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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风雪夜归人

    花明德一马当先,跟他走在一起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手里提着礼物,身后跟着刚才打电话的孙耀刚两口子,还有那个落水的小男孩,智空老和尚走在最后面。

    走到西厢房,花满衣出来迎接,老人问道:“耀刚,就是这位小朋友吧?”

    “是的,爸,就是这位小兄弟救了清芳她娘俩。”

    周老头招呼众人道:“外面冷,进屋说。”

    一行人进了西厢房,几位客人把礼物放到桌上,老人给孙耀刚夫妻俩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花满衣面前,屈身就要下跪磕头。

    花满衣瞅的真切,老人一使眼色他就知道啥意思,怎么可能让两个人跪下去,一手托住一个,不让两人下拜,说道:“大哥,使不得,这可当不起。”

    老人严肃的说道:“救命大恩,怎能轻忽了事?耀刚他俩年轻,不知道规矩,小朋友你别拦着,让他俩给你磕个头。”

    花满衣哭笑不得,说道:“老人家,这都什么年代了,繁文缛节要不得啊,大哥他俩年龄比我大,我要是今天受了这个礼,你让我们今后咋见面呢?”

    花明德也过来打圆场:“好了,别磕了,也不算个啥事。”

    老人这才作罢,感激道:“小朋友,我听清芳她们说起那天情况,不是你下水相救,她娘俩的命就搁那了,这段时间她俩一直在医院待着,我们早就想过来看你了。”

    孙耀刚也是感激不尽,激动道:“兄弟,多亏你,不然俺这一家子算是毁了,我给你介绍一下,你嫂子她叫张清芳,我家孩子叫孙浩,来,小浩,给你叔叔说谢谢。”

    小男孩才七八岁,很乖巧,过来给花满衣鞠了个躬:“谢谢叔叔。”

    周老头拿了几个凳子过来,几个人围着煤火炉子说话。

    想起那天发生的事,张清芳还是心有余悸:“落水那会,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车一点点往下沉,车门车窗使再大的劲都打不开,岸上站了一堆人,但是没有一个下水的,我隔着玻璃看着,心里绝望到极点。这位兄弟跑过来,穿着衣服就跳进水救了我跟小浩,上岸那一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里的感激呀。”

    “大姐,你们别夸我了,再夸我都要飘天上了,说真的,那会我啥都没想,也没空想那么多。”

    老人接过话来:“就是这个啥都没想,才最难得可贵啊,那会的情况,是个人都想救人,但都会掂量掂量,想着万一下水救人上不来咋办,水那么凉,还得敲破车窗,说起来简单,一般人还真做不到。”

    “老人家,我水性好的很,村里水库里练出来的,真的不算什么大事,你们别太放在心上。”

    说到水性好,花明德不吐不快,直接说道:“还别说,那天还真是危险,救第二个人的时候,孩子他妈伸手把俺孙子抱住了,幸亏他水性好,离岸边也不远,憋了一口气把头扎到水里,才把她拽到岸上。换个没经验的,或者水性不好的,俩人都搁水里了。”

    张清芳的脸登时就红了,孙耀刚和那老人也不知道还有这一桩事,花满衣在心里暗暗埋怨爷爷,人也救出来了,大家都没事,说这干啥呢。

    出言解围道:“大姐不用多想,危急情况下,这是正常人的一种本能反应,人落到水里,见了一根草也会抓住不丢,要不咋有救命稻草这个说法呢。”

    孙耀刚突然问道:“兄弟,咱在这说了半天,还不知道你叫啥呢?”

    “大哥,我叫花满衣,这个事不算啥,你们别放心里了。”

    老人见花满衣谦逊知礼、仪表堂堂,救了人也不居功,越看越喜欢,心中一动,跟花明德商量道:“老哥,我有个想法,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花明德道:“啥想法,你说。”

    老人道:“满衣救了她娘俩,说起来也是咱两家的缘分,我想让小浩认满衣当干爹,老哥你觉得咋样?”

    听父亲这么一说,孙耀刚两口子正中下怀,纷纷赞同。

    花明德沉吟了一会,问花满衣:“大孙子,你觉得咋样?”

    花满衣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小浩乖巧可爱,谁看了都喜欢,但他才二十三岁,这么早就认了个干儿子,心理上有些不适应:“爷,我没啥想法,但我还没结婚呢,现在当干爹会不会早了点?有啥讲究没有?”

    老人笑道:“咱这没啥讲究,这事就这么定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哈哈哈。”

    随即又苦着脸道:“就是我这辈分,平白的降了一级,刚还叫你爷老哥呢,这会就得叫你爷老叔了。”

    智空和尚卖弄道:“阿弥陀佛,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你们两家结亲,也是上天注定。”

    众人皆笑,三言两语结了干亲,无形中又亲近几分,周老头拿了几个杯子过来,给客人泡茶。

    茶水冲开,满室清香,那老人闻了闻茶香,把茶杯端到眼前仔细端详,吹去热气,微微抿了一口,开口问道:“这是什么茶,好香啊,我咋没见过呢?”

    花明德问道:“喝着咋样?”

    老人赞道:“绝对好茶,喝着像顶级的信州毛尖,但味道上稍有不同。”

    周老头有些吃惊:“厉害,喝茶没有二十年以上,没有这份见解,不简单,真是不简单。”

    老人得意道:“没办法,也别没的爱好,就好这一口。”

    说完哈哈大笑,周老头这话中听,正好搔到他的痒处,味道是喝出来了,但茶的出处还不知道,又开口问道:“这茶是哪产的啊?“

    周老头笑道:“就在附近山上,并不是什么名茶。我家祖上好喝茶,从信州弄了几株茶树过来,种在附近的小香山上,我闲着没事自己采的。”

    “那怎么制作出来的呢?”

    “筛选、杀青、烘制都是按祖上传下来的法子,说起来跟信州毛尖的工序也差不多,就是有点繁琐,我年龄大了,采的有限,够自己喝就行。这回喝完,再想喝的话,就得等明年了。”

    老头遗憾道:“本想着厚着脸皮讨点回去喝,听你这么一说,看来是没希望了。”

    智空和尚深恨周老头不给他茶叶喝,趁着有客人在,给周老头上眼药:“你别听他瞎扯,这老头最是吝啬,肯定藏的还有。”

    老人重新燃起希望,用希冀的目光看向周老头。

    周老头摇头道:“没了,真没了,我虽然不是出家人,但也不打诳语。”

    老人有些失落,他爱茶成癖,见了没喝过的好茶,就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求而不得,分外惆怅,叹道:“我这是干啥呢,今天是来感谢满衣来了,结果弄成品茶大会了都,不好意思,不要意思。”

    忽听花明德说道:“想喝茶?不是个啥事,这茶叶我那有,梦淮分了我一半,我喝的慢,还剩不少呢。”转身交代花满衣:“你跑的快,赶紧回去给你叔拿,在我房间柜子里放着,两罐都拿过来。”

    花满衣出了门往家走,到家里取了茶叶过来,那位老人正在跟周老头交流书法。

    “了不起,了不起,你这字写的好啊,丰腴而不失筋骨,端正而不失气势,这是领略到颜体的精髓了啊,肥而有骨,我看你这手书法,驿城市里的几个名家都比不上你。”

    “您谬赞了,我一个山里的老头子,哪能跟人家比?”

    “您老可千万别自谦,我的字虽然写的不成,眼力还是有几分的,你的字拿出去,市里那几个人都不敢说自己会书法。”

    花明德插了句嘴:“俺这兄弟确实不简单,五六岁开始练字,穷的时候用清水写字,到现在练了快七十年了,前些年半个村子的门对子都是他写的。”

    老人得意道:“看看,我就说我眼力不错吧。”

    花明德叹道:“梦淮也就是命不好,在这小山村窝憋了一辈子,他可是出身名门啊。”回头问花满衣:“大孙子,你周爷爷啥家族来着?”

    “汝南安城周氏。”

    “对,就是这个汝南周氏,梦淮还是周家嫡系,可惜了俺这兄弟啊。”

    周老头祖上是花街的地主,他年轻时吃了成分的亏,没娶上媳妇,后来随着年龄变大,心境越发坦然,早就没了什么想法,他比花明德小了三岁,那时花明德掌着花街的权,对他跟亲兄弟一样,让他少了很多本该经受的磨难。

    听到花明德为他惋惜,周老头说道:“德哥,啥可惜不可惜的,咱都快入土的人了,想那么多干啥,咋过不是一辈子啊。”

    几个老头聊的投入,花满衣抱着小浩跟孙耀刚两口子叙话,这孩子聪明的很,七八岁的就理解认干爹的意思,找了一个帅气的干爹,高兴的很,钻到花满衣的怀里不肯出来,而且不叫干爹,非要叫爸爸,花满衣哭笑不得,只能答应。

    言谈之间了解到孙耀刚在驿城市做房产生意,听话里的意思,好像做的还不小,两口子当着他的面商量着要送一套驿城市的房子给他,花满衣当场拒绝,驿城市的房子比吴房贵的多,人家大气,他怎么好意思平白要一套房子,孙耀刚摸清了他的脾气,知道不能勉强,就不再提送房子的事。

    那老人突然问了一句:“我记得这边有个叫李三汤的,好像是你们花街人,有人认识不?”

    智空和尚一听,呦呵,这位知道的真不少,好奇问道:“可以啊,你咋还知道李三汤呢?”

    老人说道:“原来跟着上级来过玲珑镇,吃过他烧的菜,印象很深,手艺好的很。”

    智空和尚笑道:“那你算问着人了,俺德哥一声令下,李三汤屁颠屁颠就得过来。”

    “真的假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还能骗你不成?”

    花明德吃不得捧,豪气道:“那中,驿城离的也不远,恁几个吃罢晚饭再走也不迟,小衣,给你得财叔打个电话,让他在咱家弄一桌。”

    “爷,我没有俺得财叔的电话啊。”

    “这孩子,咋死脑筋呢,不会问恁爸,实在不行问李可也中。”

    那老人不见外,也不拒绝留下吃晚饭,就是有点迷惑不解:“不是叫李三汤吗,咋给得财叔打电话?”

    智空和尚哈哈大笑,想到晚上又能大吃一顿,高兴的很,笑着给他解惑:“李三汤是外号,人家本名叫李得财。”

    花满衣没给花正声打电话,问李可要了得财叔的号码拨了过去,打着花明德的旗号,说他爷等会要在家待客,让他帮忙准备一桌菜,李得财爽快的很,一口答应。

    缘分这东西,妙不可言,周老头视花明德如亲生兄长,他们老哥俩的感情更像亲情,花明德也识字,但是文化底蕴跟他相比差的太远,一旦交流更深层次的话题,花明德当场就得傻眼。

    今天这姓孙的老头过来,两个人非常相投,都喜欢喝茶,,孙老头知识渊博,见识高超,还能一眼看出他书法的妙处,周老头诗书传家,底蕴不凡,两个人聊了一下午,互生知己之念,美中不足的是小浩认了花满衣当干爹,孙老头要叫花明德叔,周老头喊花明德叫哥,俩人之间不好称呼。

    花明德在旁边看的不耐烦,发话说咱们各交各的,俩人一叙年岁,周老头七十二,孙老头六十九,一个称梦淮兄,一个喊孙兄弟,皆大欢喜。

    说起来也奇怪,玲珑山上的王道士也是长须飘飘、仪表不凡,但是周老头见了王道士就不舒服,忍不住要嘲讽上两句,更不用说惺惺相惜。但孙老头给他的感觉跟老道不一样,老道棋艺虽高,人傲的很,而孙老头说话带着一种看尽风云、荣辱不惊的风范,令人心折不已。

    客人要留下吃饭,周老头家虽然大,没有吃饭用的大桌子,坐不下那么多人,只能去花满衣家。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门,日暮时分,门口晒暖的老人都回了家,李得财开个三轮在那等着,车兜子里装满了食材。

    花明德吩咐道:“得财,今天咱家有客,人家对你是久仰大名,你今个一定得拿出本事来,不能掉了恁叔的脸。”

    李得财说道:“白管了叔,今天不让客人说一句好,你扇我的脸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