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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域

    (1)

    庞大的天幕以及无垠的黑森林,蓝色雾霭在上方,直到极其远处的地平线下。

    维提着长裙,裙裾险些擦到地板,地毯也不能,那是藏污纳垢的最佳环境。

    维通过蝙蝠的传达得知了涅莫娜那边已经暴露并且受到威胁,很快眉头紧促,但是这并不影响她的貌美,她依旧靠着灵力在脸庞上形成致密的外层来修饰她的容颜。她还可以带着青春的貌美微笑着,这点她魇足了。

    从城堡的下方有一圈山丘,一条宽大的石台阶从入口延续到山底,像是灰色的河流在谷底形成的冲击平原,平原附近种植满了密密麻麻的松树,每一株都直冲云霄,若是正处下方仰望,会觉得天地之宏大,人之渺小。维当然不是亲手种植它们的,也不是托人种植——都是幻境中灵光的能力,满足了维的愿景,具象化了。

    这片黑森林能给她带来沉重而压抑的冷静,她会选择在这里休憩和放松现在的神经,好让自己能够快速的思考下一步的问题。

    天空的光从高处投下,被叶从打磨的棱直,灰色的大地被点缀着温暖的黄光。蘑菇在树根隐隐约约的展现出来,花色不一,伞状。但大多都是灰霾色上顶着糖果的颜色。

    维选择在一颗年轻的树干前停下,在光影交错,灰白更迭的环境下,人们更容易融入自然的魔幻中,从而忘记当下的痛苦,就像一次麻药。

    维深吸了几口怨气,然后忧愁地吐出,脸上显着淡淡的法令纹,鼻梁也没有了光泽。

    对于包围帕尼并占为己有一事,她自己认为是有些过于大胆鲁莽,但是当她看到自己的灵力不断扩大,幻境不断被满足时,那一点一滴的积蓄期待着她能够夺取更多的不属于自己的,散布在这个尘世上更多的灵光,不管它们是否有主人还是已经死了。她迫切的需要灵光,前所未有,而帕尼庞大的生产灵光系统由涅莫娜而被维得知,她明白帕尼就是她梦寐以求的灵光工厂,她无尽的来源,她的后半生。

    维现在又开始踽踽独行,伊达尔的威胁很大,尚且不知道他的方位,涅莫娜也表示他蒸发在了帕尼。那支竖笛早在山麓之战已经见识过其灵容之大。关于笛子的身世来源更是未解之谜,那些怪异的骷髅帮助伊达尔拿回笛子的行为也让维担心她的筹码是否可以在天平上重过伊达尔的能力。

    林间熹微的晨光和蝴蝶在扑窜,耀眼的光色让维更加提不上劲。悠远的地方是尽头,是能力的上限,象征着灵光的总量。这个幻境可以被移动到任何地方,维现在将它移动到了帕尼东北边境的雪山底下,雪景被白色的灵光屏障阻拦着,没有一丝寒冷和雪花介入。

    维沉思了许久,想着想着便睡着了,倾倒在焽光,她的双手苍白,静脉发青像是树脉。

    维突然梦见自己出生的地方,那是一片小楼群,青色的砖瓦红色的楼顶,像宫女一样的女人在水桥上娴静的走着。

    我们我从得知那些来自于只言片语的行动中,透露着什么,这些来自于维的一切,有来自于她的诞辰中,没有错这些来自于她的出生地。她的灵光聚合成灵族的媒介,关于这些媒介尚未弄清楚,她自己也不大理的清这些关系。灵光是一种工具,台阶,一种满足愿望的事物。

    楼群的另一面显得寡淡,人群也稀疏了许多,天空泛着湖色的水波漾,让环境被青翠的生机笼罩,氤氲的水汽从阳光温热的地板上缓缓上空,仙境的氛围。在更远的地方传来霍霍的声音,黑色边框的山群密语着树荫的物语,飞鸟会偶然从树梢惊醒,脱离巢穴震下不同纹叶脉路的叶面。潺潺的溪水划分着这片土地,将大地的资源从萧瑟的北边传入南方的凉喧中,秋杪之季,嵚岑的山也开始放下了秀气的模样,山上的树,岩石和生物也开始换了气色,有种深色皮毛的颜色。

    维大概是遇难思乡了,庇护已经不再为她的心灵康健以提供纯净的颢穹,曾经在那片山清水秀的雅色中她顾影自怜,垂着玫瑰红的手指,手上挽着娇小的柳棬衬托着她姣好的面容,笑靥如花的年纪正是她出生的时刻,自那以后良辰美景再也不够享用了。

    灵光可以感染穿透一个人的意识,让被感染的人意识受到影响,并慢慢接受了它的意图,它的主人的意图,或者对它有利于的意图——灵族的出生不会因为突然出现在集体中而收到社会的怀疑,从而自身被淘汰的风险。一定程度上来说灵光应该也有属于自己的思想,只不过当有了雇主之后它会隐藏这一点。

    维是这么想的,至少是这样,她对灵光的理解实际上也没有与她交手的人所认为的那么深刻,这样一来她就更加在意自己的形象和实力,这也为她带来了不可避免的别人无法拥有的压力。在面容上她时常寻找自信,那花季的年龄和那花蕊般甜蜜的回忆,让她神往的就仅仅在于此,这是她生活的主要动力。每个人都得醉心于某物,否则就难以活的下去。

    旸耀的下午,黑森林中旺盛的树叶一圈圈的向上繁殖,形成一个个耸立的尖锥型,是上了木漆的锥子。寒凉彻骨的风会由各个方向的角落吹入阳光密集的,树叶集群松散的大地,掀起一阵阵泥土的清香和霉菌种子,维只身单薄。却也满意这种状态,因为她需要温度的寒凉来让自己更加清醒的思考着问题,这下午的阳光煨着她的额头到颏部,染的绯红,想入非非的困意会随之而来。明晃晃之间惺忪的窸窣似乎在揉动她的头脑,就像涅莫娜对她的感情一样。我们是非常要好的姐妹——维这么自言自语着,像是在对自己的内心提问,又像是朝圣者地笃定一样相信自己。

    她也听说过水蟒的传说,心存芥蒂,对她的实力想来如芒在背。不知揣测之中管窥蠡测的究竟是她还是那些即将与之为敌的人。外在的因素有很多,她不想煽动中立者,也不想因此放弃眼下大好的时机,进退维谷是维所厌恶的。她明白很少有抉择能够摆平她心中的天平,但是现在天平任何一边都稳定如初,双双持平:她明白这两个选择对自己带来的下场都是在权衡过后同等重要的,她才不愿意放下任何一方。但这怎么可能,伊达尔那未知的竖笛和未知的坐标和她攻击心腹的战术同样威胁性极高,自己可以组成大批的蝙蝠军队,却可以毁于伊达尔那无底的灵容之中。灵容之中也是幻境,它吸食着外界的灵光抑或带着愿望的灵力,带走它的愿望,让它变成对于马上要受击的人来说是平平无奇的,毫无杀伤力的灵光。从前听闻引魔镇有感应灵容反应并且利用灵力外化出对接那些被感测到的灵容的门的法宝,让人们可以穿梭于这些奇幻的幻境之中。不过现在听涅莫娜军方的消息说已经丢失谁人之手了。

    灵族其中最大的劣根性就在于缺乏亲族,它们诞生的来路不明,不来自于任何家庭,所以能够依靠的全是自己。要说家人的话那灵光勉强算是唯一的第一家人,它们协助着灵族就像是亲族对族人的搀扶帮其度过苦难,但是灵光的爱是要自己去争取的,两手空空的灵族最后也会死亡,涣散成一团团灵光给别人使用,唯有其生前创造的幻境还是可以保留下来。

    维的第二个亲人应该就是它的蝙蝠,灵力的派生物,虽然它们没有自我思考的头脑,全然依靠指挥进行自己的行动,但是维依旧把它们当作个体,智慧的个体来看待。其中一个最为聪颖拔尖的蝙蝠是加枭,维给它取的名字,至于是什么缘故她自己大概也在苦于寻找灵光的日子里淡忘了。不过枭是只蝙蝠,它不是夜晚的猛禽,也没有惊人的速度,但它智慧卓然,引领着其它的蝙蝠进行进攻和撤退,它的耳朵格外的长,耳廓两旁长者旺盛的紫罗兰色的绒毛——这使它非常好辩认出来。

    现在维需要两位亲人的安抚了,她摸着依偎在她肩窝的枭,她放出灵光让它们环绕着自己,就像是金光闪闪的白点点缀着她周围的空间,有着华丽和丰盈的美感。

    枭说不出话,只能通过它的獠牙之间吐露着吱吱的声音,不过听起来它也十分低沉,它能感受到维的担忧她的迷惘,它用头部蹭着主人的衣物表示安慰。

    维躺在灰色的草地上忽然想起了曾经途闻的一句话:人活着是依靠着对某种追求的信仰。她只是天生的对灵光敏感,觉得于它密不可分,这可能是她诞生于灵光的一种表现,除了灵光以外的事物已经让她不再感到兴趣,这种生活追求在维的心里已经枯涸,成为了教条,金科玉律。现在的舒适也都是灵光给予的,幻境也都来自于此,没有灵光她的容貌也会因为那恐怖的缘由而衰老。

    维告诉自己,该拿下这场战役。

    (2)

    况诺将伊达尔牵到玉兰树下,告诉他在这里等待他的到来,他要在他的房间内完成必要的工作和所需要准备的道具。

    『我要等待多久?』伊达尔询问着。

    『不需要多久,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况诺又开始不见踪影的忙碌着。

    伊达尔坐在玉兰树下,树梢摇曳,树影被切割成大大小小的碎片,它们躺在地上,躺在这片浮空的土地上。伊达尔盯着摇晃的光,仿佛见到了故乡的河流波光粼粼的景象,溪水潺潺,鱼儿从水中匆匆滑过,连银白的鱼鳞也闪着白银的颜色光泽。

    但是他对家庭已经不再希冀什么了,除了迂腐的父母和陈旧的回忆被沤在城镇的暗流中,他们所谓的经验也开始在伊达尔心中变质,炼金术以及腐坏的愿望。这些事物应该不在属于伊达尔心中了,他把过往的温馨的感觉保留了下来,就像对灵光的保留一样,其余的形式完全忘记了以至于当伊达尔回忆起家乡想不到那枞枞的松树林杉树林,灰白如骨头的碎石路,和斜顶的双层砖瓦屋子,以及阁楼的密闭长满蜘蛛网的窗户而是温馨的包围和无所实物依托的亲情和遗憾的怀念。他觉得自己开始和灵光有一种奇妙的共鸣,就像无意识之中灵光嵌入渗透了他的血管,和他一起感受着他脉搏的起起落落,感受他生命的回响在这回忆的墙壁上。这个时候灵光仿佛极其的活跃,好像地上开始起伏扭曲,有什么东西要蹦出,迫不及待的要去见到天空。伊达尔对这种被入侵的感觉极为陌生和后葸。

    况诺解决了今天最后一封信件,然后找到了好两个霞矩,和伊达尔叮嘱要再三小心地使用它。他和伊达尔很快踏上了征途,而殊不知在那房间内混沌的漩涡中,无数的鸽子从中飞涌出来,在岸上渴望的扑打着羽翼,他们脚上绑着信笺,里面的内容亟待解决,而主人并没有给出回应。

    浪的漩涡中,那脆弱的垂钓平台,已经沾满了恐慌焦急的忧虑,羽毛黏附在湿润潮气的岸,羽毛尖端被风扇的颤颤巍巍,有些已经脱离了地面,在空中做着无规律的圆周循环,天上出现白色的漩涡,与黑色的漩涡形成强烈的对比,仿佛一副油画被自然扭动着,无数飞鸟的残骸在上空的意志中坚强的纷飞。

    一旁况诺和伊达尔在赶忙着前往那最后一个霄霞,在经验丰富的况诺的指导下,伊达而学会保持了灵力的平稳流动,从而保持灵力丝线对霞矩的平衡维持和缓缓下坠的姿态,使其能够保持最大的续航,这样一来途中的几个霞矩倒是成了一个代表里程的象征,再也没有了充能的必要。伊达尔一路上非常感激况诺,而况诺倒是打趣的说他没有在半空向下看那云层晕倒便是很不错了,伊达尔感觉他那玩笑中对自己的浅浅的无意识的贬低揣测,但也有可能是自己在之前的家庭环境下的影响让他产生这种不恰当的猜测。总之一切都非常的顺利,就算有小插曲也会很快消散,大家的目标都在于解救希末于水火之情中,在高度一直的目标意志下,一切苦难和困难都会终将被击败。

    伊达尔累了就和况诺坐在半空休息片刻,遥望着远处渐渐出现轮廓的末尾霄阁,心里自然高兴的难以自拔,伊达尔率先又站了起来,况诺讪笑着也跟着站了起来,随着这位顽强的,对待同伴与手足之中相当的少年,他看到了自己在霄霞从来没有见到的精神,他自己命名这种精神为‘伊达尔精神’。他欣赏的看着伊达尔,就好像这样可以缓解他成日对下方凡俗的城民的需求感到的疲倦。

    待到远处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和庞大时,仙境的感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构架清晰的一座古老而宏伟的石头城堡,石罅隙间流露着煤炭擦拭过的颜色痕迹,青苔在底砖分布的宽泛,就好像给石砖染了一层绿色的保护。城堡的塔楼有五个。其中最高的在中间居后的位置,塔峰有着奇异的棕褐色,有着蛋白石的光滑。

    伊达尔和况诺上了岛岸,这边缘就是平平无奇的野草丛生的平地,但往前看就会发现险峻的山脉,而石头城堡就位于山腰的位置,那雉堞并不整齐方正,有些棱角开始风化出现参差不齐的锯齿,但这丝毫不影响它的威严,反而加重了它的威慑感。城堡似乎从外面来看并没有士兵坚守,伊达尔提议直接进入,因为时间要紧,而况诺则提出了相反的策略。他认为鲁莽非常要不得,越是平静的地方越要警惕埋伏着的潜在某处未被察觉的威胁,只有摸清楚对方的底牌才能行动,但伊达尔哪有这种功夫,他极力反对这况诺,但是对于况诺来说他是要在这里生活的人,他不像伊达尔一样有着外界那种他不有过的体会所沉淀下来的信念和冲动的执着。伊达尔最坏的程度是被驱逐霄霞,不能救出同伴,但他或许还可以在外界活着。而他不行,所以他会更加谨慎去考虑伊达尔没有考虑到的要素,迟迟不肯行动,限制他的因素太多了,而伊达尔没有,对他来说他仅仅就是要一腔热血的救出自己的同伴。

    『我们必须快点过去』伊达尔催促着。

    『还不行,现在未知的风险太多』况诺回答。

    『你不去我就自己一个人去』

    伊达尔沿着燧石沙砾散布的道路向上方的绿野走去,明晃晃的太阳在城堡的塔楼中闪耀着。城堡内部的任何事物都看不见,被封闭起来。

    况诺告诉伊达尔应该小心翼翼,因为他感受到了灵力在前方集中。伊达尔拿出竖笛紧紧握在手中,攥着不放。一路上满路的鸢尾花和罂粟花芳香扑鼻,野草闲花一派令人放松愉悦的景象,完全不像是关押违法之人的场所。

    『真是拿你没办法,卑鄙的爬虫』

    『随你怎么说,我现在只想救她出来』

    『好好好,这样你自己小心也命不保矣!』况诺带有一丝威胁的警告。

    『你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吗?住在这里的你?』

    『我一般不会来这么偏远的霄阁的,因为也没有事情促使我来这里』

    『好吧,那真是不幸』

    『呵呵』况诺摇了摇头。

    随着脚下的地势不断升高,叠嶂的山脉开始趋于平缓,应该到了腹地,山腰一处也就是城堡的脚下,布满裂纹的城墙和石凿里剩余的煤炭,一股陈旧的气息从上方吹过。顶上不止有白云还有淡蓝色的雾霭,它笼罩着城堡的上方以至于隐隐约约感到阴影重重。城堡没有一丝生机,唯一能看到的是在重围的城墙露出一点青头的杉树,那应该是城堡的主人喜爱的树木,当作绿化种植在城堡内。

    伊达尔和况诺已经到达了城堡的关口,但是没有任何人的把手,敞开的大门两侧插满了铁杆子和木围栏上面系着麻绳和各种色号的亚麻布。地上是昏黄的草径和散落的碎石,杂草从泥土缝隙中钻出,些许荒凉。伊达尔和况诺在门口呆滞了一会,他们认为这个地方应该已经被荒废了很久,没有人会造访的地方,他们是许久的被遗弃的时日中唯一的客人。城堡没有被攻占过的痕迹。

    这时况诺说因为这里是霄霞,所以里面的事物必然和外界有所隔阂差异,不应该用外界的城堡来对比此城堡,说不定这只是一种常态罢了。伊达尔赞同这种说法,更多的是这句话给了他继续前进的勇气。

    往里走光线晦暗,像是时间步入了黄昏,橘色的光芒染上了内部的每一处,四壁都是像一派邻里的街市场景,四周布满了窗口和屋檐,窗台上摆满了花盆,种植了许多花卉。内部的房屋基本都是木头制作的,外层用一层岩石覆盖住,让外界以为这是一座冰冷的石丘城堡,实际上里面充满了烟火气息。随地摆放的摊位和储物柜,还有一口水井,上面雕刻着玉虎。地面台阶把地面大致分为三层,每一层都有不一样的风景,而那颗杉树种植在最高的一层,周围围绕着原石堆积成的石圈,人们可以坐上去休息。

    伊达尔发现到了内部也没有任何的踪迹,便和况诺打算开始进入那些屋子中。他们相上了一个檐外楼梯末端的浅色木门,在那门口还随意摆放着一个有着生锈的鱼钩的鱼竿。可是当伊达尔和况诺挨个尝试最后一起合力也打不开大门的时候他们似乎意识到什么,他们尝试了别的屋子,同样打不开,他们这才肯定了自己刚才的猜测:屋内关押着违法之人。虽然不能说绝对的正确,但是他们已经开始意识到这种事情了。

    伊达尔敲门呼喊,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况诺提议爬墙到城堡的站道上,看看上面有没有活板门可以打开通往下方内部。他们顺着繁杂的屋檐和栅栏轻松地爬到了上方,现在他们可以一览无余这城堡上方的美景,原来他们的后方还有一大片的云杉林,湖泊静静的躺在阴森的黑色中,大地显得灰灰沉沉,阳光很难完全照射到那片森林。他们选择的登陆地点要是那片森林要到达城堡这里的难度就更大了。况诺找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处可以通往下方的门,伊达尔伸出手示意况诺先停息一会。

    他把笛子对着嘴边,轻轻的吹响它,就像随着自己的气息一样呼吸着,顺着自己的呼吸笛声冉冉升起,旭日东升的明媚之感,很快掀起了一阵生机,仿佛云朵全部退散,雾霭消融,天空放晴,湛蓝的天色上耀眼的焸光逐渐明朗。况诺都为之一怔。在乐曲的途中,那些神秘莫测的骷髅又出来了,天天和灵光打交道的况诺一下子看到了它们,标识惊讶,甚至比看到一百个色彩鲜艳的爬虫还要惊讶。他没有打断闭眼吹奏的伊达尔,静默的观察着这些骷髅,它们手舞足蹈,不知随云的样子反而勾引起了况诺极大的兴趣。况诺上前去试探它们,它们没有抗拒,况诺感觉到一阵冰冷就像是死去的躯干一样刺骨的冰。它们就是普通的骷髅,不同的地方在于它们仿佛有生命一样,是灵光给予它们的,它们来自于伊达尔的笛子中,诞生于那吗?况诺不太明白,但是这样足够有趣,他和骷髅们无声的互动着,玩耍着,这短暂的一阕乐曲中他得到了无穷的忻怿。大概是和爬虫那样让他记忆犹新,它们奇特和多变的表情在空洞白森森的骨头上表现的淋漓尽致,这都是爬虫所不能及的。

    当伊达尔阕终时,骷髅们没有走。伊达尔向它们问好,它们之前已经救过他一次于蛤蟆的口中,他感激它们,哪怕它们长的一副象征死亡的样子。况诺向伊达尔询问关于他和它们的关系,伊达尔一笑了之,然后又说自己也无法揣测这其中的关系,它们好像天生就会跟随自己,随着乐曲诞生。

    骷髅们盘坐在一起,互相交换了肢体语言,然后朝着伊达尔那边走去,伊达尔表现的像重逢旧人。他抚摸了它们的头骨,然后放任它们。它们走向一处角楼的墙壁,那个地方和别的角楼没有区别,但是其中一个在藤蔓攀附的岩石上用灵力凿就着什么,像是钻子一样。石屑很快剥落,但是这栋城堡以关押犯人为生,那么对于物理破坏基本无所畏惧——骷髅很快发现它只能钻去它的外皮一层浅浅的石膜。再往深处就有灵力填充,钻入的时候就会感到灵力在排斥它们,这是一种制作人的愿望,他明显不想让任何人进入里面。但也有虚荣心,才会让来访者进到城堡参观他的巨作。一座史诗(就建筑而言)。

    另外一个骷髅发现了城墙上的另一处破绽,那是一块松动的石砖,每每踩在上面时就会发出剧烈的摇晃,似乎关押了能量巨大的野兽。它们合力搬开了这个石砖,还没等伊达尔赶来它们就消失了。伊达尔和况诺看到了一个迅速扩大的光帐,很快覆盖住他们,他们和骷髅一样消失在了这个光帐中。伊达尔在更多时候表现的不是畏葸,而是兴奋,而况诺则和他的言行完全相反地表现出保守迎战地样子。

    他们出现在一个偌大平台上,四周上空分布大大小小的书籍,每个都至少有车轮那么大,最大的堪比房屋。

    况诺说如果这是幻境那么它的初体显然就是书籍,伊达尔不解地问何为初体。况诺说就是第一样带入光境的物体,以后光境的发展会随着初体而展开宏大。伊达尔对光境也是一知半解,大概可以论为幻境的另一种形态吗?况诺才明白原来伊达尔对灵的认识还没有全面,甚至只是冰山一角,浅浅的理解罢了。他于是和伊达尔说现在救人要紧,他顺带简短的和伊达尔阐述光境就是没有副作用于人的幻境,而且可以制作多个。伊达尔愈发迷惑,幻境的副作用在哪里?还有光境的各种消息他还想知道,可是现在最重要的是走出这里。

    况诺说这个有可能是幻境但也有可能是光境,因为如果城堡的本身就是幻境之中的一物,那么这个书籍环绕的领域就是第二个领域,那么可以断定这些都是光境,只有对灵力非常熟谙的人才能运用光境。

    头顶回旋的书籍有的敞开着,有的紧闭牙关。伊达尔试图用竖笛进行灵力吸收的活动,他举起笛子可惜没有反应。他们看到了骷髅们在另一头,被一本书给限制住,压制住,那本书的文字一个链接着一个形成锁链束缚着它们,大家都束手无策。锁链没有办法给破坏,骷髅们看起来十分痛苦。况诺忽然意识到什么,告诉伊达尔赶紧收回笛子,然后赶紧逃离这里,不论用什么方法。况诺怄气之于伊达尔,他回想起之前来这里工作的时候负责人是一位长发清扬的姐姐,成熟又有着甜美的笑容,她告诫他这些书籍就是一种灵力,它们会以自己的方式在你身上写下条令桎梏你于它们的囹圄之中,至于到底是如何的桎梏就要看你的运气了,严重的甚至会让你痛不欲生。她是霄霞的管理者,现在不见其人,其实当秩序体系稳定的时候,管理者也无需成日呆在霄霞。

    那些骷髅表现得昏昏欲睡,生机感全无,好像失去了灵魂,况诺和伊达尔说这些骷髅大概被那本书中的文字限制了,它用文字制作的条令以灵力的方式打在骷髅的身上,给它们写下游戏般的桎梏。具体的桎梏显然猜测不到,但是可以琢磨大概的,有关于夺取生物的活力的桎梏。

    这时他们脚下开始出现纹理,线条将平台划分为众多个方形平台,每个小型平台开始各自相离,距离逐渐拉大,况诺和伊达尔没法同时站在一块平台上,于是他们分开了。骷髅们在被上完桎梏后便钻入石头里,像往常一样消失,但是缺乏了活力,像是被动的陷入。

    每一本书都开始站队,一次对准一块平台,向下发射文字的枷锁——伊达尔深刻的明白,原来这个机关就是让那些试图闯入城堡内部的关押区域的人尝到苦头的,并且无法躲避,每个石砖上都停着一本悬浮的书籍,它们飞速地闪动这书页,一页一页的划走,寻找最合适的枷锁给不幸的落水者套上。

    况诺和伊达尔束手无策,这简直是作茧自缚了。况诺抱头苦思冥想,伊达尔站在石砖上观察周围。

    『喂,你不是说你是制造灵光的吗?赶紧把求生欲扩大,释放灵力抵消回去啊』。伊达尔紧接说『我还没见过你的灵力长什么样子,俗话说相由心生,灵由心生也是一样的,一天天喊着爬虫的人,赶紧释放你的灵力啊,别再在那抱头当懦夫了!』伊达尔大吼着,在嘈杂的翻书声中,他的声音显得很渺小,大部分声音似乎掉落在底下黑魆魆的虚空之中。

    『不!我得思考,只有足够的思考才能让我下一步更加贴近活下去的意义』况诺依旧将头埋在腹中。

    『来不及了!』

    『我也没有灵力!我只是制作灵光的!说到底我不是喜欢战斗的人!我只是被稿件弄的恼火的人罢了!我并不善功』

    『哦不,这太糟糕了,况诺!那我们就要这样被未知的灵力加上枷锁了吗?』

    『那能怎么样?如果运气好不是一个让人崩溃的限制就行了,我们现在听天由命吧!』

    『况诺!』

    『希望我们被加上桎梏后还能去解救你的同伴!你说是吧?』

    『那当然,只要我还能动,我就绝对不会中途而弃的,那是我的伙伴!』

    『勇气可嘉,那么我们就……』

    况诺和伊达尔一起抬起头,像是得到应有的审判一样,那头上的文字向下倾泄,犹如滂沱大雨,闪着阳光。洗礼着他们。

    他们做好了觉悟,甚至觉得当收到文字的环绕时还会觉得这种场景是对自己的审判,应有的罪过的审判,他们会觉得在这种束缚之后,他们就会离解救同伴的道路上更进一步。光芒的文字,如雨倾泻,闪着太阳的光芒,包裹着他们的肌肤。肌肤上有一种黏腻的刺痛,冰冷已经水滴划过肌肤带走温度的微凉。他们开始被这文字的蚕茧给包裹到无法肉眼再也看不见前方,视线模糊。

    等到文字开始稀疏,书本上的文字开始逸散的全尽的时候,文字之茧开始淡化,伊达尔率先用肘部撞击开,况诺紧接其后。

    伊达尔并没有发现任何不适的反应,况诺也是一样,他们检查了自己的官能,也没有发现异常,身体就像从前一样。但是束缚确确实实的加之于他们了,这让他们感到一种未知带来的恐惧,这种恐惧愈发深刻,以至于融入到他们日后的无意识中。

    况诺突然想起,和伊达尔解释到这种束缚可能不是肉体上的束缚而是行为或者思想上的束缚,这种束缚通常不会在当时快速显现,在日后的各种活动中会慢慢体现出来弊端,到那个时候他们就会了解了,来自于自己今天被加上的束缚是如何限制未来的自己的。伊达尔叹着气,况诺双目空洞,仿佛能塞下整个平台。

    更让他们无奈的是他们并不能走出这个平台,即使头顶上方已经没有了书籍回旋。伊达尔联想到幻境的边界就是与现世相链接,那么在光境是否同理。他的意思是跳下虚空,然后就可能走出光境。况诺表示可以这么做,但是可能会在逃离光境的那一瞬间他们会出现在霄霞的空中,坠落在下方的群山中。这样一来和死就没什么区别了。

    『真够磨蹭,我们坐以待毙吗?』伊达尔质问况诺。

    『好吧,一直在这里也不是事。你还挺嚣张的!』况诺好像不是很领情,火红的发丝像爆开一样竖的更高了。

    『那就快点下去吧』

    伊达尔率先下去,他跳的那么义无反顾,况诺迟疑了一会。

    (况诺):难道他没有家人吗,他没有想要依靠的人,所思所恋的人吗?就这么一副责无旁贷的跳下去。

    伊达尔很快像一个白点消弭在底下的黑色中。况诺发抖的腿脚终于迈开了下一步,可正又要退缩时却没有踩稳,跌入了虚空。

    况诺呼喊着伊达尔的名字,不知所云,他内心非常害怕失去再重见霄霞的机会。

    在况诺接近那无限庞大的虚无黑暗中,有种身体被撕裂的感觉,身体被抽离了出去,手被强行贴合在大腿,利索的狂风在手边呼啸而过。

    忽然通的一声,况诺发现自己置身在霄霞的下方,群山上的缭绕青色烟雾和奶油色的云。他放出霞矩,灵力丝线像上钩的鱼线一样飞快的旋转放长,霞矩不停的下坠,开始损坏以维持他不断下冲的惯性。况诺感觉手中都快磨出火花了,勒紧他双手的丝线终于不再放长,他也停留在霄阁的下方。好在况诺准备了多个霞矩,这样他就不因为霞矩的破损而失去再次回到霄霞的权利,这也是当时负责人给他的权力。伊达尔在况诺的头上,略有嘲讽的看着他。

    『你看什么!和爬虫一样,偶尔也挺擅长在天空飞翔!』

    『你是不是跌出虚空的?我看到你出来的时候动作挣扎』。伊达尔又说『不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跳下来的』

    况诺缄默,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你还有霞矩?』伊达尔问。

    『对,我还带了很多,以防万一』

    『给我一个,我的已经损坏了』

    『你不说我也会的,我没那么薄情寡义』况诺摊开手,脸上又有一丝得意。

    『对了,你现在不能上到霄阁,如果到了霄阁时再换霞矩是会被断定损坏了霞矩而失去资格』

    『那我该怎么办?』

    『达到和霄阁一样的高度时,再换上新的霞矩,这样就无事了』

    『况诺……』

    『嗯?』

    『谢谢你,真有你的』

    『小事一桩』

    『你可真不客气』

    『是你给我的资本啊』

    『哈哈哈』

    他们在一片嫩草上着陆,拿着新的霞矩,果不其然的毫无问题。

    灯心草中间长着龙胆花,它花蕊中那晶莹的水珠倒映了天空的全部,蓝的让人发懵。一旁还有膨胀的绣线菊花和垂着花瓣的紫罗兰,它的花瓣上同样汇聚着许多露珠。这里可以看到之前他们登陆的地方,这里和后片那黑色的杉树林美好太多,那里不知会有什么危险的野兽潜伏着,到处都是高耸的树木阴森的光线。

    时日也不早了,城堡就在前方,他们还得上路。伊达尔听着风吹过草丛的窸窣声闻着馥郁的花香感叹到这要是一场旅行该有多好。况诺拍了拍伊达尔的肩膀提醒他注意将视线放在前方的路上。伊达尔看着略微带有迷雾缭绕的城堡和这田间町畽,一畦畦的绿油油的草地好像引魔镇西边那种马场的草野,涂刷了木漆的栅栏时常被他当作跨栏的玩具挑战。这种光景就呈现在眼前,当时的父母还是那么的宽松管教,允许他自家旁的小径穿过林子和石缝里湍湍的河流,拾起几个河沙里泛白的鹅卵石然后带到草场那边和同龄玩起划分土地的游戏。那样好的景象好像就在眼前,又似乎很远,在远方微弱的箔纸上颤颤巍巍的闪烁着,很快消失了。伊达尔下意识举起双手去抓寻,最后扑了个空,被况诺再次教训了一顿。

    况诺似乎也能看出伊达尔有心事。他偶尔瞟一眼神情恍惚的伊达尔,面带忧伤。

    (况诺):是什么让他忘记了要去解救的伙伴,真的有那么重要,那么吸引他吗?

    伊达尔停在原野上,他从一开始步伐缓慢到最后伫立在泥土上,成为了一座雕塑,他的眼中的光凝固了,不是干涸,而是单纯的凝固,再也不关注其他事物。况诺叫他的声音成为他世界里遥远的回音,传到了颢穹之上。

    伊达尔看到了那连绵亘远的,蠖屈螭盘的落日色草径在丘陵上躺着,安详的引领他来到过去的世界,灵力在涌动,身体追随。他下意识奔跑起来,草地沙沙作响,况诺跟在伊达尔后面劝阻不住。他看到了远处那趋于平缓的平地上闪着让人希冀的光芒,比太阳还要耀眼,它内部涌动着,像是地心的岩浆却感受不到炽热。那种光芒带来的希望靠近的愿景,是一种无法遏制的愿望,它很快转为一种力量,促使仰慕它的伊达尔以飞速疾驰朝向。况诺感觉再也追不上伊达尔了,他坐在较高的草地上看着底下伊达尔奔向远处耀眼的草地上。

    一种愿望,一种力量,伊达尔找到了对从前的那轻而易举就可以采撷的欢乐。在田野,马场的泥坑,栏杆上,还有一旁硕大的毛榉树下。那种欢乐渐渐到来了,伊达尔露出前所未有的天真笑容,好像之前种种漂流的经历封锁他内心的枷锁释放了,他显得步履轻盈,如旅仙境。他化身一阵风,向美好的自然靠拢。

    可是他发现自己却无法接近那里,每次到了终点,就会有更多的草地出现在视野中,更远处的光芒更加吸引他。他就意志顽强的继续向着那边奔跑,直到筋疲力尽也无法穷尽。他似乎明白了,这是枷锁,那城堡的机关给予他的桎梏,对他试图闯入监狱的审判。

    他对欢乐之感开始有着无尽的贪婪,并且永远无法达到欢乐之土,一旦令他心之向往的瞬间,便会成为虚无的追求。这就是伊达尔的桎梏,他没有忏悔,擦去脸上的汗珠,眼睛闭合,应疲乏之声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