋不轨。这样的老家伙,当了皇帝也是个废物,不配小爷辅佐。”

    刘洵点点头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韩杰坚定的点点头,在他心中向来都是敬佩为民请命的豪杰英雄,骨子里就最瞧不起那些处在庙堂之高指手画脚却一无是处的东西。在他心中这不是一场亲戚勾连的交易,而是事关大汉的一场国运之争,自己虽然年纪不过十四岁,却也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决心为未来的英主抛洒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