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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理门之寻(深渊的盘缠遗迹)

    安吉鲁尔眼前巨大的,耀眼的,灿若星辰的光芒下,他感受到沁人心脾的幽凉,在他的脚底下,踩着的都是蓝色的水晶地板,打磨的极其光滑,熠熠生辉,闪闪发光,甚至能够听到那种闪亮的叮铃声。慢慢的,随着月亮的升起,地板不在光亮,而是成片成群的散落般出现在连绵的宽阔之中,地上长满了水晶幼芽,于之前相同的是这里也分布着湖泊,只不过面积之巨大相比于之前的大了将近二十几倍,一些湖中的屿有着喀斯特的地貌形象耸立在湖泊之中。安吉鲁尔看着月亮,才发现,自己面前那片黑暗是湖泊后面巨大的山脉,在幽蓝的月光透过稀薄的云层的照射下变得森黑恐怖,它的轮廓和一只恶魔的铠甲一般,上面长满了柏树还一些细长的草,不过都是漆黑的。湖泊倒映着月光的幽蓝,本身也变得更加平静寂静,安吉鲁尔在湖泊的右侧看到了月光倾斜的缓慢光芒洒在了一栋平顶的大屋子那,看起来像是中型礼堂。不过上面也已经藤蔓盘缠,石砖上到处也都是裂缝,很多都住满了蚂蚁。

    安吉鲁尔知道这是幻境,范围是有限的,而且最好走的路只有前往那个屋子那边,背后已经是一片漆黑不见双手的环境,他不会选择冒险,前面的话都是湖泊和黑森的山,只有那边可以去。他岔开了一些茂密的植被,将枝叶全部压在脚下,踩出一条小路,终于穿过树丛,来到了它的面前。安吉鲁尔不知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他总是能够感受到那个屋子里传来的风的梭梭声和幽怨的呼啸,那种持续而长久的声音吸引了他。他朝着有窗户的那边走去,窗户比较高,他扒着窗台支起身体才勉强看得到里面的情况——里面什么也看不见。

    他不甘心,他来到湖泊的边上,发现了一些闪亮的水晶碎片,他捡拾了一些回来,扔在透过铁丝网的窗户扔了一点进去,奇迹的发现:房间内开始缓缓被点亮,是里面的灯具开始因为水晶碎片的介入而开始发出微芒。他继续扔,继续扔,因为这还不够,因为除了能够看到灯具以外再也看不到别的,里面实在太黑了,连光芒都可以吞噬。他正准备再扔一些的时候,月亮忽然变得摇摇欲坠,然后坠落在地平线下了,一道惨白的光痕。屋子随之消失了,然后还是那片蓝色的水晶地板,和他刚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是一样的情况。

    他坐在地板上,感觉水晶的质地脆弱而干燥。他叹了口气,觉得这里不是那么的简简单单的就能够突破,自己还是太大意了,他现在想要出去也都是一件难事,月亮只有在升起的时候屋子才会出现,那个屋子是他的突破点。然而他觉得只要自己去取湖泊边上的水晶时,月亮就会坠落,这仿佛是一种保护机制。这样他必须得在下一次月亮升起的时候,再去考证一下自己的猜测,如果是真的的话,那么自己可能真的就要到湖泊的那一头绕过到山的后面看看了,这里的天色永远都是夜晚,月亮在与不在都是。现在除了地板的水晶提供的光芒以外,四处都是漆黑无垠的,天空上仿佛涂满了墨汁,随时都可以流在他的头顶。

    他打算等待一会,如果还没有变动,那就起身前往山脉那边。在漆黑无垠寡言的氛围中,他感觉到内心的跳动都非常清晰,他想找着一个可以隐匿下身子的地方,可惜周围的平地让他放弃了,他不停的观察四周,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虚无中,他紧张的感觉油然而升。

    直到当他的视线注视到脚底下那些水晶碎片,晶莹剔透,芒光四起,就像蝴蝶的鳞粉洒满了大地。地面上不存在真实之物,眼见的皆为震撼。这时月亮又开始悄然升起,徐徐的月光重新挥洒在地面,眼前的湖泊又出现了,自己回到了那个深黑的月夜,但是自己的位置似乎也回到了起点,他为了确认,来到树丛发现确实如此:那个曾经被他碾压出的小道已经不见了,一切恢复了原状。安吉鲁尔尝试使用灵力,虽然他现在极其不想再次使用灵力,对他来说这是生命的代价。然而灵力却意外的可以使用,在幻境中这些灵力表现的很不错,很有活力,越是这样,他越是不忍心。于是他还是收回了灵力,将自己的步履再次踏向树丛那边的礼堂似的建筑。这次他没有往里面扔晶石,而是选择直接进去,他尝试推开大门,里面未知的呼啸声让他有些胆寒,他硬着头皮做了下去,推开了那腐朽不堪的紫檀木门。一声嘎吱声后,木门竟然直接扑通一下倒地了,铰链完全生锈脱落。

    安吉鲁尔观察四周是否有东西注意到响动,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只有那湖泊产生了一丝丝的涟漪,波纹传到了很远的山脚下。他回过头缓缓潜入里面,地面冰冷的气流在脚底回旋,像是野兽呼吸的冰冷气息,十二月的寒风刺骨。那些灯具因为灵光而发光,照亮出这个大厅的样子:四处有序地摆放着以四个椅子围绕一个桌子为一组的圆圈形,中央有一个巨大的高台,像是讲台,讲台上摆着一架三角钢琴,琴键已经蒙上了灰尘。在大厅的另一头,也有一个小小的高台,上面摆放着一个人的石像,人的样子很奇怪,头和右肩膀扭曲在一块,还长了一对恶魔般的翅膀,石像后面是画卷和内嵌的书架,书架上空空如也,像是被洗劫一空了。不过回过头来看,那些桌子上,地板上,包括画卷上,都是空空如也的,仿佛没有了生机,被夺取了一切,只有几个明亮的灯盏刺眼地悬挂在屋檐上,发出孤独的昏黄灯光,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他往里面走,在高台的背后,还有一条深色地毯铺着的走廊,往里面就是一扇门,两旁的墙壁上印着绿白相间色的烟卷纹,空气中有种海岩的味道,灯光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变得有些幽绿色了。

    他试图推开门,这个门不像之前的那么容易推开,反而坚若磐石。他注意到门上的把手实际上画上去的,十分逼真,色彩的暗淡和把手的老旧同步了。他踹了几脚,没有反应,于是索性后退一大步,然后使劲再次飞踢过去,他不想使用灵力,用灵光照亮灯盏已经算最大限度了。这一次飞踢将大门给踹出了一个大洞,木门碎片飞向了里面,但是没有听到落地的响声。安吉鲁尔将头探过洞口,他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那门后竟然不是房间,而是一片悬崖,而火红的悬崖下面便是幽蓝的城堡地牢,高耸而且幽森。悬崖下面有着巨大的空间,最先能够看到的就是一个粗厚的墙壁上的道路,上面有间隔的分布着插有火把的石柱。

    他在想,突破点应该就在这下面的遗迹之中,悠远的呼啸声也是在这里传来的,底下的空间应该是巨大的,根据风声传来的方向时常变换,所以判断应该有多个岔道口,风声穿过缝隙的声音也可判断那些裂缝大小不一,千奇百怪。

    安吉鲁尔先回到了那个会议厅的地方,坐在雕像下庞大宽阔的石面平台上,他环顾四周试图寻找一些通道通往下面的深渊底部,这个当然是一种虚妄的幻想,之后他便开始收集帘布和绳子绑成长绳,但长度远远不够,起码还差了一二十米,但这个高度跳下去似乎也不会有太大的伤害,但是就是无法上来,如果摔伤,就要在下面一直困住了。

    他打算前往外头看看,可是那个被他撞开的木门已经消失了,变成了一个挂着一副月亮油画的鹅黄色墙壁,这个把戏似乎在嘲弄他,他再也忍不住使用灵力,以巨大的沙之柱撞开这堵墙壁,连同挂画一起撞得粉碎。可是外面却还是一片会议厅的样子,当他回头看自己曾经路过的那个摆满椅子的会议厅时,却发现后面变成了那堵墙壁,只是月亮挂画变得暗淡了一些。而前面如同之前走过的场景一样,重复再重复。

    他拿起自己的绳子,寻思了一会,想到了一个奇妙的办法。他截取了半截绳子,留下了一半,然后继续往门口走去,重复用灵力撞开墙壁,果不其然,那半截绳子出现在了新的空间。于是他想着在墙壁碎裂的那一刻,捕捉到旧会议厅的绳子再来到新的会议厅,那他就相当于多拥有了一半的长度的绳子。方法想起来十分简单,但是做起来却不那么容易——他发现在不断更迭的会议厅中,那新旧交替的循环中,想要抓住那旧走廊变成墙壁的那一瞬间是非常艰难的,即便他已经多次尝试将绳子放在了更迭的边界,那是最近的临点,超过的话就不起复制的作用了。

    他的沙巨人试图阻拦走廊被黑暗代替之后转变为墙壁的过程,但是直接被黑暗吞噬了手臂,一大团的灵光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有些曾经主人的痛苦的回忆。安吉鲁尔最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场景,他瘫坐在地上,失落地捂住流泪的双眼,他脆弱而难堪,他自责而羞愧,他困在这个会议厅和昏黄的灯盏里无限重复着悲哀的行动,直到精力耗尽,消失殆尽...

    他的痛苦总是接踵而至。抱怨的灵魂在上空,游离在灯盏的金属边框和木头的天花板上,整个房间都开始蔓延着他的灵力,他试图用灵力最后殊死一搏,他要撑爆这个空间,消耗剩下最后一个灵石和体内所有的灵力,沙巨人想要试图阻止他,但是也在这强大灵力环境密度下动弹不得。房屋出现震动的迹象,但不明显。他以失败告终了。

    他静默了片刻,于是打算重整旗鼓,改变方向,回到那个半截绳子旁边,这个时候末尾的走廊的墙壁坍塌了,石块全部在摔落在地上的瞬间消损为灵光,然后被地面吸收。而那通道后面,是一条已经铺好的道路——一条绵长曲折的之字形灰色台阶,一直通向遗迹的底部。他还是打算带上自己的绳子,哪怕只有半截了。底下幽蓝的焰火和森黑高挺的巍峨城堡堡垒让他望而却步,心生恐惧。他虽然害怕,可依旧顺着这条台阶缓缓下去,沙巨人也恢复了原样,是那些墙壁的灵光从地表涌流到了它的身体重新填满了他的框架,而安吉鲁尔还有一些灵力的余留,虽然上次的撑爆空间的实验没有成功,自己也是尽全力在绝望中最大程度消耗灵力,但是自己还是没有完全使用完灵力。

    之字形楼梯没有任何扶手,狭窄而陡峭,每一步都要极其谨慎小心,在拐角的地方更是只有一小步长宽的平台,每一个台阶跨度很大,而落脚的地方狭窄。仿佛随时来一阵大风就能够将安吉鲁尔吹倒,他半蹲着,降低重心维持平衡。过长时间的注视着亮白色的台阶让眼睛疲劳无法识别出台阶的边缘,他抬起头望向黑暗的洞顶,眼前昏暗发黑,大脑昏昏欲坠,这时一阵风猝不及防地吹来,将他吹倒,在栽向距离有二十米的悬崖前,他的沙巨人在后面拉住他。他对沙巨人感激涕零,重振旗鼓起来。沙巨人可以在脚底下释放灵力,维持悬浮的状态来让自己下台阶,实际上,它可以直接跳下去而不受到伤害,但是它的选择是对的——它跟在了安吉鲁尔后面。

    安吉鲁尔向它道谢,而它只是点了点头。他现在的灵力塑造出来的生物还没有能力说话。在漫长的下台阶过程中,沙巨人永远跟在他背后,和谐而令人安心。尽管在不断接近地下的时候,那些黑暗的粒子和光线就越来越近,让他们的身影几乎都被黑暗吞噬,剩下空荡的脚步声。

    他们终于走完最后一个台阶,来到地底,脚底接触地面的第一感觉就是地面上全是泥泞和发霉的味道,好在风流通,这些气味不至于过于浓烈,在左手边那里的巨大洞穴口透亮着光芒,传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显得暗淡,在光芒和触及他们这暗淡的环境的之间还有一段暗无天日的道路,那里没有城堡的灯火,也没有隧道的光芒,就是一段令人害怕的未知之道。

    他们来到城堡遗迹的下方,到了这里基本上已经看不清仍和东西了,少数的黑色粒子在空中漫无目的地飘荡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他们环顾了一会,终于看清楚门口,显然是紧闭的,而且不仅如此,还有两只看不清形状的生物在铁门上面。安吉鲁尔用灵光照亮了,发现那些是一团已经被污染的灵光了,它们的使用者是一个绝对恶化的人,只有被这种使用过的灵光才会散发出这么邪恶的气息。那种灵光在被安吉鲁尔的灵光照耀的时候显得极其恐惧,然后在一阵剧烈的蜷缩和扭曲中越来越瘦小——成为了灰烬。

    门口因此一下子就被打开,里面却是另一幅天地,他终于直到那些风声从何而来了——那些的风都来自远处的塔楼群。上空是外界被遗忘的火红的太阳,但他却发不出一点光芒。油墨般的云层和天空一层层地铺盖在天幕,远处是烟雾缭绕的尖顶塔楼群,它们与周围的岛隔绝了,云雾的下面蕴含着金光,同时这种光也让塔楼群和四周的高低悬浮的岛屿隔绝开了。在塔楼的背后有着一个更加高大的建筑,上面矗立着一具更加高大的雕像——一只两只耳朵都化为了长长的尖刺的鼹鼠,而骑在鼹鼠的头上的那个雕像他似乎在哪里见过,对了,在那个会议厅的地方,那个书架附近的雕像。

    这里的光芒大部分都来自于地下那些虚无,没有可以支撑脚底的东西。他听到了什么在呼唤他,那是一个从云层上传下来的声音。他抬头看,什么也没有,除了那个让人头晕目眩的黯淡太阳。沙巨人将他扛起,他坐在沙巨人的肩膀上,让它帮助他越过这些岛屿和塔楼群之间的光雾。沙巨人站在岛屿的尽头,底下就是狂风凌乱的金波荡漾和云雾缭绕。沙巨人奋力一跳,没有任何的助跑,那一跃,似乎像是飞起来了,在空中停留的时间是多么的漫长,头顶上的融化了的油墨云层是多么的动人,天色布满这种渲染的色彩,美的令人窒息。他坐在沙巨人的肩膀上,感受到高耸的地方空气是多么的凌冽,而自己的脚下又是多么的高耸,风声在耳边不断划过。这一个时刻就像自由的飞翔,在这油画的世界里,向着塔楼群飞翔,留下灿烂的痕迹。

    远处塔楼的中央是一个较低的平地,在高出他看到了一个周围环绕着挂满风筝灯的柱廊,斑岩石柱间有一座喷泉,潺潺的流水不停地淌入高塔左侧的侧翼的宫殿大厅,不停地流入那厅中贝壳状的青铜色水池,朱缁的池壁上泛着银色的光波。喷泉的对面,有一处四棱柱体上闪耀着月光狄安娜女神般的翡翠石板。

    他感到开始坠落,一直一直的下坠,直到和沙巨人一起落在主岛上面。焦黑的地面上镶嵌着鹅卵石大小的红色原石。这是炼狱吗?安吉鲁尔没有见过什么是真正的炼狱,他最接近炼狱的时候恐怕就是出现在父亲的葬礼上,看着鲜红的牡丹和惨白的栀子花堆叠在父亲的闪长岩墓碑旁,泥土的清香来的不合时宜,反而让人潸然泪下。那个时候就是他最近接近炼狱的时候,现在再也没有了这样的体验,父亲已经死去。他明白自己只是灵族,是父亲收养了他给了他一个健全的家庭。

    沙巨人沉重地呼吸着,安吉鲁尔双脚疾步在它的后面,沙巨人似乎找到了一处入口,虽然也是封死的,但是可以使用蛮力直接撞开,果不其然,那些脆弱的石柱和生锈的铁栅栏不堪一击,第一次撞击就被撞得弯曲九十度,一些结构分崩离析,灰尘扬天,到处都散落着石砖的碎屑。

    这是一座古老的,哥特式风格的塔楼群,与城堡不相同的是它没有角楼也没有内外城之分,中央的空间和一般的城堡比起来相形见绌。地面是打磨光滑的片麻岩,反射着天空上凝滞的色彩,太阳从没有过移动的迹象,它的光线和云团水乳交融,像是一幅水墨画泼在天上并且永恒地不变。左侧大厅的布局单调而空洞,装横似乎都没有竣工,没有天花板。水晶吊灯在风中摇摇欲坠,瞬间掉落,摔在沙巨人的面前,满地板都是碎裂的清脆回响,听的让人发愣,接着外头的余光,这些水晶闪闪发光,像是无数个分裂出来呱呱坠地的孩子。

    水晶碎片并没有一直停留在地面上,反而开始渐渐融入到地下,点亮了那些躲藏在阴暗中的砖纹,像是四月刚融化的河流奔涌在干涸的渠道上,它很快填满了纹理,从四面八方,互相点亮,形成一道道充盈着光的条纹。光线并不分散,而是从纹理的细小缝隙中透露直直地往上射出,如同射线一般将整块的黑暗切割成无数道黑色的小块。沙巨人和安吉鲁尔后退到距离外边最近的喷泉处,晶透明亮的水花并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他示意沙巨人再离远一点,最好后退到自己的身后。沙巨人身上透露着胸有成竹的气势,一直站立在喷泉的前方,面对着这些光线。

    好在很多时候,安吉鲁尔都能够依靠沙巨人,这次他也愿意相信。光线越来越刺眼,直到像是要撑爆地面,把那些砖块当作束缚,那些纹理开始弯曲,和孕妇临产前胀大的痛苦裂纹一样。最终也没有发生太大的变故,后来又恢复了原状。安吉鲁尔注意到身后那块翡翠石板马上就要倾倒坠落而摔成粉碎,他有种预感那样位置的石板坚决不能够被损坏。沙巨人接到命令后后腿一蹬轻松越过喷泉在空中接过下落的翡翠石板,不料那石板之重超乎想象,沙巨人根本没法阻止它的下落。安吉鲁尔告诉它赶紧放手,而这时已经来不及了,它的双手被压在石板下面,地面砸出深深的凹陷。沙巨人的双手前端部分变成了细沙最后化为了灵光消失了。安吉鲁尔为它补充灵光,告诫它下次一定要更加小心。

    那边的光束仿佛因为石板的落地变得更加明亮,最后照亮了塔楼群所有黑暗的罅隙。在那无限的光明中,似乎有一个身影,缓缓地向其走来,步态轻盈,漂浮空中,宛如凌波微步。危险的是,它带着充满憎恨的气息在向着靠近,沙巨人拦在安吉鲁尔面前,整个身体和一堵高大的墙壁一样。但那白色的光影中,诞辰的身形是如此的庞大,它的气场几乎要盖过沙巨人的宽大脊背。在强烈的光明中,沙巨人的身体变得模糊,空气中传来只有在音乐厅中才能听到的悲怆的大提琴回响。在那大厅的中央光芒渐渐消退,剩下了一个极其致密的光痕,像是一刀划开的伤口,还在痉挛之中。

    宏大的和号角一般嘹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塔楼群,每一扇铁窗户都震动的嗡嗡作响。忽然裂口放大,无数奇异的物质从里面喷涌而出,那是一种近乎于灰色的条状物质,流入泉池中瞬间让泉水干涸,让池壁变得脆弱干裂。像烟花一样不断炸裂出来的灰色物质让沙巨人的手臂受到侵蚀,无法用灵光进行修补,他扛起安吉鲁尔瞬间跳跃到对面的石壁上,再一跳到了一处塔楼的顶端,这时太阳开始变得躁动,不断辐射出高能的电子,让眼前的景象开始迷糊游离,有些波动,呈现粒子状。

    安吉鲁尔第一意识告诉他自己很可能解开了书上所说的无人接近的厅堂。书上描述,他们那些探险者团队来到这里大肆破坏生态,导致月亮与太阳失去自然的平衡,太阳坠入山谷,而月亮永久地挂在原来的天幕,成为了一处地方的守卫。

    他想是不是现在的到来再次惊扰了它们原本受创的心?看着灰色物质不断涌出,所到之处开始变得千疮百孔,万物枯萎凋零。再待在塔楼群顶也不是事,沙巨人带着他回到最初来到这的地方,又重新越过了那片金黄色的云雾,不过这次他可再没有兴致去欣赏这在高空停留的美好时光。

    可是那里哪还有那个城堡的铁门!只有坚硬的黑红山壁!随着他们心中的失落,一股巨大的声响再次爆发,塔楼群那边的建筑全部被摧毁,一个个接连倒塌,塔顶摔在地上,滚入金黄的云雾中。白色的裂痕收缩的像一颗幼苗,它吐完了全部的灰色物质,这时云雾开始上身,形成一个半圆形的盖子,盖住了那颗幼苗,幼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成长。它的成长和他们预料之中的不太一样,并没有长成大树,而是向着人形的模样发展,这种趋势即使是安吉鲁尔这样见多识广的人也看的目瞪口呆,心生战栗。

    人形似乎也有了双眼,它缓缓睁开眼睛,它的左眼是月亮,而右眼是太阳。那便是日月交替。它看向这边,沙巨人替他挡下目光,它没有进攻,只是轻轻挥手,无数灵光在其中飘扬,他们脚下岛屿变成了球体,他们身在坑洼之中,就如月球一样,随后再挥手的时候,他们就被引到人形的面前,它有着长长的白色睫毛,和一个雪精灵一样,但是气质散发出来只有冰冷。它的目光里仿佛百感交集,形成了一团鬼火的瞳孔。安吉鲁尔与它正面注视着,问它:

    『你是灵光塑造的,我看得出来』

    它缄默不语。

    『你有如此强大的灵力,我想知道你的主人是谁』

    它依旧缄默不语。

    它的眉毛轻轻抬动,刀光瞬影之间,意识到不对劲的沙巨人立刻朝它发起了进攻,但还是晚了,安吉鲁尔被杀害了,一条巨大的光芒沾染着他头颅的血液洒在了月球上。他甚至都没开始感受到疼痛。但是安吉鲁尔随身携带的父亲的器具——帕帕尼亚!它在这一瞬间将血液与灵光的混合态当作媒介,把安吉鲁尔的生命强行用灵力拼合在一块。但是此时的安吉鲁尔已经死了,他的灵魂无意间来到了伊达尔所在地方,因为这里恰巧还没有被使者关闭,在这阴差阳错的巧合中他在这意外中进入了这个空间。

    另外的世界里,沙巨人也因为主人的死亡而愤怒至极,却还是被人形直接眨眼之间用光芒拆散成一盘沙子。而在这已经没有了生机的世界里,真理门的框架略微现形,大厅的墙桩和穹顶就是它的形态,它和这个大厅融为了一体,所以它无处不在,而又难以察觉。当然,现在的这个真理门已经因为释放了内心积压的伤疤,成功的化解了。

    安吉鲁尔来到了伊达尔面前,这个时候使者已经离去,而伊达尔正准备离开这里前往外界。他见到伊达尔感到很惊讶,因为他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如被拘泥于牢笼的野兽般的灵力,他的身后有着一股庞然的灵力支撑着他推动他前行。他没有察觉,而安吉鲁尔一眼便看出,以他作为灵族的长期经验来说这时惊人而又不得不佩服的。

    『你也是被魔笛选中的人吗?』伊达尔问安吉鲁尔,面对他的忽然出现他倒是没有任何反应。

    『显然不是,我在现实中已经被一个奇怪的光芒杀死了,都怪我太过于好奇和鲁莽,闯入了那个世界!』安吉鲁尔自嘲到『看来我连死都不能圆满,要在这里一直呆下去吗?』

    『并不是,这里是一位使者的地盘,他告知我,我的伙伴已经死于真理门的攻击,而我现在选择去芜境找回那些灵魂前往芜境的伙伴』

    『那就是说,我们还没有死?』

    『是的,因为你我都意外地来到了这里,被使者救下了一命』伊达尔显然不想再继续解释了,他此时百感交集,只想沉默一会儿。

    『我想我得和你一起去,我们会成为互帮互助的伙伴』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说过,这次冒险中我的伙伴已经因为我的失误而丧命,即使有这样的风险你还要参与来吗?』伊达尔移动着浑浊无力的眼球,眼皮像开败的花瓣一样皱纹而垂落。

    『冥冥之中,我认为我需要和你一起并肩,这是我的预感』安吉鲁尔看着伊达尔疲惫的身体,但他散发出来的气场是庞大的。

    『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但是我不介意,我要到芜境,找那个真理门的所在复仇』

    『杀害你的同伴的是真理门?』安吉鲁尔碧绿的眼瞳中炯炯有神。

    『对的,所以我总是咽不下这口气』伊达尔走向光洞里,身影变得模糊。

    『真理门』安吉鲁尔重复了这一个词,然后随着伊达尔一起走出了外界。

    当两位见证完外界这悲惨的景象时,各自孑然的站立在山顶平地上望着天空发呆,此时的天空上是多么的宁静,仿佛那从前无拘无束的引魔镇的蓝天,思想可以放空,信步在原野。安吉鲁尔总是能够会想起在进入沙城成为神被膜拜之前的流浪日子,比起被人左右情绪的日子,他还是更喜欢无人问津的岁月。

    伊达尔却总是回想起作为引魔镇一份子的日子,至少那是一段自己快乐而美好的时光,只是引魔镇误入歧途,在他的年幼时代之前就已经酝酿着一段悲剧了,等到时机一到,它的隐患就突然爆发,而伊达尔即使在重修过后的引魔镇里还是发觉,灵光在影响这座城镇,让他感到压抑,最开始就是体现在母亲对魔笛的执念。在此之前,他多么无知,无知带来的美好是无可比拟的,他就像活在了象牙塔里,没有了外患,内心平和,每天去诗歌班上课,然后放学和伙伴去牧场旁边玩耍,踩着带泥水的小坑。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从回忆中回到现实。伊达尔来到伙伴的尸体旁,他们的灵魂前往了芜境,那里是一个更加多变诡谲的世界。他像安葬艾肯一样,把他们安葬在雪山上,只是简简单单的铺了一层薄薄的雪盖,安吉鲁尔仰头有点费力的呼吸着,一下子来到雪山上,让他有些适应不过来,寒冷他也难以忍受,他长期以来都是在温暖炎热的地方生活的。伊达尔把自己的草黄色毛氅披在他的身上,顿时感觉温暖了很多,上面还残留着伊达尔炽热的体温。

    『走吧,我们该出发了』伊达尔说着便拿出了骷髅给的地图,上面的标记很清楚,现在还有两处没有解开』伊达尔又问道『难不成你破解了两道门吗?』

    『如果那个攻击我的东西是真理门的话,我想我应该也没有能力解开它,我更不知道如何解开它,我早就被它杀死了一次,已经在那死去的我和我的同伴——沙巨人,又何能解开你所谓的真理门?而且怎么可能一下子两个都被解开了?』

    『不是我所谓的,它是客观存在的』伊达尔说『真理门的解开方式很特殊,或许你在无意之间就已经把他解开了,但是两个真理门挨在一起被同时解开是不可能的,因为地图上明显表示帕尼大陆东侧的孤岛上有一处真理门已经被解开了』

    对于这个问题,安吉鲁尔和伊达尔都归为巧合,伊达尔还是不放心,想再请骷髅们出来。这次随着笛子的一响,还没有成为曲子,骷髅们就从地面上钻出,像一只只鼹鼠从草丛的洞穴里钻出,这次他们的精神尚好,伊达尔没有追究过去的事情,而是开门见山和它们询问关于一道真理门被莫名解开的事情。骷髅们回答说真理门的位置是固定的,随机遇到的可能性也是有的,而且能够解开说明那个人实力非凡。

    骷髅们坐在雪上,伊达尔不再有问题请教,而他们没有退场。自他第一次见到这些这些奇怪的骷髅时,它们存在的意义似乎就是当他有困顿和难疑时,它们就会出场给予化解。看到独立思考的骷髅们,伊达尔心中慢慢对它们有了更确切的感知,它们是完全自在的个体,自己却有一种把它们的存在当作自己的所有的私人感受,这是让他最为羞愧的地方。自从从家里跑出,他穿过黑森之林的那个夜晚,抬头看不清月光的不安感就笼罩在他心头,他把那个夜晚出现的骷髅们当作自己安全的港湾,一种心里受挫后的归属,他同时也特别隐藏这种情绪没有表露出。直到现在他终于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羞愧的泪水,分别的泪水,痛苦的泪水,他渐渐意识到很多东西都不属于自己,只是恰巧碰到,就以为永远停留在碰撞的瞬间。

    安吉鲁尔仰望天空,长吁一口气,他的气息恢复平缓,鼻腔内干燥的恶劣感稍微回转,冻僵的四肢有了血色,他像一个刚刚来到新环境的孩子,四处打量着周围,眼睛里反射出白雪的晶莹。他对这些骷髅的出现没有表现得太惊讶,毕竟他已经见过太过灵光塑造的形态,生物,这些骷髅似乎有点更加特别的部分,他也没有表现的很好奇,他开始从懊悔中走出,享受着这从未见过的山顶雪景,极地的气候多么令人着迷,和沙漠的茫茫是完全不同的,它连绵起伏,雪层之间夹杂着黑灰色的山壁,像老虎背上的花纹一样。

    伊达尔走向骷髅的身旁。骷髅们说『太阳快要落山了』

    『是啊,太阳快要落山了』伊达尔看见银白色的地平线确实被夕阳染黄了,云朵在狂风中被撕裂,大地上还是那么的苍白,那么的露骨,见者无不觉得凄惨悲怆。这是一种基于借物抒情的悲哀,虽然他已经重生过一次,他的全身看起来完好无损,但是身心已经千疮百孔,他明白自己失去的东西已经太多,而自己本可以挽留,可因为自己一时的无知导致了这一切,他顿时又从自责里不断徘徊,再次坠入无尽的深井里。

    安吉鲁尔注意到不远处一块隆起的岩石后面藏着一个女人,他前去查看。洛瑞立刻回击了他,他不想让这个灵族接近他,她厌恶除了自己以外的灵族,她总在想自己是否是被灵族抛弃的,现在无意间听到他们的对话就更加坚信自己的诞生实际上就是远离灵族的存在,灵族都在芜境,把她抛弃在了这个世界。她厉声驱赶他,她已经使不上劲了,好不容易从真理门波动范围内挺过来,自己全身仿佛被捆上了铅块,眼睛看不清颜色,有种黑翳覆盖在自己的眼睛上。她像一只中伤的野兽,不断的通过肢体的挥动和狰狞的表情和言语来驱赶这位不速之客,安吉鲁尔好心上前打算帮助她,仍然被拒绝门外。他在想是否要叫伊达尔过来,他似乎在那和骷髅一直凝视着夕阳缓缓的渐变色。

    『你为什么会在这?』安吉鲁尔问道。

    洛瑞觉得他似乎并没有敌意,就把自己的使命告诉了他。要是听者是伊达尔的话那么她的话或许就更为触动了,安吉鲁尔面对她所陈述的遭遇和自己接下来的打算时,并没有起很大的波动,这是他很大的一个缺点,他对别人的信念总是不太在意的样子,觉得自己经历过的足以让他看淡一切信仰的做使,对别人的经历他经常视而不见,觉得他们的信念不够坚定,他也毫不在意这些。

    洛瑞觉得受到了羞辱,她面对安吉鲁尔面不改色的样子,露出凶狠的模样,好在骷髅们及时感到,是它们感受到洛瑞那即将爆发的不稳定灵力,伊达尔见到她时,心中总是会闪出“她就是制造引魔镇洪水的那个人”的想法,但是他总是不确定,因为对引魔镇的疏远和现在太多的眼下经历冲淡了他对那些昔日的记忆,只剩下一些片段的美好和仇恨交织,模糊不清。他学会了放下这些纠纷,一切一下子空荡了,他也体会到了轻盈之感。他不想再纠缠什么过去的遗憾了,自己早就与它们相距甚远,更何况也无法改变。

    骷髅的问话更有温和力,让洛瑞瞬间再次放下了防备,她也感受到眼前这些小家伙不可貌相,它们身上流动着智慧,她可以从其中获取宁静,聊以自慰。骷髅们的问话很简单,和安吉鲁尔不一样,它们只是再问关于她的心情,并且很善于倾听,她一样讲出了当时讲给安吉鲁尔的那段话,不过显得没有那么有耐性了。骷髅们还是倾听完了,没有一丝怨言,他告诉她:

    『加入他们吧,你需要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他们会协助你,而你也可以在他们之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价值』

    洛瑞有些动容,更多的是犹豫于不安。她彳亍的眼神中动荡着不安,她冻得通红的手臂缓缓抬起,又望而却步,低垂着眼皮,不是很情愿,可骷髅感受的到在她内心是有这份悸动的。

    『加入他们不代表你会失去自我,而是获得了一个更加强大的成长环境,你单独作战遇到危机是需要有人帮助你的,不可能完全没有这种情况』骷髅们继续尝试让她打开心扉。

    『是的,你说的没有错,可是我不需要你们』洛瑞的防线依旧没有放下。

    骷髅们完全预料到了,它们没有挽回,反而走的越来越远,直到回到伊达尔的背后,潜入地下,当伊达尔察觉到的时候,这场的帷幕已经落下,他只是见到在洛瑞的更后方出那如同鲈鱼的背鳍一样的山岗,天色越来越晚,这个由岩石和冰雪组成的世界上透露着以晶莹的,抽象的方式折射的光线。伊达尔身上的草黄色外套也被渲染的像是失去了草黄色。

    洛瑞站起身,她的体力已经恢复到了足以使她飞下山了,灵力的使用可以畅通自如,而伊达尔这边也是打算启程了,在山底的西侧,有一大片混交林,里面灌木丛生,而一片巨大的湖泊就坐落在这片森林之中,在金黄的落叶松,鲜绿色的冷杉,棕色的山毛榉中娴静的像一位仙女,而且半山腰的雨雾遮拦了她的面貌,使得她更加令人神往,他们都选择了前往那里,不是一种巧合,而是确实朝着那继续前行才是下一个最近的真理门,它在莫萨尔迷河的源头,阴山山脉处。

    洛瑞飞扑下山,在半空中化为巨大的水蟒,伊达尔在那一瞬间仿佛就明白了很多之前的事情,但是那又如何呢?已经没有人会来为他见证,会来向他表示对他的发现的喜悦。汤汤还在帕尼平定余下的后患,现在看来权宜之计是要和这位自称安吉鲁尔的人一切并肩合作了,他认为他的灵力水准似乎也不差。安吉鲁尔拍了拍伊达尔的肩膀『我们也该下去了』

    安吉鲁尔又说『太遗憾了,她竟然抢在我们前头,不然我们分工合作,就会更快了』

    『不对,万一我们要早于她先解开真理门,那么她那边的真理门就会成为通往芜境的大门,我们还是会慢她一步,而且无法判断她的立场,刚才骷髅和她的对话我实际上也有关注,所以她万一图谋不轨,让我们前功尽弃就更难办了』

    『是的,我们现在或许应该跟在她后面』

    『是的,可感觉怪异的很』伊达尔笑着说。

    『哈哈』安吉鲁尔也笑了。

    他们从未有像今天一样苦涩中带着短暂的欢乐的笑容,这其中又包含了多少无可奈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