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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智退敌军

    回到斋舍,辗转反侧,又是一夜无眠,好不容易捱到五更鸡鸣,仔细盥洗梳整,换一身月白轻纱儒布衫,一顶亮锃锃乌纱帽,匆匆来到道场,醮场已准备完毕,月儿西沉,日现东方,日光渐渐拥出扶桑,城郭村坊百姓,也陆续来道场随喜。不一会儿,鼓鸣钟响,法聪、法悟、法空、慧明、慧朗五位行僧尽临坛上,法本上坛坐定,众僧稽首、合掌瞻仰。不一会儿,一众丫环簇拥着一个年过四旬的老妇人上殿,穿着一身孝衣裳,表情异常严肃,到坛下阶给众僧稽首行礼,便朝着夫君的排位跪拜。后面还跟着个袅袅娜娜的小姐,一身缟素,不饰铅华,雾鬓松松如乌云,腰只有一撮,行起来弱柳扶风,亦给众僧行礼,在母亲身后站定,揭开面纱,众僧都看呆了,淡白梨花面,弯弯新月眉,眼如桃花含雨,口似樱桃一点。接着徐徐跪下身子,微微垂着头,如弱柳拂水,哭声儿似莺啭乔木,泪珠儿似露滴花梢。小姐呵!小子多愁多病身,怎抵得你这倾城倾国貌!不一会儿,道场上,香烟云盖,幡影飘飘,讽咒声潮,法鼓金铎,钟声佛号,如春雷滚滚,铺天盖地,闻者无不伤心,见者无不落泪!张生也抽空拈了一炷香,给父母烧吊纸钱,想着故去的双亲,自己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湖海飘零,客居他乡,不禁愁容满面,泪如雨下!

    隅中时分,太阳已经明艳艳地照进道场,想必故者也已领毕饱钱,洗净冤孽,魂归阴间了,法本摇铃三声,烧罢功德疏,道场渐渐散罢。忽然,一个小僧人从角门飞速跑来,叫着不好了!不好了!众僧忙问什么事?小僧立在阶下,喘了半天道:“外面土雨纷纷,尘蔽了青天,旗遮了红日,鸣金击鼓,摆槊枪刀,一众狂徒团团把寺围住,水泄不通,苍蝇蚊子也休想飞出!”

    “所为何事?”

    “说是要掳莺莺小姐为妻!”

    众僧听了惊异无比,两两三三,交头接耳,却也无计可施,乱作一团,老夫人听了直接晕了过去,留着个脆弱的莺莺不住呼“娘!”老夫人一口气上来,微微睁开眼,

    “母礼至爱,母情至亲!汝若从贼,我生何益?吾今四十,死不足惜!所痛我儿幼年,未得从夫,孤陨萧寺!”说罢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门外又一阵锣鼓喧天,狂徒叫嚣:“寺里人听着!限你三日之内,把莺莺交出来与俺将军成亲,万事干休!三日之后不送出,伽蓝尽焚,僧俗寸斩,不留一个!”寺内信众闻言,已乱加逃窜,场面愈来愈混乱!莺莺安抚了老夫人,道:“母亲,都做了莺莺生忿,对旁人一言难尽,休爱惜莺莺这一身!”

    接着,徐徐站起,给众人稽了一个揖,道:“且以爹爹灵柩为念,莺莺乞从乱军,一身被辱,上救夫人残年,下解贵寺之灾,活众僧之命,愿不以女子一身见辱,而贻误众人。”

    法本忙道:“小姐,不可啊!贫僧乃出家之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岂有靠弱女子苟活之礼,诸法空相,不生不灭,无老无死,无苦集灭道,远离颠倒梦想,早登西方极乐。”

    说着,领众僧涅槃打坐:“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唱经声不绝于耳……

    这时,一个铜眼牛鼻,阔肚虎腰的赖头和尚厉声叫到:“俺惠明三天不开荤,普救寺就会出事,听说寺外有一众狂徒围住寺门,尔等只顾念经打坐,俺众僧三百余人,难道只管絮絮聒聒,光吃馒头没见识?”说着将偏衫揭起,一手提着三尺戒刀,一手提着一条铁棒,嚯嚯叨叨,几下击打,火光四溅,众僧一愣!张生悄问旁边的僧弥,“此僧是谁?”

    “他啊!休听他胡说,此人疯疯癫癫,既不看经,又不忏礼,不清不净,喝酒吃肉,前面绿杨林里鬼混,见树就睡,见地就倒,偶尔又出现在寺里,也常常醉得不省人事,有时候拿着酒肉大啃,满嘴胡言乱语!”

    “主持不管吗?”

    “主持看他可怜,此人本为陕右蕃部之后,少好弓箭,喜游猎,自父母沦亡后,悟世路浮薄,到此寺出家为僧。佛门里各种机锋都用遍了,却无半点效果,后来也就顺其自然,随他去了。”

    听了他的身世,张生倒对他生出几分怜悯来。见他又说到:“不是我惠明吹,我将这五千人剁了做一顿馒头馅,包残余肉把青盐蘸!”说着举起戒刀,“上为教门!下为僧众!有谁随俺?杀开山门,立斩贼众!”众僧你觑我,我觑你,有的闭眼念经,无人敢上应者。

    这时,张生拍着手走出僧众,笑道:“好个勇武莽和尚!”

    惠明上下打量了下张生,道:“你又是谁?文质羸弱臭书生!”说着往地上啐了一口,朝张生翻了个白眼。张生也不生气,依旧笑道:“惠明施武,难破半万贼兵,不如用谋,尽破众多强寇!”

    惠明道:“何谋?”

    张生不急不缓道:“妇人女子,别无远见,临危惟悲泣而已;寺僧游客,何愚之甚矣,鲁莽和尚,有勇无谋,若用吾计,贼必退矣!不须费一兵一卒,不须对阵争优劣,觑一觑教半万贼兵化做灜血!”

    “何计?”惠明显然被吸引了兴趣,凑过头来问。

    法本大师亦道:“僧众无脱祸之计,先生既有奇策,愿除众难!”

    张生笑着说:“尔等佛家弟子,岂不悟此:生者死之原,死者生之路,生死乃人之常理。向者佛祖亦须入灭,况佛书分明自说因果,如师等前生行恶于贼,今生固当冤报,何能苟免耶?若前生与贼无因,今世不为冤对,又何惧也?”

    法本道:“诚如是!但可惜寺门、佛殿、廊庑、钟鼓、经阁,一旦火举,便为灰烬。”

    张生愈发笑道:“大师坐讲《金刚经》,岂不知骨肉皮毛,亦非己有。性者,我也;身者,舍也;若当来限尽后,一性既往,四大狼藉,是何佛殿、钟楼,欲为己有哉!”

    法本道:“我等说道,不计生死,不恤寺宇,所悲者,母子生离!”

    张生潇洒一笑,道:“夫人与我无恩,崔相与我无旧,素无往来,救之何益?”

    法本道:“子不救莺,即夫人必不使莺从贼,贼寇必怒,乱贼举来,先生奈何?”

    张生气定神闲地说:“我自有脱身计,尔等当自虑!”

    法本又说:“子为儒者,行仁义之教。仁者爱人,恶所以害之者,固当除害;义者循理,恶所以乱之者,固当除乱。幼闺孀母,皆欲就死,子坐而笑之,岂仁者爱人之意欤?且乱军余党,恣为暴虐,子视而弗诛,岂义者循理之意欤?先生有安人退军之策,卷而怀之,他日必将责于礼法,沦为天下人笑柄!望先生裁之!”

    张生又笑着说:“大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闻诸夫子言‘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故君子恶其勇而无礼也!我虽负勇,他无所求,我何自举?况曰‘礼闻来学,未闻往教’,是以君子不屑就也!”

    听张生一席话,堂下众僧已议论纷纷,都道:“小生好性撇,众人都烦恼,偏你欢悦!”

    莺莺见状对老夫人说:“孩儿已是没指望的人!欲与贼寇为妻,救下母亲与众僧性命,又恐母亲伤心,更不愿辱没了家谱!不与贼寇为妻,一家人性命,众僧寺,顷刻间夷为平地,化为灰烬,孩儿更是千古罪人!去住无因,进退无门!身为崔家后代子孙,岂可做这无头无状卑贱事,不如一条白绫,了却残生,母亲将我尸椁送与贼寇,做个一清二白干净事!”

    “莺莺,老身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是母亲心头肉,万万不可啊!”说着又要掉泪。

    “母亲,自古以来,无非分之福,无故之获,侠义之士不肯无事相帮,自有他的道理!莺莺已是机阱之雀,难以回天!倘或那生真有退敌之计,不如将莺莺许给那厮,激其退敌!一来免除横祸,二来好过被贼寇玷污,横尸一椁!”

    老夫人思索了片刻道:“此计较可,虽不是门当户对,也强于陷于泥中。”

    可转念一想,又道:“只是京师郑家…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退敌要紧!”接着老夫人到张生跟前道:“义士,你果真有退敌之计?”

    张生拱手作揖道:“夫人请放心,不是咱夸口,略使权术,立退干戈!除却乱军,存得伽蓝,免那众僧灾祸。您一行家眷三五十人,大小不教伤着一个!”

    老夫人抚手拍掌大叫一声“好!”

    接着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你小子果真退敌者,我将小女许你为妻,不较聘礼,倒赔家门!”

    张生闻言大喜,“老夫人此话当真?”

    “老身虽做不得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却也言之凿凿!众僧为鉴!”

    张生这才道:“其实也简单,小生有一故人,姓杜,名确,今刚得号令,率军镇守浦关,此人骁勇善战,文武双全,与小生有八拜之交,小生下书,故友必来,败退敌军,不在话下!”

    老夫人道:“果真有此人!那快请恩公下书吧!”

    一僧铺纸研墨,张生点蘸挥毫,略思片刻,奋笔疾书:

    珙顿首拜大元帅将军契兄下:伏自洛中,拜违犀表,寒暄屡隔,年岁有余!忆昔同窗风雨,叹今各彼天涯,愚弟未敢一日忘怀,寸心为慰!闻兄鱼素,调至蒲关,弟欣喜过望,泣涕淋漓,自西蜀直取蒲州,欲诣帐下,叙数载间阔之情,奈至河中普救寺,不期有贼寇孙飞虎,领兵半万,欲劫故崔丞相之女莺莺为妻,实为迫切狼狈!将军倘不弃旧交之情,兴一旅之师,上报天子之恩,下救苍生之急,贤兄之恩,有如再造,愚弟没齿难忘!造次干渎,不胜惭愧!张珙再拜!

    二月十五日书

    一纸完毕,顿觉酣畅淋漓,张生已是额汗涔涔,莺莺目含柔情,不觉对张生的钦佩又多了几分。

    张生令行僧印封书信,老夫人道:“书信虽好,只是如何送出呢?”

    张珙看了看莽僧惠明,“这就有劳惠明兄了!”

    惠明闻言,大步踏向前,拍着胸脯道;“智士,若有用得着莽夫的地方,只管明言,我惠明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想着自己封印多年的杀伐果断,终究是有用武之地了,不觉浑身翻江倒海,血气膨胀!铛铛击打着刀棒,大喊道:“吾等先上鼓楼查看军情,择其薄弱处,突围而出!勇僧义士,有随吾者,立于左边!”

    陆陆续续有僧众鼓眼呼腮,默默立于左边,眼见着人越来越多,竟至二百!有寺中行僧,随喜游客,相府家丁,各个摩拳擦掌!为头的一个道:“我随义士,视死如归!”后众人举手道:“我随义士,视死如归!”

    张生见状,赶忙制止,“各位义士,不肖如此!如若信生,请听生一言:小生先前所言,不费一兵一卒,贼兵立退,今岂能食言?孙飞虎所取,莺莺一人而已,小生之计,敢烦惠明和尚一人而已!”

    惠明撇着头道:“我敬义士之勇,呼众相应,不料义士诓我,欲以贫僧一人之力,敌那半万贼军,老子不干!”说罢,把刀棒哐铛丢在地上。

    张生忙哄道:“勇士听我一言,岂有让勇士一人送死之理,如若此,张生必定当先。只需勇士乔装打扮,混入那出寺的游众中,出了绿杨林,牵一匹快马,加鞭扬尘,至河西四十里浦关,请俺哥哥率兵来救!”

    法本道:“话虽如此,贼寇怎肯使游众出山?”

    张生道:“我来说!”

    说罢,领众上钟楼查看,脯时阴风恶,杂旗连天,愁云闭日,戈甲遍郊,一帮狂徒不住呼天叫地,擂鼓吹号,杀气连天。张生见状定了定心神,只领了法聪一人,开了山门。

    为首的那人身披乌油铠甲,红锦征袍,额阔颏宽,鼻大唇粗,脚蹬绿皮靴,跨在一匹剽悍赤兔马上,担一柄簸箕来大开山斧,武猛无比,戾气充天,见来人,叫嚣道:“怎么?宝刹中还藏着个秀才!”

    张生道:“孙飞虎,我是来和你谈判的。”

    孙飞虎闻言,仰天大笑,如巨石下山,“笑话!俺看你肌骨似美人般软弱,又怎和我这开山斧大刀抡摩!你那缚鸡之力,可提得动俺这百斤铠甲!”说着雷拳大的粗手锤了锤胸脯,引得身后一众狂徒击斧磨刀,哈哈大笑,孙飞虎继续戏谑道:“你可跨得上马匹?拉得动弓?这样吧!俺敬你是个读书人,螳臂尚懂得当车,你那四两能拨千斤,从今往后,你也不用折磨蹉跎了,来俺部下,俺保你做个丞相,从此没那天皇老子,俺就是青天!”说罢仰天哈哈大笑!

    张生轻蔑地笑了笑。

    孙飞虎瞪大鼓眼,竖着丛眉道:“弱书生!你笑什么?”

    “我笑你不知礼,枉为人,怎做得那半万将领,还夸口青天!”

    “怎说?”

    “我问你,你可知那炎黄、蚩尤?”

    “你这小生,认了两个字,就要来卖弄,你我都是炎黄子孙,俺怎不知?”

    张生笑道:“哈哈!将军自诩将帅,功盖齐天,你可干得过炎黄、蚩尤?铜头铁额,人语兽身,以金作兵,威震天下!”

    孙飞虎泄了泄气,“那祖宗俺还是干不过的!”

    张生愈发笑得厉害了,“你这青天还没白当,还认得祖宗。我又问你,你可打得过文王武帝?”

    孙飞虎急了,抡起大开山斧道:“絮叨书生,你到底要说什么!休要拖延时间,俺没空和你在这舞文弄墨,要挡道,吃俺一斧再说!”

    张生道:“将军要做喜事,本不与我相干,可小生恰巧到普救寺随喜,普救寺依存百年,你我并非晦朔之物,早不来,晚不来,为何偏今日,你我同到此,说明彼此有缘,这是上天的旨意,既然上天让小生插手此事,小生岂敢违抗天命!将军又为何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分青红皂白,对小生好一顿奚落呢?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是来帮助将军您的!”

    孙飞虎道:“滑头书生,你预备怎地?”

    张生道:“相国的小姐眉黛青颦,莲脸生春,有倾城倾国之容,西子太真之貌,将军欲娶佳人,那是天作之合!小生先行道贺!只是将军一来便把古寺围得水泄不通,锣鼓喧天,旌旗敝日,哪像是要做喜事的样子。一来惊扰了菩萨,怎保佑飞虎将军做青天,二来莺莺小姐有重孝在身,冲犯了亡丈,怎放心令明珠配予猛将,三来这杀气冲天,莫说西施、太真,就是观世音也吓得飞了天,惊扰了令正莺莺。”

    孙飞虎怯怯地道:“小子,你说怎地?”

    张生振了振儒袖道:“自古婚姻,三聘九礼,媒妁通言,始为礼成。”

    孙飞虎道:“那是你们儒士的一套,俺一介武夫,没那么多虚礼。”

    张生道:“自是的了,不敢为难将军。只有二事,望将军参考,权当做聘礼了。”

    孙飞虎道:“你小子快说来!”

    张生道:“一请将军按甲束兵,退舍百步,三日之后,待莺莺小姐做完法事,功德圆满,尽了孝心,脱下孝服,着喜服,倒赔妆奁,开了山门,送与将军。”

    孙飞虎思索了片刻道:“这二呢?”

    张生继续道:“二来望将军放了随喜百姓,为天成姻缘积善功德。皇天庇佑,自可成事!”

    孙飞虎道:“你小子休要使诈,待我杀进寺中,截掠莺莺,直接了事!”

    张生道:“小生好意告知,将军自行裁夺,若莽入寺中,不惜那僧众拼死抵抗,几百条性命,到时候烈死个莺莺,尸椁一横,将军也不过得个人去楼空。”

    孙飞虎道:“小子,就依你的办!老夫在这等三日,今已一日,三日之后,若不见娇美莺莺,我杀你个人死楼亡,将你白面书生剁成肉酱,下饺子!”

    张生道:“那小生先行祝贺将军了!”说着拱手作揖,携法聪入寺。

    这边惠明已乔装完毕,扮得那佝偻抠搜样,将书信藏于内腰带中,混入信众,蒙混出了山,籴一匹壮马,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直至二更时分,到了浦关军营。

    左右守兵见状,横叉枪戟,道:“来者何人?”

    待惠明走近借着火光,一路风尘仆仆,油腻大脸混得和络腮胡子一个样,只剩两个大白眼珠滴溜溜转。

    守兵笑道:“原来是村野莽夫!”

    惠明道:“我要见你们将军!”

    守兵怒道:“休要放肆,半夜三更,将军也是你想见就见的?”

    惠明道:“我有要紧事要报,若耽误了时辰,哪是你们这群小厮能担待的,休要作势,快去通报!”说着瞪圆了铜铃大眼,自有一股威怒在。守兵这才入营禀报。

    杜确身披金缕云雁征袍,仍未睡。见深夜仍有人来禀,忙召至帐内。

    “来者何事?”

    “禀将军,门口有一络腮胡子莽和尚,说有要紧事要见将军。”

    “传!”

    一守兵将惠明带至帐内,惠明叩拜将军道:“杜将军,俺乃普救寺一和尚,受义士张珙所托,前来送信!”

    杜确一听,道:“哦!君瑞兄!快呈上来!”

    一辅将呈上书信,杜确拆开读了,时而扬眉浅笑,时而怒目屏息,拍桌大叫道:“我道那畜生逃往何处,原来在普救寺作孽!左右来人!传令下去:人尽衔枚,马皆勒口,星夜起程,直至普救寺,捉拿暴徒,救吾义兄!”

    “得令!”

    接着和惠明各骑一匹马,率过万精兵,披星戴月,仆尘滚滚,赶往普救寺。

    张生这边,一众僧仆和莺莺母女皆在法堂中苦熬,蜡炬噼啪泌油,鼓声一更接过一更,眼看着快天亮了,众人都恹恹心焦,像热锅上的蚂蚁,片刻不得安宁。忽闻寺外马蹄声似天雷滚滚,如千军万马齐发,定是白马将军到来也!张生赶忙和众人上钟楼看了,果不其然:甲溜朝阳银河泻,猎猎征旗似火飘,咚咚鼓响,画角声缭绕。

    杜确驾着一匹雪白玉狮子,如一道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领着过万甲兵冲开贼群,在山门前一字阵排开,摆戟列戈,杜确手执一柄亮银长枪,脚蹬狼皮靴,一身白盔白甲,剑眉星目,威风飒飒,身旁跟着个彪悍和尚跨一匹壮实黑马。

    杜确开口道:“逆贼!浑太师刚薨,丁文雅失制,尔等便欺民叛国,劫掠蒲中,正要寻尔踪迹,捉拿正法,不料尔等在这荒山中掳人娇女,磋踏寺宇。正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今日就要将尔等一网打尽,为民除害!”

    孙飞虎横眉怒目道:“哪来的白袍小子,你爷爷我沙场杀敌的时候,你还在找奶喝呢!”说罢哈哈大笑!

    杜确凛若冰霜,云雁征袍猎猎飘,一柄银枪摽得笔直!

    “狂徒!看枪!”

    说着披挂上阵,骑马飞入敌中,驭着尖枪向孙飞虎要害刺去,孙飞虎架起巨斧,尖枪硬是在斧面上戳出一个深洞,火光四溅,孙飞虎翻转斧柄,欲以砣秤重的斧头直击杜确下肋,惠明快步驱马向前,以铁棒挡,铁棒铛铛断成两节,飞虎哈哈大笑,用尽平生勇力,大叫一声,劈头一斧,杜确身轻马快,擗过钢枪,向后一闪,回手一枪,正中背阔,孙飞虎疼得“啊”得一声,待要挣扎,惠明正刺一刀,血如泉涌,孙飞虎应声倒地。其他三将见状,纷纷丢盔弃甲,下马跪降。其余贼众,皆无精打采,锐气早消。

    杜确道:“其余聚众听着:尔等因浑太师薨后,无人统制,丁文雅恣其酒色,有失训练,错信狂徒,想无叛心,汝等父母妻子,皆处旧营。我今拥强出兵,尔等首领孙飞虎,已被我斩杀,我要杀尔无主乱军,易如反掌,但恐其间有非叛者,吾实不忍。斯:军中不叛者,东向弃丈坐甲,悉归旧营;叛者西向做队,以备死战!”

    言罢,军中皆弃仗向东坐甲。

    杜确接着说道:“为首三将,各仗一百,押入营中,听候发落!”

    三人连忙叩头谢恩!军队各司其事,不在话下。

    杜确这才振了振军袍,走入寺中,张生等人赶忙开了寺门迎接,引老夫人、莺莺拜了。

    杜确道:“晚生有失防御,令老夫人受惊,切勿见罪!”

    老夫人忙道:“将军哪里的话,老身母女命,拜将军所赐,将军之恩,有如再造,恐难以报答?”

    杜确道:“老夫人言重了,这是晚生分内之事,不必挂怀。”

    老夫人命在廊上安排茶饭。张生道:“自别兄长台颜,一向有失听教,今得一见,如拨云睹日。”

    杜确捶了张生一拳,“你小子少来!敢问贤弟:既至蒲中,思兄泣涕淋漓,怎么不来戎帐看我,倒在这野寺中惹些棘手事?”

    张生做肚痛不舒服状,道:“小弟本欲来,无奈小疾发作,不能动止!”

    杜确道:“什么疾?肚痛蛔虫疾?我看你是慕色相思疾!”说着弹了下张生脑袋,顺便拿眼瞥了瞥身后的莺莺,莺莺娇羞得赶忙低了头。

    张生亦羞得满脸通红,赶忙道:“哥哥别开玩笑了,说正经的!哥哥今日有功于国,有恩于蒲民,只在朝夕,朝廷必将重有封拜,小弟在此先行祝贺了!”说着道了一个揖。

    杜确笑道:“只怕我这最有恩的还是有义于朋友,千里迢迢把月老当,救下你那娉娉婷婷美娇娘!”说罢放肆大笑起来。

    张生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好不容易到了廊下酒席,众人酒过三巡,夕阳斜铺,杜确向众人辞别,张生额外敬一壶酒,兄弟二人击掌作别。临了,杜确不忘私向老夫人道:“老夫人若不弃,淑女可配君子也!”

    老夫人谦道:“恐小女有辱君子。”

    杜确上马,带众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