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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隔墙和诗

    半晌,才道:“小生从未见过这等绝色的女子!”,望着那半扇门怔怔出奇,法聪推了推他,“痴傻汉!走远了!”张生这才回过神来,随即问到:“长老刚说是崔相国之女,为何居于寺中?”

    “只因崔相国早殇,老夫人携小姐家仆扶灵至此。”

    “哦!原来如此!”

    这时候,一个小沙弥过来说到:“住持传斋饭了”。法聪引着张生来到香积厨随众僧用斋,只见正主位一个和尚身披金袈裟,头似雪,鬓如霜,面似童,貌堂堂,声朗朗,周遭似泛着佛光,张生心想“好个和尚”,得知这就是普救寺住持法本老和尚,更要拜访。

    在法聪的引荐下,张生来到一丈室,墙上挂着一大幅古绢“佛”字,一老和尚盘腿坐在禅榻上,旁边放着一只椿木鱼,上刻“空静”二字,笔法古朴遒劲。法聪单手施礼后,老和尚睁开微闭着的双眼,见眼前儒布小生温文秀气,骨骼清奇,非俗流之辈,离榻以释礼敬待,君瑞敬身,各自尊卑敬对榻坐。大师命煮茶,银瓶汤注,雪浪浮花,啜罢几口松风茶,各诉行藏,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小生久闻大师清誉,欲来座下听讲,今能一见,小生三生有幸矣!”

    “先生此一行,必上朝取应去。”

    “小生无意求官,有心待听讲!”说着拿出一两白银,“小生特谒长老,路途奔驰,无以相馈,此一两白银,略表寸心,望大师笑纳!”

    “先生客中,何故如此!”

    “物鲜不足辞,但充讲一下茶耳。”

    “先生必有所请。”

    “实不相瞒,却有一事相求。”

    “但讲无妨。”

    “小生因恶旅邸冗杂,早晚难以温习经史,欲假一室,晨昏听讲,房金按月任意多少。”

    “敝寺颇有数间,任先生挑选。”

    “也不要香积厨,枯木堂,远着南轩,离着东墙,靠着西厢。”

    “那就和老僧同处何如?”

    “要这么麽!大师惯会开玩笑!”说罢二人哈哈一笑。

    主持叫来知事僧,令打扫塔院后一轩,又招呼张生只需叫童仆收拾行装过来即可。

    这时,两丫髻结着红绳的妙龄女子过来报:“长老万福!夫人使侍妾来问,几时与老相公做好事,着停当了回话。”

    张生心想,这不是南海观音的侍婢么!好个女子,举止端详,没半点儿轻狂,言语得当,无一分唐突,若共她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她叠被铺床…

    法本那边和红娘回着话:

    “二月十五可做法事”

    “请长老同去佛殿看了,回夫人话。”

    法本看向张生,“先生请少坐。”

    张生猛然回过神来,收了收心绪道:“何故拒谢小生,就同行一遭,又如何!”

    说着三人往佛殿去,路上法本说着:“这斋供道场都完备了,十五日请夫人小姐拈香。”

    张生道:“有何缘故?”

    法本道:“这是崔相国小姐至孝,为报父母之恩,又是老相公禫日,就脱孝服,所以做好事。”

    张生做哭状云:“‘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欲报深恩,昊天罔极’,小姐是一女子,尚有报父母之心,小生湖海飘零数年,自父母下世之后,不曾有一陌纸钱相报!望长老慈悲为本,小生亦备钱五千,劳烦带一份斋,追荐俺父母。就是夫人知道也不妨,以尽人子之心罢了!”

    法本道:“感念先生孝心,多带一份亦无妨!”

    看罢道场,法本道:“两位施主吃盅茶再走吧”,张生借故出去方便,先行告退,红娘也因要回夫人话,婉拒了。转身出来,张生正在一塔院转角处等她。一见红娘,张生立马作一个大大的揖。

    “小生张珙,字君瑞,西洛人也,年方二十三,正月十七日子时建生,不曾娶妻…”

    红娘斜着眼睛觑道:“谁问你来!”

    张生急得脸红脖子粗,上赶着说道:“敢问明日道场,小姐来么?”

    红娘怒火渐渐上来了,“先生是读书君子,孟子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君知‘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道不得个‘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俺夫人治家严肃,有冰霜之操,内无应门五尺之童,非召呼,不敢辄入中堂。先生习先王之道,尊周公之礼,不干己事,何故用心?早是妾身,可以宽容,若夫人知其事呵,决无干休!今后得问的问,不得问的休胡说!”

    好个厉害的娘子!娇俏红娘一席话,说得张生目瞪口呆楞在原地,这相思索性是害上了。

    恰巧琴童搬来了行李,知事僧引至一处斋房,闲闭着门户,清肃可爱,打开房门,只觉得绝尘摒俗,心无旁骛,纸窗儿明净,湘簟儿细,竹帘儿疏,几扇儿纸屏风,几轴儿水墨画,一枚儿瓦炉香,有吟砚紫毫笺数幅,壁上瑶琴一张。真是:闲寻丈室高僧语,闷——窗外太湖石畔,几竿儿竹影簁簁,对西厢皓月吟。

    收拾完行囊,已是傍晚时分,院宇深阔,枕簟儿凉,一盏孤灯摇书晃,张生心乱如麻,坐立难安,索性推门来到庭院中,皓月当空,庭中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张生倚在太湖石畔,又不自觉来到粉墙儿边,望着高高的粉墙,愁上心头,撮起眉尖,在墙下徘徊踱步,不自觉吟:“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却不想墙那头也轻叹了一声,“兰闺久寂寞,无事度芳春。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张生一惊,这不正是和我的韵吗?再仔细一辨声,语若流莺转,莫非?是莺莺!张生像被天雷击中,全身惊怔,不能动弹,小姐啊!我想你想得这样苦久,果然并非小生独自多情!又听得一女声:“小姐今日怎么祝告得这样久,夜色凉,小心风寒!”

    “不妨!此一炷香,愿化去先人,早生天界;此一柱香,愿堂中老母,身安无事,此一柱香…”

    “我替姐姐祝告,愿俺小姐寻得一个知暖知凉更知心的风流姐夫!”

    “小妮子,惯会多嘴!”

    沉寂了好一会儿,又是深深长吁一声,夜深香霭散空庭,碧澄澄苍苔露冷,明皎皎花筛月影,张生斜倚着太湖曲栏,亦长吁了两三声,团圆的明月如镜悬,轻云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