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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呼唤 第二十七章 卷二

    寒假过完了,新学期开始了,杨迈按妈妈的嘱咐,几个人都换上干净的衣服,背上妈妈都缝补好的书包,还有不缺扣子的袄罩,高高兴兴地奔赴学校。

    冬天渐渐远去,三月虽然还有雪花飘落,但却挡不住阳光的热情,冰雪已开始渐渐融化,满山的皑皑白雪也日渐萎缩,有时在山根下,树丛旁的残雪边,你会看到冰凌花已绽放出嫩黄的笑脸,一丛丛一片片的开放着,它们娇嫩的身躯,如天使般傲立在残雪中,使人不禁想起“坚强”二字。

    这天,之琴带秦春去八里开外的二台子往诊,产妇刘桂芝胎位不正,已怀孕七个月,根本不来诊所检查,所以之琴必须亲自上门检查,确保安全。

    俩人早早离开达山,秦春背药箱,之琴拎着产包,这是她的习惯,走到哪都带着这两样,以防万一。拐过了几个山头便来到了刘桂芝的家,看到大夫又来了,她很是高兴,之琴先检查一遍,没说啥,让秦春来摸,之琴考她:“头位在哪?”“左侧”,“屁股?”“右下边”,“还行,都说对了,位置还是不正,我再考考你,如果这种情况,生时什么先来?”“脚吧。”“应该是臀位或足位,这种胎位临产时变化不定,很难确定。”

    查完后,之琴又询问本队还有谁怀孕了,“谁有喜了,我还真不知道,我就知道老李家有个小孩出气费劲,嘴唇都是紫的,不知啥病?”

    “那你忙吧,小心身子。”

    “咱们去队长家。”两人走到房后时就听到了屋里热闹的说话声,推开屋门,三四个妇女都在纳鞋底儿,其中一个盘腿坐在炕头,用骨锤在捻着细麻绳,“你们都忙呢?”

    “哎呀,大夫来了,快请坐,坐。”说着队长夫人下了炕,她认识之琴,“这个人是谁?”

    “她是接生员,以后有产事儿可以找她。”

    “哦,新老娘婆。”其中一位妇女说道。

    “不能叫老娘婆,那是旧式接生,现在应该叫接生员,是新式接生。”秦春坐在炕边不吱声,光听大家说三道四。之琴把来意一说,其中一个扎小辫儿的,把锥子往头发里抿了一下,顺势扎进鞋底里,拔出锥子顺手把带麻绳的针照着眼插进去,针进眼出,眨眼间麻绳已拽出,用小指挡住一勒,这一步算纳完了,真是眼急手快的活儿,她说:“要说谁怀孕,还真不知道,要说妇女病,我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可俺家我嫂子有个毛病,不知是病不?”

    “说说什么症状?”

    “她跟我说,一撒完尿后就像淌鼻涕似的,老长老长一条子,有好几年了,大夫,你说这是病不?”

    “哎呀,这太是病了,很可能是阴道炎,这得检查检查,能治好,那你把她叫来吧,我问问。”说着她出去了。

    “周大夫,咱家老太爷撒尿费劲,占着茅房不走,半天才挤出不点,一撒点尿老半天不出来,这也是个病吧,能治不?”

    “这可能是前列腺肥大或增生,或者是炎症,先用点药看看,得去医院看看。”时间不长,队长家热闹起来了,来了好几位妇女,都是问病的,有月经不准的,小肚子爱疼的,还有月经来了不走的,一扯半个月的。

    还有个老太太,带着自己的老女儿来问大夫,二十岁了还没来月经是怎么回事?

    那个口唇发紫,出气费劲的小幼儿也来了,年轻的妈妈抱着他,母子俩乞求的眼神望着之琴,听诊器在他的前胸,后背仔细地移动着,他不仅有短而粗糙收缩期的吹风样音,而且还伴有震颤,幼儿为杵状指,之琴断定,这是先天性心脏病,特别倾向于室间隔缺损所致,她建议应到市医院做进一步检查,必须要去弄个明白。她委婉地说:“给孩子多吃些好的,让他快快乐乐的,身体长壮了,病会慢慢好的。”

    然后又询问了这个二十岁没来月经女孩的情况,最后告诉她必须到诊所去检查一下才行。

    在队长家整整忙了一上午,两人才往回走。

    二台子是个大村子,从西往东,稀稀拉拉的人家散落在山根下,还没走出一半,一个小伙子追了过来,老远就喊:“大夫大夫,别走要生啦!”

    “在哪?多远?”

    “不远,三里地吧,是别人告诉我的,说大夫在这看病呢,我就跑过来了,正巧没走远。”他气喘吁吁地说,“那咱去吧!可能是个漏掉的。”说着,两人随他拐向另一个山路。

    这是一个孤家子,到屋一看,产妇三十来岁,是第三胎,撒完尿便见了血,宫口已开四指,且疼痛频繁,胎位正常。“这个阵缩频,生得要快”。

    秦春按照之琴的指导,详细大胆地学着查胎位,听胎心,夕阳西下时产妇宫口终于开全,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之琴让秦春上手,怎么戴手套怎么消毒,一步步指导她,胎头出来后,两手怎么动作,怎么托住身体四肢,又怎样包扎脐带,秦春一步步试着做下去,她浑身紧张得直冒汗,绷紧神经,按部就班地照做,直到把婴儿裹好,秦春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工作太神圣了。

    产妇后续处理完后,天将黑,吃完饭已快七点了,俩人连夜返回达山。

    有天上午,门外又来了马车。一个老男人扶着一位妇女来到诊所,推开门,之琴认出了这两个人。

    “怎么了?快坐下,马队长。”

    “她肚子疼,让她说吧。”

    说着马队长把她头上的帽子摘下来,一条又长又粗的大辫子甩了出来,她有气无力地坐着,轻声叙述到:“周大夫,我一辈子没开怀,可是,能有两个多月身上没来了,开始我没在意,以前也有这时候,一两个月没来,之后又来了。

    这回有点不太对劲儿,有恶心要吐的感觉,没怀过孩子也不懂,就以为是胃里肚子来什么病了,或者吃坏什么东西了,我大嫂还逗我说:‘是不是有了,两个月没来还吐,那就真是怀上了。’我这才明白过来,真是有了吧,前几天我还真是高兴的不得了。可最近五六天,我肚子总是疼,在这处一点不见好,今早疼得更厉害了,还恶心还要吐,简直直不起腰来了,所以就来了。”

    刘培新问她平时胃口怎样,大便怎样,昨天吃些什么东西?回答是平时都挺好,胃肠是没病的,就这一个多月胃不好了。刘培新给她查了腹疼处,然后说:“你还是先让周大夫看看吧,不像胃肠病。”

    之琴给她先做阴道检查,宫体与停经日期不符,宫体旁可扪及肿物,右下腹部明显有压痛,还有反跳痛,并有大便感。之琴诊断为三点:一、宫外孕右侧。二、急性阑尾炎,不典型。三、两症同患。

    “我认为百分之百宫外孕,有妊娠反应,但不排除急性阑尾炎,同在右侧。输卵管随时可破裂,造成大出血,要马上手术,立即送县,一分钟不能耽误,有生命危险。”

    马队长瞪大眼睛惊讶地听着,“这么严重呢,真没想到,那就马上走吧!”

    “马上走,不能耽误,把钱带好。”之琴说完,把病情诊断书递给他,他揣进了棉袄兜里后说:“我得出去一下,告诉我大姐一声,马上就回来。”说着开门出去了,工夫不大就回来了,“我顺便借点钱,怕不够,那咱们走吧。”

    几个大夫都出去送他们,之琴扶着春雨上了马车,并告诉马队长,“车要慢些走,不能太颠。”春雨向大家挥手,马车渐行渐远。

    几个人刚回到诊室,门开了,小九子左手捂着右肩进来了,“又掉了刘大夫,还得给我端上呀!”他哭丧着脸看着刘培新说道,“这几天送粪,粪堆里边还是冻的呢,我用尖镐使劲刨几下,这下可好,肩巴头就疼了起来,手立刻就耷拉下来了,我知道坏了,又掉环儿了,这才跑来。”

    刘培新笑了起来,大家都笑了,“你已成了习惯性脱臼了,来吧看看,把棉袄脱了。”刘培新说完,让他坐在椅子上,并帮他解开棉袄,从健侧退下,露出上身后,刘培新仔细观察,右肩已成空虚状方形,在锁骨下前方已摸到隆凸的肱骨头。

    “好了,你这是前脱位,马上就好,周大夫,你帮我从左侧抱住他的右腋下。”之琴过来,立刻双手抱紧,刘培新将患肢缓缓外旋,几分钟后,双手握住肩部,同时端捧肱骨头复位,只听“咔嗒”一声,进去了,复位成功。然后屈肘90度,将上臂用绷带扎好,“固定三周,以后这肢胳膊千万要少用,重活累活少干,多养些日子吧!”

    晚上下了班,之琴开始掏灰做饭,把萝卜洗好切成丝,然后烧火,今晚灶坑倒烟,火苗不爱往里进,烟直往外冒,一会儿工夫屋里全是烟了,她把门打开,外边也有烟味,原来今天一点风丝没有,别人家的烟囱也没烟。

    加了几把柴,烟更多了,很呛人,总算开锅了,她把暖壶装满,锅里还剩些水,把萝卜丝倒进锅里,又抓几粒盐扔了进去,然后把挂在墙上的锅叉横在锅里,把装了两个饽饽的小盆放在上面,这才盖上锅盖继续烧火,烟继续冒着,她把空脸盆当扇子,使劲煽着,待热气直冒了,饭菜才算好了,扫净柴草,洗把手,把玉根咸菜丝拌上点儿醋,端到桌上,这才打开锅,盛上一碗萝卜汤,就着高粱面饼子吃起来。

    烟渐渐没了,晚饭后,一摸炕很凉,她顺势把几个木头块儿扔进灶坑里,趁着底火,炕会慢慢热起来。

    天早已黑了,她点上小油灯,给大弟之文写回信,之后,又把刚起头的旧毛裤织了几针,越织越困,她放下竹针,衣裤没脱,盖上被子吹灭了灯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刘培新来到诊所,门是锁上的,他打开了门,进屋一看,桌上没有留条,产包药箱都在,他正纳闷呢,小孟进来了,“周大夫去哪了?诊所门怎没开呢?”

    “我看看!”小孟说着转身出了屋,在之琴门口喊一声:“周大夫!周大夫!”没声,“出事了!”刘培新和小孟同时用脚踹门,刘培新找来一块大石头,在门闩处使劲砸几下,里边的门闩连同钉子一同下来了,门开了,两人进了屋,直奔炕前,周之琴盖着被仰面躺着,屋里一切照旧,刘培新大喊:“周大夫!周大夫!”没见她动一动,他俯下身仔细看她的脸有些苍白,鼻孔周围有黑烟,他扒开眼睑眼球在动,双手和上肢很软,脉搏还算正常,他来到灶坑边,用火铲子拨了几下,看见没有烧尽的木头块儿。

    “一氧化碳中毒,昨晚没风,赶紧抢救!”说完,俩人小跑着回诊室取药,他们把炕边的地桌挪开,打开窗户,把之琴挪过来,脱下她的棉袄,首先注射一支尼可刹米,刘培新又拿来中药苏合香丸,小孟用少量水泡碎药丸,用小勺送进之琴口中,此时她就是浑身无力,起不来,不爱睁眼睛,头晕面色苍白,两颊有些粉色,小孟手托头喂完药后,又喂了几勺水,几分钟后,刘培新又给她注射一支阿托品,半小时后小孟又给她静注维c葡萄糖一支,口服维生素b族一片。

    整个一上午,两人就忙乎之琴的救治。到了中午,她已经精神多了,想坐起来,可就是浑身没劲儿,不太爱说话,也不想吃东西,小孟去供销社买了一瓶酸楂罐头,进门就把它打开,然后㧟出小半碗,用小勺喂之琴,她吃了两口,感觉太好吃了,小孟把热好的饽饽,蘸着酸楂汁送进她的口中,不一会儿一个饽饽吃完了,她觉得有劲儿了,已没有要吐的感觉了。

    午后又小睡起来,直到傍晚。小孟晚上没有回家,她必须留下来照顾周大夫,她搅了一小盆糊涂又特意去姑姑家要了些黄豆,把它炒成咸盐豆,还有两块水面子锅贴,和周大夫晚餐后,去姑家拿了床小被,把炕烧得热热的,又把剩糊涂添上苞米面和好,准备明早贴上。

    之琴晚饭后明显好多了,自己就下地了,小孟陪她去厕所,虽然还有些恍惚,但毕竟是好多了,她靠在墙边,多呼吸一会儿新鲜空气,感觉头已不疼了。睡前,小孟按刘培新的要求,又给她推了两支药。

    第二天晨起,小孟还在梦中,之琴已起来了,她轻手轻脚地在屋里走动走动,头脑感觉清晰多了,已没有了晕感,浑身轻松,不像昨日全身发沉,今天真是彻底好了。

    早饭后,三人又坐在了门诊室,刘培新说:“要是不太舒服就回去躺着,有患者再去叫你。”

    “没事,完全行,多亏你们俩了,要不就上西天啦!”

    “这是一次深刻的教训!”刘培新点着手指接着说:“只要天没风,倒烟,烧完火就弄灭,宁可睡凉炕,也别熏死,这次不是太重,但也不轻,挺危险,得好好吃几天药,恢复恢复,咱们都得记住!”

    冬天过去了。四月上旬,灰色的落叶松林渐渐变黄了,由黄渐渐变成淡绿,极目望去满山春色,金达莱一丛丛一堆堆开在山头砬子上,粉红色的花朵连成一片,掩映在灰绿的林间。

    之琴回家,拿了要穿的春夏衣服,在家只呆两天,就急急忙忙的回来了。四月中旬,有几位要生的复杂产妇,她必须亲自去接生。家家户户又开始了春忙。整理柴垛,收拾院落,夹木栅栏,砌鸡架。之琴走在街上,两旁的人家都在忙这忙那。

    晚上下了班,她刚要做饭,阎大嫂来了,拎了一筐小根菜送来,“丫头挖的,你吃吧,你没工夫弄这个。”

    “竟吃你的了,这可是新鲜菜呀!”

    “我告诉你怎么吃,洗净后切成段,用盐腌上,几天不坏。”

    “那太好了。”

    “我不坐了,晚饭还没弄呢。”阎大嫂说着就回去了。之琴把苞米碴粥做好后,按阎大嫂说的,把小根菜洗净切碎,用盐一腌,弄了满满一小盆,晚上的饭吃得真香,就着又咸又鲜又辣的小根菜,别提多高兴了。

    天黑后点上小油灯,她开始给孩子们补袜子,七八双袜子两头漏,她拿出小号袜底板,套上一只剪好补丁,便开始补起来。上玄月不知啥时,早就没了踪影,可之琴的窗纸中还泛着黄色的灯光,她补着袜子,心里想着孩子们一个个稚气的小脸蛋,时时浮在眼前。

    那天到家已是下午了,锅里还剩下一碗粥,她舀出来,自己先垫垫肚子,然后又做了一大锅苞米碴粥,把买来的发芽葱切成丝,拌在萝卜咸菜里,加点醋,再往里滴几滴豆油,端上桌子,又把难得遇到的臭豆腐夹几块,放在桌上,她盼着孩子们回来。

    杨策杨威走到门前,发现没锁门,以为是爸爸回来了,一开门,妈妈站在门口,两人同时扑到她怀里,“妈!妈!你回来啦。”四只小手紧紧地抓着她,她一下子把他们搂在怀里,“饿了吧,妈妈把饭做好了,一会儿就吃,再等等他们。”俩人把书包扔到炕上,连忙去洗手,之琴已把水打好,看着杨策那脏兮兮的黑手背,她心里真不是滋味儿,孩子们像一群小狗一样,粗鲁地活着,只要填饱肚皮,剩下的全是快乐。

    他们把脱下的棉衣裤全都堆在炕梢,自己都换上了毛衣秋裤,浑身显得轻松快活,时时舞动着四肢。臭豆腐太香了,几年来,第一次见到这个,大人孩子饱餐一顿······

    她想着这些,泪珠一串串掉到了拿针的手上。

    第二天上午,刘培新开个早会,重点是春天已到,首先要彻底打扫室内外卫生,再就是清点药品,及各种用药,并写好报表。几个人说干就干,大扫除开始,开窗开门扫尘抹灰,忙得正欢,鲜队的小张进院了,他竟直走进诊室,“周大夫,我媳妇滑倒了,她已八个多月了,感觉肚子有点痛。”

    “是那个崔红花吧?”

    “是,是她。”

    “你先坐一会儿,我洗洗手。”

    来到张家,崔红花一手拄着炕,正斜身坐在炕边,“怎么跌的?肚子疼不有血吗?”

    “早上刚做好饭,洗菜时地上洒点水,没在意,脚下滑了一下,我就坐个屁股墩儿,摔了一跤,手正好扶住了锅台,还算挺好,当时觉得没怎么地,全家吃完了饭,我收拾厨房又忙活一阵,这才感觉肚子发沉有点疼,不太爱动,所以才叫老张去找你,现在我有点害怕。”“不用怕,我给你查查,下边有血没?”

    “没有,我刚去过茅房。”查过后,之琴说:“位置还是不正,宫口已开一指了,这个胎是保不住了,只能生下来了,现在最怕的就是内出血,只能密切观察。”然后又告诉小张,去一趟秦春家,把她找来。

    不一会儿秦春就来了,“红花要生了?周大夫。”

    “嗯,你看看胎位吧。”秦春双手在腹部按了一会儿,对之琴说:“儿头在左侧,屁股在右侧,横位吧?”

    “你判断的很对,是横位。”

    “那怎么办?”

    “现在走不了啦,宫口已开,疼痛不停就得生了,最怕的是大流血。”说着之琴打开了药箱,仔细一看,敷布没拿。

    “小张,还得麻烦你跑一趟,给我拿三块敷布,让小孟送来吧。”她又重新做各种检查,从心跳脉搏血压,到脚肿轻重,看眼睑是否贫血,前两胎出生情况及双方父母健康状况,都大致了解后心里有了底,放下听诊器,收进药箱里,“我只能给你做一下外倒转术了,你不用怕,先去趟厕所吧。”秦春和其大嫂扶着她出去了,此时小张小孟进屋了,她告知小张烧点热水要用。

    回来后,之琴让红花曲起双腿躺好,腹部放松,一点也不用紧张,她双手分别按住胎头和臀部将头向下推,一点点地,非常慢,非常慢,只见她两手轻巧娴熟,时不时问:“疼吗?”

    “不疼。”

    “肚子发紧吗?”

    “不紧。”屋里鸦雀无声,大家屏住呼吸都在仔细地看着。

    “行了,到位置啦。”她松开双手,马上听胎心,“还好。”不让产妇乱动,把事先准备好的几件衣服做为软垫,挤在腹部两侧,固定好后,马上又听胎心,间隔几分钟后继续听,仔细听,直到胎心完全恢复正常。

    两小时后,在催产素的作用下,婴儿顺利出生,母婴平安。秦春帮着处理产后事宜,清洁及消毒。小张高兴地走进屋,“高骂斯咪哒!谢谢周大夫。”“不用谢,应该的,看看你的小儿子吧!”

    他来到炕边,双手捧起小被子里的儿子看了又看,亲了两口,大家都乐啦!

    几天后,二里坡的朱云要生了,半个月前,之琴曾去她家给她做最后一次检查,胎位还算好,但羊水过多,降压药利血平,镇静剂利眠宁都按时用上了,从怀孕六个月开始,发现她有高血压后,就一直给予口服药治疗,维持到现在。之琴最担心的是,生时血压升高,最易发生子痫,她脚肿得厉害,多次告知在饮食上要特别注意少吃盐,多吃有营养的易消化多蛋白质的食物,尽管这样,她有时也出现蛋白尿。之琴考虑怕生时发生子痫,这是非常危险的,临走前她把必用的药都带上,以防万一。写好留条,放在桌上,便和家属直奔二里坡。

    天已泛白,走在山根下,清脆的鸟鸣声不时传来,唧唧啾啾,满眼春色。拐过一座小山头,几个人影便看不见了。

    到了朱云家,宫口已开三指了,她有些害怕,因是初产妇第一次生产。平时常听别人讲生孩子是鬼门关,都能把人疼个半死,这一阵紧似一阵的阵痛,她感觉恐惧,不停地流眼泪,之琴随时给予解释,让她减轻精神负担。

    血压稍高,不想吃东西,之琴让其婆婆给做些可口的饭菜,尽量多吃点,好增加体能,不一会儿婆婆端一大碗疙瘩汤进来,上面还飘着鸡蛋花,朱云看了一眼,还是不想吃,之琴让其夫用小勺一口口喂她,不想吃也不想动的朱云,终于把这碗饭吃完了,总躺着也不行,还是下地走走吧,之琴扶她下地,这时秦春来了,小孟去通知她后,她立刻就往这边赶来了。

    朱云没走几步,感觉头疼迷糊还想要吐,大口喘气,之琴立刻让她上炕躺下,马上给她量血压,90\\140,血压又上来了,随着腹痛的频繁,宫口在加大,她感觉头迷眼花加重,之琴先给她肌注利血平一毫升降血压,又口服镇静药利眠宁,折腾了大半天,宫口总算开全了,可朱云却昏迷不醒了,当即便全身抽搐几下,最可怕,最危险的事终于发生了,要立即抢救,她让秦春看住儿头出来情况,注意脐带是否缠脖,她立即注射氯丙嗪解痉,把毛巾塞在舌下,以免咬舌头,几分钟后抽搐便停止了,儿头渐渐娩出,一个小生命诞生了。

    朱云的神智也渐渐恢复了意识,嘴口也放松了,双手松开。之琴立即给她量血压,听心脏,血压稍降,心跳还算正常,大人孩子总算平安。秦春来的正好帮了很大的忙。怕产后再次发生子痫,观察三小时后,朱云没有再抽搐,出血量稍稍多些。两人往回走时,已是夕阳西下了。

    这天中午吃完了饭,刘培新扛着镐头耙子,来到卫生所南墙根下的菜地,开始收拾菜园,把草根枯藤拔去,之琴也来帮干,不一会儿功夫,没了枯草,显得整洁干净了,小菜园焕然一新。晚饭后,她借来个铁锹,把小菜地翻了一遍,只等下籽种菜了。

    每天睡前,点着小油灯,她总得看点医书,那本《疑难产科学》是俄罗斯莫斯科出版社出版的,是她最珍贵的一本产科书,她几乎把它翻烂了,对于各种难产的处理,她早已牢记在心,并在工作中不断地实践着,使她受益匪浅,除了产科,婴幼儿的,她还钻研内科,外科,五官科书籍,厚厚的一本《外科学》是德国出版的,她也是翻了又翻,还有一本更厚的,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的《实用内科学》,这三本书总是放在炕稍,随时就可以翻阅。

    刘培新和小孟也常把这几本书拿去看,看几天再送回来,然后又拿去,几个人把这些书都当做宝贝。

    这天上午,公社通讯员小刘背个兜推门进来了,他一进屋,大家都高兴,准是又有信和消息了。他摘下帽子放在桌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样子走得很累,然后打开背兜儿,从一沓信中抽出两封,放在桌上,“你们俩的,周大夫一封,小孟一封。”

    “哎呀太好了!”之琴走过来把小孟的递给她,自己的放在病誌本上。

    “小孟,你的信打开念两句,让咱们听听也过过瘾,咱们也没恋过爱呀!”大家都笑了,刘培新又说道:“那你赶紧打开看吧,还等什么时候,等到晚上回家再看,那这一天得怎么熬呀!”

    “你这一说我都不敢打开啦!”小孟拿着信笑着去外边了,“你看还是着急看吧,哈哈!小刘搞对象没?”

    小刘看着两位叹气道:“你看我这个子,一般的谁能看上我,又是小眼睛,别提啦!”

    “慢慢来,总是能遇上的,搞对象是缘分。”之琴说了一句,几个人又谈了一会儿,小刘才走。

    “其实他对小孟有点意思,我以前就看出来了,现在小孟对象成了,信总来,他就晾一边了,没缘分哪!”刘培新说。

    “看看我的吧。”之琴用小剪子齐刷刷剪开封口,两指伸进去把信夹出,一张二寸照片掉了出来,拿起一看是三弟的结婚照,俩人笑呵呵面对着她,“我三弟结婚了,媳妇还不错,你看看。”说着递给了刘培新,“行,不错呀!挺般配。”

    展开信纸,是父亲那熟悉的字体,琴崽儿如面:······

    山上的金达莱粉红粉红的,春天真的来了。孩子们眼看着落叶松林从灰蒙蒙变成浅黄,没几天又变成了淡淡的绿色,一不溜神怎么成了嫩绿嫩绿的娇颜,满山遍野都是绿,绿的你心旷神怡!初春真美,万物复苏。

    两家孩子们如一群小兔子,一同去上学,一同放学,然后又拎起小腰筐,拿着小铲刀,去北大地挖小根菜,回来洗吧洗吧,蘸上大酱,喝着苞米碴粥,就是香啊!随着天气的转暖,山菜越来越多了,每到周日,两家孩子一定去山上采菜。

    杨家的孩子早已融进了大山的怀抱,他们早已熟悉了这里的山山水水,每一条山间小路,每一片树林。每次他们都带着希望上山,蹦跳着采着心爱的野菜,什么酸叽溜,猫爪子,大叶芹,蕨菜,苦龙牙,枪头菜,刺挠牙,猴腿儿,遇上一片就多采些,有时走累了,就找个干爽的空地坐下来,把筐里的酸叽溜拿出几个,往身上揩了揩,然后一片一片送进嘴里嚼几口,立刻就不觉得渴了,但是酸得都眨巴眼,你看我,我瞅你。歇够了站起来,拍拍屁股伸个懒腰,又都挎上小腰筐,向另一个山头走去。

    走上阳坡,穿过凉爽的松林,他们站在了又一个高高的山顶上,举目望去,四周是连绵起伏的山岭,一眼望不到边,在不远的一个山根下,能看到几座房子,孩子们指指点点,孙婶儿说过,那是另一个大队,叫草甸子沟。他们喜欢站在高处,能望很远很远,真是居高临下的感觉,顿觉心胸开阔,神清气爽,到这就不要再走远了。他们按熟悉的羊肠小道儿,从山顶往下走,从那里采一圈,再绕过几个山岗,就是回家的路了,他们一个个满载而归,挎着沉甸甸的筐,脸上露出胜利的喜悦。虽然又累又乏,但下礼拜不愁没菜吃了,杨迈和宝霞最爱把紫色的猫耳朵花插头上一圈,简直是美丽的花环,杨威和宝云是短发,插一朵掉一朵,杨策只好把花夹在耳朵左右,乍一看甚是俏皮,像马戏团里的小丑,他们已远远地看见了家的房子啦。

    开春的活真多,除了忙队里的,家里的活没完,杨松朋得起大早收拾菜园子,忙一阵后,赶紧回来弄早饭,把昨晚发的苞米面中加点小苏达,烧上火后,摔了一圈儿锅贴,熟了后,起出来放到盆里,然后烧开水,把孩子们采的山菜洗净,扔进锅里汆熟,捞出攥团,这便是早饭了。六点多了,孩子们还在贪睡,杨松朋只好叫醒他们,听到爸爸的喊声,他们都一咕噜爬起来,抬头看钟,然后便是快速穿衣,下地洗把手,脸也不洗了,拿起饽饽咬一口,撮一口菜团塞进嘴里,这时最忙的就是嘴了。杨迈用小手绢包一个饽饽,放在书包里,这便是她的午饭。

    春耕开始后,大人孩子更是忙,生产队的社员们忙着种地,牛翻地马拉犁,满山片野,都是忙着耕种的人们。晚饭后,孩子们帮爸爸种苞米,爸爸刨坑,他们撂籽儿,培垵。每年这块自留地,杨松朋总是种一半苞米,为的是让孩子们啃青苞米,剩下一半种菜,到了栽苗的时候,他们更是欢快的不得了,看着爸爸买来的茄苗,辣椒苗,西红柿秧,他们早早的就从泉眼抬来了水,等爸爸刨好了坑,他们抢着在坑里按下一颗苗,再用另一只手去培上土,两只小手灵巧的逗人,然后用小瓢儿㧟水,一垵垵的浇上。忙完了这个菜地,又帮爸爸早早晚晚把地瓜秧也栽上了,这一气的活儿忙完后,有时间了,他们就来菜地看苗。

    春天是最好的季节,草木萌发,不冷不热,举目是青山绿水,杨家傍山依水,孩子们每天出入在许家坡的茅草屋中,快乐地生活着。

    六一节到了,黄石小学举行合唱比赛,结果是宝云的四年级获得第一名,然后各班做传球游戏,传到谁,鼓点一响,谁就出来唱歌。杨威刚一接球,鼓声响了,只好出来唱歌。

    你看她,圆脸蛋,小短发,大大的双眼,衣服扣子缺两颗,站在了圈中央,一曲《学习雷锋好榜样》唱完了,大家全都拍手,“唱得太好听了。”同学们叽叽喳喳说着,袁老师说:“唱得真好,你要不出来唱,我还真不知道你唱歌好听,那你再唱一首歌吧!”“那我唱《小板凳》吧。”一个童音响起······