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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蟾宫折桂

    衰草萋萋一径通,丹枫索索满林红,平生踪迹无定着,如断蓬,听塞鸿,哑哑地飞过暮云重。

    回首孤城,依约青山拥,西风送,戍楼寒重,思品《梅花弄》。

    离蒲西行三十里,日色晚矣,夜景堪画。

    萧索江天暮,投宿在数间茅店,西风怯雨难眠熟,残月窥人酒半醒,夜永愁无寐,淅零零雨打芭蕉叶,急煎煎促织儿声相接,无端喜鹊高枝噪,一枕鸳鸯梦不成。

    仆童道:“天明也,咱早行一程儿,前面打火去!”

    水声幽仿佛人呜咽,四野风来,左右乱旋,斜月残灯,半明不灭。都为着一官半职,阻隔得人千山万水!

    华山高,秦川杳,过无限野水横桥,骑着瘦马圪登登又上长安古道!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薄暮东皋望,徙倚欲何依,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现。

    茅檐低小,溪上星星草,醉里乡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潼关那畔行,夜深千盏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终古高云簇此城,秋风吹散马蹄声,河流大野犹嫌束,山入潼关不解平。

    长安道上,只知君瑞艰难;普救寺中,谁念莺莺烦恼?

    清霜净碧波,白露下黄叶,风急雁斜行,离恨重叠。

    袅袅炉烟萦绿琐,浓睡觉来心绪恶,衣裳休整,雾鬟斜亸,香消玉肌,天天都为他,眼底闲愁没处着。绿依依墙高柳半遮,静悄悄门掩清秋夜,梳剌剌林梢落叶风,昏惨惨云际穿窗月,虚飘飘庄周梦蝴蝶,韵悠悠砧声儿不断绝。

    乘间诣朗书斋,开牗视之,非复旧时。

    吟砚干,黄卷堆,冷落了读书阁,几册书,有谁垛?想当日,司马伤春候,文君多病时,残红簌簌褪胭脂,恰恰流莺,催日上花枝,释闷琴三弄。咫尺的天南地北,霎时间月缺花飞。消愁酒一巵,此时无以诉相思,有新诗,有新词,共谁酬和?

    眉儿愁蹙,哭损秋波,冰弦暗尘,懒拈针线,神思不快,妆镜懒抬,腰肢瘦损,茜裙宽褪,好烦人也!

    红娘道:“姐姐往常针线不倒,不曾闲了一个绣床,如今这般闷倦,登楼耍去来?”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轻解罗裳,独上妆楼,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离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咋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似太行山隐隐,似天堑水悠悠…

    莺莺道:“红娘,我这衣裳,这些时都不似我穿的。”

    红娘道:“正是腰细不胜衣”

    裙染榴花,睡损胭脂皱,纽结丁香,掩过芙蓉扣,线脱珍珠,泪湿香罗袖,杨柳眉颦,人比黄花瘦。

    何处忘忧?目断空山明水秀,苍烟迷树,衰草连天,野渡舟横,平芜尽处是秋山,行人更在秋山外。

    张生到京师,已是深冬。

    自古道西洛繁华,不想京师更胜。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街陌九城路,戚里五侯家。又正值开科应举,街上处处是白衣秀士,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张生和几个道友择了一处近考场的旅店儿住下,旅店里人头攒动,三五成群,高谈阔论无素雅。

    一个秀士道:“小子坐则读,行则吟,穷年屹屹苦搜寻,文章惊世无敌手,尽是当年惜寸阴。”

    一个在旁边打着边鼓:“有意思!有意思!”

    一个道:“小子不将穷达付前缘,常把勤劳契上天,人事尽时天理见,才高岂得困林泉?”

    一个附和道:“自然!自然!”

    一个道:“小子言不妄发,写字极有方法,先将好墨磨浓,次把纯毫点蘸,推开净几明窗,展舒锦笺绣札,不问真草隶篆,写出来都是法帖!大字粗如庭柱,小字细似头发,王羲之拜我为师,欧阳询见我唬杀!”

    一个笑道:“早间写个八字,忘了一撇一捺,原道是一笔走龙蛇!”

    说罢,周遭的秀士门拍桌拊掌,哈哈大笑,直不起腰。

    见君瑞听得入迷,一个秀士道:“白面小生,敢问学识如何?”

    张生惶恐,不紧不慢道:“小生读书费力,每在萤窗讲习,常念青春不再,哪更白日可惜。熟读《孝经》、《曲礼》、《博览》、《诗书》、《周易》、《春秋》,诸子百家,篇篇义理细踱。”

    众人直道:“无趣!无趣!”接连散去。

    同行的一小生道:“冯理他!”几人付了房费,各自上楼安定。

    应试一日日临近,张生每日青灯相伴,孜孜苦读,闲时与众小友诗酒茶话,度过了一个暖冬。待到寒风退去,早梅初上,张生和道友们一同去贡院应考,冥思苦想,焦头烂额,忽然灵光乍现,思如泉涌,洋洋洒洒,自觉酣畅淋漓,痛快不已,高高兴兴交了卷,回到旅舍,各自畅谈,张生已是胸有成竹。他日放榜,果然,张生在殿试名单中,喜不自胜,儿时父母的教诲,家乡老伯的期望,还有那蒲州萧寺中的莺莺娇妻,一切都在等着他,唾手可得,更加勤学苦读,日夜吟咏,平生抱负,在此一举!

    殿试当日,张生等一行人,早早就在贡院前等待,晨露沾衣,待到朝阳初盛,贡院门终于开了,张生和众人依次进,立于两廊,半日,终有人发付试卷一张,蜡烛一条,伺候题目。

    果不似以往考试,立意新颖考究,又切合当下时事,激将得张生平生功力,如潺潺流水,源源不绝,直到夕阳西下,张生才交了卷。出了贡院门,雨后初晴,更觉通体舒畅。张生想着,

    这京师就是不一样呵,既有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清新,又威威严严透着森严,马路横阔竖直,廊檐宇阔,府衙官邸,酒肆教坊,参差林立。张生走在宽阔的街道上,看着黄昏里狭长的影子,又想起了小时候,和杜确哥哥偷去解嘴馋的日子,那时候,严父慈母尚在,共享天伦,不论回来多晚,那个檐宇森森的家门口,总有一盏灯为你亮着,总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那儿等待,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双亲都入了土,那个堂深宇阔的家,如今不知又被谁住着?

    想着,不知不觉到了旅舍门口。是夜,玉宇无尘,银河泻露,月华铺地,张生盥洗后,吹息了灯,一夜到天明。

    一日,街鼓动,禁城开,平地一声雷,凤街金榜出门来。街上人头攒动,张生和道友们纷纷出门查看,才挤到半途中,就有同行的应士向他道喜,张生还不信,道是讹他的,接连又有相识的应士见着他喜笑颜开,道他中了,高中了!张生这才信了,和几位小友回到旅舍中来。

    各自道喜:“恭喜!恭喜!”

    一个秀士认出了张生,道:“当日只道他是个呆愣子,没想到竟是个呆愣子中了!”说着又哈哈大笑起来。

    一旁的秀士道:“如今人家凤朝天阙,取笑不得啦!”

    张生忙拱手作揖谦道:“兄台,哪里的话!”

    这个兄台继续道:“探花郎,你看我们这一整店的白面秀才,偏生你就中了,要请客啊!”

    张生道:“多谢兄台抬举,自然!自然!”

    那兄台到张生耳旁悄咪咪道:“去那秦楼楚馆,做个花桥柳巷客。”

    张生一听,吓得脸色煞白,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这一举动又把那群纨绔子弟逗笑了,连忙摆手道:“到底还是个一根经的愣头青!”说着狡黠地笑笑。

    张生忙羞地低了头。

    正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看他张生一日跨马春风里,得意游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