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进军
戈莱因站在全军的面前，审视一遍其他士兵的姿势，确认他们之中没有第二个偷懒的人后，才径直插入队伍，双肩几乎与两边的士兵相碰。
在戈莱因的严格军纪里，没有接收命令是不得停止挥剑的，哪怕是遇到敌军入侵，没有戈莱因的指示，士兵都不得擅自行动。
曾经有人违背过戈莱因的这项纪律而被踢出的队伍，所有人都很为震惊，不过那也许是最轻的惩罚了。因为这项纪律，是戈莱因最根本的规定，相当于他的原则。
所以，士兵们只好不断挥剑，保持节奏。而戈莱因只能在士兵抬起剑的瞬间穿过横排。
挥剑的位置正好在他的头顶，若是劈下去，必定是非死即伤。
抬起，落下，再抬起，再落下。
每挥砍一次，戈莱因就会穿过一人，脚步丝毫没显出慌乱。
甚至忽略掉一排排士兵，他的步伐姿态就和路边散步一样，眼角鼻梁都没有侧过察看，在士兵眼里可要比宫殿中的舞者优雅多啰。
左侧军队入迷地观看着他的身法，不禁发出了感叹，虽然他们稍加训练也可以达到这般速度，但穿过一道道可以斩落人头的利剑时，难免会畏惧而无法前行，他们也拿不准士兵能不能收住剑。
科维也饶有兴趣地看向那面，不过并不吃惊，那种事情他也可以做到，不过要更小心一些，否则真有可能被一刀劈下脑袋。
戈莱因的姿势显得非常轻松，除了惊人的胆识外，还有对士兵挥剑节奏的绝对掌握，他即使是闭上眼，也能够不受斩击，那个挥剑的频率是他一手教会的，当然能够记得准确。
穿过一道道断头台，戈莱因在一个士兵的面前停下，半边肩膀还在士兵挥砍的范围内。那名士兵举高了剑，即将要向下挥砍，而戈莱因，一动不动。
左侧的士兵看见他没有要避开的意思，身体不由得颤抖。靠在墙上的士兵，都吃惊地向前迈出一步，而坐在木箱上的士兵也身体前倾，几乎要从木箱上掉下来，那本来疲倦的眼睛瞪得和核桃一般大，一时间停止喘息。
他们急切希望那个士兵会停止挥剑，如果戈莱因真的不避开，一定会被砍到肩膀，即便不会断掉，也一定会喷涌鲜血，然后像下雨一般呲到全身。
因为一场训练而造成惨案，当然没人希望那种事会发生。
不过，士兵说什么也不能停下，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停手，就会被踢出队伍，这是何时都不会变的规则。
那个看起来比戈莱因大十几岁，下巴上长满胡茬的士兵，最终忍下一口气，将剑挥了下去，那个架势已经没法收回了。
最后一刻，士兵强忍着没有眨眼，死死咬住牙关。
“嗖！”
不是剑划过空气的声音，也不是胳膊或许其他肉体被斩到的撕裂声，而是剑在快速运动下突然被拦住的震荡声，听似半阵惊雷。
眼前这个浑身炽热的男人，竟然用手掌握住了剑刃，而且是完完全全用手掌环绕住剑身。
士兵没有突然收力，按理来说，不应该连一个伤口都没有，但事实就是如此。
压不下去，那位士兵的剑硬生生被接住，从微妙的力道感推测，他不认为是被手掌接住，而像是被两侧的力量夹住而动弹不得。
看似被他握住的剑，其实是用大拇指中部和余下四根手指的指尖分别从剑的两侧抵挡住力量。
这一系列动作，与其说是接住剑，不如说抓住剑，以超越剑的速度从后方追上。
论那一瞬的视觉效果，要远远超过刺拳。
在完成接剑之后，戈莱因将鹰爪般的扣指化作环形的掌，所以看起来就像握住剑那般直接。
只有科维看出了其中的技巧，微微弯曲了嘴角，或许是只有自己知道这个原理后产生的骄傲。
其他士兵都有所震撼，特别是左侧军队的士兵，惊讶地撑开嘴巴，迟迟无法合拢，他们单纯认为那是戈莱因的握力，所以才会如此震惊。
一个成年男性挥下的剑会有多大力量，这点谁都清楚，而一个经过长年训练的老兵，挥下一剑又会有多大力量，简直可怕！
少说也可以将一头野猪一分为二，斩断人体更是轻而易举，那么，此刻的剑却停在那个男人的手中，莫非是说，他手掌的硬度可以堪比野猪的粗厚皮毛？
简直是天方夜谭，完全不合逻辑的事情，人类的躯体再怎么训练也无法比肩龙族，他们的皮肉本身就是脆弱的，就算是联合国的神人，也未必能在挥砍下毫发无伤，更何况戈莱因这样肉体强度一般的人。
士兵们纷纷抬起自己的手掌，那长满老茧和裂痕的肉皮，不说饱经风霜，也是千锤百炼吧。
从前还会以这样坚实的手掌为骄傲，看不起那些成天在房间和花园里享受的贵族，每每见他们摆开比妇女还要细嫩的手掌，就会心生一阵轻蔑。
现如今，他们在戈莱因眼里，又何尝不是长着纤细手掌的人，哪里能和接住剑刃的手掌比较？
那份骄傲感随之散去。
戈莱因慢慢将脸贴在士兵的面前，那放大的瞳孔直射光线，赤红的火焰传递到士兵的眼睛里，逐渐放大填充，直到变为火海。
两人鼻尖的位置只相隔不到一厘米，差不多鼻子上的绒毛也快要碰到一起。
戈莱因极速呼进一口气，然后厉声喊出：“感觉不到气势！你有在用力吗！”
强力的声音冲击快要震碎士兵的耳膜，可能是耳蜗受到了刺激，士兵的平衡能力突然失调，双腿瘫软，快要倒下。
不过他不能任由双腿失控，在挣扎之后又慢慢挺直，可抖动还是难免会继续的。
“继续！”
“是！”
戈莱因在训斥的同时，没有改变脸上的微微笑容，那是代表着他自信的笑容，但相比于令人厌恶的愤怒表情，这种微笑更容易使人畏惧。
士兵找回和其他人一样的节奏后，用尽全身的力量，将双臂的肌肉绷紧，双手紧紧握住刀柄，随后爆发地挥了出去。
这次戈莱因没有接住，而是侧向一边，观赏着他的挥剑姿势。
“呼！”
空间一分为二，震开整个挥动轨迹上的空气，强力的风声彻底化作雷鸣，白光恰似魔法的闪光，留下完美的竖直白线，甚至形成一道的冲击波，让前方的士兵背后一凉。
“很好！保持这种姿态！”
那个怎么看要比戈莱因大上几岁的士兵，左脸上刻有伤疤，皮肤被晒得黝黑，身体素质也相当出众。
而在戈莱因面前还是被吓得发抖，像是没有成熟的孩童。
戈莱因穿过一排排人群，依旧是从容不迫的步伐，任凭他们的剑在自己身边挥过。
左侧的士兵不论是搬运东西的，还是坐着休息的，都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盯着那个男人，嘴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连气息也停止了。
“原来还有这种人呀。”
“军队中的神人……吗？”
他们连连发出感叹，最后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默默地看着他静步走回科维那边。
戈莱因硬是接住那剑当然不是为了显摆技术，他只是想考验士兵是否记住了自己的规定。
若是通过这个考核，他就不会再追加什么惩罚，毕竟接下来也要用到力气……不能太勉强他们。
“你的技术不见退呀，让我想到你赐给我的那个过肩摔了。”
“御前比武那次吗？确实在不仔细观察的情况下，为将那个动作误认为是过肩摔，但科维阁下还是很容易看出吧。”
“毕竟我是受害者，怎么会不清楚。”
戈莱因在御前比武时用的“过肩摔”当然不是普通的顺力甩出。
而是在正面接住出拳后，将科维的手臂靠在肩膀上，用另一只手抵住手肘后，全力集中在小臂上，以拖拽小臂的方式将整个身体甩出，完全没有用腰部和肩膀接力甩出的过肩摔基本动作。
这个动作对于小臂的破坏力可想而知。
那应该是科维习武以来最深的噩梦了，他那天差点失去了一条胳膊，毕竟整个用力的点都集中在手臂上，没有被折断也是奇迹了。
现在想来，科维依旧会隐隐作痛，可怜那条饱受折磨的右臂。
赛后戈莱因也有说过那种动作并不会损伤胳膊，但科维始终无法相信，那以后的一个月里他只能用另一只手拿剑。
“或许你手下士兵的心理素质要超过我了。”
“科维阁下说笑了，他们还差的很远呢。”
“我那群小子都被惊呆了呀，看来是被你的花样吸引了。”
“他们还需要更多练习这样的技巧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科维阁下平常怎么训练他们？”
“平常嘛，当然会搞一些特训，别看他们一个个都很懒，训练是还是有些模样的。”
说着，科维看向了自己的军队，他们又恢复了悠闲的态度，坐在台阶和箱子上闲聊。
科维皱了皱眉，用手掌揉着颈后的皮肉，越是盯着他们便越感发愁，他的训练计划也是非常合理的，可是和戈莱因的比起来，又好像他是一个很慵懒随意的将领。
“真是不忍直视，看来他们的汗都已经消了，是时候让他们练习两下了，这帮小子。戈莱因，你要不也来训练吧，我准备和他们一起来两下。”
“我就不了，科维阁下。”
“是有别的事务吗？你的军队从早晨来到这里就没有收拾行李，虽然你们都不带什么装备的，但也需要整理吧，你要让他们现在收拾吗？”
“并不是，也没有那个必要。”
“这样啊，话说，你从早晨到目前为止也就训练了五个小时吧，我记得你说一天至少要保持八个小时的练习才能达标的。”
“有特殊情况的话，就不会用那么长时间，毕竟要保留力气……”
“我们不就是在这里待几天，然后去西区走个过场吗？这也不算是特殊……”
科维突然意识到戈莱因的意思，刚说出一半便停止住，虽然心中的猜测不能够完全肯定，但十有八九是拿准了。
科维的表情突然严肃，眉头紧紧皱起，用只有战斗时才会使用的锐利目光盯着戈莱因，然后用类似于逼问的语气说着：“喂，你这家伙不会要干那种事吧。”
“科维阁下已经清楚了吧，没错，那就是我要做的。”
“这不是开玩笑呀，上面的命令是要我们在这里等候几日，然后等帝国攻破西区阵营后再走个过场，可没有要帮助他们抵御帝国军队的义务呀。”
“没错，帝国的进攻对东区而言甚至是好事，这会加快西区的灭亡……可是，你也知道吧，阵营后面的都是什么。”
“村庄吗……”
“我不愿意让他们被帝国军杀死，虽然无法全部救援，但至少也能救下来一部分人。”
“喂喂！你考虑一下呀，你怎么确定他们会袭击村民，只要攻破防线，村民什么的都无所谓吧，根本没必要杀死吧！”
“城内传开帝国会袭击村庄的话并不是谣言，我知道帝国进攻村庄没有必要。但是，关键在于帝国派出的军队——帝国旧十三军，是前任帝国主留下的军队，那是一群没有秩序，性行恶劣的军队，你认为，村民会在他们手下活着吗？”
“可……”
科维没有说出话，紧紧咬住牙齿，绷紧了半张脸的肌肉，非常勉强地呼出气。
“帝国派十三军进攻的目的之一，就是不希望影响到新军的士气，而用旧的第十三军进行杀戮，就可以将罪名加到他们身上，也利于解散这群军队，削弱前任国王手下的残党的势力。不过，我猜测还有其他原因，帝国的手段总是非常极端……”
“是这样没错……可是，你这家伙不要仗着联盟国最高战斗力的名义来违背上面的命令呀，你救下村民没有任何好处，还会被上面指责，特别是嚣张的贵族，你也明白吧，平民出身的我们只要犯错就会被处处捅刀！而你如果不管不顾，只和我去走个过场，就和帝国井水不犯河水，也不至于受伤啊！”
戈莱因闭合双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反先前执着的态度，表现得更为谦逊，可这并不代表他心中的执念有所改变。
“请你理解我的这般任性。我并非为了国家战斗，也并非为了人民战斗，我只会为了自己的意念战斗，这就是我存在的价值。”
“意念这东西……我早就丢了，这不是什么善良和平的世界，你想要伸张正义，根本没有意义！”
“我所伸张的并非正义！正义是只有绝对强者才能定义的，而我所做的只是我心中的意念。”
“真是搞不懂，你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强，明明蠢得离谱。”
科维有些伤神，视线偏离了戈莱因，刚才激动的气势也在一刻间消失不见，变成微微的喘息声。
“这是一种精神，是老师教给我的，在人们最绝望时，需要一个拯救他们的力量，我想将这样的精神传递下去。”
“算了，第三团军队总将领要行动，和我第一团军队总将领也没什么关系，你就是去行动，也不会有人追究到我身上。”
戈莱因的目光坚定，坚定得无法突破，就算要打破那样的坚定，也必定会遭到熊熊烈火的燃烧，这种情况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改变主意的。
睫毛上闪动微光，映衬出瞳孔上赤红的颜色，瞪大的双眼上，仿佛可见到那之下的血脉，流动着滚烫的血液。
科维从他的身边走过，眼神非常复杂，之前那般随意的态度也在这一刻消失。他将手靠在剑柄上，向着自己军队的方向走去，没走出几步后，又闭上眼睛，沉重地吐出一口气。
突然，科维停住脚，踩起一阵黄沙，从他的脚边悄悄飘向戈莱因，顺着这风动的方向，科维缓缓开口。
“两百匹马还是够的，估计他们也整理好了装备，那些马在后面的马棚里，靠前面的是比较健壮的，你应该能认出。”
“科维阁下……”
“喂……”
科维缓缓转身，留下他从刚才到现在最为帅气的姿态，那曾经浑浊的眼睛在这一刻也被点燃，爆发出了信念的光辉，那是他年轻时曾有过的信心，虽然不能够回到当初，但稍微展现出来，还是可以的。
“你这家伙，让我看看你能够救下多少人吧。”
“科维阁下，真的非常感谢。”
“我可不想听到第三团军队被剿灭的消息，你那群士兵已经训练很久了，再用步行赶去西区恐怕会体力耗尽，那些马就借你了。没想到我也有一天会和你同流合污。”
戈莱因露出喜悦表情，看着那离开自己的背影，虽然已经不见年轻时的光辉，却依旧在心中燃烧着火焰，他的温度，的确传递到了戈莱因的心里。
这个身影是他见过最帅气的，要比科维在第一届御前比武获胜时还帅气。
第一届比武举行时，戈莱因还未成年，只能在台下与老师观看那场比赛，目睹了当年联盟国最强者诞生的英雄姿态，那时的他羡慕不已，将科维作为了自己的目标。
完美的动作，绝佳的身体素质，燃烧不尽的激情，还有谁都无法比拟的自信，那个充满信念的科维，在他心里留下很深的印象。
虽然岁月流逝后的他变得麻木，但依旧是满腔热血的男人，至少这一刻的火花，是他自信的象征。
“他还是从前那个强大的人啊。”
戈莱因欣赏了一番后，对着天空仰望，大概观察着此刻的时间。
从黄昏的亮度来判断，应该是五点以后了，如果要赶到西区，就必须今晚行进。
大致路线是穿过北部沙漠地区的线路后进入卡伦弗里亚大森林。
大森林的总面积要比沙漠大得多，一直接通到世界最北端的精灵国。
横向穿过大森林需要将近一天的时间，所以不能再耽误了。
此时前去救援，最多能防守住四个阵营，也就是五六个村庄的数量，而且不能保证没有人被杀害，至于后续几个村庄，恐怕只能等待灭亡了。
想到这，戈莱因还是有些不甘心，他无力挽回这个结局，只能拼尽全力保护最多数量的人。
而且，卡伦弗里亚大森林里，还有可能遇到凶悍的魔兽，甚至是帝国埋伏的军队，不论是哪种都非常难缠，不过戈莱因的第三团军队总将领也不是白当的，只要不是帝国将领出动，没人能够战胜他的队伍，这只限制于突袭战，如果是正面战场，那就不好说了。
而夜间行动对于他的军队无疑是好事，他们最为擅长的突袭可以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能够有效防止被帝国军突然袭击。
戈莱因转向他的军队面前，向前靠近了几步：“全体听令，立刻整理装备，停止训练，准备出发！”
全体成员立刻有序收好剑，他们从被带来这里的一刻就已经知道要去参与救援，提早做好了准备。
“队长，和我去后面马棚挑选马匹。你们收拾好装备就赶去后面，不必要的物品放在帐篷里，立刻开始执行！”
“是！”
全军齐声回应，随后有序地开始整理装备，就像是在产业链上分工明确的工人一样，每人都负责一样事务。
戈莱因带着队长前去马棚，神情严肃，将静步转化为强而有力的踏步。
包括科维在内的所有第一团军队都很认真地看向他们，相比于严格的训练，这样有序的军队秩序才是更为震撼的，那种严肃的秩序在全世界的军队中都难以找到第二支。
…………
黄昏已经落下，只留红色的印记，照耀还在卷动的黄沙，闪动金色的光芒。
高大的城墙下，聚集着方阵骑兵，各个身着黑色制服，腰间佩戴黑色剑鞘的利剑。随着戈莱因的一声令下，整齐的方阵逐渐变化为特殊的阵型，像是候鸟飞行时的形状，这种突击阵营无疑是最为安全的。
带领军队的将领，眼中闪烁着比黄昏余光更加明亮的赤红光束，面对苍茫一片的沙漠，心中已经没有可以犹豫的了。
沙丘上的枯草被风折断腰，地面上爬动的蝎子钻进洞穴里，天色渐渐变暗，唯能听见阵阵马鸣声，望见远方的半边夜空。
调整了马匹正对的方向，将领没有转头，便对着天空呐喊：“进军！”
在戈莱因的严格军纪里，没有接收命令是不得停止挥剑的，哪怕是遇到敌军入侵，没有戈莱因的指示，士兵都不得擅自行动。
曾经有人违背过戈莱因的这项纪律而被踢出的队伍，所有人都很为震惊，不过那也许是最轻的惩罚了。因为这项纪律，是戈莱因最根本的规定，相当于他的原则。
所以，士兵们只好不断挥剑，保持节奏。而戈莱因只能在士兵抬起剑的瞬间穿过横排。
挥剑的位置正好在他的头顶，若是劈下去，必定是非死即伤。
抬起，落下，再抬起，再落下。
每挥砍一次，戈莱因就会穿过一人，脚步丝毫没显出慌乱。
甚至忽略掉一排排士兵，他的步伐姿态就和路边散步一样，眼角鼻梁都没有侧过察看，在士兵眼里可要比宫殿中的舞者优雅多啰。
左侧军队入迷地观看着他的身法，不禁发出了感叹，虽然他们稍加训练也可以达到这般速度，但穿过一道道可以斩落人头的利剑时，难免会畏惧而无法前行，他们也拿不准士兵能不能收住剑。
科维也饶有兴趣地看向那面，不过并不吃惊，那种事情他也可以做到，不过要更小心一些，否则真有可能被一刀劈下脑袋。
戈莱因的姿势显得非常轻松，除了惊人的胆识外，还有对士兵挥剑节奏的绝对掌握，他即使是闭上眼，也能够不受斩击，那个挥剑的频率是他一手教会的，当然能够记得准确。
穿过一道道断头台，戈莱因在一个士兵的面前停下，半边肩膀还在士兵挥砍的范围内。那名士兵举高了剑，即将要向下挥砍，而戈莱因，一动不动。
左侧的士兵看见他没有要避开的意思，身体不由得颤抖。靠在墙上的士兵，都吃惊地向前迈出一步，而坐在木箱上的士兵也身体前倾，几乎要从木箱上掉下来，那本来疲倦的眼睛瞪得和核桃一般大，一时间停止喘息。
他们急切希望那个士兵会停止挥剑，如果戈莱因真的不避开，一定会被砍到肩膀，即便不会断掉，也一定会喷涌鲜血，然后像下雨一般呲到全身。
因为一场训练而造成惨案，当然没人希望那种事会发生。
不过，士兵说什么也不能停下，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停手，就会被踢出队伍，这是何时都不会变的规则。
那个看起来比戈莱因大十几岁，下巴上长满胡茬的士兵，最终忍下一口气，将剑挥了下去，那个架势已经没法收回了。
最后一刻，士兵强忍着没有眨眼，死死咬住牙关。
“嗖！”
不是剑划过空气的声音，也不是胳膊或许其他肉体被斩到的撕裂声，而是剑在快速运动下突然被拦住的震荡声，听似半阵惊雷。
眼前这个浑身炽热的男人，竟然用手掌握住了剑刃，而且是完完全全用手掌环绕住剑身。
士兵没有突然收力，按理来说，不应该连一个伤口都没有，但事实就是如此。
压不下去，那位士兵的剑硬生生被接住，从微妙的力道感推测，他不认为是被手掌接住，而像是被两侧的力量夹住而动弹不得。
看似被他握住的剑，其实是用大拇指中部和余下四根手指的指尖分别从剑的两侧抵挡住力量。
这一系列动作，与其说是接住剑，不如说抓住剑，以超越剑的速度从后方追上。
论那一瞬的视觉效果，要远远超过刺拳。
在完成接剑之后，戈莱因将鹰爪般的扣指化作环形的掌，所以看起来就像握住剑那般直接。
只有科维看出了其中的技巧，微微弯曲了嘴角，或许是只有自己知道这个原理后产生的骄傲。
其他士兵都有所震撼，特别是左侧军队的士兵，惊讶地撑开嘴巴，迟迟无法合拢，他们单纯认为那是戈莱因的握力，所以才会如此震惊。
一个成年男性挥下的剑会有多大力量，这点谁都清楚，而一个经过长年训练的老兵，挥下一剑又会有多大力量，简直可怕！
少说也可以将一头野猪一分为二，斩断人体更是轻而易举，那么，此刻的剑却停在那个男人的手中，莫非是说，他手掌的硬度可以堪比野猪的粗厚皮毛？
简直是天方夜谭，完全不合逻辑的事情，人类的躯体再怎么训练也无法比肩龙族，他们的皮肉本身就是脆弱的，就算是联合国的神人，也未必能在挥砍下毫发无伤，更何况戈莱因这样肉体强度一般的人。
士兵们纷纷抬起自己的手掌，那长满老茧和裂痕的肉皮，不说饱经风霜，也是千锤百炼吧。
从前还会以这样坚实的手掌为骄傲，看不起那些成天在房间和花园里享受的贵族，每每见他们摆开比妇女还要细嫩的手掌，就会心生一阵轻蔑。
现如今，他们在戈莱因眼里，又何尝不是长着纤细手掌的人，哪里能和接住剑刃的手掌比较？
那份骄傲感随之散去。
戈莱因慢慢将脸贴在士兵的面前，那放大的瞳孔直射光线，赤红的火焰传递到士兵的眼睛里，逐渐放大填充，直到变为火海。
两人鼻尖的位置只相隔不到一厘米，差不多鼻子上的绒毛也快要碰到一起。
戈莱因极速呼进一口气，然后厉声喊出：“感觉不到气势！你有在用力吗！”
强力的声音冲击快要震碎士兵的耳膜，可能是耳蜗受到了刺激，士兵的平衡能力突然失调，双腿瘫软，快要倒下。
不过他不能任由双腿失控，在挣扎之后又慢慢挺直，可抖动还是难免会继续的。
“继续！”
“是！”
戈莱因在训斥的同时，没有改变脸上的微微笑容，那是代表着他自信的笑容，但相比于令人厌恶的愤怒表情，这种微笑更容易使人畏惧。
士兵找回和其他人一样的节奏后，用尽全身的力量，将双臂的肌肉绷紧，双手紧紧握住刀柄，随后爆发地挥了出去。
这次戈莱因没有接住，而是侧向一边，观赏着他的挥剑姿势。
“呼！”
空间一分为二，震开整个挥动轨迹上的空气，强力的风声彻底化作雷鸣，白光恰似魔法的闪光，留下完美的竖直白线，甚至形成一道的冲击波，让前方的士兵背后一凉。
“很好！保持这种姿态！”
那个怎么看要比戈莱因大上几岁的士兵，左脸上刻有伤疤，皮肤被晒得黝黑，身体素质也相当出众。
而在戈莱因面前还是被吓得发抖，像是没有成熟的孩童。
戈莱因穿过一排排人群，依旧是从容不迫的步伐，任凭他们的剑在自己身边挥过。
左侧的士兵不论是搬运东西的，还是坐着休息的，都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盯着那个男人，嘴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连气息也停止了。
“原来还有这种人呀。”
“军队中的神人……吗？”
他们连连发出感叹，最后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默默地看着他静步走回科维那边。
戈莱因硬是接住那剑当然不是为了显摆技术，他只是想考验士兵是否记住了自己的规定。
若是通过这个考核，他就不会再追加什么惩罚，毕竟接下来也要用到力气……不能太勉强他们。
“你的技术不见退呀，让我想到你赐给我的那个过肩摔了。”
“御前比武那次吗？确实在不仔细观察的情况下，为将那个动作误认为是过肩摔，但科维阁下还是很容易看出吧。”
“毕竟我是受害者，怎么会不清楚。”
戈莱因在御前比武时用的“过肩摔”当然不是普通的顺力甩出。
而是在正面接住出拳后，将科维的手臂靠在肩膀上，用另一只手抵住手肘后，全力集中在小臂上，以拖拽小臂的方式将整个身体甩出，完全没有用腰部和肩膀接力甩出的过肩摔基本动作。
这个动作对于小臂的破坏力可想而知。
那应该是科维习武以来最深的噩梦了，他那天差点失去了一条胳膊，毕竟整个用力的点都集中在手臂上，没有被折断也是奇迹了。
现在想来，科维依旧会隐隐作痛，可怜那条饱受折磨的右臂。
赛后戈莱因也有说过那种动作并不会损伤胳膊，但科维始终无法相信，那以后的一个月里他只能用另一只手拿剑。
“或许你手下士兵的心理素质要超过我了。”
“科维阁下说笑了，他们还差的很远呢。”
“我那群小子都被惊呆了呀，看来是被你的花样吸引了。”
“他们还需要更多练习这样的技巧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科维阁下平常怎么训练他们？”
“平常嘛，当然会搞一些特训，别看他们一个个都很懒，训练是还是有些模样的。”
说着，科维看向了自己的军队，他们又恢复了悠闲的态度，坐在台阶和箱子上闲聊。
科维皱了皱眉，用手掌揉着颈后的皮肉，越是盯着他们便越感发愁，他的训练计划也是非常合理的，可是和戈莱因的比起来，又好像他是一个很慵懒随意的将领。
“真是不忍直视，看来他们的汗都已经消了，是时候让他们练习两下了，这帮小子。戈莱因，你要不也来训练吧，我准备和他们一起来两下。”
“我就不了，科维阁下。”
“是有别的事务吗？你的军队从早晨来到这里就没有收拾行李，虽然你们都不带什么装备的，但也需要整理吧，你要让他们现在收拾吗？”
“并不是，也没有那个必要。”
“这样啊，话说，你从早晨到目前为止也就训练了五个小时吧，我记得你说一天至少要保持八个小时的练习才能达标的。”
“有特殊情况的话，就不会用那么长时间，毕竟要保留力气……”
“我们不就是在这里待几天，然后去西区走个过场吗？这也不算是特殊……”
科维突然意识到戈莱因的意思，刚说出一半便停止住，虽然心中的猜测不能够完全肯定，但十有八九是拿准了。
科维的表情突然严肃，眉头紧紧皱起，用只有战斗时才会使用的锐利目光盯着戈莱因，然后用类似于逼问的语气说着：“喂，你这家伙不会要干那种事吧。”
“科维阁下已经清楚了吧，没错，那就是我要做的。”
“这不是开玩笑呀，上面的命令是要我们在这里等候几日，然后等帝国攻破西区阵营后再走个过场，可没有要帮助他们抵御帝国军队的义务呀。”
“没错，帝国的进攻对东区而言甚至是好事，这会加快西区的灭亡……可是，你也知道吧，阵营后面的都是什么。”
“村庄吗……”
“我不愿意让他们被帝国军杀死，虽然无法全部救援，但至少也能救下来一部分人。”
“喂喂！你考虑一下呀，你怎么确定他们会袭击村民，只要攻破防线，村民什么的都无所谓吧，根本没必要杀死吧！”
“城内传开帝国会袭击村庄的话并不是谣言，我知道帝国进攻村庄没有必要。但是，关键在于帝国派出的军队——帝国旧十三军，是前任帝国主留下的军队，那是一群没有秩序，性行恶劣的军队，你认为，村民会在他们手下活着吗？”
“可……”
科维没有说出话，紧紧咬住牙齿，绷紧了半张脸的肌肉，非常勉强地呼出气。
“帝国派十三军进攻的目的之一，就是不希望影响到新军的士气，而用旧的第十三军进行杀戮，就可以将罪名加到他们身上，也利于解散这群军队，削弱前任国王手下的残党的势力。不过，我猜测还有其他原因，帝国的手段总是非常极端……”
“是这样没错……可是，你这家伙不要仗着联盟国最高战斗力的名义来违背上面的命令呀，你救下村民没有任何好处，还会被上面指责，特别是嚣张的贵族，你也明白吧，平民出身的我们只要犯错就会被处处捅刀！而你如果不管不顾，只和我去走个过场，就和帝国井水不犯河水，也不至于受伤啊！”
戈莱因闭合双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反先前执着的态度，表现得更为谦逊，可这并不代表他心中的执念有所改变。
“请你理解我的这般任性。我并非为了国家战斗，也并非为了人民战斗，我只会为了自己的意念战斗，这就是我存在的价值。”
“意念这东西……我早就丢了，这不是什么善良和平的世界，你想要伸张正义，根本没有意义！”
“我所伸张的并非正义！正义是只有绝对强者才能定义的，而我所做的只是我心中的意念。”
“真是搞不懂，你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强，明明蠢得离谱。”
科维有些伤神，视线偏离了戈莱因，刚才激动的气势也在一刻间消失不见，变成微微的喘息声。
“这是一种精神，是老师教给我的，在人们最绝望时，需要一个拯救他们的力量，我想将这样的精神传递下去。”
“算了，第三团军队总将领要行动，和我第一团军队总将领也没什么关系，你就是去行动，也不会有人追究到我身上。”
戈莱因的目光坚定，坚定得无法突破，就算要打破那样的坚定，也必定会遭到熊熊烈火的燃烧，这种情况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改变主意的。
睫毛上闪动微光，映衬出瞳孔上赤红的颜色，瞪大的双眼上，仿佛可见到那之下的血脉，流动着滚烫的血液。
科维从他的身边走过，眼神非常复杂，之前那般随意的态度也在这一刻消失。他将手靠在剑柄上，向着自己军队的方向走去，没走出几步后，又闭上眼睛，沉重地吐出一口气。
突然，科维停住脚，踩起一阵黄沙，从他的脚边悄悄飘向戈莱因，顺着这风动的方向，科维缓缓开口。
“两百匹马还是够的，估计他们也整理好了装备，那些马在后面的马棚里，靠前面的是比较健壮的，你应该能认出。”
“科维阁下……”
“喂……”
科维缓缓转身，留下他从刚才到现在最为帅气的姿态，那曾经浑浊的眼睛在这一刻也被点燃，爆发出了信念的光辉，那是他年轻时曾有过的信心，虽然不能够回到当初，但稍微展现出来，还是可以的。
“你这家伙，让我看看你能够救下多少人吧。”
“科维阁下，真的非常感谢。”
“我可不想听到第三团军队被剿灭的消息，你那群士兵已经训练很久了，再用步行赶去西区恐怕会体力耗尽，那些马就借你了。没想到我也有一天会和你同流合污。”
戈莱因露出喜悦表情，看着那离开自己的背影，虽然已经不见年轻时的光辉，却依旧在心中燃烧着火焰，他的温度，的确传递到了戈莱因的心里。
这个身影是他见过最帅气的，要比科维在第一届御前比武获胜时还帅气。
第一届比武举行时，戈莱因还未成年，只能在台下与老师观看那场比赛，目睹了当年联盟国最强者诞生的英雄姿态，那时的他羡慕不已，将科维作为了自己的目标。
完美的动作，绝佳的身体素质，燃烧不尽的激情，还有谁都无法比拟的自信，那个充满信念的科维，在他心里留下很深的印象。
虽然岁月流逝后的他变得麻木，但依旧是满腔热血的男人，至少这一刻的火花，是他自信的象征。
“他还是从前那个强大的人啊。”
戈莱因欣赏了一番后，对着天空仰望，大概观察着此刻的时间。
从黄昏的亮度来判断，应该是五点以后了，如果要赶到西区，就必须今晚行进。
大致路线是穿过北部沙漠地区的线路后进入卡伦弗里亚大森林。
大森林的总面积要比沙漠大得多，一直接通到世界最北端的精灵国。
横向穿过大森林需要将近一天的时间，所以不能再耽误了。
此时前去救援，最多能防守住四个阵营，也就是五六个村庄的数量，而且不能保证没有人被杀害，至于后续几个村庄，恐怕只能等待灭亡了。
想到这，戈莱因还是有些不甘心，他无力挽回这个结局，只能拼尽全力保护最多数量的人。
而且，卡伦弗里亚大森林里，还有可能遇到凶悍的魔兽，甚至是帝国埋伏的军队，不论是哪种都非常难缠，不过戈莱因的第三团军队总将领也不是白当的，只要不是帝国将领出动，没人能够战胜他的队伍，这只限制于突袭战，如果是正面战场，那就不好说了。
而夜间行动对于他的军队无疑是好事，他们最为擅长的突袭可以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能够有效防止被帝国军突然袭击。
戈莱因转向他的军队面前，向前靠近了几步：“全体听令，立刻整理装备，停止训练，准备出发！”
全体成员立刻有序收好剑，他们从被带来这里的一刻就已经知道要去参与救援，提早做好了准备。
“队长，和我去后面马棚挑选马匹。你们收拾好装备就赶去后面，不必要的物品放在帐篷里，立刻开始执行！”
“是！”
全军齐声回应，随后有序地开始整理装备，就像是在产业链上分工明确的工人一样，每人都负责一样事务。
戈莱因带着队长前去马棚，神情严肃，将静步转化为强而有力的踏步。
包括科维在内的所有第一团军队都很认真地看向他们，相比于严格的训练，这样有序的军队秩序才是更为震撼的，那种严肃的秩序在全世界的军队中都难以找到第二支。
…………
黄昏已经落下，只留红色的印记，照耀还在卷动的黄沙，闪动金色的光芒。
高大的城墙下，聚集着方阵骑兵，各个身着黑色制服，腰间佩戴黑色剑鞘的利剑。随着戈莱因的一声令下，整齐的方阵逐渐变化为特殊的阵型，像是候鸟飞行时的形状，这种突击阵营无疑是最为安全的。
带领军队的将领，眼中闪烁着比黄昏余光更加明亮的赤红光束，面对苍茫一片的沙漠，心中已经没有可以犹豫的了。
沙丘上的枯草被风折断腰，地面上爬动的蝎子钻进洞穴里，天色渐渐变暗，唯能听见阵阵马鸣声，望见远方的半边夜空。
调整了马匹正对的方向，将领没有转头，便对着天空呐喊：“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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