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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理门之寻(旧时之雅居)

    下山后,面对伊达尔的还有最后一扇真理门,它位于已经废弃了的一座城镇——云浮镇,十几年前被一场洪水湮灭。伊达尔执意要走在最前头,他清楚不能再畏缩了,面对那些过去的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他的双腿就下意识放缓了脚步,缩小了步伐。即使这样他依旧要走在最前面。

    安吉鲁尔负责收尾,仲冬季节,厚重的云层遮蔽了明媚而温和的阳光,铅灰色的天空散发不出一点热量,经过了一片光秃秃的树林,脚底下全是深红的泥土,灰化土和混合了沙砾和碎石头的土地。这附近异常的荒凉,见不到一点生物的气息。莫萨尔迷河的分流干涸的河床上铺有一层昏黄的沙子,在云层中透露出的阳光的缓缓张开的帷幕下给人以忧愁苍白的面容。

    不久,四周很快降下了苍翠的暮色,伊达尔等人经过了一片白色的村庄,在它们那高大的山头那边还屹立着一座风车。刷了石灰的墙壁,枯干的田野,蓬乱的针叶林,他们拿着村民款待他们的热蜜糖水,缓和地走上另一个山坡,这时那头的风车的桨叶正在最后几缕微风中回转。它切断了余晖,断断续续地洒向凹凸不平的苍茫大地上,给它涂抹上了橙红的胭脂。

    伊达尔想起从前河父亲一起去爬过山坡到另一头的剧院看戏剧的时光,他记得最清楚的是一部叫做“精灵历险”的戏剧,那些帮助女主角脱离迷宫的精灵最后为了帮助她从恶魔的深渊里逃出,双双被恶魔扯去翅膀撕咬致死,而女主人公最终逃离了这个地方。伊达尔这时放缓了脚步,他感受着远处原野的气息,那是森林之间的交界之处,一片偌大的平原,现在不用想就知道它是一派墨绿色的涌动海洋,因为他以前也曾经来过那里野炊露营,玩耍。

    安吉鲁尔绕过他的身子,站立在他的前面停驻下,侧过头,他的脸上被余晖照耀的如同烧红的铁一样散发金黄的光泽『怎么了?不愿意当第一个了?』

    『并不是,我只是回忆起了一些曾经的往事罢了』伊达尔说。

    『哎,往事多磨人呢?像我,已经把往事遗忘的差不多了,所以脚步到哪里都如此的轻松』安吉鲁尔的眼中闪耀着明亮的光芒,那碧绿的瞳孔就像湖水一般沉静。

    『那我确实非常羡慕你,毕竟我还是放不下这些已经曾属于我的当下』

    『不用太羡慕我,我也是有很多罪孽的,这些造就了独一无二的我,你也是,你是唯一的,塑造你的有你的回忆的功劳』

    『我谨记你的话』伊达尔笑着说,赶上了安吉鲁尔。

    『...』安吉鲁尔什么也不说,他并没预料到伊达尔将他的话当作的真谛一般接受了,他的认真态度打动了他。

    洛瑞在后面跳跃着抓着松树上的枝桠,她的弹跳力惊人,几乎可以够到三米的高度,而那正是松树的最矮的枝桠所在的地方,她抓下来了一大把,大概是从树枝一半的位置折取,拿在手上就像大自然馈予的一把松枝剑,她拿在手上不停的摇晃,比划着动作,沉醉其中。天色酒红,暗的已经难以看清她的脸庞,他们决定还是就地露营了。安吉鲁尔将沙巨人召唤出来作为最坚固可靠的守卫。

    天上的银河渐渐明朗,还有流星划过时留下的短暂星轨。星空是一片克莱因蓝和干葡萄红的交织颜色,像是两滴颜料滴入水中水乳交融。松枝轻轻摇晃的声音伴随着大家的困意,很快就催眠入睡了。这个山坡上极其宁静,视野开阔,星光缤纷灿烂。

    伊达尔在梦中又梦见了故乡的场景,只是他这次已经置身于故乡了。他梦中他恍惚的看见自己的父亲在河边汲水,他那黄泥土似的肤色和刚正的腰板,脸上挂着英俊的笑容,一派风姿飒爽。母亲已经在家中做好了晚餐,吊灯上的红烛散发着温馨的光芒,他的心中无比惬意,暖风吹拂着他,就像是温和的手掌捧住他的脸颊。

    他见到奶奶还是活着的,自己内心莫名的想要哭泣。但是他的潜意识已经影响到了他的梦中,他不再变得脆弱,这对于正在处于梦境中的他来说是无名的力量帮助着他,抑制他的泪腺。

    现实中此刻,沙巨人正用它的威严吓退前来靠近的各种生物。第二天,伊达尔觉得自己的眼角沾染上了一些黏糊糊的液体,他如果还记得昨夜做过的梦,就知道这些粘状物从何而来,是那些干枯的泪水的痕迹。

    距离云浮镇遗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途中经过两处迷雾森林,当然也要经过引魔镇,总之,伊达尔决定不能再次逃避引魔镇的一切,在经历了这么多次的冒险之后,他对灵光的认知自然是要高过引魔镇的居民的,他可能会对现在的小镇的一切面对灵光所做出的行为感到低劣和可耻,为自己是这里的一员而感到羞耻。但他并没有为这样的自尊而退缩,他更希望艾伦和希末能够见证这样的自己,但是很可惜,他害了他们。好在现在,亡羊补牢还不算晚。

    迷雾森林是一片温暖潮湿,终年阴雾不散的,植被茂盛且密度极高的森林,没有受到过警示或者看到告示牌的人误入这里就基本宣告命不久矣,因为在这里危险的不仅仅只是迷雾带来的无法走出的困境,还有危险的蛇类和吸血蝙蝠,食肉植物,浑身长满尖刺的藤蔓和灌木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现在交错分布的树周围,它们是静待时机,随时一发毙命路人的杀手。

    想要去到引魔镇最近的方法就是直穿迷雾森林。安吉鲁尔走到进入迷雾森林的最初点,那里立着的是一块巨大的青色石头,上面布满了青苔的纹理。潮湿的天气显得空气湿冷难耐。相比德莱的阴霾潮湿,这里的程度更加严重,何况德莱已经恢复了正常,天气恢复晴朗,只是光球的问题还亟待解决,必须要给汤汤一个好的交代,关于艾伦他们已经进入芜境的事情,伊达尔一直没能敢说出,只期待最后一切圆满,让汤汤认为那只是虚惊一场。

    随着深入迷雾森林,伊达尔发现这里的迷雾并不如从前那么浓厚,安吉鲁尔随手掐取了一个兰科植物的花蕊柱头,看着上面的花粉和粘液,觉得这里花开的异常的早于平常的花期。并且这附近没有帮助授粉的昆虫,风也极其微弱。伊达尔解释道“灵光会帮助它们,灵光无所不能”,洛瑞对这个解释也表示赞同。他只好歪着头表示认同了,实际上灵光的确会这么做。

    藤蔓类的植物缠绕在树枝上,垂落下来就像长发一样,它随时有可能会缠绕住人的脖子,这是十分致命的,伊达尔知晓这一带的环境,将他们带向远处,绕开了这里。在这里没有办法靠太阳识别方向,迷雾将太阳光均匀的散射,形成了一大团云雾般的光晕,植物的生长和方位也完全是混乱不对的,伊达尔在这里完全靠着自己的经验进行判断,每一步都是更加陷入迷雾,最为致命的是,洛瑞此时因为当地的环境而患上了头晕,眼睛浮肿。安吉鲁尔搀扶着她,这样的状况下,特别让伊达尔分心,他关心自己的伙伴,这让他无法专注眼前的路况,他险些踩到深深的淤泥池潭,好在安吉鲁尔将其拉回,他现在可忙碌,一边要搀扶洛瑞一边还要看着伊达尔的状况。

    安吉鲁尔说这里的灵光非常的纯净,但是带有一些共同的目标,这种目标不是很明确或者说不是很明显,所以可能当地人才会随意使用,有些灵光就不一样,它们携带者前主人的意志或者本身诞生时的使命就有反抗性,那么就很难为己所用。伊达尔点头表示赞同。

    伊达尔始终都忘记不了,迷雾森林里的最重要的规律:相信直觉而不是相信记忆。往往这样做就可以走出森林。可是今天却略有不一样了,伊达尔的心智受到了急切救人的念头的影响,他必须要保持对现在紧急状况的记忆,否则太过于忘我会再次让同伴丧失性命。他不得不努力摆脱现在盘桓的状态,即使杯水车薪也还有一线生机。安吉鲁尔从搀扶到背起洛瑞,她的状况不容乐观,愈来糟糕。她开始嘴里说出一些不属于她的性格的话,那些多半是这里到处散布的灵光被她所吸收了部分,导致她受到刺激,想要释放它们所呈现的反应。

    洛瑞脸色苍白,像是涂了一层白蜡,嘴唇发青,还有唾液不断不自主的从嘴角流下,她变得麻木呆滞。看着眼前越来浓厚的迷雾,伊达尔更是着急,他的心不像之前一个人在这穿梭一般平静,躁动影响了他带路的能力。

    安吉鲁尔暂时放下了洛瑞,召唤出了沙巨人,让它带着他们跳出这片森林,但这样一来他的灵光就已经所剩无几了,而且沙巨人也需要灵力来维持,他透支了。虽然成功的跳出这片高大交错的迷雾森林,安吉鲁尔也失去了扛起洛瑞的力气,伊达尔背着洛瑞,安吉鲁尔勉强还能维持行走的能力。这个时候就能看到成片的青灰色的尖顶建筑,每栋房屋之间的水平高度不一,有些坐落在小山上,有些在低地的平坦处,有些建在斜坡上,打上了一层厚厚的基层。街上荒凉,只偶尔见到几个人挑着灵力做的担子把水桶运回猪圈。移动虫蛀的木屋被藤蔓爬满了四处,早早的占领了它的土地和树干梁柱。引魔镇在伊达尔的眼中已经不像记忆中光彩,反而显得乌烟瘴气,缺乏生机,寂静一片。可能是他总是把安旅城与之比较,或者德莱。

    他走向自己的家,那就在不远处的山坡上,被一片柏树给围绕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青绿色道路是他没有见过的,看来期间家附近的路也重修了。他怀着一丝忐忑来到家的大门口,一个已经被蛛网占领的,铁锈斑斑的铜门赫然立在眼前,上面似乎还有很多被敲打的痕迹,出现了许多的不规则的破口,他推开门,门没有锁。院子里什么也没有,草也枯黄死去,家里更是没人,里面的家具都空空如也,只有奶奶的房间还余留着原来的样子,还是她曾经躺过的床。房内的一切都蒙上了不可思议的灰尘,这些灰蒙蒙的感觉令人压抑而且喘不过气,伊达尔忍住在里面驻足了片刻,考虑到洛瑞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了。他最后乜了一眼奶奶的遗照,再也不说什么了。

    安吉鲁尔问他『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想他们已经不在这里生活了,父亲也好母亲也罢,他们的离去对我来说很正常,因为他们本身也不再适合这里,而我也不再想要挽留,对我来说他们或许也就只是记忆中的那段美好罢了,我们走吧』伊达尔眼眸散发着太阳的橘色的光,安吉鲁尔看到他的表情肃穆中并没有悔恨,他没有宣泄愤怒,他与他擦肩而过,微微的撞醒了正发愣的伊达尔。

    『有始有终,有了开始就必然会有结束』安吉鲁尔感叹道,伊达尔对此显得颇为麻木,他并没有仔细听他的话。

    『咳咳!呼』洛瑞忽然醒了,趴在伊达尔肩膀上,风吹起她的冰蓝发丝,遮住了伊达尔的视线,这让洛瑞哈哈大笑起来,她的笑还是有些疲惫倦容,眼角的精神没有提起,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很虚脱的状态。

    伊达尔让她到池边清洗脸,她差点掉进池内。安吉鲁尔觉得她现在还是不具备自己走路的能力,还需要恢复,不像自己很快就恢复了,他瞬间有一丝得意,不过很快就消失了因为那是一个被迷雾困扰的虚脱女子,自己是不能比的,这样的得意感很快转化为羞愧。

    伊达尔不想看她洗脸,只是扶着她的胳膊以免她再次险些掉下去。他就盯着安吉鲁尔脸上微妙的变化,看起来有趣极了,他发现伊达尔在盯着自己不好意思的用笑掩盖尴尬,心中暗自庆幸他没有看到自己的内心。不然他严肃而睿智的神色之下那滑稽的一面被看出来了那会有多么的难堪呢!

    安吉鲁尔转移注意力问伊达尔是否决定要离开自己的家园,是否还会有所不舍。而他的回答是决绝的,他已经在心中否认了自己的对这里的回忆和留念,如果他只是为了找回曾经而饱受容忍之苦,遭受智识的摧残,那么他宁愿保持现在清醒的自己不再追随混沌不堪,糜烂的日子。离去虽然万般不舍,但最终还是压抑了那份感情。洛瑞嘴里对伊达尔奶奶的房间念念有词,颇为夸赞,醉醺醺的模样,她显然还没有从迷雾的影响中摆脱。他多么希望洛瑞嘴里对这个已经生荒的家不再赞扬而是恐惧,这样或许在冰冷的话语下他会走的更加果断,在理想支配的行为下他还是有一丝残存的感性,毕竟那是自己长大的地方,如此一来他就是相当于断了根。

    他是时候该于那个溽暑熏蒸的夏季,那条自己捕鱼的河流,自己的不舍告别了。安吉鲁尔借着树下婆娑的光影,看着发亮的鼠灰色地板,上面爬着自己曾经喜欢的甲虫,斗虫确实也是他曾经最喜欢的娱乐之一。他抓起那只螺纹壳的甲虫,让其爬在自己手上然后转过头对他们说『走了,还有一处迷雾森林,距离越来越近了』

    『看好你的纪念品,别掉了』安吉鲁尔提醒他说。

    洛瑞一下子超过了伊达尔,跑在他的前面转转悠悠的一会被超过了又跑到更前面继续旋转身躯,让灰蒙蒙的天空上唯一的几丝阳光照在自己的身上。她显得很欢快,只是因为听到了要去别的地方。伊达尔感叹道什么也不涉事或许也是一种优选吧?什么也不了解,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游乐天地之间,感受自然的乐趣,这是多么令人心驰神往啊。安吉鲁尔看到这一幕还是选择沉默了,他不想再扒开他的伤口。就这样吧,至少悲伤还不足以沉重到让人无法继续前行。

    海剩下一处迷雾森林就到了已经废弃的云浮镇,伊达尔还是如法炮制地穿过,因为洛瑞这次已经适应了迷雾的影响,没有产生太大的反应所以他才能够更加游刃有余的靠直觉穿过这片偌大的森林,浓厚的迷雾甚至连狂风都吹不散,安吉鲁尔很佩服伊达尔的能力,他只管好洛瑞就行,在他心中有一刻觉得自己派不上用场,或者说屈才了,但是只是很少的一段时间。他看似宽宏大量的心中偶尔也会有见不得人的疑窦和黑暗。

    他们在森林里遇到了一只麋鹿,它看起来好像受了伤,伤口没有完全愈合,它没有说话,只是颇为他们前去云浮镇的行为表示抵抗,它总是用已经受伤的瘦弱身躯去阻拦众人的前行。洛瑞觉得它太碍事了,竟然一脚将其踢踹开,安吉鲁尔当场谴责洛瑞,因为他知道这时被降灵的人,因为在幻境沉迷欲望使用灵光过度而被惩罚的人,它曾经也是作为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就算现在不是人也是一个值得怜爱的生命。伊达尔制止了安吉鲁尔的谴责,他觉得洛瑞现在就是处于一种童心之下,说这些话完全不起作用,她的行为就和孩童一样纯真,这个时候如果加以谴责或许会导致她的心灵扭曲。

    安吉鲁尔毅然决然的否决了他的说法,他在这个立场上十分坚定,他表示现在洛瑞不是那个从前的她了,她已经丧失了自我,现在我要让她回忆起来,刺激她被掩埋的记忆。同时他还对伊达尔于麋鹿的漠视表示极大的抗议,他见识了生灵的死亡,自己犯下的过错,因此他更加直到珍惜是多么的可贵,生命是如此的值得关爱。

    伊达尔看起来只是听进去了略微,他的脸上挂着不被人理解的难受,看着洛瑞变得一惊一乍,像一只兔子一样,伊达尔又认为自己所说的是真确的,他的理解来源于幼时的原生家庭,所以他希望洛瑞也能够得到类似的关怀。两者的思想擦出火花险些成为战意。

    麋鹿哀嚎起来,灵光乍现,像是一团巨大的压缩气流迅速爆裂,穿透了树干直击他们,掀翻了树根,振聋发聩的声响让他们的耳中只有无尽的嗡鸣。伊达尔被吹飞到树干上吊挂起来,安吉鲁尔没有选择帮助他,而洛瑞反而爬上了树干将其抱下。她的臂力强大的惊人,她更加亲近伊达尔,因为刚才的那次责骂她对安吉鲁尔显得十分排外。安吉鲁尔不以为然,只是与他们之间一直保持距离。

    麋鹿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忍冬花群鲜艳的开在昏黄的地面上,形成一副苦楚可怜的样子。远处是一片被极其粗壮高耸的松树围绕成的圆形山坡地形,而那里就是云浮镇,当众人走出迷雾森林最后一团迷雾,最后一从灌木时,刺眼的阳光从正午的天空上投射下来,把下面的破烂废旧的屋子照的明晃晃的宛如梦境,枝叶间簌簌作响,微风不断。这里仿佛异常的潮湿,很多建筑已经坍塌,更像是人为破坏的。沤透的中央地面形成了泥沼池,碎石块和建筑群都已经陷入了一部分,伊达尔有一刹那觉得这就像是溺死的人在挣扎,很快他又联想到了自己,这样的想法让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安吉鲁尔前往到了另一处,那是一片马厩场地,一些发霉腐烂的稻草堆引起了他的注意,如果这里已经长期废弃,为什么还会有没有完全被大地分解的稻草呢?最近一段时间或许有人来过这里,可能是旅行者,探险家或者巡游商人。他没有将这些疑惑告诉伊达尔和洛瑞,反而开始自己的研究,这样只会越来越疏远,他知道如果始于感觉的组合而终于三观的对峙那么也不值得可惜。深灰色的景色下,细小的尘埃像深海的水母一样漂浮在天空,渐渐遮拦了他们的身影,安吉鲁尔扶着一处碎裂的石柱开始端详着这些稻草,上面有灵力的存留,看起来像是非常人所残存的,这些灵力异常强大且冰冷。如果此时伊达尔还在场的话那么他肯定会知道这就是汤汤的灵力。那么也会引出一些疑惑,因为他不应该在帕尼镇守吗?怎么会来到这里?这周围的泥沼伊达尔和安吉鲁尔不谋皆知是洛瑞曾经留下的,她现在早已遗忘那些曾经的作为,那是一段内心极其复杂交织的经历。

    伊达尔这边也有些发现,他见到茨菈的灵力残留,那是一些和她羽毛一样褐色的风般的灵力,随时会飘动,只是身上粘附着泥沼水无法轻盈起身。他试图在其中读取一些记忆,未果,只有不属于自己的深深的自责感在压抑着他,他能够设想曾经的茨菈是否就在这样的不断的反思下度过了阴沉的日子,以至于被熬成了那般沉默寡言,眼神严肃无光的模样。

    他沿着野花的草丛走向一处铁匠铺,那里面有冶金术所需要的带柄的大铜锅和一个长柄铁勺子,一旁还有已经生了青苔的冷却池,台架下的木炭长出无数的孔洞,里面的来来往往的蚂蚁把它已经当作了巢穴。洛瑞摆弄着锅炉不小心打翻了,里面流出一些褐色的雨水和沤的已经腐烂的树叶还有一些蜘蛛的尸体和蚊虫的卵。伊达尔被恶心到了,他告诉洛瑞来到这里还是要更加小心为妙,然而洛瑞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只是自顾自的继续好奇的观察其它的事物。

    正午很快过去了,这里只有在正午的时候才有光明,其余时刻大地基本上都会或多或少的被覆盖上森林的阴影,像是一片黑暗的笼罩的诅咒,驱散了大多生动活泼的生物,只有一些骇人的生物会在这活动——毒蛇,蟾蜍,蜘蛛,老鼠。猫头鹰飞到这里都只是实在无食物可觅。这里的常年阴暗潮湿造成的湿冷实在比迷雾森林还要难受,因为迷雾森林的危险与生机并存,迷雾并不像阴影完全将阳光扼杀,而且这里废弃过久,四周被高大的树木屏障包围使得寂寥空旷的环境下让人倍感未知的恐惧。

    很快一层阴影就已经借着树木达到地面,将这里的空间切割成光暗的两种空间,几乎没有过渡地带,暗的地方极暗,亮的地方和外头太大的区别。真理门就在不远处,或许就在眼前,这次的真理门隐藏的比较深,双方都没有立刻找到。在残垣断壁下真理门或许是不是已经在他们不知道的时间里已经被其他来过的人一并摧毁了?那样是否还能生效?伊达尔担心不能够救回自己的同伴,他一直用目光扫视着周围越来越暗的事物,看到安吉鲁尔的头在一处断柱旁他果断闪开了。他不想再见到他的模样,对他来说他的言语是对他的的经历的最大的质疑,他恰巧安吉鲁尔对他的远离加重了他内心的厌恶。

    他们在寻找中都是不是关注对方的进展,渐渐的各自寻找变成了全然的竞争。他们之间不言不语,冷暴力的出现反而使得洛瑞更加依靠伊达尔这边,但实际上那场争吵没有本质的对错,他们都混淆不清。

    伊达尔在小镇的边缘到中心全部游走了一遍,翻遍了每一处完整的房间,吸入了不少灰尘和带有腐败味道的水汽。安吉鲁尔爬到了一棵树上,他认为如果这样还找不出来的话那么就应该把视角拉到更大的地方,或许会有新的发现,果不其然,当他借助灵力爬到了一处高大的云杉树上,俯瞰地下的建筑遗迹,他明显感觉到这树的排布就像极了真理门。里面的遗迹都是它的一部分罢了,那么也就是说这里的居民很可能之所以会做出那样的灵力崇拜行为就是和这扇真理门有极大的干系的。这扇真理门似乎在沉睡中,安吉鲁尔暂时没有想到如何唤醒它,他饶有兴趣的看着伊达尔还在那些破碎的建筑中地毯式搜寻蛛丝马迹,殊不知他已经站在这里得到了真正的答案。

    伊达尔似乎也发现了一直在观察的安吉鲁尔消失不见了,他以为他已经率先进入到了芜境,甚至产生了接近气急败坏的感觉,他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他已经把他当作类似敌人的身份,他先进入就代表了自己的愿望就会破灭,自己的过错就无法再有机会得到弥补,他的责任就愈发重大。他以为自己历经了如此多的磨练自己已经可以心平气和的面对所有的消极。他气馁,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软榻下来,他靠在石墙上,他已经劳累了许久,手指因为翻动杂物和搬动碎石块而磨破了皮,双腿酸疼,大脑有种缺氧的肿胀感。洛瑞扶着他,把他靠在一处和地面形成三角形的残壁下,她说她接下来去帮他找,不用他再搬动那些重物而劳累了,伊达尔微微的点点头,很快闭上眼休憩了。他其实不想让洛瑞一个女生去干着这样的活计,但是面对安吉鲁尔他的虚荣不允许他这么劝阻。

    伊达尔在怒气和疲乏的作用下静静休息了一会儿,只觉得远处的森林的阴风从巨大的树干间的缝隙吹到云浮镇,这个时候阴影完全笼罩了整个云浮镇,只有一些高大的树干上部分还被黄昏给照耀成暗金色,在巨大的风力作用下左右摇晃,树叶窸窣的响动像是悠远宏大的钟声降临在黄昏之后,一群大雁飞过橘红色云朵,堕入殷红的树叶从中。安吉鲁尔感觉到了灵力正在涌出,真理门或许就是在阴影填满整个圆圈内的时候开启的。

    随着阴风越刮越大,安吉鲁尔感觉自己的已经支持不住,于是缩回树冠里,这样一来视野肯定要受阻,但是好在还算勉强可以观察,底下的小镇像是覆盖了一层透明的粘液,变得光泽透亮,一反白日的晦暗。一阵阵莫名的阴影笼罩着小镇,像是老人眼中的黑翳。伊达尔感觉到了小镇在旋转,那是它在寻找可以嵌合的对口,它这个圆形的模型一直在旋转直到达到可以完全吻合树木的壁垒为止。原来在白天的时候小镇才是混乱的,直到晚上时它才会恢复原型,等到小镇三处边缘的石块和对应的树木上的痕迹达成重叠的时候,灵光从树干与地面的缝隙之间喷薄欲出,散发出巨大的光明,那几乎是突如其来的光芒,像是一团庞大的火苗从底下燃起,火舌肆意到了地面的边缘。整个场景就像是远古部落举行仪式般庄重令人惊诧。

    忽然三块碎石块自行的聚合在一起,伴随的还有小镇上随处可见的沙砾和小石块,它们拼合一起,形成人形的模样,它的五官还没有完全被沙砾填充,看起来不知道是否正在往伊达尔这边看。安吉鲁尔见状也只好在树上观察。

    这个石头人活动起来很不便,它没有像人一样灵活,每一个动作都有极大的停顿和摇晃,周围还不断有碎石往它这边奔来,组合成它的一部分。当所有的石头都归于它的身上时,他缓缓张开满是沙尘的口『上一个来到这里的人似乎很不礼貌,把这里破坏的这么严重...』

    『你们和他们比起来就相对礼貌多了,所以你们来这里是干什么?为什么要造访这个已经废弃的地方,还冒险穿过了迷雾森林,麋鹿没有阻止你们吗?』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寻找真理门,去到芜境解救自己的同伴』

    『可是这里并没有什么真理门,你弄错了』石头人僵硬的扭转腰身,把首部望向渐渐升向天空中心的月亮『这里只有废墟,遗忘和荒凉,月光和日光最强烈的时候这里也无法像外面一样充满生机』

    『别开玩笑了,地图上就是这么写的,这个地图可是衔接芜境和真理殿堂使者告诉我的』

    『什么使者,我可没听说过,这里我是再熟悉不过了,这里没有什么真理门,这里只不过是一个被遗弃的荒凉的小镇』

    伊达尔觉得受到了侮辱,他指着石头人『你绝对在说谎,你这样做是为了隐瞒什么?』

    『我从不隐瞒,我只是追求事实』石头人看起来真没有在说谎,可是伊达尔并不觉得地图上会有错,毕竟前几次都是如此寻找,没有过差错的。

    安吉鲁尔看到他陷入这样的僵局不禁得意起来,说道他也不过如此。是否要出手,他还在酝酿。他目前依旧藏在树枝之间,在巨大的树冠的掩护下根本没有人发现的了他。

    忽然一阵巨响,这个响声带来的震动差点将安吉鲁尔给从树杈上震晃下来,他惊愕的俯视下面的情况,一手牢牢挽住粗大树干。伊达尔的魔笛赋予了他大量的灵光,他的灵力就像爆炸一样被释放出来,洛瑞躲在了远处的墙角才免于一难。石头人被炸的拼凑起来的四肢五官飞散各处,面目全非的样子并没有让伊达尔解气,他把地图往它脸上盖住,透过地图指着它的破碎的额头质问他『你还说不说?真理门到底在哪里?』

    『...』石头人没有半点声响,他似乎声带被炸损坏了。

    『你应得的,不要怪我,是你先挑衅我的』伊达尔原本和安吉鲁尔闹翻了就不服气,现在被石头人彻底激怒了。他继续把灵光抛掷过来轰炸石头人,直到它变成了一堆碎石。他停手了,他没想到自己会干到这一步,似乎把对安吉鲁尔的怒火也发泄到了它的身上。

    安吉鲁尔感觉到刚才对起的三个石头开始发出星辰的光芒,整个圆圈内的事物都开始散发不可思议的光芒,无数条细长的光柱从地面钻出,光芒伴随山崩地裂的震动,像是一千只森林猛虎在嚎叫又像是剧烈的钢铁摩擦撞击声音。大地忽然就在崩裂中迅速塌陷,圆圈内一切的事物全部烟消云散,伊达尔和洛瑞随着地表坠入了虚无。在安吉鲁尔的视角看来,真理门已经全部破解,而入口就是这个塌陷,他纵身一跃,也跳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