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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白猫

    千冀的手脚已经失去了知觉,但他的精神却格外清醒。

    他安静地诉说着,那一日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就像刚刚发生过一般,让他不由自主地战栗。

    “所以,三百多个人的营地,只有你一个人活了下来?”杀手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样的场面即使是他都觉得残酷。

    这不是战斗,这是单方面的屠杀。

    “嗯......”千冀呆呆地望向天空,自言自语道,“你真厉害,我要是像你一样厉害就好了。”

    杀手不禁摇了摇头,“我厉害么?可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要被这些畜生当做晚饭吃掉。”

    杀手现在担心的已经不是能不能活下来了,他担心的是如果真的下了地狱,那些被他宰掉的人会不会一起来找他算账。不知道“阎王”这个绰号到了下面还能不能镇得住这些阿猫阿狗啊......

    对了,地狱里有地方能买到枪吗?

    想到这些,杀手顿时愁容满面。

    “你能不能挑重点讲,北方,你,乌鸦,到底怎么回事?”杀手和千冀一起望向灰色天空。

    千冀听到这突然默不作声地哭了,眼泪顺着眼角流进了已经冻僵的耳朵里。

    杀手听到身边传来了细微的抽泣声,皱了皱眉头,心里突然有些失望。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小屁孩,他能指望一个没有骨气的小屁孩说清楚什么?他这个年纪躲进妈妈的怀里撒娇都不奇怪。

    杀手觉得自己一定是给鬼摸了头了,才会跑过来救他。

    不过自己好像也没什么资格责怪他,杀手心里想着。

    他其实也和这个小屁孩一样没有骨气......

    杀手转过头看向千冀,却发现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

    千冀面无表情地流着泪,瞎掉的眼睛还是呆呆地望着头顶的天空。

    他真的能看见吗?那只疯了的乌鸦。

    杀手突然咧开嘴笑了笑,他释然了。

    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自己也是一样的,整天疯疯癫癫的不知道在干着什么蠢事。

    孩子的眼睛总能看见一些大人看不见的东西。

    杀手把视线缓缓下移。天空里,那只漆黑的鸟已经缩成了一个铅笔尖那么大的黑点,它还在往北去,几乎片刻不息。

    再往前,等待着这只乌鸦的就是连绵起伏被冰雪覆盖的群山了。

    它是王家卫电影里的那只无足鸟吗?它是不是只能朝着北方一直飞一直飞,直到死的时候才会落地......

    杀手感觉他要是再盯着这只乌鸦多看一会儿,可能也要变得和这个小屁孩一样神经兮兮的了。

    这只乌鸦身上,仿佛藏着某种神奇的魔力,会让看见它的人心生出一股敬畏之感。

    杀手了解鸟类迁徙的常识,他知道对于鸟类而言向北飞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更寒冷的空气,意味着这只乌鸦根本不是在找一个适宜居住的环境。

    它朝北飞,一定是有某个比它生命更重要的理由在驱使着它这么做。

    这世道,有什么东西可以比活下来更重要呢?杀手想不出来。

    但这个答案,躺在他边上的千冀一定知道,这个小屁孩和那只乌鸦都是受着同样的理由驱使。

    杀手与其说是被乌鸦吸引,不如说是被千冀所吸引着。

    眼下他有幸成为了逆飞者与逆行者同屏出现的见证人。

    时间是在流逝着的。大猫们终于在某一刻结束了它们的“哀悼会”。

    它们以白色大猫为起点,朝着两边排开围成了一个大圈,千冀和杀手被他们围在了圆圈的中央。

    所有的猫都间隔着相同的距离,伸直了前脚蹲坐在雪地中。

    待得这些猫都不再动弹后,白色长毛猫便朝着这两个人类缓步走了过去。

    它走到两人脑袋前一寸的距离停下了脚步,低头俯视起来。

    千冀的眼睛里估计只有那只北飞的鸟,根本没有注意到怪物已经来到了他的脑袋前,只有杀手在和这位野猫领袖大眼瞪小眼地对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不要侮辱我。”杀手说着便微不可查地撑开了暗藏在袖子里的小把戏。

    一旦他发现这些怪物有拿千冀或是他取乐的想法,他不介意和这些畜生来个鱼死网破,给他们来点印象深刻的教训。

    白色大猫好像听懂了杀手说的话,默默臻首,随即亮出了它两颗如同弯月匕首般闪着白光的犬齿。

    它会用这一对恐怖利器准确地刺入千冀和杀手的脖颈,在一瞬之间把他们的喉咙连同颈动脉统统截断。

    “这么通人性,你该不会是只家猫吧?”杀手突然的开口让白色大猫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即它湛蓝色的眼睛稍稍黯淡了几分,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真被我说中了......”杀手的嘴巴很欠,嘴皮子工夫早已在多年的磨练中变得炉火纯青。

    “你的主人呢?被你吃掉了吗?还是说你为了不伤害他,从家里逃出来了?”杀手觉得自己已经基本猜的八九不离十了,这就是一个简单的逻辑推理。

    原来人类豢养的宠物也同样跟着变异了吗,就是不知道在这些宠物心里曾经和人类朝夕相处所产生出的情感,与难以满足的食欲之间,到底孰轻孰重了。

    真是个有趣的命题。杀手只恨自己没有机会再去收集更多的情报了,否则他对于这个崭新世界的探索根本就停不下来。

    末世的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家猫居然可以成为野猫的领袖,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被杀手勾起怒火的白猫发出了低沉的嘶吼声,他恨极了这个黑头发的人类,这个该死的混蛋又让自己想起了那段已经快要忘却的耻辱经历。

    白猫的确曾有过一段寄人篱下的日子。

    他最早的记忆是被人类粗暴地丢进了箱子里,在颠簸的路途中度过了不知多久暗无天日的日子。

    终于有一天,箱子被打开了。

    迎接他的是一个陌生的人类,身上带着让他厌恶的刺鼻气味。

    她的脸上笑容满面,把自己从箱子里捧出来举到面前疯狂地亲吻。他本能地反抗了,伸出爪子在这个女人的脸上留下了三道浅浅的爪痕。

    女人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可不一会儿笑容就又出现在了她那张满是褶子的脸上。

    那个笑容让白猫毛骨悚然。

    在这个杂乱肮脏的家里还有好几只他的同类,当然,也有不少他害怕的狗。

    这些动物无一不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他们挤在狭小生锈的铁笼子里蜷缩着身体,粪便和尿液就那样四处散落着,发出让他作呕的臭味。

    白猫也被关进了其中一间笼子,度过了一段还算“安全”的日子。

    虽然在他本来应该还要喝奶的年纪里,每天的食物只有一小碗白色的被咸腥汤汁浸泡出酸臭味的白色颗粒物,但他还是会一滴不剩的全部吃掉。

    他很饿,每时每刻都非常的饿,就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他背后追赶着他一样,他必须要不停地吃,不停地吃才可以摆脱掉它。

    但这样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

    某一天白猫发现有个笼子里的同类不见了,恰巧他的笼子也没有关紧,他便出于本能地逃了出来想去寻找它的踪影。

    他在女人的房间里隐约听见了同类的声音,于是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房门口。

    门留下了一道他半张脸那么大的缝,透过这道缝,白猫很清楚地看见了房间内的场景。

    他的同类此刻正被一根红色的绳子捆住了两只前脚,吊在了一个破旧的衣物架上。

    女人就在离它不远的地方对着一块发着光的屏幕亢奋地大叫着,然后猛的拿起了手中长得很奇怪的黑色折角棍对准了他不停挣扎的同类。

    “啪”的一声巨响后,白猫的尾巴不受控制地竖了起来。

    他的同类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嚎,便又继续开始了猛烈的挣扎。白猫清楚地看见了一粒黄色的小圆珠从他同伴的身体上弹落了下来,一直滚到了门口的,他的跟前。

    房间里的地上还散落着无数颗这样黄色的小圆珠,看上去就像小甜豆一样,让他忍不住舔了一口。

    硬硬的,没有味道。白猫回到了笼子里。

    接下来的日子里,女人的行为变得更加怪异了,笼子里的猫猫狗狗会时不时地被女人带进她的屋子里。

    白猫不是每一次都那么好运,可以从笼子里溜出来躲在女人的房门后面偷看。

    但他清楚地知道,每次被女人带进屋子里的同伴在回来之后身上都是伤痕累累,萎靡不振。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同伴被女人带进屋子后再也没有回来。

    那一天屋子里女人的笑声格外的大,格外的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