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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假如从宇宙俯瞰整个世界,世界不算什么,若从世界上寻找人类,他们也过于的渺小,而真的从漫长时间维度衡量一个个体的人生,那的确不值得一提。

    张川成曾经望着空气中的灰尘发呆,它们或者是树木,是星辰,是曾经的恐龙,巨鲸,和人类祖先,但它们不再知情,也只是跟着风随意行走。

    人们的泪水和汗,将变成海底的盐。

    张川成现在,开车回家,脸上带着笑意。他也不会唱歌,但此刻却想要哼那首忽然的歌。试着将速度加大,超越其他车辆,如一尾刚刚吃饱要急速要去消化的鱼。

    刚才和林许许吃面,没有说话,她挑出牛肉给张川成,说最近在保持身材,又抱怨说,瘦为什么是女生终身课题。她的脸庞充满力量,眼睛明亮,说这是受了张川成孤单的鼓励,但张川成想,着只是她自己给自己打气罢了。

    送她到公寓楼下时,她拿起张川成的手机噼里啪啦的打字,又用力的看着张川成,“回家才可以看哦。”转身下车,才朝着张川成挥手,但没有回头,背影像一个要去登山的人。

    张川成目送着送她进入单元楼,三号楼一单元。她跺了一下脚,惊醒了一到五层的楼梯灯,张川成笑出声,嘴上说,真是力大无穷。

    把手机揣在怀中,时间已经是十一点二十分了,张川成很少这么晚回家,但觉得这样也不错。

    把车停在车库,想要立刻打开手机看一下,但好像又没有做足准备,到单元楼门前时候,终于点开发件箱,短信说:“我到家了林许许,今天真的很开心。”然后手机震动了一下,林许许的短信:“到家就好,我也很开心,谢谢你的陪伴。”

    张川成被这短信逗笑,虽然这是小孩子的把戏。张川成又想,她可能盘算着时间,到预计刚刚好到家的时候,再发出这条回复的短信。

    张川成摸到大衣口袋里,又多出一颗橘子味糖果。当然还有杨一寻的车钥匙,要把车钥匙先还给杨一寻,并且还要跟他分享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张川成今天认识了,一个奇怪的女孩。

    走进家门,被一股烟味呛到,还参杂着红酒的味道。杨一寻抱着朝朝暮暮坐在客厅的地板上,盯着沙发上一堆衣服发呆。他见张川成走进来,说:“张川成,你买的这些衣服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它们从黑,浅黑,深灰到深蓝,色彩并不相同,还有款式,扣子,拉锁处也有微妙的差别。张川成看了一眼标号的衣服,觉得这样回答完全没有说服力。

    “你这是要干嘛?”张川成问他,到冰箱取水。冰箱整齐划一,矿泉水分层摆放,张川成不需要零食,做便当的食材只需要固定的几种。而且,保持着先进先出的特点,张川成习惯从最后一排的它们拿起,而后每周及时补缺。

    杨一寻常常做一些让人不理解的事情,但他从来不会喜欢张川成的衣服。张川成和杨一寻互为硬币的正反面,并对彼此的那一面保持着不能克制的嗤之以鼻。

    “原想着挑几件衣服走,现在,我决定跟你交换房间。”杨一寻忍住笑说。

    “所以呢?”张川成相信杨一寻会给他一个合适的理由,包括为什么去开他的车,交换外套,又想起大衣上缺少的牛角扣,此刻正挂在张川成的胸前。张川成走动,那颗牛角扣就会连续撞击他,像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提醒。

    当然,此时已经很晚,或者林许许已经睡觉了,希望今天的她没有奖励自己不卸妆。

    张川成有些走神,想起她那张有力的两旁和微厚的嘴唇。

    杨一寻倒了一杯酒,示意张川成。张川成慌忙用手制止,他喝矿泉水,觉得水才有生命,但不抢戏,容易和人昌盛交互,这才算是张川成怪诞脑壳中怪诞理论之一。

    “我前段时间认识了一个女人,比我大七岁,三十二岁。”杨一寻语调深沉,差点逗笑张川成,但他还是克制住,“人和人相遇,真是挺奇怪的。她捡到了我的钱包,大概是喝咖啡的时候落在了桌子上,她追上来说,你的钱包掉了。她很美,我说我要怎么感谢你?请你吃饭?她说不必要,我说必须请,她就笑了,直接从钱包里拿了一百块钱,说算作奖励。并且说,这样我就不用感谢她了。”

    “所以她是咖啡店的店员?”张川成有疑问,这不符合杨一寻的标准。

    “重要吗?重要的是她很酷!”杨一寻根本不理会,接着说,“她转身走了,气定神闲,打开钱包的动作非常自然,完全没把我当回事,却让我过目难忘,隐约觉得要发生什么。”

    “她是咖啡馆的服务生,可年纪显然打过其他人。我第二天再去,她竟然假装不认识我,于是,我就故意把钱包放在那儿。”

    张川成喝着冰水,示意杨一寻继续,大概每一个男生的荒谬,都能在需要恋爱的时候体现出来。

    “她又追出来,把钱包给我,再拿走一百块,说不必谢她。我说我能要你的电话号码吗?她说不能。她的头发盘起来,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我第三天又去,她送来咖啡的时候,说,这次别丢钱包了。”杨一寻留着悬念,非常期待着看着张川成追问后来的详情。

    “所以呢?”张川成决定不辜负他。

    “我就把手机留下了。”杨一寻很得意。张川成觉得他是一个烂梗王。

    “这次追上来的时候,她说,电话号码写下来拍下照片,算是存进去了,然后转身离开。酷,太酷了。”

    “我约她出来喝东西,她说大可不必,又说我比她小,小朋友你要想找我玩玩就算了吧。我说只是想认识一下,她说不是认识了吗?我竟无言以对。”杨一寻挠着头,问张川成,“是不是很酷?”

    张川成无法做出评价,只是觉得,这对于在街上超过一个小时就能遇到真爱的杨一寻来说,这女人倒是一个特别存在吧。

    “到了那天我遇到你的那晚,她突然发短信给我说,出来喝酒,我就急匆匆地出去了。她是真的只喝酒,不讲话。”

    “喝完她说,走吧。我说我送你回家吧,她说,坐地铁,我说那我也送你,她说随便你。我笨手笨脚,脸地铁票都不大会买。路上,她看着我问,你做什么的,我说,我是景区的摄影师,她说哦。”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说自己是谁,连名字都用了张川成。在她面前,我真的很像一个小朋友。下地铁的时候,她说,你回去吧。自己转身就走了。”

    “其实,我以为,她会把我带回家。但没想到,她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或者她只是想喝酒罢了。”杨一寻向张川成挤眼睛,“那感觉就跟准备好上场打拳,比赛却临时取消。”

    张川成想起林许许的千人,成熟大概是一种通行货币,用来交换年纪,但它让人变得理智,冷静,懂得拒绝,见怪不怪,就是越长大,离本性越远。好在成熟似乎是人的属性,以冷静全面的观察世界的角度,这些都在正常的范畴,对于张川成而言。

    “我觉得爱情就是他妈的不讲道理,看着她的背影我特别的想保护她,但可怕的是她根本不需要,而且我也觉得谈这个太早,毕竟我们才见过几次面。”杨一寻皱着眉头,声音加大,“川成,你知道她打动我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张川成如实回答,像每次听他的故事一样,此时张川成已经到洗手间洗脸,洗手台的镜子旁有很多便签,写着杨一寻的基本描述:杨一寻,死党,富二代,身高一米八三,体重六十九公斤,爱好打拳,觉得每一段发生在身边的爱情都是真爱,容易伤心,感动的双鱼座,智商低。

    “你每次能不能认真听我说话?”杨一寻冲进洗手间,像一辆好看的虎虎生风的坦克。

    张川成用手按住便签上的字,说,“杨先生,恭喜你再度获得真爱。”

    张川成理解这一切,喜欢一样东西,就想要立刻据为己有,这是人类本性。更何况,说是本性,其实人很难控制自己喜欢什么。

    “这一次不一样了。我们每天通话,发短信,像大学谈恋爱的样子,当然,”杨一寻坚定地说,“我爱看她打扫卫生,精准有序,利落。像我妈。”

    张川成终于还是笑出来了,这当然也不像张川成,他一般只负责倾听,对嘲笑并不擅长。

    “更要命的是,我告诉她了。她并不生气,说,改天她到我家给我做饭吃。我想着,还是不要吓到她,而且你知道我的房间,实在也不像是一个老实本分景区的摄影师吧。”

    “所以,我只好试试你这个房子了。”杨一寻继续说,“当然,我也知道这很奇怪,但人生已经这么平常了,偶尔来点不一样的变化也不错,真让我当你的话,大概枯燥乏味。”

    张川成整理好生活的必需品和可替换的内衣裤,站在门前说:“那赶紧休息吧,好让你的女神上门。”“朝朝暮暮,我们走。”张川成抱起朝朝暮暮。

    “不行,它要留下来,我还说了,我有一只猫。”杨一寻故作委屈的看着张川成。

    “杨一寻,你真是一个智商低下的双鱼座。”张川成摔门而去,临走前,看了一眼他可怜的家,以便回来的时候能够恢复如初。

    张川成站在自己门外,想起忘记跟杨一寻分享林许许的故事,大概,他也未必想听。好吧,张川成想,这也许是个不错的决定。

    按密码进入杨一寻的房间,这是杨一寻对他的要求,以保证随时可以打开对方的门。张川成知道,他害怕出意外,为示公平,他说他的门张川成可以随时进去。开灯后,张川成还是被这个可怕的房间惊呆了,确实无法与女神做饭,简直无法让女神下脚,可这里,难道不是更适合妈妈型女神来展现打扫技能吗?

    张川成发出长长的叹息,药瓶应声滚落。张川成连忙在空中打捞,但已于事无补,它们摔在地上,那些本来的命运是陪伴我未来每个夜晚的胶囊,惶然地散落一地。

    好在,张川成已经决定,从今天起,不会再吃它们。

    这贸然的决定让张川成觉得危险,可觉得自己不再恢复如初,又有几分兴奋,脑海中回荡着忽然那首歌。

    “我不要吃了,我要记住事,不应该被人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