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战前
谢寒和陈建海乘着一艘蓬船，昼夜不停，连行两日，终于进入天明山地界。
俩人在蓬船上睡了俩天，越睡越乏。这天正午，那船老大收拾了一锅鱼汤，温了半笼炊饼，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闲聊间，忽听雀儿啼鸣，陈建海微感诧异，翻出哨子吹响，雀儿盘旋两圈，落到陈建海肩头。他取下字条，向船老大借了一把谷子，洒在船篷上，拿哨子打一声呼哨，雀儿自哚哚啄食不提。
陈建海展开字条扫一眼，叹了口气，脸色阴沉。
谢寒奇道：“怎么回事？”
陈建海甩了甩字条，道：“他们已经接到了人，往这边走了。不让去长潭城了，让咱们改去坪山岗汇合。”
谢寒咽下炊饼，就着河水洗了手，坐到一侧，接话道：“去坪山岗就去坪山岗呗，生什么气？”
陈建海叹了口气：“让我在坪山岗山背这边，准备一条逃生路。这还没打呢，就开始琢磨逃跑了。”
“啊？”谢寒脸色嫌弃，追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陈建海摇头，脸色阴郁：“能怎么办，准备呗。”
言罢他迈步走到船头，对船老大道：“老杜，不去长潭了，转去金桃岩，就是沿着棉溪向上走五里。对，就那颗大槐树后面，河口拐角，向上就是棉溪。”
陈建海和老杜嘀嘀咕咕着，蓬船绕过棉溪河口那株槐树，进入狭窄溪流，陈建海这才回转，对谢寒道：“咱们下船后，杜老头会把船藏到金桃岩山尾那片枫林后，就在哪儿。”
谢寒顺着他手指看到一片枫香树，点头表示明白，陈建海又道：“待会你机警些，若势头不对，直接从来路回，有多快走多快，不要管我。我和杜老头讲过了，你上船就走。”
谢寒点了下头，旋即眉头一凝：“你呢？”
陈建海苦笑道：“若局势太坏，不可能走脱太多人。我活了半辈子，折在这就折在这，亏不到哪里去，但你年纪还轻...”
谢寒脸色一沉：“这不行，要不咱们不去了。”
陈建海摇头拒道：“我没法走。拿了饷，就得给人家办差，临阵缩了头算什么？再说我八成已经上了大林寺的名录，逃能逃到哪儿去？与其东躲XZ，败犬一样亡命天涯，不如挺直腰杆干他一场。”
谢寒受到鼓动，心中戾气翻涌，一时间仿佛出鞘的利剑，锋锐之气大盛。
他一身冰玉功，由于易筋锻骨篇的梳理洗炼，本便畅顺无比。加上先辈经验札记指引，早已气达四梢，收劲合气，进入气劲一体的入微状态。
又因他识神曾被源能加强，且融合俩世，远比常人充沛，气劲圆满后，便成功连接气劲中那一丝冰凉灵巧的玄机，凝出武道真意。
但他武道真意刚凝出不久，收发尚不遂意，情绪一起，竟不由自主的带动了气机外溢。
陈建海背心一凉，惊疑转头，疑惑道：“怎么突然凉嗖嗖的？”
“河面都这样，风凉。”谢寒眸中冰芒一闪，一身锋锐顿时收敛，忙转开话题，问道：“陈老哥你刚才说什么大林寺的名录，这怎么又和大林寺扯上了？”
陈建海道：“这一连串纷争，归根到底，仍是起于佛道之争。不过这话说起来就长了，若老哥此战后侥幸得活，再找个时间讲给你听。”
“行罢。”谢寒点点头，道：“我所知虽然不多，但也知道我方眼下身处弱势。这等境况，一味躲避没什么用。只有瞅准机会，主动出击，死中求活，才能拼出一线生机。”
谢寒说到这里，稍作停顿，续道：“太乙宗这几人，能惹得这么多人关注，想必修为不差。再加上贺监察一行，实力堪称强劲。小弟最近功力大进，携手贺监察、太乙诸人，说不定真有取胜机会。”
陈建海迟疑片刻，勉强应道：“若情势不对，你不要犹豫，立刻回头上船。”
谢寒点头：“放心。”
山岭静卧，林海苍莽。泥沙碎石夹杂的山路，仿佛一条回环曲折、高低起伏的灰色布带，若隐若现的铺在林海间。
贺坚眯着眼朝林海深处眺望，他身形比常人稍高，长着一张菱形脸庞，脸孔微长，颧骨略高，一对上挑眼微微眯起，一幅锐利冷硬模样。
眺望片刻，贺坚挥袖扫开路边石上积灰，率先坐下：“歇一歇，匀匀气。”
成飞帆几人闻声坐下，闭目调息，队尾太乙宗几人对视一下，一位青纱蒙面女子开口道：“贺大人，几里山路而已，还匀什么气呐，一口气走完得了。”
贺坚面色肃然：“他们在前面，调好气再去打。”
太乙宗一行人低声商量几句，各自坐下，调息回气。
众人皆修为有成，虽徒步十多里，损耗其实不大，一刻钟多些，便各自调息完毕。
贺坚看众人皆已收功，道：“人在两里外，坪山台，以紫霄宗宗主卢云霄为首。紫霄宗上得了台面的都到齐了，卢云霄两个师弟邢霖、申远。四个弟子，秦广仁，俞广义，权广诚，王广信。”
“魔宗人手大多已退出青州，在这里的，只有青云百面沙永清一人。”
那太乙宗女子狐疑道：“你确定？”
“确定。”贺坚面色沉静：“除开这俩方，另有东泰郡检校梁达纠集了一批人手。但梁达这边消息封锁较严，无法得到详细讯息。”
“梁达？接任张慎那个？听你意思，这梁达和张慎是一路货色喽？”
一个多月前，校事司前青州监察使，兼东泰郡检校张慎，以万羽楼杀手赤鹰郭仲，密谋行刺青州牧解润为由，请太乙宗宗主徐天麟出山协助搜捕郭仲。徐天麟在搜捕过程中，于湖滨郡北部桑黎山遭到魔宗宗主乌鸿截杀，不敌身亡。
张慎在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非常可疑。若非太乙宗众人忙着逃遁、避让魔宗追捕，张慎恐怕没那么容易调回中京。
考虑到这女子是徐天麟独生女，心里有火可以理解。
贺坚声音平稳：“张慎乃罗汉门弟子，梁达乃伏魔门弟子，皆为紫微殿校事司统辖，说是一丘之貉也没太大问题。”
那太乙宗徐姑娘道：“小女子少不更事，若言语有甚不当，还请贺大人体谅。贺监察出自混元门？和此二人同为校事司同僚，是否熟识？有何干系？”
贺坚苦笑，坦然道：“徐姑娘直率。是这样：校事司虽名属一衙，实则分为南北两司。贺某身属太微殿校事司，以混元门弟子为主，俗称南司。由御史大夫焦雪松直管，尚书令申驰分管。”
“梁达、张慎二人，为紫微殿校事司属员。紫微殿校事司又称北司，以罗汉宗、伏魔门等佛门弟子为主，由舞阳侯卢咏直管。”
说到这里，贺坚微一犹豫，道：“舞阳侯卢咏不是简单的崇佛，大林寺主持法北，曾亲手为卢咏拂尘皈依，遥收卢咏于其师兄法云座下，为大林寺常字辈，比大林寺如今主持寺务的庆元还高一辈。当然卢咏这弟子名分只是象征意义，不涉及实务，但其中深意可见一斑。”
站在这里的没什么傻子，都听得明白，北司崇佛，南司亲道。名义上都是校事司下属，实则泾渭分明，互不相干。
贺坚沉声道：“贺某这次下青州，是带着任务来的。眼下魔宗佛门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而我道门柱石崩塌，大厦将倾。临行前，申相吩咐我转告青州诸位同道：值此危机存亡之秋，请诸位以大局为重，不畏艰险，为我道门拼出道统传承之机！”
“实不相瞒，坪山台这一关不好过，若局面太坏，不可能让所有人全身而退，必然要有所取舍。我计划以慕明、徐瑶俩人为主，其余所有人，须得听从指令，确保他二人能全身而退。”
慕明和徐瑶对视一眼，他二人当然不会对这个决定有意见。太乙宗另外三人，皆是太乙宗长门一脉心腹，也不会有什么不同意见。
而混元门众弟子，千里赴援出人出力，玩命还要带头上，难免会有一些想法。
成飞帆几人同时看向一位长脸杏眼中年人，这是二师叔荆世雄座下大弟子庄心白。贺坚作为混元门长门嫡传大弟子，在长门一脉，言语约束力仅次于掌门师尊舒永，不用担心不同意见。但荆师叔一脉，庄心白的份量更重。
庄心白略作犹豫，还是点头道：“没问题。”
混元门众弟子脸色各异，但皆一一应承下来。贺坚拍了拍几个师弟，心中也有些憋闷。
他压下情绪，示意慕明、徐瑶二人上前，低声道：“如果形势不对，我们会尽力拖住敌人，你俩跟着我安排好的人走。坪山台西南侧山腰后有一面断崖，崖上有滑索，直通山下溪水，溪水中有快船，那船便是安排好的生路，记住了么？”
徐瑶道：“记住了，不过你说的太笼统，能讲的细致点吗？”
贺坚摇头：“你们大概知道就行，有人带路。”
俩人在蓬船上睡了俩天，越睡越乏。这天正午，那船老大收拾了一锅鱼汤，温了半笼炊饼，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闲聊间，忽听雀儿啼鸣，陈建海微感诧异，翻出哨子吹响，雀儿盘旋两圈，落到陈建海肩头。他取下字条，向船老大借了一把谷子，洒在船篷上，拿哨子打一声呼哨，雀儿自哚哚啄食不提。
陈建海展开字条扫一眼，叹了口气，脸色阴沉。
谢寒奇道：“怎么回事？”
陈建海甩了甩字条，道：“他们已经接到了人，往这边走了。不让去长潭城了，让咱们改去坪山岗汇合。”
谢寒咽下炊饼，就着河水洗了手，坐到一侧，接话道：“去坪山岗就去坪山岗呗，生什么气？”
陈建海叹了口气：“让我在坪山岗山背这边，准备一条逃生路。这还没打呢，就开始琢磨逃跑了。”
“啊？”谢寒脸色嫌弃，追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陈建海摇头，脸色阴郁：“能怎么办，准备呗。”
言罢他迈步走到船头，对船老大道：“老杜，不去长潭了，转去金桃岩，就是沿着棉溪向上走五里。对，就那颗大槐树后面，河口拐角，向上就是棉溪。”
陈建海和老杜嘀嘀咕咕着，蓬船绕过棉溪河口那株槐树，进入狭窄溪流，陈建海这才回转，对谢寒道：“咱们下船后，杜老头会把船藏到金桃岩山尾那片枫林后，就在哪儿。”
谢寒顺着他手指看到一片枫香树，点头表示明白，陈建海又道：“待会你机警些，若势头不对，直接从来路回，有多快走多快，不要管我。我和杜老头讲过了，你上船就走。”
谢寒点了下头，旋即眉头一凝：“你呢？”
陈建海苦笑道：“若局势太坏，不可能走脱太多人。我活了半辈子，折在这就折在这，亏不到哪里去，但你年纪还轻...”
谢寒脸色一沉：“这不行，要不咱们不去了。”
陈建海摇头拒道：“我没法走。拿了饷，就得给人家办差，临阵缩了头算什么？再说我八成已经上了大林寺的名录，逃能逃到哪儿去？与其东躲XZ，败犬一样亡命天涯，不如挺直腰杆干他一场。”
谢寒受到鼓动，心中戾气翻涌，一时间仿佛出鞘的利剑，锋锐之气大盛。
他一身冰玉功，由于易筋锻骨篇的梳理洗炼，本便畅顺无比。加上先辈经验札记指引，早已气达四梢，收劲合气，进入气劲一体的入微状态。
又因他识神曾被源能加强，且融合俩世，远比常人充沛，气劲圆满后，便成功连接气劲中那一丝冰凉灵巧的玄机，凝出武道真意。
但他武道真意刚凝出不久，收发尚不遂意，情绪一起，竟不由自主的带动了气机外溢。
陈建海背心一凉，惊疑转头，疑惑道：“怎么突然凉嗖嗖的？”
“河面都这样，风凉。”谢寒眸中冰芒一闪，一身锋锐顿时收敛，忙转开话题，问道：“陈老哥你刚才说什么大林寺的名录，这怎么又和大林寺扯上了？”
陈建海道：“这一连串纷争，归根到底，仍是起于佛道之争。不过这话说起来就长了，若老哥此战后侥幸得活，再找个时间讲给你听。”
“行罢。”谢寒点点头，道：“我所知虽然不多，但也知道我方眼下身处弱势。这等境况，一味躲避没什么用。只有瞅准机会，主动出击，死中求活，才能拼出一线生机。”
谢寒说到这里，稍作停顿，续道：“太乙宗这几人，能惹得这么多人关注，想必修为不差。再加上贺监察一行，实力堪称强劲。小弟最近功力大进，携手贺监察、太乙诸人，说不定真有取胜机会。”
陈建海迟疑片刻，勉强应道：“若情势不对，你不要犹豫，立刻回头上船。”
谢寒点头：“放心。”
山岭静卧，林海苍莽。泥沙碎石夹杂的山路，仿佛一条回环曲折、高低起伏的灰色布带，若隐若现的铺在林海间。
贺坚眯着眼朝林海深处眺望，他身形比常人稍高，长着一张菱形脸庞，脸孔微长，颧骨略高，一对上挑眼微微眯起，一幅锐利冷硬模样。
眺望片刻，贺坚挥袖扫开路边石上积灰，率先坐下：“歇一歇，匀匀气。”
成飞帆几人闻声坐下，闭目调息，队尾太乙宗几人对视一下，一位青纱蒙面女子开口道：“贺大人，几里山路而已，还匀什么气呐，一口气走完得了。”
贺坚面色肃然：“他们在前面，调好气再去打。”
太乙宗一行人低声商量几句，各自坐下，调息回气。
众人皆修为有成，虽徒步十多里，损耗其实不大，一刻钟多些，便各自调息完毕。
贺坚看众人皆已收功，道：“人在两里外，坪山台，以紫霄宗宗主卢云霄为首。紫霄宗上得了台面的都到齐了，卢云霄两个师弟邢霖、申远。四个弟子，秦广仁，俞广义，权广诚，王广信。”
“魔宗人手大多已退出青州，在这里的，只有青云百面沙永清一人。”
那太乙宗女子狐疑道：“你确定？”
“确定。”贺坚面色沉静：“除开这俩方，另有东泰郡检校梁达纠集了一批人手。但梁达这边消息封锁较严，无法得到详细讯息。”
“梁达？接任张慎那个？听你意思，这梁达和张慎是一路货色喽？”
一个多月前，校事司前青州监察使，兼东泰郡检校张慎，以万羽楼杀手赤鹰郭仲，密谋行刺青州牧解润为由，请太乙宗宗主徐天麟出山协助搜捕郭仲。徐天麟在搜捕过程中，于湖滨郡北部桑黎山遭到魔宗宗主乌鸿截杀，不敌身亡。
张慎在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非常可疑。若非太乙宗众人忙着逃遁、避让魔宗追捕，张慎恐怕没那么容易调回中京。
考虑到这女子是徐天麟独生女，心里有火可以理解。
贺坚声音平稳：“张慎乃罗汉门弟子，梁达乃伏魔门弟子，皆为紫微殿校事司统辖，说是一丘之貉也没太大问题。”
那太乙宗徐姑娘道：“小女子少不更事，若言语有甚不当，还请贺大人体谅。贺监察出自混元门？和此二人同为校事司同僚，是否熟识？有何干系？”
贺坚苦笑，坦然道：“徐姑娘直率。是这样：校事司虽名属一衙，实则分为南北两司。贺某身属太微殿校事司，以混元门弟子为主，俗称南司。由御史大夫焦雪松直管，尚书令申驰分管。”
“梁达、张慎二人，为紫微殿校事司属员。紫微殿校事司又称北司，以罗汉宗、伏魔门等佛门弟子为主，由舞阳侯卢咏直管。”
说到这里，贺坚微一犹豫，道：“舞阳侯卢咏不是简单的崇佛，大林寺主持法北，曾亲手为卢咏拂尘皈依，遥收卢咏于其师兄法云座下，为大林寺常字辈，比大林寺如今主持寺务的庆元还高一辈。当然卢咏这弟子名分只是象征意义，不涉及实务，但其中深意可见一斑。”
站在这里的没什么傻子，都听得明白，北司崇佛，南司亲道。名义上都是校事司下属，实则泾渭分明，互不相干。
贺坚沉声道：“贺某这次下青州，是带着任务来的。眼下魔宗佛门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而我道门柱石崩塌，大厦将倾。临行前，申相吩咐我转告青州诸位同道：值此危机存亡之秋，请诸位以大局为重，不畏艰险，为我道门拼出道统传承之机！”
“实不相瞒，坪山台这一关不好过，若局面太坏，不可能让所有人全身而退，必然要有所取舍。我计划以慕明、徐瑶俩人为主，其余所有人，须得听从指令，确保他二人能全身而退。”
慕明和徐瑶对视一眼，他二人当然不会对这个决定有意见。太乙宗另外三人，皆是太乙宗长门一脉心腹，也不会有什么不同意见。
而混元门众弟子，千里赴援出人出力，玩命还要带头上，难免会有一些想法。
成飞帆几人同时看向一位长脸杏眼中年人，这是二师叔荆世雄座下大弟子庄心白。贺坚作为混元门长门嫡传大弟子，在长门一脉，言语约束力仅次于掌门师尊舒永，不用担心不同意见。但荆师叔一脉，庄心白的份量更重。
庄心白略作犹豫，还是点头道：“没问题。”
混元门众弟子脸色各异，但皆一一应承下来。贺坚拍了拍几个师弟，心中也有些憋闷。
他压下情绪，示意慕明、徐瑶二人上前，低声道：“如果形势不对，我们会尽力拖住敌人，你俩跟着我安排好的人走。坪山台西南侧山腰后有一面断崖，崖上有滑索，直通山下溪水，溪水中有快船，那船便是安排好的生路，记住了么？”
徐瑶道：“记住了，不过你说的太笼统，能讲的细致点吗？”
贺坚摇头：“你们大概知道就行，有人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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