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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大侠

    听见身后脚步声的梅逊雪看向李沐,李沐也看向梅逊雪。

    梅逊雪:“你醒了?身体可有大碍?”

    李沐:“已无大碍,多谢岛主救命之恩。”

    梅逊雪:“你怎知我是梅岛主?”

    李沐:“因为在下看到了你腰间的那块玉佩。”

    梅逊雪没再作声,继续说道:“家中可还有人?”

    李沐:“家中有父母二人,也有姐姐,现已入府被迫做了丫鬟。”

    梅逊雪:“那你父母可知你九死一生来到这梅花岛?”

    李沐:“如此之事,不敢让父母知道,怕他们担忧。”

    梅逊雪:“你既担心他们担忧,就不曾想到在你跳海那一瞬,你若死在了海里,你的父母该当如何?你的姐姐又该当如何?”

    李沐怔住,半饷没有言语。

    梅逊雪:“你没有说话,便是已经明白,若你死了,你的父母很可能会有轻生之念,你有一姐姐,那你是次子,你却仍犯险境,这是不孝,对吧。”

    李沐:“对,也不对!”

    梅逊雪:“为何?”

    李沐:“梅岛主可知,若我不学剑,不犯险境,会生不如死!”

    梅逊雪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李沐。

    李沐沉声道:“我有一姐,她待我很好,她被迫入了范府,做了丫鬟,伺候一个比我父亲年龄还大的官人,说是丫鬟…”他眼睛开始变红:“不如说是为我赎罪,我天性顽劣,惹了那人,我姐才会如此。我父,我母只想我平安,把我送进同聚客栈做一个店小二,但我不愿,我若不能学剑把我姐从范府里救出,我活着,生不如死!”

    梅逊雪:“还不是自私。”

    李沐:“我这怎么是自私?我不是活着到了这梅花岛,我没死!”

    梅逊雪看着此人,忽然看到了二十几年前的自己,他沉默了,没再多说什么,长叹一口气,才道:“我只是不忍你身犯险境,替你父母担心罢了,以后这种犯险之事,别再做了,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梅逊雪没再言语,递给李沐一把剑,说道:“拿起剑。”

    李沐拿起剑,梅逊雪又说:“再把剑放下。”

    李沐不知梅逊雪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把剑放下。

    梅逊雪:“剑的一拿一放,你可曾悟出什么?”

    李沐忽道:“拿起容易,放下难。”

    梅逊雪满意的点点头:“你也算是有其慧根,我不过问你玉佩的来历,既然那半块玉佩在你身上,我便遵守承诺,收你为徒,但你跟我学剑,须要先学会放下。”

    “既未学剑,又何谈放下?我连剑都拿起过,便要先学放下,是何用意?”李沐说完,随即跪倒在地:“徒弟聆听师傅教诲!”

    “先做人,后习剑,人有不同,剑法也不同,你已是我的徒弟,我必先察你心性,剑不是刀,刀有刀背,而剑有两锋,凡执剑之人,皆身怀利器,难免伤人害己,若不能先学放下,待得悟剑之日,拿起之时,只凭意气用事,只凭喜恶处事,又陡添多少孤寡。”

    梅逊雪说到这里之时,脸上似乎多出痛苦之色:“到时,难免会祸及家人。”

    李沐闻言,梅逊雪一番真诚之言,说动了他的心,但他还是想问:“若遇不平,难不成坐视不管,无动于衷,此有违侠客之道,而侠客也多为意气之士!”

    “你要做侠,我不拦你,我只希望你在行侠仗义之时,能够多想一下家中的父母,能够多想一下你的姐姐。”梅逊雪说到这儿又是一顿,脸上的痛苦之色更深了,缓缓开口说道:“家人,永远都是最重要的,不要让他们担心,也不要闯出祸事。”

    李沐闻言,心中激荡不安。

    梅逊雪:“我许你每年中秋乃至除夕回家两次,每次可在家中陪伴父母,归岛之日可延长,在岛中练剑之时,若有事故也可回家探亲,但不要跟他们提及你学剑之事,更不要只凭意气用事,若你能悟出剑道,待得出这梅花岛之后,切莫说及你是梅花岛的人。”

    李沐:“徒弟感谢师傅准允探亲之恩!”

    梅逊雪没有作声,李沐的心思很重,他看出来了,但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将秦秋雨的残剑秋水递给了李沐,说道:“这残剑秋水是秦秋雨的剑,我答应过他,待他死后,便将他的剑法传授于你,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先学会。”说到这儿,梅逊雪一顿,考起了李沐,问他:“先学会什么?”

    李沐接过剑,又把剑放下,说道:“徒弟谨遵师傅的教诲,要学剑,先学会放下。”

    梅逊雪闻听此言,脸上再次露出满意之色,说道:“好,不错,但学剑之道不急于一时,你昨日刚九死一生,虽然已经苏醒,但体内元气尚未恢复,应好好调息数日,练剑很苦,恐你落下病根,东边那个小屋是我与你这般大时居住的房屋,你以后便住在那里,静养之日也不要闲着,要时时把剑拿起,也要时时把剑放下,细细揣摩其中意味。”

    李沐:“徒弟多谢师傅体恤之恩!”

    梅逊雪没再答话,背过身去,指着秦秋雨的墓,说道:“跪下,他叫秦秋雨,你的那把残剑,名叫秋水,是由火陨打造而成,那就是他的剑,你虽和他没有说过话,但他临死之前指定你是他的弟子,他的秋水剑法至今没有悟通最后一层,就是残剑不残一招,若你能悟到,我也想看一看,所以他也是你的师父,你给他磕头拜恩。”

    李沐没有犹豫,当即跪倒在地,叩头谢恩:“若秦师傅在世仍有遗憾,若我遇见秦师傅故人,弟子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梅逊雪看着李沐,不无道:“看来,你是真的想学剑。”

    李沐点头:“我必学剑不行,非学剑不可!”

    梅逊雪看着李沐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手里握着的那把残剑攥的更紧了,眉头一皱,说道:“把剑放下。”

    李沐似乎没有听见,直到梅逊雪厉喝出声:“把剑放下!”

    李沐这才从血海中回过神来,恍然间才把剑放下,竟好久才回过神。

    梅逊雪看着李沐,他刚才感受到了杀气,这种杀气背后必有大恨,若把无上心经交给李沐,究竟是对还是错。

    不过念他年纪尚小,若能好好打磨,也能成璞玉一块,自己的半块玉佩在李沐那里,是缘,也是命,不可抗,不可拒。

    “时也命也。”梅逊雪叹口气:“希望你有一日能真正的放下再拿起,那时你就是一个剑客,拿起之后再放下,你就可以出师了。”

    李沐沉声点头:“多谢师傅赐教!”

    梅逊雪没再作此多说言语,回到屋里递给了李沐一本书,说道:“这是一本‘论武器精要’,对你初学者而言,很是受用。”

    李沐不疑有他,顺手接过:“多谢师傅赐书!”

    梅逊雪轻轻的点点头,走去烧火,又拿出米枣来,为李沐一边煲粥一边说道:“你可写这书之人是谁?”

    李沐恭敬的接过柴火,说道:“弟子不知,聆听师傅教诲。”

    梅逊雪:“写此书之人,我见过,他姓武,名天照,二十年前我曾见过一面,他欲拜在梅花岛上学刀,只因二爹萧泣耍刀耍的厉害,后又因暗器耍的精巧,便又去学暗器;剑舞的俊,又去学剑;然后就跟少林学拳脚功夫,跟倥侗学掌,到了三十多岁时,他什么都会点,又什么都不会,他甚至还不如一个初入江湖的年轻人。二爹曾对他说,他并不笨,天资聪颖,但却偏偏没有恒心。”

    李沐听着梅逊雪的话,忍不住说道:“可能他想成为一个集天下武学于大成的高手。”

    梅逊雪深深的看了一眼李沐,沉声说道:“就是如此,所以等他到了三十多岁,只得在心里白白种下一堆刀斧,没有一技之长。”

    李沐闻言,面色一变,随即恭敬道:“徒弟谨遵师傅教诲,万不会步他后尘!”

    “别急,我话还没说完。”梅逊雪说到此处,又娓娓道来:“许多年过去后,王天照的心里时时记着师傅说的那个事,多年以来他用心研究各式武器及拳脚武学,并向得道高手不耻下问。最终才创作出一本《论武学精要》的书来。”

    “这书中记录在册的十八样武器及各门派的拳脚功夫,多达几万字,其论武器精要详细记载了武器之间的互为牵制又互为辅佐的作用。这本论武器精要虽不如各门派秘籍功法来的珍稀可贵,但对一些习武之人来说,倒是多了一份参考。虽然他的功夫不入流,但因为这本《论武器精要》的现世,也让他得到了众多江湖人士的敬重。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我。”

    李沐没有出声打断,他翻阅起这本书来,记载的真的很是详细,是用心之作,也是一本游走江湖不可或缺的书籍。

    梅逊雪:“王天照也曾以为他一辈子就只能那样了,他心中的志气时刻没有消减过。他年轻时走过很多岔路,跟这家学刀,那家学剑,没有正业,家产也被他败光,以至无路可走,想要沉沦世间时。”

    “才反思出来,他虽没有认准一行的恒心,但他也有他们没有的东西,他学了很多武器,研究出了他们的特性,再把他们这些武器的特性取长补短,加之不耻下问的请教,最终在武学上摸索出了一条出路。”

    “在武器上来看,一寸长一寸强,那如何用短兵器制胜,只有贴近对方才有机会下手,那长兵器又该如何做才能避免这一情况等等等等,诸如此类。他游走于世间,用了六年心血,才创作出了这本书。”

    或许是好久没有人跟梅逊雪说过话,也或许是梅逊雪真的不想看着自己的徒弟陷入杀孽,所以他对李沐说了很多,不管是出于师徒之情,还是出于长辈爱及晚辈之情,他的话总不免要说上很多,因为他总是担心李沐会走上一条不归路。

    梅逊雪:“我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能明白,人世间没有任何白走的路。只要你长存志气,有心出力,不要妄自菲薄,不同的路上自然也有不一样的风景。杀一个人容易,可如何劝杀人者不杀,则更为重要的多。”

    “你不要觉着师傅迂腐,他们或许做不到,但如果你能做得到,你就算放下剑,他们也会敬重你。到时,你是一个剑客,是一个侠!”

    说到这儿的梅逊雪,空寂的眼眸里忽然多出几道精光,忽然笑道:“这才是侠,大侠!”

    李沐细细听之,忽然感到眼眶泛红,从未有人跟自己说那么多,从未有人如此真情诚挚之言,他有热泪盈眶,泪水几乎夺眶而出,深深的磕头,说道:“徒弟谨遵,师傅教诲!”

    梅逊雪一把拉住他即将跪下的身体,为他盛了一碗粥,微微一笑。

    “把粥喝了,回去试着拿起剑,再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