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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心界

    道士自从被船夫搬入了笛心界之后再也没有醒过来,长眠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对他来说。

    他在今天终于醒来,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时他在想:这里究竟像是什么样子?他的脑袋变得异常沉重且浑浊,思考仿佛都停滞了。前方和后方都是无尽的黑暗,唯独两侧稍有光芒,那些墙壁像是被雕琢过,并不普通,如同教堂的条条墙柱一样紧紧排列在一起形成致密的花纹,它们向下延伸同样直到消失在昏暗无光的地方,唯一可见的就是两侧有限的光亮墙壁。

    道士仿佛漂浮在这里,没有下坠也不会上升。他扶着一处墙壁观察上面的构造,那不象是一些做工粗糙的劣质品,大理石的雕琢每一步都宛如精心雕琢过的,流水下注一般的花纹结合昏暗的光影塑造了肃穆的氛围。

    船夫临走之时往他身上塞了一封信,他现在注意到了,他还没有意识到那就是船夫写的,直到凭借那天存留的微弱记忆才偶忆起是他。他缓缓打开那封信,上面是这样写着的:

    道士,我不知你的真名,但我知道你是拉斐尔的部下,受她所托来这一轮回办事,可惜不知你为什么开始反而隐居了,是受到了什么启发吗?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现在你已经死去了,一般人死去,他们会前往芜境,在那里灵魂将会实体化再次获得新生。而你作为有认知的灵族则会来到笛心界,这是天意,笛心界就是链接真理殿堂的一处最后关卡,只为那些在时境有所觉醒,有能力且将要达到或者已经达到真理灵部分的人,而不是简单的金青。你在这里将要继续探索,在终末的结尾,你会见到你终身难忘的场景,而真理也如泉水注入你的脑袋。到了那时你会担任真理殿堂的负责人,芜境也将归你所管。

    说了这么多,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并不是单单的一位船夫,还是一位观察者,或许我也是一位智者。我经历多少轮回,看过了多少因为灵力诞生的爱恨情仇,最后直到那些死去的贪灵之人让灵光在芜境枯竭无法达到时境,万物就将枯竭,两界都会重置,具体是不是真理殿堂重置的我暂时也不敢下定论,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上带了这么久还不能透彻的理解,实为抱歉。现在的你必须要起身动起来了,因为我敢断定你已经在这里沉睡许久了,现在的你必须要赶紧起身,为了驱散上一轮回尼德族的灵力和完成拉斐尔的夙愿,我将一直敬候佳音。

    道士忽然意识到这位“船夫”是何等的高明。他就像一位脱离世俗的仙人,只是负责打扫死去的亡魂,看透生死和变故,无数次的轮回让他的话语中透露出沧桑和无畏的意味,反而在这其中还透露出几丝悠闲。比起自己的逃避式的隐居而言,他是多么的高明值得尊敬!

    道士现在的胳膊非常沉重,他发现不只是胳膊,只是因为他最先想要动用胳膊够到一处墙壁上的凹陷处,随后他发现四肢都非常僵硬,运动缓慢,他迅速活动开手臂。他利用墙壁的凹陷将自己拉到一处露台一样的地方,正面还有一扇小门,门上的窗户映照着微微的烛火光芒,他思索片刻,敲了敲门,没有反应,于是推门而入,发现自己从另一侧的墙壁的门中出来了。他接连试了好几个门,都是无功而返,都从墙壁的另一侧出来,回到了原地。

    他在想这里为何如此奇怪,他向上下和向前后的过程,光线就随着他一起浮动,好像跟踪了他的足迹一样,以至于他无论怎么移动未知都无法达到黑暗的地方,仿佛就像从来没有移动过,墙壁的花纹也是不断的重复,在向上的过程中化成一道向下流淌的水源。他在自以为的高处再次尝试开了几扇门,依旧如此,他坐在一处狭窄的阳台开始有些迷惘。无论走到哪里,四周都不会发生一点变化,视觉疲劳造成精神上的压力不断加大,这对于刚刚苏醒的他无疑是难以承受的重创。他靠着大理石栅栏,嘴里默念着经文。

    不知过了多久,道士听见底下一阵阵海水汹涌的咆哮声,伴随着水泡碎裂的回响,一股巨大的潮水迅速上升,很快淹没到了可见的光芒底部,发出剧烈波伏。它不断向上舔舐着四处的墙壁。它在一段短暂的停滞期间,道士以为它就此为止了,没想到接下来海水动荡的更加汹涌,一下子没过了道士的头,他被海水带出了阳台,随着内部方向紊乱的水流四处撞击,他肺部所剩的空气已经寥寥无几,最后直到意识昏迷,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随着海水撞进了一扇大门,之后的事情,他再也无法记起。

    他第二次苏醒时,身体并没有因为海水的浸透而泛潮,他的浑身除了被撞击后的酸痛感以外,没有别的异常。他的脑袋比上一次苏醒要清醒。他环顾四周,觉得自己撞入大门只是一个幻觉,实际上并没有脱离出去,因为他看到了四周和之前的墙柱重复的花纹场景一样,一样的大理石阳台和每一扇窗户上透着的温暖的暗黄色。

    可是他又发现,这一次和上一次是大不一样的,因为周围的景物全部都是透彻的,充满光明的,清晰可见的,他看到了上下无限重复的房间外结构,那个样子就像是从中间部分看着一栋见不到顶和底的大厦一般,两侧的间隔并不算远,大概只有二十几米的样子,整个环境就像是幽闭空间。与外界完全隔绝,道士感觉到这不是幻境也不是高级灵力产生的光境,而是基于光境之上的,无法描述,超出认知的环境,如果这个地方有构造者,那么它将是相当的高深莫测的。

    他明白自己现在的局势相当恶劣,如果这里真如船夫所说是“前往真理殿堂的最后一处关卡”,那他就这样止步于此了吗?道士默念着拉斐尔的名字,祈求她的庇护和祝福。他继续重复之前的行为,探索每一扇门,一处范围不行就向其他的地方移动。他移动到何处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这几乎让他绝望了。

    他缓过神来,摈弃掉自己不服的心态,找到一处阳台继续歇息,他不敢往下看,因为那深到直接超过他的眼睛所能接受的范围,并且是明亮的,会让人恐惧,头晕目眩。他平视着对面,想着为什么海水会把他带来到这里,这里与之前那个地方相比较是要更加光明的,这相当于他能够观察的地方更多,他自行得出结论:是笛心界的考验,想让他向更远的地方探索,到了那里,说不定会见到重复建筑的末尾。

    他继续向上攀爬,作为灵族也有人的一些本能,他觉得向上攀爬要比前后移动要更容易寻找到出路,觉得向上会更有希望。但是他错了,他攀爬着如同梯子的墙柱将近一个钟头,虽然这里重力减轻了很多,他也无法承受持续的攀附。

    这时候海水再次袭来,他被卷入海水里毫无挣扎之力,他被海水带向了高处,海水上升的速度极快,他没过多久就看到了上方出现许多个洞窟的石壁,他被冲入其中一个,历经黑暗的九曲回肠,他没有被坚硬的岩石擦伤,只是感觉到这个洞穴异常绵长曲折,回荡的他肠胃翻江倒海。最后他被冲到了一处光亮的宽阔洞穴,到处充盈着淡紫色的光线。

    一个男人就瘫坐在洞穴中央的水池旁边,他锥形的脸庞上分布着淡绿色藤蔓般的皱纹,耷拉的眼皮十分缺乏精神,他在这里住了不知道多久,当道士随着海水被冲了下来的时候,他都没有再表现得很大动静,他觉得这和上次那个女人闯入是一样的,不足为奇了,他也没有精力再去关注这些。

    道士依附着岩壁站起身来,在潮湿的地面上慢慢行走,他向纯桦木写字台那边靠近,上面放着一本书和一支已经用尽了墨水的羽毛笔。还有一些小摆设和玩偶,都已经黯然失色。充盈的紫色光线缓缓从高出洒下,像是一块块淡紫色的晶体竖立在洞穴中,它们在空中以肉眼难以辨析的速度旋转,上方的光源在不断的变换位置,犹如太阳的存在,这是笛心界,自然就要排除是太阳的可能。

    道士和这个男子没有任何交集,两者面面相觑,洞穴明亮的时候甚至达到了刺眼的程度。他找到一处稍微暗沉的石壁下面,对男子问道『这里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他说『我还记得我第一次也是被这些海水冲到这里来的,不过那个时候我已经没有奋斗的欲望了,不像你还有试图出去的想法』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干巴巴的微笑了一下,他的眼神已经完全失去了光泽。

    『这里是笛心界的一部分,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怎么可能不会知道呢?当初我来到这里有使者是这样告诉我的』

    『你为什么不出去?』

    『都说了,我已经没有出去的欲望了,我觉得一直呆在这里也不错,不像外界一样那么魑魅魍魉,残害人心的事情到处都是』

    『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当下的外界绝对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反而一片海晏清河,你所说的那些就算存在也只能占时境的极少数一部分,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哈哈,看来世界已经轮回了,之前再怎么极端的环境都会被重置,这就是真理啊,可惜它有是多么的卑鄙,面对这些无法挽回,力挽狂澜的事物,就选择一并将所有美好的生命和这些棘手的黑暗一同卷入轮回的洗礼之中,一切不复存在,咒骂吧!那些把真理殿堂运作方式制定成这个样子的人,他们罪该万死!』

    『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这个世界听不到你的声音,你太微弱了,朋友,很多事情我们无能为力才责怪,或许当你有了那份能力的时候世界在你面前就是另外一副模样,你也会有另外一种解释讲给我听』

    『呵呵,要是我真有足够的能力阻止那些黑暗滋生,那么我也不会在这里与你撞见了,你也根本不可能听到我的声音,这是个悖论,我将会改写真理殿堂』

    『哎,为什么一定要如此固执,轮回也好,不轮回也罢,它们都只是一种自然而然的过程,看开点,现在你出去,一切都是美好的,时境里每一处场景都是充满了光明和生机』

    『即使这样我的内心也不会见到任何希望了,我的心灵早就已经蒙上了灰尘,外界的光彩与我无关了』男子做回他自己的写字台上,继续记录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在他的本子格网的外侧记录了日期,他已经来到这里快有四十年了,这让道士为之惊叹,何等漫长的岁月,在这样的洞穴里度过,那会是多么煎熬的一件事,他现在才觉得男子还有这样的状态能够正常说话已经不错了,他的内心还没疯掉。

    『你真的完全完全在这四十年内没有出去过一次吗?』道士问道。

    『不是的,我偶尔也会到笛心界的主场所,就是两侧都是无尽延伸的建筑,你应该知道的』他抬起头,蓬乱的毛发遮住了他若有若无的眼睛『我偶尔会打开那些建筑的门,前往里面的光境世界』

    『为什么我打开总是从另外一侧出来?』

    『那是因为在这些偌大的建筑公寓中,每一扇门几乎都是空的,只有极少一部分的房间后面连接着一些真理灵持有者的幻境,他们都已经死去,所以灵力存留在这里,这就是为什么你总是从另外一侧出来的缘由』他说找这些门是有技巧的,关键在于看窗户透露出来的光芒,如果是黄色一般就不是,而且那些门大多数都在底下。说到这里,道士直到自己的恐惧让自己错失了机会时,才感到勇气是多么的可贵。

    『因为在这里安葬的顺序是有规律的,虽然存在一定的波动范围,但是大致的波动规律都会先发生在最底层』男子继续详细的解释,怕他没有听懂。

    『我看得出来,你实际上并不是放弃了而呆在这里』

    『就因为我告诉你我去过其它的光境吗?』男子鄙夷的看着道士的发青的鼻尖。

    『并不是,而是在这话语之后你透露出来信息告诉我了』

    『我只是想要详细的解释仅此而已』

    『恰好就是你想要详细的解释从而让我看出了了你的内心』道士用手指直挺挺的指向坐在写字台上看起来绵软无力的男子。

    『好吧,我确实把自己那份对这里的热情稍微传达了一部分给你,没想到你感受的如此敏锐,接收如此之快』

    『我希望你坦诚一些,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我不想再有什么掩饰存在我们之间』道士说。

    『我想,我们才刚认识不久』

    『如果现在洞穴里是一群人,我想我和你是最后一个认识的』

    『也就是迫不得已』

    『并不完全是,我不算被迫的,我是自愿的,我觉得这样的虚掩并不合适』

    『好吧,我理解你的意思,你现在是想要去真理殿堂是吗?』男子询问他的意思。

    『你说的很对,我现在确实要去那个地方,可是我该如何前往呢?』

    『你需要不断往下走,顺着重复的建筑不断往下走,直到达到底层,切莫直接下跳,否则你永远不会达到尽头,特别是从阳台跳到下一个阳台』

    『也就是那些早些时候真理人的坟墓所在』

    『不是坟墓,没那么骇人,只是他们的光境罢了』

    『了解』

    『你现在就可以出发』

    『我当然现在就要出发,用不着你提醒』道士说『那么你现在要干什么,还是呆在这里吗?』

    『对,我已经丧失的欲望了,只有一丝可怜的冰冷热情,我是无法随你同行的,我会被海水再次冲回来,我丧失了资格』

    『那好吧,你就在这里等着,小心点』

    『我在这里呆了不知道多久了,如果不小心,你面前见到的就是一具尸骨了』他豪迈的笑了起来,道士只好陪笑。

    『我该怎么出去?』道士这才发现四周都是岩壁,上方的洞窟离自己还有很高,中央上方散发着光的孔洞更加高悬。

    『我以为你这么胸有成竹,没想到这就碰壁了』

    『你别光顾着嘲弄了,这很严肃』

    『站在水洼中央,你会明白一切』

    道士照做了,当他双脚踏入水洼时,全身被紫色绸缎似的光芒包裹时,他忽然感受到一阵轻盈,随后光芒愈发刺眼,缓过神时他已经来到了笛心界。

    他看着底下清晰到眼睛所能看见的最深的底部,那样也见不到底,他缓缓往下爬去,墙壁越往下可供攀爬的纹理就越来越光滑,以至于难以再向下探索了,他选择在一处阳台休息片刻,观察周围的地形。比较可惜的是,没有落脚点了,四周的墙壁都呈现严峻的光滑态势,似乎不允许再让人继续下爬了。

    道士尝试使用灵力,他的丝线没法在这里释放出来,释放灵力在这里被禁止了,封锁而无法释放的灵力就像一口无法喷发的气流憋在胸腔,道士涨的脸颊通红,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这根本行不通,只是一味的损伤自己的内力,产生不可挽回的内耗。

    底下依旧深不见底,上方也是如此,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位于哪里,没有海水,他也无法上去。他靠着大门,这一靠将大门顺势推开了,道士发现里面是一间很普通的房间,一个五斗柜和高脚床,床前有一张毯子,除此之外还有两条钉在墙上的木条,上面搁着一些有着镂花金属外框的瓶瓶罐罐。五斗柜上面有一个圆形的铁盘上面的铁钩嵌住了正在燃烧的蜡烛,这支蜡烛似乎永远都是在那个长度保持燃烧,没有燃尽的意思。

    道士对光境没有足够的了解,但是他知道光境必须要有初体才能发展,这个房间的初体是什么暂时还没有定论,因为这里的大部分物品似乎都能够当作这里的初体,五斗柜,床铺,毛毯以及永远烧不完的蜡烛,道士心中对这支烧不完的蜡烛有些感应,他认为这应当就是初体,因为这样无人荒废的房间如果以其他物品作为初体那么早就发霉生尘了,不会如此温馨充满永恒的光亮。道士用食指轻轻触抚这支蜡烛的烛身,只闻到一股蜡油燃烧的气味和上升的白烟。

    道士试着将蜡烛端出房间外,这时,屋内随着蜡烛离开了房门就瞬间变得暗蚀不堪,蛛网密布在墙角,到处静止着浑浊的灰尘粒子,墙壁的表皮脱落露出潮红的砖瓦。但是他又看到房间更多不一样的事物,房间的床铺和五斗柜消失了,出现了一张皮沙发代替了之前床铺的位置,一张瘦长的,表面像是红白标靶的小圆桌紧挨着沙发的左侧,上面放着一个空荡荡的圆筒状玻璃杯。还别着一小束枯死的满天星。墙壁上出现了一些挂画,那些是这个主人生前与家人的合照,虽然不知道那些人中究竟谁才是这个光境的主人,可是这已经不再重要了。

    道士看着大门上出现的破旧窗棂,将蜡烛带进屋内,然后屋内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他把蜡烛放回五斗柜上。道士得不出什么答案,这仅仅只是一个光境而已,并不能帮助他达到底下。他放下恐惧,再次尝试攀爬,差点将他摔入无底之中,墙壁的凹痕越来越微弱,不明显,光滑的无处可踩。他回到光境之中,原本想要躺在床上,思索片刻还是放弃了。他想着使用灵力,因为这里是光境,算是一个不同的环境。他果然可以使用灵力,他塑造了大量的丝线,这些线有着良好的韧性,足以承担道士的体重,他准备的丝线堆积在一起快占满半个房间,因为到了门外就无法使用灵力,如果线不够长的话就会掉在半空,上去也不太可能了,如果碰巧能遇到光境那是最好的,但是不能将这样的概率当作绝对的救命稻草,必须在这样的不稳定性之前做好充足的准备。

    他将大量的丝线盘在一起组成绳子,一共花费了他时境里半天的时间,他的绳子已经挤满了房间,还差一步余地就被挤出门外,他将绳子固定在阳台,这个阳台很结实。他把绳子丢了下去,缓缓地用脚蹬着沿着墙壁下滑,他用丝线做了一双保护双手的手套,这使得他可以一直持续下滑而不受擦伤。

    不知滑了多久,道士终于见到了底下的地面,那是和墙壁相近的米黄色,表层涂上了晶莹的碎屑,看起来闪亮至极,底下的阳台都显得极其明亮,如步履在繁华的市街小巷,可惜四处无人。道士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找到光境,但是底下的概率要相对大了许多,道士最终也在不久后找到了一处光境,他觉得这里实际上和普通的时境没有区别,他面对眼前的迷雾森林,怀疑着这个已逝之人的能力。

    他走出了光境,愈发觉得迷糊,如果船夫所说的和洞穴男子所说的都是正确的话那么真理殿堂就应该出现在底下,可惜没有,是不是不能排除他们其实也没有真正前往过真理殿堂的经历?道士困在这里不知道如何是好,上去是困难的,除非海水再次上涨,但是如此低的地方涨来的海水会让他更加难以应付。

    他继续探索光境,底层的阳台变成了一个嵌合着石英楼梯的平台,这些石英带着黄褐色的斑纹。他能够撞见光境的几率大概是十个中有两个左右。由此可见进入到笛心界安葬的真理灵少之又少。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在这些光境之中寻找真理殿堂,他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道士一直在寻找着,他执着于自己,并非是为了别的,只是心中那不肯放下的执念,他总是在朦胧的痛苦记忆里寻找拉斐尔给他留下的勇气,哪怕经历无数次轮回他都无法彻底被洗去这些信念,他对她是无比的忠诚,可是现在能够见到的只是她化作的一条河流。

    而这条河流,终究也要与他相交而过。

    笛心界忽然猛的爆发,大批的海水从两侧涌入,道士抓紧一根柱子,他发现这些海水形成了一个三角状在最底下和第二层的高度间,第二层楼以上才被海水填满,道士用手触摸了这些神奇的海水,只感觉到它们并不是海水,而是类似海水的灵光组成物,它们是生命,然而操控这些的,势必是这里的使者的旨意。

    道士继续探索,这一次他发现一个窗户特别明亮,他走了进去,推开门,发现是一片银色的丘陵,上面屹立着漆黑的庞大木制宅邸,而在门口的是一群小型的骷髅,它们一动不动都做瞻仰的姿势,中间那个被瞻仰的骷髅手高高抬起举着一个剔透的骷髅头,道士取下了它,带到了门外,发现果不其然,这就是初体,但是为什么初体的取走反而让它们恢复了人的模样?他们都是一些青年,看起来意气风发。

    一位顶着铅灰色蘑菇头的女孩吸引住了他,道士在记忆中分明见过她,只不过自己无法确切地叫出她的名字,她似乎是自己的同事,都为拉斐尔的部下,当时她死于一场尼德族制造的暴乱,尸首被践踏的惨不忍睹最后化成灵光。道士将骷髅头放回原处。随着记忆愈发强烈并且内心沉睡的灵光开始引导着他,他似乎开始明白了自己的内心所洞悉的过去,他走进那具骷髅,缓缓地靠近她,他还是无法直到她叫什么名字,但是他已经感受到了除了关于名字的未知以外的大部分关于她的身世。

    银色的丘陵熠熠生辉,在朦胧的阳光照射下,显得慵懒模糊,道士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已经和这些骷髅抱在一起,他感受着那骨节被晒出的暖意和内部冰凉的质地,他似乎对融入这个群体显得熟稔有道。他暗自认同自己是他们的同类,起码曾经是的。

    道士拥抱着,忘却了苦恼和繁琐的杂事,骷髅们身上散发着灵光,道士吸收了这些灵光感觉到一阵不属于自己的罪意,很显然他显得十分排斥,可是那些罪责感总是陌生地找到他,导向于他。他松开怀抱,质疑地看着骷髅们,反而此时空洞的眼窟中仿佛传来审问的眼神,让道士的质疑瞬间泄气。道士在平静之后知道了那段过往,是灵光的记忆告诉他的:

    他们本来和道士是一伙同行,前往北境的高原雪山镇压北极侵入的尼德族,拉斐尔首次的误判导致他们这一批队伍走向了一条被尼德族早已埋伏的雪路,那里的庞大的红杉树林里每一颗书上都潜伏着嗜血成性的尼德族,他们用淬毒一般的灵光给箭袋里装满的箭矢涂上,即使他们的风吹草动已经警醒了我们,但是尼德族后续突如其来的毒箭雨让我们队伍里大部分人瞬间皮肤溃烂血流成河,瞬间哀鸿遍野,逃散的人大部分被尼德族俘虏,当时的道士出征之前,拉斐尔在圣殿和他忠告:如果真的遇到了麻烦,你不需要管别的,只需要逃跑就行了。于是在这个时刻,他捂着中箭的胳膊,一路狂奔,跑出了尼德族的埋伏圈,他是唯一一个幸存的人,他逃到一处山洞,听到远处被掳的同伴受到了欺凌和辱骂,尼德族凌辱完他们还抢夺了他们所有的灵光。

    道士只能在心中恨他们,他根本不是尼德族的对手,他在队伍中负责的大部分是智力工作和辅助工作,心中很不是滋味。他们队伍是最先被袭击拿下的,这让原本就狂暴的尼德族愈战愈凶,他们接连在山麓有击退了好几支队伍,无一例外都是一样的下场,道士当时如果前往别的队伍,他的支援能力是非常优秀的,但是他还是选择了将拉斐尔的话当作了挡箭牌,当作了自己逃避的全部理由,他因此没能帮助到队伍,没能在那次的战争中起到一点作用。

    道士现在才明白,原来当时的罪责不断追寻自己并非没有缘由,是自己的懦弱无能,是拉斐尔的私心宽待,才造就了这一切。他对不起他们。

    有时候私心是多么的令人可恨,令人后悔,在当时,处于私心膨胀,内心蒙蔽过深,谁都无法走出后悔的前奏。道士并不责怪拉斐尔,他们之间有着太多的情谊,她不想让他就此战死,自己所珍视的生命应当得到延续。不为别的,私心只为了这么简简单单的东西,却能带来无穷的后患,蝴蝶效应式的报应很快赴来。如果当时道士不选择逃跑,他有能力支援大伙,即使受伤甚至死亡,也会不让尼德族士气大涨,它们凶残的性格在战争打响之初就得到了爆发式增长,很快东西边北上的军队迅速被黑压压的尼德军队给覆灭了,凡是他们所路过的地方,几乎都只剩下枯枝败叶,尸骸满地,焦黄色的泥地上赫然留下了一大批侵略的脚印。尼德族愈战愈凶,而拉斐尔为首的灵族却在本就已经萎靡退缩的环境下变得更加羸弱不堪。

    自然而然,后面的事情,道士也都回忆起来了,只是有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也透过灵光传递过来了:拉斐尔在最后被逼上绝路,和她的手下亚丽娜决定将一片领域用巨大的屏障覆盖住,让亚丽娜用她在上一个轮回的世界里掌握的时间轮回之灵把屏障内的世界调整到最为稳定的一百二十年前,在这样的稳定情况下,灵光和其他的人类都得以在新的轮回之中处于亚丽娜轮回的庇护下,展开更为稳定的发展。拉斐尔还让亚丽娜将一处周围都是迷雾森林的地方用屏障圈住,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后代灵光留在了这里,她希望它们能够在这里得到不偏离本性的发展,然后在等到合宜的时间将它们放出去,进入到大的屏障环境之中。拉斐尔还让道士拿着两只笛子,横笛和竖笛,两者都可以检测灵光,不同的在于横笛还被专门赋予了一项特点:它用来监测一个人,她是尼德族里最为险恶的一个领导人,拉斐尔首先让自己的灵光变得异常致密,然后将它们不断的融合交互,最后密不可分的时候截成两半,拉斐尔让自己召唤出来的小斑鸠包裹了尼德族灵光抓起半,然后在他们举行庆功宴的时候把自己的灵光撒入她的碗里,另外一半融入到了横笛里,这样一来横笛就有了监测的功能,特别是它最为活跃的时候甚至可以让她感受到无形的束缚,使她孱弱无力,脸色苍白。

    道士的回忆远远超过了他的记忆,他的回忆之中至少有一半以上都是来自于别人,他的脑海远远承载不下这么庞大的回忆,这使他脑中剧痛无比。他见到海水终于退下来了,回到了地底的两侧缝隙之中。他不禁在想,是否这些海水从来没有变过,永远都在这里循环下去。

    他感受到在这个底下,还有更加深奥的事物隐匿着,它们都隐藏在这所谓的地底,实际上或许这就是一个开始而已。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开始。道士在缝隙处彳亍着,他尽力爬在地上,望着里面的空隙,只是看见一些星星点点的光芒在闪烁。他的手指无法穿过这样的缝隙,它们实在太低太狭窄了,以至于趴在地上都很难看清全貌。

    道士又途径了笛心界的很多光境,他没有带出一样物品出来,也没有沉迷于任何一处光境,他似乎一直在徘徊于其中,没有再上去了欲望,他直到自己的能力无法达到,灵力在这个地方无法释放,光境里可以,但是他已经累了,他坐在地上,看着复杂的石路纹理,似乎知道了一些洞穴男子的心理,他明白在这个狭窄的两楼栋之间无限的循环的人,是很容易疲倦丧失兴趣的,渐而麻木慢慢不再行动。

    道士坐在这里,他偶尔兴起,前去前面无限的道路上寻找沿途的光境,就算找到了也不再兴奋,忻怿了。他望着顶上黄昏色的延伸,开始迷失掉了曾经兴致勃勃卷了大半个房间绳子而下来的自己,空洞的低沉回荡在这宛如回廊的走道之间。他已经不再是曾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