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力所不及的约定（二）
“要我说，维基。”里萨尔无奈地看着正在缓缓关上屋子大门的木人，“你根本没必要跟着一起来，东边石塔里可没有木匠帮你刨干净身子，只有一个冷血变态的血咒师，咱们还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维基转过身子，用长长的木头手臂挠了挠头，骑士能够感受到他满脸灿烂笑容下的另一种调笑。
“没办法，几百年来你是第一个答应我的请求的好心人。昨晚我彻夜无眠，在床上不断地辗转反侧，最终决定跟你一起去石塔里看一看，你总不会拒绝我这颗寂寥了百年的心吧？”维基蹦蹦跳跳地走着，木腿踢在石路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可是，你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跟过来，让我觉得昨天晚上跟你的约定就是个屁。”里萨尔并没有阻挠维基跟在自己后面，他只能回头抱怨一下。
“如果塞伊斯还活着，就替我好好教训他一顿，是这个约定吗？它当然还作数，我的骑士。”木人的两条小短腿儿跃动地倒还挺快，三下五除二就跟上了骑士。“你看，如果我面前站着一个凶神恶煞的血咒师，我又有什么办法去打败他呢？难道我要把整个手臂伸进他的喉咙里活活噎死他吗？所以说骑士，最终还是要靠你来替我执行这个举动，因此约定还是奏效的。”
“听上去确实没有什么错误，但我总觉得好像被欺骗了一样。”
“具体是哪里让你感觉到眼前这个活动僵硬的小玩具欺骗了你呢？”
“你看，你的活动并不是多么僵硬，你那小短腿动的很快，这就是第一个骗局。”骑士翻了翻白眼，“但其实，你昨晚跟我说的那些话，最后睡前你还跟我道别，和我立下约定，让我潜意识里认为今天的东方旅途只会是我一人的独行，我们可怜的小木人维基因为血咒的逆用只能呆在红瓦房里，翘首盼望着骑士给他带来好消息。结果呢，第二天维基就滴滴答答地走出屋子，跟在骑士身后，这么轻松地离开了红瓦房。”
“你似乎把我当成了某个盼望丈夫古来的深闺怨妇，骑士。红瓦房确实是额外的施咒媒介，它使得我能够在那个破屋子里呆上百年，但我又没说我离开那个地方就会死。”
维基眨了眨眼睛——如果维基有表情的话，他现在肯定是在眨眼睛，里萨尔断定。
“你看，约定这种东西，本身就是为了约定的双方能够从对方那里得到想要的好处而立下的，在本质上更像是契约。但是这二者是不一样的，契约更大程度上是死的，大部分契约是敲定了就不能再更改的，它具有强大的执行力和威慑力；而约定则更为宽松，很多约定都仅仅存在于口头上，根本没有明确的书面证据，这种口头约定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容易被违背，但正是因为如此，能够履行约定的人才更为高尚，更多人才会以履行了约定为荣。”维基搓着木头手，说得头头是道。
“所以就像我说的，与硬性的‘契约’不同的软性的‘约定’，如果当事双方想要更改，那么它应该也是会被接受的。当然，履行约定的哪一方有没有能力做到先不谈，更改行为本身就是可以的。”
骑士放慢脚步，走到维基身旁，拍了拍他的脑袋。“你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给你随心更改的约定寻找一个让自己认为合适的理由吗？”
“不，我在寻找让你认为合适的理由，毕竟我心里一直都认为这是合理的。”
让他跟着也不坏。骑士这样想到，而且更重要的是，一个从三百年前活到现在的灵魂，能够给予他必要的知识，就算再少，在这个陌生的大陆上也是如金子般点点闪耀的存在。
“维基，我需要向你请教很多事情。”
“从这里去东边山腰处的石塔需要一两天的时间，我相信等到了那里你就没有多少问题了，所以你尽管问，虽然我读书不多。”
“那么。”里萨尔清了清嗓，“第一个问题，你的咒术，你是从哪里学会的咒术，这个问题从昨天开始你就没有回答过我。”
“你也没有问我啊，骑士。”维基回答道，“但我诚实地告诉你，是从书上，那个书房下面的空间是村长用来研读血咒的密室，在那里我得到了血咒的知识，但是逆用完全是一时的误打误撞，死马当活马医了。”
维基停下脚步，向骑士鞠了一躬，郑重地说道：“所以您大可以放心，骑士，我只会这些小技俩罢了，而他们绝不会被用于您的背后，我向你承诺。”
“我没有那个意思，维基，从一开始听到你的声音的时候，我就确定你不是我的敌人。我只是好奇而已，如果让你误会了，那才是我的错误。”里萨尔笑了，他温和的语气仿若春风，从口中吐出。
“那么第二个问题，维基，你知道我是从其他世界过来的，乐土的朋友们对这个世界也鲜有了解，所以我首先要问的是，这片大陆叫什么？最北边的那里有什么？如果你能给我一张完整的地图我会更加感激你的。”
“地理问题，很好。”维基没有转头，目光看着前方的路。“这片大陆，叫做奥尔维斯大陆，几千年前还是诸国并存的时代，但伟大的至高王统一了整个大陆，并将他的国度命名为凡隆。直到三百多年前那个可怕的一天来临时，他的国王还是凡隆家的理查德·凡隆——一个不学无术的混小子，被称为‘迎接夕阳的王’。”
“我想，这一段历史一定被编成了歌谣在这个大陆四处传唱，就像儿童故事一样。”
“当然，我们无比崇敬至高王，真切地希望他能够从坟墓里爬出来好好的给他的后代扇上几个巴掌，然后重新坐回王位。”
“就算统领国家的是个僵尸也可以吗？”里萨尔轻轻笑道。
“只要能力够强，能够让我们好好地种田，而且不再有压榨农民的地主，就算是个孩子来统领凡隆国我们都愿意。”
想法很美好，但还是不够成熟。里萨尔心中在笑，但他没有放声去嘲笑木人还不够到位的见识，毕竟他生活在乡下，能够接触的东西还不够多，读书和见识世面的机会太少，所以他没有理由去嘲笑木人。
“呃……但是你也知道，我读书不多，也就这点儿故事能给你讲一讲。北边是凯恩城，我们托尔村就隶属于凯恩城，东边就是比索山，也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但如果你要问我凯恩城北边是什么城市，比索山上有没有野猪和鹿，那我就无从告知了，我的知识还是太少了。”维基低下了头。
“没有关系，维基，你可以把你知道的故事都告诉我，我很喜欢听故事，从小就是。”里萨尔说道，“而且你也可以跟我讲讲劳伦和莉雅的事情，我知道你厌恶托尔村的村民，但是我相信这两颗闪耀的星星会给你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维基像是吃到了糖果的小男孩儿一样，突然心情愉悦了起来，他放快了步伐。“那当然，我可要好好跟你说说那对夫妻。”
天色暗了下来，二人已经走了一天的路了，他们现在到达了比索山脚下，抬头就能望见山的轮廓。这里有一片森林，里萨尔决定在这里过夜，他现在正在搜集柴火，维基也在帮他。
“……就像我刚才讲的，劳伦是个热心肠的汉子，他对我真的很好。”
“维基，你在给我讲了一天的童话故事后，终于愿意和我聊一聊他们了。”
“怎么了，是北方雪妖的故事不够悚人，西方精灵的故事不够引人遐想，还是南方森林巨兽的故事不能让你打起精神？”维基似乎有些不满，他把柴火仍在了尚未点燃的柴火堆里。
“我只是觉得刚开始的时候，你的兴致那么高涨，肯定会先讲述劳伦和莉雅的故事，没想到你先把脑瓜儿里能搜集的故事全部倾囊而出，这让我有些惊讶。”
维基坐了下来，他坐的远远的，生怕火堆的火星迸溅到他身上。
“你说你喜欢听故事，我就先迁就着你的性格。”
“但是现在的我更想听一听那对夫妻的故事，毕竟我需要因为和劳伦的约定而去奔波。不过，我确实喜欢听故事，你也跟我讲了故事，只是由于某一方意愿的改变，约定的内容也要稍加更改，这就是你早上说的‘软性的约定’。”里萨尔挥了挥手，拿出打火石，点燃了柴堆。
木人发出了笑声，这笑声确实契合他现在脸上的表情。
“那我就不客气地继续了。”
里萨尔摆出了“请”的手势，坐下来面对着火堆，拿出食物和水，开始享用晚餐。
“劳伦和莉雅对我来说是不可或缺的人。那时我的父亲在下地干活时莫名其妙地锄头砸到了自己的脑袋而死，母亲不久后也染病，随他而去。家里就剩我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
“于是村民中就有流言，他们觉得我是天生克星，克死了自己的父母，所以也没人愿意收留我，怕沾染不详，除了劳伦。我永远忘不了劳伦宽大的臂膀搂住我的感觉，就算劳伦是出于可怜和同情，但这可怜和同情确实给予了我无与伦比的温暖和心安。他就这么紧紧地抱住我，对我说要坚强，就算是今后只有自己一人也要努力地活下去，不能自甘堕落。他帮助我，我们两人一起修缮了我父母留下的房屋，莉雅则帮忙打扫屋内屋外——他们两人那个时候还没结婚。劳伦又仔细地教我怎么锄地，怎么播种，怎么浇水；莉雅为我缝制了一些衣物，她还喜欢读书，有时候我们三人就围坐在桌旁，听着莉雅给我们读故事。总之，当我能够完全独立的时候，他们已经成为了我心中不可或缺的家人了。”
维基拾起一根柴，远远地扔进了火堆里，火焰跳跃，映出木人心中遥远的回忆。
“劳伦和莉雅是青梅竹马，他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或许就是那段时间二人心中暗生情愫了吧，总之当他们长到可以结婚的年龄时，村民已经默认他们两人是天生的一对儿了，于是在反抗日的前两年，他们结婚了，那个时候我十三岁，劳伦和莉雅也才二十五六，看着他们新婚燕尔，我心里真的高兴坏了。”
二十五六岁。里萨尔心中楞了一下，那也就跟他差不多的年纪。骑士回想着沼泽里那张干瘪不成样子的脸庞，实在难以想象那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而且，十三岁。里萨尔抬起了头，望着眼前的维基，木人脸上的涂画出来的笑有些刺痛骑士的心。差不多十五岁，也就十五岁的年纪，这个孩子就被村民当成了傀儡和替罪羊，最后还目睹他们将最珍视的朋友当作物品卖掉。
“然后，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维基渐渐躺下，仿佛要睡觉。“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两人心地那么好，最后却要被那样对待，劳伦和莉雅明明给村民带来了自由，但是享受自由果实的人却成了强盗，带领他们获得自由的人却下场悲惨，我在最后一刻也没能阻止村民践踏他们的成果，这是为什么。”
“每一位先锋者，在他们做出伟大的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准备义无反顾地舍弃血肉了。劳伦和莉雅为了他们自己的心而战斗，至少在那一刻他们心中无悔。”骑士温柔地安慰木人，“维基，这是他们二人之间无言的约定，他们尽力去办到了。对于你来说，似乎将守护成果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当成了自己心中的约定，但是你要知道，约定达成与否除了和履行人有关外，与当时的环境也有很大关系，所以那时候的力所不及并非是你的过错，因此你尽管将错误归咎于那些愚蠢的村民身上而不必自己承担，没有人会指责你的，劳伦和莉雅更不会的。”
木人渐渐啜泣，他的双眼无法流泪，但是四肢却在颤抖，而后归于平静，鼾声传来。
维基转过身子，用长长的木头手臂挠了挠头，骑士能够感受到他满脸灿烂笑容下的另一种调笑。
“没办法，几百年来你是第一个答应我的请求的好心人。昨晚我彻夜无眠，在床上不断地辗转反侧，最终决定跟你一起去石塔里看一看，你总不会拒绝我这颗寂寥了百年的心吧？”维基蹦蹦跳跳地走着，木腿踢在石路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可是，你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跟过来，让我觉得昨天晚上跟你的约定就是个屁。”里萨尔并没有阻挠维基跟在自己后面，他只能回头抱怨一下。
“如果塞伊斯还活着，就替我好好教训他一顿，是这个约定吗？它当然还作数，我的骑士。”木人的两条小短腿儿跃动地倒还挺快，三下五除二就跟上了骑士。“你看，如果我面前站着一个凶神恶煞的血咒师，我又有什么办法去打败他呢？难道我要把整个手臂伸进他的喉咙里活活噎死他吗？所以说骑士，最终还是要靠你来替我执行这个举动，因此约定还是奏效的。”
“听上去确实没有什么错误，但我总觉得好像被欺骗了一样。”
“具体是哪里让你感觉到眼前这个活动僵硬的小玩具欺骗了你呢？”
“你看，你的活动并不是多么僵硬，你那小短腿动的很快，这就是第一个骗局。”骑士翻了翻白眼，“但其实，你昨晚跟我说的那些话，最后睡前你还跟我道别，和我立下约定，让我潜意识里认为今天的东方旅途只会是我一人的独行，我们可怜的小木人维基因为血咒的逆用只能呆在红瓦房里，翘首盼望着骑士给他带来好消息。结果呢，第二天维基就滴滴答答地走出屋子，跟在骑士身后，这么轻松地离开了红瓦房。”
“你似乎把我当成了某个盼望丈夫古来的深闺怨妇，骑士。红瓦房确实是额外的施咒媒介，它使得我能够在那个破屋子里呆上百年，但我又没说我离开那个地方就会死。”
维基眨了眨眼睛——如果维基有表情的话，他现在肯定是在眨眼睛，里萨尔断定。
“你看，约定这种东西，本身就是为了约定的双方能够从对方那里得到想要的好处而立下的，在本质上更像是契约。但是这二者是不一样的，契约更大程度上是死的，大部分契约是敲定了就不能再更改的，它具有强大的执行力和威慑力；而约定则更为宽松，很多约定都仅仅存在于口头上，根本没有明确的书面证据，这种口头约定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容易被违背，但正是因为如此，能够履行约定的人才更为高尚，更多人才会以履行了约定为荣。”维基搓着木头手，说得头头是道。
“所以就像我说的，与硬性的‘契约’不同的软性的‘约定’，如果当事双方想要更改，那么它应该也是会被接受的。当然，履行约定的哪一方有没有能力做到先不谈，更改行为本身就是可以的。”
骑士放慢脚步，走到维基身旁，拍了拍他的脑袋。“你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给你随心更改的约定寻找一个让自己认为合适的理由吗？”
“不，我在寻找让你认为合适的理由，毕竟我心里一直都认为这是合理的。”
让他跟着也不坏。骑士这样想到，而且更重要的是，一个从三百年前活到现在的灵魂，能够给予他必要的知识，就算再少，在这个陌生的大陆上也是如金子般点点闪耀的存在。
“维基，我需要向你请教很多事情。”
“从这里去东边山腰处的石塔需要一两天的时间，我相信等到了那里你就没有多少问题了，所以你尽管问，虽然我读书不多。”
“那么。”里萨尔清了清嗓，“第一个问题，你的咒术，你是从哪里学会的咒术，这个问题从昨天开始你就没有回答过我。”
“你也没有问我啊，骑士。”维基回答道，“但我诚实地告诉你，是从书上，那个书房下面的空间是村长用来研读血咒的密室，在那里我得到了血咒的知识，但是逆用完全是一时的误打误撞，死马当活马医了。”
维基停下脚步，向骑士鞠了一躬，郑重地说道：“所以您大可以放心，骑士，我只会这些小技俩罢了，而他们绝不会被用于您的背后，我向你承诺。”
“我没有那个意思，维基，从一开始听到你的声音的时候，我就确定你不是我的敌人。我只是好奇而已，如果让你误会了，那才是我的错误。”里萨尔笑了，他温和的语气仿若春风，从口中吐出。
“那么第二个问题，维基，你知道我是从其他世界过来的，乐土的朋友们对这个世界也鲜有了解，所以我首先要问的是，这片大陆叫什么？最北边的那里有什么？如果你能给我一张完整的地图我会更加感激你的。”
“地理问题，很好。”维基没有转头，目光看着前方的路。“这片大陆，叫做奥尔维斯大陆，几千年前还是诸国并存的时代，但伟大的至高王统一了整个大陆，并将他的国度命名为凡隆。直到三百多年前那个可怕的一天来临时，他的国王还是凡隆家的理查德·凡隆——一个不学无术的混小子，被称为‘迎接夕阳的王’。”
“我想，这一段历史一定被编成了歌谣在这个大陆四处传唱，就像儿童故事一样。”
“当然，我们无比崇敬至高王，真切地希望他能够从坟墓里爬出来好好的给他的后代扇上几个巴掌，然后重新坐回王位。”
“就算统领国家的是个僵尸也可以吗？”里萨尔轻轻笑道。
“只要能力够强，能够让我们好好地种田，而且不再有压榨农民的地主，就算是个孩子来统领凡隆国我们都愿意。”
想法很美好，但还是不够成熟。里萨尔心中在笑，但他没有放声去嘲笑木人还不够到位的见识，毕竟他生活在乡下，能够接触的东西还不够多，读书和见识世面的机会太少，所以他没有理由去嘲笑木人。
“呃……但是你也知道，我读书不多，也就这点儿故事能给你讲一讲。北边是凯恩城，我们托尔村就隶属于凯恩城，东边就是比索山，也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但如果你要问我凯恩城北边是什么城市，比索山上有没有野猪和鹿，那我就无从告知了，我的知识还是太少了。”维基低下了头。
“没有关系，维基，你可以把你知道的故事都告诉我，我很喜欢听故事，从小就是。”里萨尔说道，“而且你也可以跟我讲讲劳伦和莉雅的事情，我知道你厌恶托尔村的村民，但是我相信这两颗闪耀的星星会给你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维基像是吃到了糖果的小男孩儿一样，突然心情愉悦了起来，他放快了步伐。“那当然，我可要好好跟你说说那对夫妻。”
天色暗了下来，二人已经走了一天的路了，他们现在到达了比索山脚下，抬头就能望见山的轮廓。这里有一片森林，里萨尔决定在这里过夜，他现在正在搜集柴火，维基也在帮他。
“……就像我刚才讲的，劳伦是个热心肠的汉子，他对我真的很好。”
“维基，你在给我讲了一天的童话故事后，终于愿意和我聊一聊他们了。”
“怎么了，是北方雪妖的故事不够悚人，西方精灵的故事不够引人遐想，还是南方森林巨兽的故事不能让你打起精神？”维基似乎有些不满，他把柴火仍在了尚未点燃的柴火堆里。
“我只是觉得刚开始的时候，你的兴致那么高涨，肯定会先讲述劳伦和莉雅的故事，没想到你先把脑瓜儿里能搜集的故事全部倾囊而出，这让我有些惊讶。”
维基坐了下来，他坐的远远的，生怕火堆的火星迸溅到他身上。
“你说你喜欢听故事，我就先迁就着你的性格。”
“但是现在的我更想听一听那对夫妻的故事，毕竟我需要因为和劳伦的约定而去奔波。不过，我确实喜欢听故事，你也跟我讲了故事，只是由于某一方意愿的改变，约定的内容也要稍加更改，这就是你早上说的‘软性的约定’。”里萨尔挥了挥手，拿出打火石，点燃了柴堆。
木人发出了笑声，这笑声确实契合他现在脸上的表情。
“那我就不客气地继续了。”
里萨尔摆出了“请”的手势，坐下来面对着火堆，拿出食物和水，开始享用晚餐。
“劳伦和莉雅对我来说是不可或缺的人。那时我的父亲在下地干活时莫名其妙地锄头砸到了自己的脑袋而死，母亲不久后也染病，随他而去。家里就剩我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
“于是村民中就有流言，他们觉得我是天生克星，克死了自己的父母，所以也没人愿意收留我，怕沾染不详，除了劳伦。我永远忘不了劳伦宽大的臂膀搂住我的感觉，就算劳伦是出于可怜和同情，但这可怜和同情确实给予了我无与伦比的温暖和心安。他就这么紧紧地抱住我，对我说要坚强，就算是今后只有自己一人也要努力地活下去，不能自甘堕落。他帮助我，我们两人一起修缮了我父母留下的房屋，莉雅则帮忙打扫屋内屋外——他们两人那个时候还没结婚。劳伦又仔细地教我怎么锄地，怎么播种，怎么浇水；莉雅为我缝制了一些衣物，她还喜欢读书，有时候我们三人就围坐在桌旁，听着莉雅给我们读故事。总之，当我能够完全独立的时候，他们已经成为了我心中不可或缺的家人了。”
维基拾起一根柴，远远地扔进了火堆里，火焰跳跃，映出木人心中遥远的回忆。
“劳伦和莉雅是青梅竹马，他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或许就是那段时间二人心中暗生情愫了吧，总之当他们长到可以结婚的年龄时，村民已经默认他们两人是天生的一对儿了，于是在反抗日的前两年，他们结婚了，那个时候我十三岁，劳伦和莉雅也才二十五六，看着他们新婚燕尔，我心里真的高兴坏了。”
二十五六岁。里萨尔心中楞了一下，那也就跟他差不多的年纪。骑士回想着沼泽里那张干瘪不成样子的脸庞，实在难以想象那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而且，十三岁。里萨尔抬起了头，望着眼前的维基，木人脸上的涂画出来的笑有些刺痛骑士的心。差不多十五岁，也就十五岁的年纪，这个孩子就被村民当成了傀儡和替罪羊，最后还目睹他们将最珍视的朋友当作物品卖掉。
“然后，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维基渐渐躺下，仿佛要睡觉。“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两人心地那么好，最后却要被那样对待，劳伦和莉雅明明给村民带来了自由，但是享受自由果实的人却成了强盗，带领他们获得自由的人却下场悲惨，我在最后一刻也没能阻止村民践踏他们的成果，这是为什么。”
“每一位先锋者，在他们做出伟大的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准备义无反顾地舍弃血肉了。劳伦和莉雅为了他们自己的心而战斗，至少在那一刻他们心中无悔。”骑士温柔地安慰木人，“维基，这是他们二人之间无言的约定，他们尽力去办到了。对于你来说，似乎将守护成果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当成了自己心中的约定，但是你要知道，约定达成与否除了和履行人有关外，与当时的环境也有很大关系，所以那时候的力所不及并非是你的过错，因此你尽管将错误归咎于那些愚蠢的村民身上而不必自己承担，没有人会指责你的，劳伦和莉雅更不会的。”
木人渐渐啜泣，他的双眼无法流泪，但是四肢却在颤抖，而后归于平静，鼾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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